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之槐的神色有些挣扎,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像是脑袋里一片混乱,“说到前一阵子……不对,我们现在是……这里是哪里?”
系统小c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实验体1号脑区已完成激活治疗,梦境世界已100%碎裂,实验体可能会恢复部分现实记忆,现在正是断开神经连接、安全退出的好时机,卞博士,是否需要帮您脱出梦境?]
卞可嘉叫停道:[等等。]
他想再陪荆之槐一会。
如果荆之槐突然恢复清醒,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留在这样孤独的虚空中,会不会感到害怕?
更别说,现在这个荆之槐有问必答,在他面前展露全部的真实。
卞可嘉很难见到这个状态的荆之槐,仔细想想,还有几分独一无二的特别。
只有自己才能见到了他这么多真实的模样。
无论是孩子气的,委屈不安的,偏执到有点变-态的,还是充满欲-望的。
无从伪装,这也是梦境碎裂后的一个特点吗?
卞可嘉趁热打铁,问出了自己一直非常在意的问题:“我知道你常去会所应酬,所以,你有没有背叛过我?”
荆之槐眼神猛地清澈,“什么?没有,从来都没有!我都怕死了,我怕我脏了你就不要我了,唯一一次不小心在熟人局中招,还是回家找的你,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看到你愿意跟我亲近,我真是高兴死了,我以为……我终于有机会了。”
说到后来,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严峻低沉,“不过在那夜之后,你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理我,是不是……我让你很疼,你不喜欢和我……?”
卞可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96%的神经同步,荆之槐已经有获取他的记忆和思绪的先例,他们又是在这片梦境与清醒的特殊区域……
他不曾开口,心声就直接出现在这片区域,声音小小的:“不是不喜欢,是那晚之后,每次见到你……都太害羞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了。”
卞可嘉:“……”
荆之槐愣住了,他怎么都没能想到是这个原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他抱着卞可嘉的腰把他举高,甚至高兴地在原地开始转圈。
这样直白到有些孩子气的喜爱,让卞可嘉骤然难为情起来。
“老婆,你要把我可爱疯了。”荆之槐高兴地去亲他脸颊,“太好了,我之前没有任何经验,还以为是我技术不好,让你不开心了,所以你试过一次,就迫不及待地和我提了离婚。”
“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轨,无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除了在会所抱过你……不过,你是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是科学家,他怎么会在会所出台……”
荆之槐脑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一切被他强行忽略的违和都在此时爆发,框架的边界层层撕裂,他……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卞可嘉感知了他的痛苦,“荆哥,你想起多少了?你记得你出车祸了吗?”
梦境又开始变化了。
纯黑的梦境闪过色彩高饱和的记忆片段,卞可嘉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荆之槐遭遇的那场车祸。
车子冲破公路滚下山,车内旋转的视野,身体不断碰撞的疼痛,视野里可见的黑烟,只是从片段来看,就能窥见那场车祸有多危险。
荆之槐恢复了更多记忆,“我……从山上掉了下去?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卞可嘉主动抱住了他的头,替他揉着,“三个月了,你还活着,但你一直在昏迷中。”
荆之槐紧接着就问:“那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吗?”
卞可嘉抿了抿唇,“没有,我还在考虑。不过,无论我们离不离婚,我都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救你。”
下一刻,荆之槐清晰地听到了卞可嘉不曾出口的声音。
卞可嘉在心中说:“荆哥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想……再了解了解他。”
荆之槐动了动嘴唇,可是他很快也意识到,他什么都藏不住。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一切狡辩都没有意义。
见荆之槐好些了,卞可嘉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了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你说的坑蒙拐骗把我抢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他就在荆之槐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找到了部分答案。
那是恐惧。
荆之槐在恐惧。
荆之槐在恐惧,他会在梦境里获知全部的真相。
因为荆之槐已经笃定,卞可嘉在知道一切后,一定会选择离开他。
卞可嘉不敢置信道:“你……”
荆之槐突然神色一变,“老婆,你是怎么进入到我的脑袋里的?”
“我记得你有一个保密项目,最快也要三年后才能展开临床一期,因为启动风险太大,你……”
卞可嘉避而不答:“没事的,我要进入你更深层的脑区了,我会带你回家。”
荆之槐急促道:“停下来!现在启动太危险了,这是不是会有很多未知的生理伤害?你快出去!”
卞可嘉没说是或者不是,只是复杂的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或许这是个机会。”
荆之槐有些绝望:“求你出去吧,不行换个人来,我不想你……”
——如果你真的了解了我,你还愿意留下吗?
铺天盖地的声音漫上来,整个漂浮的空间里,都是荆之槐的声声哀求。
重重叠叠,难以计数,充满了绝望和哀切。
“小可,别走。”
“我会改,我一定做个好人,别离开我。”
“别签那份离婚协议,老婆,我不想跟你离婚。”
“我想跟你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想象不了每天看不到你的未来。”
“求求你,选择我,别跟你的师兄走!”
系统小c:[进入深层脑区警告,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差将会进一步拉大,卞博士,你现实中的身体,已经在短时间内累积大量快-感,请注意即时排解,否则将……]
话未说完,新的计算结果让系统小c响起尖锐爆鸣:[深层区域强行开放,当前已生成403条高风险,远超安全阈值,危险!危险!请卞博士立刻退出!启动紧急……]
黑色的世界从内而外再次反转,巨大的吸力将他们被迫分开,荆之槐被吸入深处的入口,那里卷着鲜艳色素区块的龙卷风,昭示着另一场探索的开始。
“小可,别离开我!”
那是卞可嘉听到荆之槐最后的呼唤。
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96%的神经同步,几乎能做到感同身受。
感情终是战胜了理智。
卞可嘉不思假索的追了上去,一同坠入深沉的昏暗。
咸涩的,湿凉的海水。
卞可嘉的身体坠入深海,浮力将他向上推,但更深的引力将他吸入无光暗处。
阳光迅速消失,周围变暗变冷,那种只有深水的孤独,与深处的死寂。
“荆哥……荆……之槐……”
出口的声音化成气泡,口鼻灌入海水,胸腔受到挤压,空气一丝丝从身体中剥离。
那是真实的生命消逝的感觉。
因为缺氧,他迅速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而无数条、看不见的透明色触手从海底盘旋而上,接住了卞可嘉下坠的身体。
“老婆,老婆。”
声音重叠,充满疯狂和欣喜。
有什么柔软滑腻的东西挤入口唇,送入新鲜的氧气。
然后又流连忘返。
海水将他的衣襟撩起,皮肤各处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几乎无处不痒。
卞可嘉身体弹跳着,颤抖着,陷入最后的昏迷。
“醒醒,你还好吗?”
卞可嘉睁开眼。
头顶摇摇晃晃的天花板吊灯映入眼帘,他盯着头顶的输液瓶,过了好一会,才聚焦到面前的人。
卞可嘉眼神空茫道:“你是……”
医生和蔼道:“醒了?醒来了就好,是你男朋友发现你昏厥在海边,将你送到医院来的,万幸送来得及时,你好好休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男朋友?”
一个面目清俊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温声细语道:“小可,是我,你的梁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你是,我的,男朋友?”卞可嘉反应有点慢,复述着刚刚的称呼,“……梁师兄?”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颤动。
潮湿的,阴冷的,像是身体里藏了一段滚动的海水,滑腻腻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更可怕的是,那几乎是紧贴着他最无法承受的弱点,瞬间就带给他波涛汹涌的冲击。
卞可嘉猛地拥着被子,从病床上弹起来,“什么……我身体里,是什么!?”
他激烈的反应,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梁师兄连忙坐过去,托着他的后背,“怎么回事,不要起这么急!”
卞可嘉脑袋一片空白,苍白的面色迅速变得潮红。
他有男朋友么?好像是有,他……他似乎有一个老公,只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此刻也无暇细究,因为他靠在“男朋友”的怀里,却因为与“男朋友”完全无关的不知名触摸,即将要攀上高峰。
卞可嘉紧紧抓住被子边缘,不顾手背上鼓起的针头,和充血回流的输液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对抗:“别……别撞了,放开我……”
桑亘镇。
虽然以木为名, 但这其实是一个多水的城镇,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海鱼是他们重要的食物来源, 鱼儿脱水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或多或少都见过。
但不该是这样。
卞可嘉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面上依然能看得出病容。
那一点苍白的脆弱, 令人心生怜悯。
明明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病号服都遮到脖颈之下, 可此时他的样子, 却像一条奋力挣扎的、刚刚脱水的鱼。
他身上还带着湿意, 那是刚刚从水中挣脱不久的证据, 目光霖霖地盛着丰盛的水意,纯洁清澈一眼望不见底, 所以当他透出那种迷茫和无措时, 就会瞬间抓住别人的眼睛。
好惶恐慌张的求助, 好无辜干净的迷茫。
可是卞可嘉很快就明白,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一切发生得太快, 他只能被动承受, 逃也逃不掉。
他甚至如何逃,该要往哪个方向逃?人该如何逃离自己的身体?尽管身体早已离奇地背叛了你。
诊所的病床区设备简陋, 床与床之间,仅有一张单薄的拉帘隔断, 那拉帘用了有些年头, 帘角已经微微发黑,也全无隔音,他甚至能听到旁边床位病人酣睡的呼噜声。
宽大的病号套在卞可嘉的身上,显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他浑身都在微微摇晃,细细的腰杆,更是轻颤不停。
再加上他此时欲哭不哭的表情,蔓延到耳后的红晕,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在做别的事情。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事情?
这是公共场合,是城区诊所,他刚刚才从病床上苏醒,身体还这样虚弱,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靠着他的男朋友,但他男朋友端端正正地坐着,甚至和卞可嘉的后背,还隔出了一段距离。
这不仅叫人自我责备,明明是好好的,想法怎么能想歪成这样?
可若真是如此简单,为什么卞可嘉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是那样的潮湿温暖?
如果他是一片水,被放置在海洋中,他就一定是那种在繁殖的季节,吸引鱼群回溯产卵的温暖水域,有着令人着迷的弧度,和温暖柔韧的水体。
那么他是因何脱水,因何挣扎?
又因何露出这样可怜可爱的模样?还要死死咬着牙,一声叹息都不敢随意出口,生怕泄露不该发出的声音?
他在岸上,却仿佛还陷在水里,顺从沉溺的记忆,即使被救回岸上,也依然未能摆脱那窒息的困苦。
就连医生都看呆了。
尽管他取向为异性,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惊人盛放的苍白,可怜到让他移不开眼。
“别动,你手上还扎着针!”身后的梁师兄握着他抓紧被子的手,努力将之展开。
旁边的医生终于回神,见到病人情绪如此激动,也难以继续输液,为了避免危险,直接找准时机冲上去把针给拔了。
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好在病人的男朋友眼里有活,手疾眼快的拽过一张干净的医用纱布,堵住了卞可嘉鲜血淋漓的手背。
看上去是很疼的,可是此时的卞可嘉,几乎感觉不到这种疼痛。
血液顺着他雪白的手背向下-流,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颤抖着身体,用那种湿漉漉的求助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又茫然的落回自己的被子上,隔着被子盯着他的腹部。
医生骤然回神,连忙调来刚刚送来时为卞可嘉做的全身扫描,仔细观察他的腹腔情况。
嗯?明明看上去很健康啊,也没有任何外伤。
医生拿着片子,再三比对着卞可嘉的反应和表情,连医生都要怀疑自己的诊断了。
……怎么看,这都是没事啊?
可是卞可嘉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腹部,焦灼的目光,几乎要将被子都盯出一个洞了。
那种满溢着酸涩的痛苦的吐息,和潮湿的面孔,都是那么可怜又无助。
他抖个不停,却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就连他自己的男朋友,也束手无策。
梁师兄从背面都觉察到异样,手搭在卞可嘉的肩膀上,柔声问:“哪里不舒服?告诉医生,我们现在就在诊所,随时可以检查。”
可是伴随着男朋友的接触,卞可嘉的反应更明显了。
他的身体重重一顿,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一样,而他眼中几乎呈现出一种呆滞,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
接下来,就更由不得他拒绝了。
某种持续的推力,让他身体持续地产生反应。
这家旧诊所的后街城区,开着一家复健疗养院,那里面有一种康复训练仪,专门设计帮助腰椎损伤的病人进行治疗。
病人上了机器之后,就会像卞可嘉这样难耐地向前挺胸,一次又一次,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尝试躲避某种深入骨骼的困苦。
病号服很柔软,柔软得可以看到轻轻的尖。
卞可嘉腰身拱出一个弧度,不断向前,如同脱水的鱼在礁石上奋力摆尾向月邀舞,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这场面,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没有任何人说话,他们仿佛听到某种搅拌的水声。
生活在镇上的人都已经很熟悉水涛的节奏,但这种水声不一样,像是一段海水被藏在什么看不见的容器里,隔了一道屏障,又激烈搅拌,说不出的潮湿古怪。
而高高昂着脖颈的卞可嘉,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这种姿势后,突然从口腔中,细细地、长长地哭叫了一声,他是用力憋着声音的,可到底还是流露出失控的痕迹。
他脸上呈现一片空白的迷茫。
然后在这样的静止后,他的身体皱然放松,向后倒去,落到了身后梁师兄的怀里。
他呼吸急促,眼睛混沌而迷乱,额角有汗流了下来。
梁师兄从震惊中回过神,“……小可?”
这声小可,叫得卞可嘉恢复神智,他攒够了一点力气,曲起双腿,把脸埋在膝盖间,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
可是,这除了自欺欺人之外,又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呢?
所有人都在这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如一条干涸的鱼一样,被折磨的上窜下跳,花样百出。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辗转颤抖,难堪至极。
他身体里,到底……到底是什么?
未知生成恐惧,而恐惧带来更多的迷茫,卞可嘉露出想哭的表情,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重新变得苍白。
他躲开了梁师兄的手,带着哭腔道:“别……别碰我!”
不知过了多久,卞可嘉从病床上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跌倒在地上。
他甚至不小心刮扯了拉帘,让旁边床位上的病人也看到了自己。
他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无力和柔软的。
这家诊所的病号服,为了方便随时进行各种治疗,是一体穿脱,不包裤子的,这种病号服不分性别,统一用度。
而病号服下的腿,如今就这样暴露在地面上。
潮湿的水意还未褪去,光泽温润的珍珠缎就这样展露人前。
泛着淡淡的粉,仿佛是被地面的湿冷所激,还在微微的抖。
而这个坐姿下,几乎什么都是一览无余的。
即使被消毒水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足够宽大,也还是遮不住某种立起的轮廓。
卞可嘉几乎是颤抖着用手抓住病号服的下摆,去遮掩自己。
但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看清楚。
迎风挺立的珍贵植物根茎,即使是罩了一层防护布,也看得出来。
是俏生生的。
卞可嘉的男朋友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把他半搀半抱地扶起来,带着他远离众人窥视的视线。
可是卞可嘉身体软到几乎无法独自行走,体温也高,隔着衣服,都摸到了一手潮湿的汗。
医生也回过神,“卫生间在这边,里面带着一个简易的淋浴间,热水供应单独收费,10分钟6个银币。”
把人带到地方,示意他们如何购买热水后,诊所医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人家男朋友还看着呢,他可不想惹事。
可这也……太香艳了。
能这样好看,男人也不是不行啊。
医生酸溜溜地想,那个姓梁的斯斯文文,竟然在桑亘镇上最重要的研究院任职,这样的身份地位,不是这诊所里的大部分人能惹得起的。
他隐晦的目光,瞥向了那些刚刚或听到、或看到后,蠢蠢欲动追上来的强壮男人们。
这样一个搞学术的弱鸡,能摊上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走了狗屎运,偏偏要带到外面来,这以后护得护不住,全靠各人本事了。
当然,如果护不住,老婆被别人拉走抱回家c,在这个城镇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竟从事学术研究工作的,大多体力都不行。
在这个法律日渐失效的死地之城,谁知道那样一个文弱的研究员,能护着那种美人到几时?
呵,还护着呢,就他那个单薄的小体格,都不知道能不能满足这么漂亮的老婆?
要是不能满足……
诊所医生尴尬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遮住了自己的反应。
他想等今天下班后,倒是得去下城区找人解决一下了。
……或许,他这次也可以试试点男人了。
桑亘镇临海,本就湿度过高,诊所的卫生间是暗卫,收费浴室里更是水汽终日不散,像一层黏腻的保湿膜,裹着每一寸空气。
卞可嘉神志恍惚地走进去,脚下每一步都在发软,他不得不扶着墙壁。
梁师兄担忧道:“小可,你身体怎么样?我陪你一起去?”
卞可嘉魂不守舍道:“在……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梁师兄的声音压下来,“……不用我帮你解决吗?”
卞可嘉几乎是被烫到一样,“不……不用!”
“……好,我知道了。”梁师兄柔和了声音,调整了表情,安抚道,“你进去吧,别着急,慢慢洗,别怕水不够用,我随时在外面给你买。”
银币投入计时器,浴室门自动上锁,热水从头上浇下。
卞可嘉慢慢地脱下身上病号服,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裹着他的身体,眼睛看不到,镜子也看不到。
他是疯了吗?
明明刚才经历了那么极致的震颤,可前面没有漏出来,看不到的东西卷走了全部,让他连衣服都没弄脏一点。
镜子蒙着一层肮脏的水垢,只隐隐约约照出一具模糊的身体。
依然是只有他自己。
但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少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也不知道。
浴室因为潮湿,墙角瓷砖缝里爬出黑绿色的霉斑,在灰白的瓷砖上生长成扭曲的脉络,天花板角落偶尔滴下的浑浊水珠,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腐烂。
但在桑亘镇,腐烂是默认的常态。
卞可嘉看了许久,才颤抖着塌下脊背,手向后探去。
第27章 如鱼渴水(2)
热水管道流出的水有一种铁锈的气味, 这里水质不能深想,但在这个城镇生活的人们,早就学会了别要求太多。
但至少温度是够的, 很快水汽就在浴室中弥散。
热水浇打在卞可嘉的脊背上, 洗掉他皮肤上留下的海水盐分, 以及在刚刚经过剧烈攀登山峰后新出的汗,以及其他的……什么液体。
水因流经他的身体各处, 让他重新变得干净而湿润。
卞可嘉眉心蹙着, 呼出潮湿的热气, 用这并不舒服的姿势, 试图去拽出藏匿于身体深处的异常。
……会是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他就在这片陌生的地域上, 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什么, 但从身边人的对话中, 不难推断出他之前是跌入了海里。
难道是,之前他掉进海水的时候,那处……不慎钻入了某种海洋动物?
而刚才, 纯粹是因为凑巧, 那海洋动物在他体内费力挣扎的时候,正好……正好撞在……
那追魂夺魄的体验, 他连想都不敢多想。
但是,如果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知识体系去解释未知, 那么卞可嘉便会得到一种稳定的安心。
他会感觉, 一切都仍在控制之中。
很快,卞可嘉就发现了困难,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将谜团一探究竟。
……太深了。
他的手指不够长,根本无法触碰和勾住。
需要别的什么, 来替他完成这个长度。
他依然能感觉那被他体温熨烫的未知生物,还滑腻腻的停留在原地,不知道是已经因脱水而死去,还是陷入自我保护的沉眠,但在他每一次迈出脚步走路时,仍然会带来酸涩的满胀。
如果放着不管,他就会变成一个无法合拢的开关,随着他的每次迈步而逐渐升温,蒸发一切水汽,若是拿不出来,早晚会榨干他体内最后的水分。
他尽力了,手指就是做不到。
指腹反复在狭窄的边缘摩擦。
卞可嘉咬着唇,他颤抖的愈发厉害,几乎要站不稳了。
“我又帮你加了10分钟,小可,你在里面还好吗?”
外面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心。
卞可嘉能认出来,这是那位将自己送入诊所,此时正在外面等候的“男朋友”。
他……有男朋友吗?
如果他真的有,那应该就是外面的“梁师兄”了吧?毕竟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即使失去记忆,也能感觉到他就是自己认识和熟悉的人,况且方才的关怀,都不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