他做到了,他单杀了一头赤火鳄欸。
盛昭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鳄尸,又看了一眼兀自激动的小徒弟,淡淡评价:“第一剑,蠢得像头猪。最后一剑,还算有点样子。”
风溯雪被骂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带着血污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盛昭:“师尊师尊,我杀了它,我真的杀了它!”
盛昭看着他那副傻乐的模样,嫌弃地别开眼:“一身腥气,脏死了,去洗干净,这皮子,归你了,自己想办法剥下来。”
他指了指鳄尸,“磨剑皮记得自己动手,那样才算数。”
说完,他转身走回篝火旁,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场无聊的闹剧。
风溯雪看着师尊的背影,又看看地上巨大的战利品,心里的兴奋和成就感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觉得腥气难闻,反而觉得那是胜利的味道。
他兴冲冲地跑到泽边清洗身上的污秽,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么大一张赤火鳄皮,能给他的短剑做多少个上好的磨剑皮了!
夜色渐深,流火泽的雾气更浓。
篝火旁,盛昭闭目调息。风溯雪则坐在一旁,借着火光,笨拙却无比认真地,用他的剑开始处理人生中第一份、由自己亲手猎取的战利品。
剑穗上的青玉珠在火光下,映着他专注而明亮的眼睛。
此时此刻,少年手中的剑,真正染上了属于他自己的锋芒。
第116章 欺师
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在寒鸦岭的群峰间呼啸肆虐,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苍茫。
厚重的铅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山脊。这种鬼天气,纵是盛昭,也不愿顶着罡风暴雪强行御剑。
师徒二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天然山洞暂避。山洞不深,但足够干燥宽敞,洞壁是坚硬的黑色岩石,隔绝了外界的酷寒。
盛昭在洞口随手布下几道简单的隔绝风雪和气息的禁制,洞内顿时安静温暖了许多。
山洞中央,一堆篝火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昏暗,也带来融融暖意。
松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散发出好闻的松脂香气。火上架着一只被处理干净的雪羚,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风溯雪裹着一件厚实的白色狐裘,盘腿坐在火堆旁,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
他手里捧着一个盛着热腾腾肉汤的竹筒,小口小口地喝着,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他一边喝,一边偷偷抬眼,瞄向对面。
盛昭背靠着冰冷的岩壁,一条长腿屈起,姿态依旧是不变的慵懒随意。他手里拎着个扁平的银色酒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
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冷峻又迷人的轮廓。
玄色的衣袍领口微敞,露出小半截线条流畅的锁骨,沾着几点晶莹的酒液。他似乎有些微醺,眼神比平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迷离的慵懒,像一头休憩的猛兽,收敛了爪牙,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魅力。
五年游历,风溯雪早已不是当年懵懂的孩童。
他见过师尊一剑光寒、震慑群魔的绝世风采,也见过他懒散倚树、漫看云卷云舒的闲适模样。
师尊的强大、洒脱、偶尔的恶趣味,还有那深藏在漫不经心之下的、对他不动声色的护持与引导,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不知从何时起,那份纯粹的依赖和孺慕,悄然变了质。
当他看到师尊喝酒时滚动的喉结,看到火光下那微敞的领口,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也莫名发烫。
“看什么?”盛昭低沉微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酒意的慵懒,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来。
风溯雪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小贼,吓得手一抖,竹筒里的热汤差点洒出来。他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猛喝了一大口汤,结果被烫得直吐舌头,小脸更红了,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臊的。
“没…没什么!看火呢!”他含糊道,声音闷在竹筒里。
盛昭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带着磁性的震动,像羽毛般搔刮着风溯雪的耳膜,让他心尖都跟着一颤。
盛昭又灌了一口酒,随手将酒壶朝风溯雪晃了晃:“冷?要不要来一口?驱寒。”
风溯雪看着那银色的酒壶,犹豫了一下。他以前偷尝过师尊的酒,辣得他直咳嗽。
但此刻,看着火光下师尊递过来的酒壶,看着他眼中那点慵懒的笑意,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放下竹筒,伸手接过了酒壶。
酒壶入手微沉,还带着师尊掌心的温热。风溯雪学着盛昭的样子,仰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了一团火,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小脸皱成一团。
“哈哈哈!”盛昭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胸膛震动,笑声爽朗,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风溯雪被笑得又羞又恼,赌气似的又灌了一大口!这次有了准备,虽然依旧辣得他龇牙咧嘴,但那股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四肢百骸的寒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轻飘飘的感觉,连带着胆子也似乎大了许多。
几口烈酒下肚,风溯雪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看东西都带上了重影。
篝火的光芒在眼前跳跃,师尊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在火光中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诱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如同被酒意点燃的火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他放下酒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盛昭走去。
“做什么?”盛昭挑眉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纵容。
风溯雪没说话,只是走到盛昭面前,然后,在盛昭略带讶异的目光中,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他像小时候撒娇那样,不管不顾地扑进了盛昭怀里!
带着酒气的温软身体撞了个满怀。
盛昭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但风溯雪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滚烫的小脸埋在了他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
“师尊…”风溯雪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意,像小猫撒娇,“你好暖和…”
盛昭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发顶,感受着颈窝处传来的灼热呼吸和少年毫无保留的依恋。他抬起的手顿在半空,最终没有推开,只是轻轻落在了风溯雪的后背上,隔着厚厚的狐裘拍了拍,声音低沉:“喝多了?撒酒疯?”
“才没有…”风溯雪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酒意和篝火的暖意熏得他胆子越来越大,埋在心底许久的话,借着这朦胧的醉意和这难得的亲近,终于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师尊…我…我不想只做你的徒弟…”
盛昭拍着他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风溯雪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火光在他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映出里面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愫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紧张。
他像是被蛊惑般,又像是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微微仰起脸,朝着盛昭那线条冷硬、沾着酒液的薄唇,笨拙又急切地吻了上去。
一个带着少年青涩酒气、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莽撞的吻,轻轻地印在了盛昭的唇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隐约的风雪呼啸。
风溯雪吻上去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受到唇下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清冽的酒香,那是属于师尊的气息。
巨大的羞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瞬间席卷了他,但紧随而来的,是灭顶的恐慌——他做了什么?!他竟然…竟然亲了师尊?!
就在他吓得想要立刻退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
一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风溯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盛昭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慵懒和玩味,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旋涡般的幽暗。
那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更带着一种风溯雪从未见过的、极具侵略性的掌控欲。
“这就敢欺师了?”盛昭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醇厚的烈酒,带着一丝危险的戏谑。他扣着风溯雪后脑的手指微微用力,阻止了他任何后退的可能。
风溯雪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撞进蛛网的小虫,被牢牢锁在师尊深沉的目光里。
下一秒,天旋地转。
盛昭手臂稍一用力,风溯雪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狠狠地按在了身后冰冷的岩壁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岩石,微微生疼,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
盛昭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他完全禁锢在身体与岩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篝火的光芒被挡住,眼前只剩下师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眸子。
“小混蛋,”盛昭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风溯雪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引起他一阵战栗,“胆子不小,敢偷袭为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风溯雪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仰着头,看着师尊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掌控欲,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本能地颤抖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看来,是为师平时太纵着你了。”盛昭的拇指,带着薄茧,有些粗粝地抚过风溯雪刚刚吻过他的唇角,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意味。“让你忘了,什么叫真正的’欺师‘。”
话音未落,盛昭猛地低下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惩罚般的力道,狠狠地吻住了风溯雪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唇。
这个吻,与风溯雪刚才那青涩笨拙的触碰截然不同。
它炽热、霸道、带着掠夺一切的强势!盛昭的舌轻易地撬开了风溯雪毫无防备的牙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浓烈的酒香和属于盛昭的独特气息瞬间充斥了风溯雪所有的感官!
“唔…”风溯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像一滩融化的春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侵袭。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个吻吸走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那令人眩晕的纠缠和掠夺。
篝火在角落里静静燃烧,跳跃的火光将岩壁上紧紧相贴、激烈拥吻的两个身影拉长、扭曲、融为一体。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却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暧昧水声和少年压抑不住的、细碎而甜腻的呜咽。
盛昭的吻,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将风溯雪灌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笨拙的试探,终究引来了猛兽最强势的回应与占有。
那个漫长而霸道的吻,几乎抽干了风溯雪所有的力气和氧气。
当他终于被放开时,整个人都软倒在盛昭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小脸酡红,眼神迷离涣散,嫣红的唇瓣微微肿起,泛着水润的光泽,像被狠狠蹂躏过的花瓣。
盛昭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着他的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不稳、眼神湿漉漉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徒弟,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渐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餍足的慵懒和更深沉的占有欲。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风溯雪唇角溢出的、暧昧的银丝,动作带着一种亲昵的狎昵。
“现在还想欺师吗?”盛昭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凌厉,反而透着一丝慵懒的戏谑。
风溯雪靠在他怀里,浑身滚烫,心跳依旧快得像是要炸开。
刚才那个吻的触感、温度、还有师尊那强势到令人窒息的掠夺感,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
羞耻、慌乱、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巨大的满足和归属感。
他终于…终于触碰到了师尊,以一种他梦寐以求、却从未敢奢望的方式!
他不敢抬头看盛昭的眼睛,只是把小脸更深地埋进盛昭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的鼻音。
盛昭感受着怀里小东西的依赖和顺从,心中那点被撩拨起来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滚烫的情绪取代。
他抱着风溯雪,走到篝火旁,靠着岩壁坐下,让风溯雪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温暖了山洞,也照亮了风溯雪依旧泛红的耳尖。山洞里一片静谧,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逐渐平复的呼吸声。洞外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些,清冷的月光透过洞口禁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朦胧的银辉。
盛昭沉默地抱着风溯雪,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一缕柔软的发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溯雪。”
风溯雪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抬起头,带着点怯意和期待看向盛昭。
盛昭的目光深邃如海,牢牢锁住他的眼睛:“刚才那个吻,不是儿戏,我更不是你一时兴起就能玩弄的人。”
风溯雪的心猛地一紧。
“为师问你,”盛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你方才所言,不想只做徒弟…此心,可诚?”
风溯雪看着师尊眼中那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深沉,所有的羞涩和慌乱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决心压了下去。
他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孤勇:“师尊!溯雪之心,天地可鉴!我…我仰慕师尊!不是对师尊的敬仰,是…是想永远陪在师尊身边,像…像道侣那样的仰慕!”他终于说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最滚烫的词汇。
盛昭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炽热和真诚,眼底最后一丝犹疑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暖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好。”他吐出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做好了接受所有答案的准备,可以说,自己改变行程留在风家正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多年前他曾有幸得天机阁阁主赐卦,他桀骜惯了,不愿提前知道什么,阁主便为他算了姻缘,那时他便知道自己未来的道侣比自己小很多。后来留在风家的那些日子里,也是真的越看越喜欢这小家伙了。
他松开缠绕风溯雪发丝的手,改为捧住他的脸颊。
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风溯雪细腻的肌肤和微肿的唇瓣。
“既如此,”盛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古老的誓言,“那便结契吧。”
“结…结契?”风溯雪有些茫然。
盛昭没有解释,他一手依旧捧着风溯雪的脸颊,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亮起一点凝练到极致、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银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灵力,而是更加纯粹的,是他一丝精粹的神魂之力。
“放松心神,看着我。”盛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风溯雪下意识地照做,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盛昭指尖那点璀璨的银芒。
盛昭指尖轻点,那点银芒缓缓没入风溯雪的眉心。
风溯雪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有一道清冽的泉水涌入识海,瞬间涤荡了他所有的酒意和杂念。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温暖的气息,带着师尊独有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如同星河般深邃的意志,温柔而强势地烙印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敞开与接纳!
与此同时,盛昭低沉而古老的吟诵声在山洞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天地共鸣:
“以吾之魂,契约生死。”
“星河为证,山海不移。”
“此心此意,天地共鉴,神魂相依,永世不渝!”
随着他的吟诵,风溯雪感觉自己的神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一股源自他自身的、同样精纯的意念,带着他对师尊全部的依赖、眷恋、爱慕和不悔的决绝,不受控制地涌出,化作一缕温暖的金色光芒,从眉心溢出,主动迎向盛昭指尖那点银芒。
金银两色光芒在两人眉心之间交汇、缠绕,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游鱼,最终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复杂玄奥、不断旋转的古老符文。
符文光芒大放,瞬间将整个山洞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股无形的、强大而温暖的契约之力,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将两人的灵魂紧紧相连!
同心契!道侣间最高等级的、以神魂为引的共生契约!同生共死,心意相通,永世相随!
契约完成的刹那,风溯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洗涤了一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充实感涌遍全身。
他清晰地感受到,在灵魂深处,多了一道强大、温暖、沉稳如山岳般的存在——
那是师尊的神魂印记!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对方!
盛昭看着那枚在两人之间缓缓消散的契约符文,感受着识海中多出的那道鲜活、炽热、充满了少年朝气和浓浓依恋的灵魂印记,深邃的眼底终于漾开一片真实的、如同春水破冰般的温柔笑意。
他收回了手,将依旧沉浸在契约震撼中的风溯雪更紧地拥入怀中。
“现在,”盛昭低下头,额头抵着风溯雪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前所未有的亲昵,“你是我的人了。小混蛋,跑不掉了。”
“此后无论轮回几世,只要契约不断,你终会回到我身边。”
“小家伙,后悔吗?”
风溯雪感受着灵魂深处那紧密相连的羁绊,感受着师尊怀抱的温暖和额间亲昵的触感,巨大的幸福和归属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盛昭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比的喜悦:“不后悔,不跑!师尊在哪,溯雪就在哪,死也不跑!”
篝火噼啪,映照着相拥的身影。
洞外风雪渐歇,一轮清冷的圆月悄然爬上山巅,皎洁的月华透过洞口缝隙,如同祝福的银纱,温柔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同心契成,神魂相依。
师徒之名犹在,却已添了道侣之实。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艰险,但此刻山洞中的篝火与月华,共同见证了这份跨越了身份与岁月、炽热而坚定的誓言。
盛昭的下巴轻轻抵在风溯雪的发顶,感受着少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洞外的风雪世界,似乎再也无法侵扰这方寸之地的温暖与永恒。
第118章 端倪
结契后,盛昭传讯回太虚门,得到了自家掌门师兄的一顿臭骂。而风溯雪压根儿不敢写信回家,最后还是盛昭写好了发出去的。
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风天衡并没有很生气,只是让他们回一趟风氏,入了一趟宗祠,盛昭还顺手留了个阵法在宗祠里。这之后,二人就打算找个安静地方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一路行来,最终二人停留在了北境寒渊州,一待就是五年。
此时,北境深处,万年雪线之上。
巨大的、近乎透明的上古结界如同倒扣的琉璃碗,将凛冽寒风与彻骨酷寒隔绝在外。
结界内,山谷静好,灵泉氤氲着乳白色的暖雾,蜿蜒流过茸茸青苔与耐寒的、开着星点蓝花的奇异植株。
几间简陋却干净的木屋临泉而建,檐角挂着冰凌,折射着结界模拟出的、永恒柔和的夕照光辉。
这里是盛昭不知从哪个上古遗迹里翻找,又亲手布置的,是他给予这场不容于世的师徒逆缘、一场奢侈的,偷来的光阴。
木屋内,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燃烧着银霜炭、偶尔噼啪轻响的火盆。炭火上煨着一个黑陶药罐,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汁液,散发出奇异的、混合着苦冽与清甜的草木气息,并非治病,而是固本培元、温养过于年轻便承受了神魂契约的身体。
风溯雪裹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属于盛昭的玄色外袍,赤着双足,蜷在铺着厚厚雪狼皮的地榻上。
袍袖拖曳,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上面残留着几道未褪尽的、暧昧的浅淡红痕。
他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黑白棋子,久久未落,眉头微微蹙着,不是为棋局,而是心神不宁。
棋盘对面,空无一人。
窗外,结界模拟的光线正缓慢滑向黄昏的橘调。
空气里弥漫着药香、炭火气,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冰冷锐利的剑意残留。如同暴风雪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能割伤肺腑的冰渣。
他又失控了。
风溯雪指尖微微一颤,棋子险些脱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屋后灵泉的方向。
结契后的日子,并非全然是蜜里调油的缱绻。
盛昭待他极尽纵容,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
所有外界可能存在的风波、窥探、非议,都被他一人挡在那层透明的结界之外。
他手把手教他更深奥的剑诀,陪他推演星轨,甚至耐着性子听他磕磕绊绊地讲那些族中古老卷轴上晦涩难懂的字句。
夜里相拥而眠时,那怀抱依旧滚烫坚实,仿佛能为他隔绝世间一切霜雪。
但风溯雪并非毫无所觉。
盛昭近来的状态很奇怪。有时是梦中无意识的剑气外溢,在床榻边的地面上留下深不见底的切痕;
有时是亲吻缠绵至动情处,扣在他腕间的手指会骤然收力,留下淤青,仿佛要将他骨骼都捏碎;
更多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他独自一人从无法深眠的浅睡中惊醒,身侧空余冰冷榻席,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心悸的剑鸣余韵。
像一头被困在无形囚笼中的凶兽,伤痕累累,焦躁不安,却又竭力收敛着利爪,生怕惊扰了巢穴中脆弱的新芽。
风溯雪放下棋子,无声地走到窗边。透过结界的流光,能看到泉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盛昭背对着木屋,坐在泉边一块被水汽打磨得光滑的黑色巨石上。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流畅却绷紧的脊背轮廓。墨色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发梢浸入氤氲的温泉水中,丝丝缕缕的寒气却从他周身弥散开来,让周围温暖的泉水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又迅速被水流融化,周而复始。
他低着头,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的水珠在半空便冻结成冰粒,落入泉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另一只手,则按着自己的眉心,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