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原本做足了心理建设,毕竟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 为了保证剧能按时上映,请来个只会念台词的祖宗也要供着。
结果远比想象的好,制作好了放出去,说不定能在前期就带一波收视小高潮。
“给的评价也太保守了,这不是演得很好?有几个镜头我们都被感染了, 心里也跟着难受。”
导演客观评价:“态度也认真, 挺难得的……是真不错。”
说实话, 第一眼见着应时肆的人,难免会有点担忧,怕遇着了个不好相处的刺头。
毕竟长得就不算好惹,沉默着一言不发的时候, 那股子难驯的狠劲就更明显。叫人总担心哪句话说不妥当, 就要爆发流血事件。
没成想相处了几天下来, 发现也不过是人孤僻了点、不爱说话了点,没事的时候不跟人相处, 窝在角落里摆弄手机。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每个人性格本来都不一样,能把戏演好就行。
硬要吹毛求疵的话,最大的困扰……大概也就是人不好找。每回按计划拍摄结束,这边刚收工,那边就找不着人了。
“跑哪去了。”制片人向艺人部经理打听,“找你们封总去了?”
艺人部经理讪笑了下,应付着胡乱点了点头。
澜海总裁住院这事,没能在圈子里传开,知道的人很少。
毕竟狗仔要往医院里混也不容易,有个别能找着门路的,也被杀鸡儆猴吓破了胆,一个个明哲保身,能不冒头就不当靶子。
澜海传媒这边也全面展开了应对措施,尽量争取平稳过渡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尽量……平稳过渡以后可能会有的影响。
这事现在还是机密,不能外泄,压得人心里犯沉。
听说封总因为身体原因准备退了,到时候会有信托代理人过来接手,还不知道到时候的情况。
“年纪小,想家。”艺人部经理解释,“没离家久过……您放心。”
艺人部经理说:“人丢不了,剧组这边要找人,联系我们就行。”
要找人随时都能找着,要是有什么急事,随时都能再把人送回来。
制片人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管,连忙摆手:“不要紧,拍摄都有章程,早安排好的。”
剧组拍摄地是澜海的,住的酒店也是澜海的,再怎么签保密协议,还能拦得住澜海传媒自己的艺人去找封总?
这种事上,双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有什么人真去管。
“能帮我们救场,已经很感激了。”制片人的态度相当热络,“承澜海的情,回头给封总送大红包。”
制片人背后是剧方跟投资方,红包说的也不是钱,多半有什么相当有分量的资源,将来投桃报李。
艺人部经理陪着客套,想起应时肆那的情况,一边寒暄,一边不由自主走了走神。
虽说在澜海内部,这事大都心照不宣的不提……但中层已经听见风吹草动,上层只会更紧张。总裁助理一有时间,就见缝插针地给应时肆讲公司架构、运转逻辑。
艺人部经理都撞见过几回,实
在来不及回避,听见总助苦心给应时肆讲,不要太相信代理人,要对封总的企业和公司负责。
澜海过去的运转模式,权力高度集中,以至于封总突然要退,仓促间连个能接手的人都没有。
太仓促了……赶鸭子硬上架,谁心里都清楚。
能让时间紧张到这个地步,医院那边的情况……就算再保密,口风再严,其实也多少能猜得出了。
应时肆蜷在轮椅边上织围巾。
说一天一封遗书,居然就真的一天一封——第二封遗书里说想吃蜂蜜山楂泥,第三封用信封装着,里面弄了几张色卡比对,围巾选墨蓝色好看。
第四封、第五封都是闲聊,第六封是提醒狼崽子降温强降雪,别穿着西装耍酷。
……看第六封遗书的时候,应时肆在澜海的办公室,正穿着西装,被抓了个正着,火速裹上了羽绒服。
每到一组拍摄的大间隙,应时肆就立刻赶回来,很少能恰好遇见他的先生醒,但每次都有遗书看。
应时肆往蜂蜜山楂泥里加了温水,反复几次,让水里带上一点酸甜,再用小勺蘸着喂给祁纠。
镇痛泵稳定给着药,医生说这样能不那么难受,能尽量减少痛苦。
应时肆屏着呼吸,每次只让勺子里的水淌下来一点,扶住祁纠的头颈,稍微湿润失了血色的干涸嘴唇。
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朝他轻轻笑了笑。应时肆立刻领会,握住没埋针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脸上。
应时肆用脸颊蹭他的掌心:“先生,他们夸我演得不错。”
小狼崽蹭蹭贴贴地讨赏,祁纠示意他去口袋里找,有润喉糖,药店居然还添了不一样的口味。
应时肆扒拉了半天,找了一颗撕开包装,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忽然凑过去亲了亲祁纠。
应时肆让过仪器连线,在病床边沿找了个不大点的地方蜷着,小心地抱着祁纠:“先生,甜吗?”
祁纠眨了下眼睛,应时肆就跟着高兴,轻轻摸祁纠的睫毛:“围巾进度有点慢……演戏太忙。”
没有其他人的戏份,坏处就在这里,整个剧组只围着一个人运转,几天才能结束一组拍摄,稍微缓一口气。
应时肆不得不从早拍到晚,毕竟他要是不干活,整个剧组都得跟着停工。
应时肆尽力想剧组里有意思的事,挑轻松好玩的,给祁纠讲了讲。他的声音放到了最轻,这么说了一会儿,他的先生就在他的掌心睡着。
应时肆停下正在说的话,贴在祁纠的颈间,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直到察觉出那里的微颤。
大概是演戏的缘故,他最近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有时候以为梦是真的,有时候明明身处现实,又有种不真实的怀疑。
应时肆屏着呼吸,撑着手臂支起来,仔细替祁纠掖好被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他得尽快回剧组了,拍摄的间隙其实也能织围巾,这样更能充分利用时间。
下次回家,他一定得问问先生,围巾到底要多长。
第八封遗书,“他们这种人”想要条十米长的围巾。
应时肆:“……”
要十米长干什么,地震的时候拴在暖气片上,极限逃生吗?
系统举着望远镜观察,给祁纠分享:“你家狼崽子正在磨牙,看起来想把你的遗书吃了。”
祁纠正在写第三百一十四封遗书,笑了一声,甩了甩手腕。
“……”系统才发现离谱的纸张厚度:“能活这么久吗?”
“活不了。”祁纠说,“给他做个日历,放玄关鞋架上,撕着解闷。”
一边说,他已经写完了第三百一十五封——画完,上面是四格连环画,模仿狼崽子画风的火柴人。
看着就是随手勾勒,这么寥寥几笔,画出来居然也相当灵动传神。
局里的监管是纯机械AI,最多就到能理解文字的地步。扫描不出来这种火柴人漫画的剧透嫌疑,看不出这是提醒应时肆别藏在家里,出门去跑跑步。
代理人的限制很多,没收到邀请,是不能主动去主角家的。
系统都能想象应时肆收到这种礼物,能磨几个小时的后槽牙:“……这也太不严肃了。”
“严肃什么。”祁纠给狼崽子画了个冒号括号,“就是出趟门。”
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遗书做成的日历被包得严严实实,叫不明所以的艺人部经理塞进狼崽子的书包。
当天晚上,系统严谨给祁纠转播了他们家狼崽子坐在酒店房间里,屏着呼吸拆开礼物包装纸,从沉默到挠墙的全过程。
应时肆甚至没能忍住,连夜翻出酒店,杀回医院:“……先生!”
这遗书是不是太多了?
怎么还打了孔、穿了环、带装帧的??
谁家遗书还做个合集,合集的封面写着“每日一页”,小字写“摆放于玄关鞋架上”?
祁纠躺在床上装睡,被狼崽子绕着圈呵痒,稍透出点笑意来,就被磨牙霍霍的小白狼咬住了喉咙。
咬得极轻,几乎就是碰一碰。
应时肆贴着他的颈动脉,疼得险些发抖,那点痛楚只差一层就要冲破这种平静的假象。
应时肆隔着那些管线抱着他,一动不动,病房里静到极点,能听见点滴管里药水的流动声。
“先生,先生。”应时肆轻声说,“我没事,你放一万个心。”
祁纠抚摸他的脊背,那只手上彻底不剩什么力气,落在他背上的力道轻得像风。
应时肆晃了晃脑袋,精精神神的,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了笑。
“不用哄我……我不难受,我天天撕日历,每天都有盼头。”他贴了贴祁纠的脸颊,“不用担心我了。”
祁纠摸摸他的耳朵:“好乖。”
应时肆的耳朵被摸烫了,那一块都热腾腾红彤彤,抿起嘴角,抱住祁纠的手臂收紧。
应时肆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梁和眉弓,小心翼翼的、雨点一样的吻,落在祁纠的脸上和手上,应时肆把那双手轻轻翻过来,亲吻手指和掌心。
他这样一动不动,静静贴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应时肆把陪护床拖过来,蜷在祁纠身边,靠着那只手睡了几个小时。
这是他这段时间得到最好的睡眠,昏昏沉沉间,仿佛有熟悉到极点的柔和力道,抚过他的头颈脊背。
从这天起,他的先生再没醒过来。
剧组的进度也越来越赶,几乎没日没夜连轴转,能休息的时间都相当有限。
应时肆每次回家,都会把轮椅擦得干干净净,在门口站一会儿,看看病床上安静昏睡的人。
“这样……其实好受。”医生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尽力宽慰他,“比熬着好受。”
医生说:“不用受罪了。”
应时肆知道,点了点头,向他鞠躬。
医生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叹了口气,摆摆手,离开病房。
应时肆忙得停不下来。
他用毛巾浸透温水,再拧干,一边帮祁纠擦脸擦手,一边给先生说自己拍戏里有意思的事。
剧组那边越来越忙,他有时候站着就能睡着,或者回家在轮椅里坐一会儿,就能不小心睡一觉。
年关越来越近了,到了正经吃灶糖的时候,应时肆把灶糖在水里化开,蘸着那一点糖水给先生尝。
应时肆每天都撕一页遗书日历,按照要求好好吃饭、好好吃肉,每天龇牙笑三次。
他已经慢慢找到了感觉和节奏,基本可以配合剧组,演出所有需要的情节了,唯一找不准感觉的,就是主角最后和狼王的灵魂诀别那一幕。
“你还没准备好。”导演对他的耐心相当高,并不急着催他,只是缓声问,“你还没准备好告别,是不是?”
应时肆在这话里站住。
他这些天都看不出异样,直到听见这句话,像是有什么泛着寒气的钉子,一下一下凿进肋骨间隙。
“……准备好了。”应时肆说,“没问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就可以,我知道怎么做,没问题。”
导演不急于开机,拿着剧本给他讲戏,语气依然很缓和:“你得知道,这意味着,有段路你得一个人走了。”
“真正的一个人。”导演说,“你看什么都会像他,但都不是了,你清楚那种分别。”
“你想尽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准备好了,是为了放他走,你知道他不能一直陪着你,这样对他来说太辛苦。”
导演:“但你其实怕得要命,你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好……你还想像小时候那样,钻进他怀里躲着,你根本不喜欢人,也不想变成人。”
“你放他走,这个过程,也是在杀死你自己,你的一部分在这里死了,也可能是全部。”
导演:“你很希望死亡能带上你一起,但不行。因为你已经答应过了,因为他要你活很久,好好长大。”
应时肆的手指攥得青白僵硬,他被一点很像祁纠的太阳摸了摸,有些吃力地回过神。
导演问:“能找准这种感觉吗?”
“……能。”应时肆说。
他说不出更多的字,好像连吸一口气都变成细小的尖刀,密密麻麻,割破喉咙。
但不能不说,他有台词,他得把台词讲出来。
应时肆说:“你走吧。”
……直到前两天,他才拿到这部分剧本。因为主角的心理状态要在最后彻底揭开,连演员自己也要被骗过去。
“别管我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
应时肆说:“你的狼群,我会照顾,会给他们肉吃的。”
他的身体在失去知觉,麻木寒冷顺着脊背上行,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又被打破,他看见病房,看见先生站在窗前。
这当然是幻觉,他总能看到这种幻觉,有时候在病房门口恍惚,会在一瞬间狂喜。
这种狂喜很快就会幻灭,幻觉里的先生身体好太多了,甚至像是能带着他晨跑。
每次清醒过来,他会意识到,那只是阳光被窗外的树枝分割出的阴影,窗前没有人。
轮椅都已经很久没人坐了。
“走,快走。”
“我也要走了,去属于我的地方。”
他想起遗书日历,日历让他抽空回家,他蜷在轮椅边上,努力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家是别墅。
可别墅是用来过年的。
他感觉不到情绪,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的脚像是被浇筑在地上。
剧组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星期,忙到腊月二十七,紧锣密鼓吆喝着最后这一场戏,拍好了就收工……如果他能顺利演出来,就集体解散回家过年,年后就不用再来了。
他去哪呢?
应时肆吃力地思索。
他发现自己的脑筋像是锈住了,有很多地方卡着壳,有不少记忆都被卡死,仿佛它们不存在。
比如他为什么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星期,居然都不想家,不给先生打视频。
比如一个星期前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被匆匆接回去,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些天里,他每天都忍不住撕十张遗书日历。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一张就够把他哄得很好了,现在十张才够……他要看十张日历,才能蜷在轮椅边上,舒舒服服睡一会儿。
好像没人发现他的异样,因为其他人也在掩饰。遗嘱里要求尽量平稳地进行交接,在代理人来之前,暂时不对外公布任何消息。
应时肆在这七天里晒太阳、吹风、盼着下雪,他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体感,他觉得先生就在这儿。
用看不完的遗书和十米长的围巾逗他,用阳光轻轻摸他的后背,给他整理乱翘的头发和压住的衣领。
只不过……这种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淡。
淡到很难捉得住,应时肆快把所有的剧情演完了,这是最后一幕戏,结束以后所有人就都能回家。
“处理得很好,保持住……这是最后一幕戏了。”导演让人调整打光,见缝插针,争分夺秒着给他讲,“你没处可去了。”
“但你不能让他跟着你没处可去。”
“他一直跟着你,就一直没法安息,他越保护你,你就越能察觉到他在变得虚弱。”
导演说:“你得想办法让他走,他肯定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得放他走,别再替你操心了。”
“你不能真让他变成风,他是你见过最强大和骄傲的……”
应时肆低声打断这些话:“我知道。”
合作了这么久,能说这话,就代表他想明白、知道该怎么演了。
导演松了口气,打着手势叫各部门就位。
快过年了,组里其实人心浮动,不少人都望眼欲穿地等着回家,场记为了安抚人心,在剧组里也弄了不少装饰。
道具灯笼、假爆竹,倒贴的手写福字,乱闪的塑料小彩灯,只能看不能吃的糖葫芦模型。
剧组最不缺的就是道具,有些精致、有些粗制滥造,但总归应付着凑出一点热热闹闹的年味,藏在绿幕的范围之外。
绿幕里只有一个人,只要绿幕里这个人能把最后一幕演好,大伙就都能回家了。
这一幕甚至用不着CG动捕……因为到这个情节,狼王的灵魂已经连原本的形态也无法维持,只剩下一阵最轻的风。
这阵风其实懂它的小白狼在做什么。
是亲手养大的小狼崽,裹在皮毛里暖和着、顶在脑袋上哄着,天天人假狼威地出去龇牙吓唬野猪,一点一点养大的。
怎么会因为龇一龇牙、炸一炸毛,装模作样地凶两下,就真相信这些话。
风还是裹着他,静静守着狼崽子挣扎、作势凶狠,把一块红通通的爆竹碎片卷过来,落在他的鼻尖上。
这么一小块爆竹碎片,就把厉害到凶狠异常的白狼压得晃了晃,猛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摔在地。
没有什么能接住他了。
到了必须得说再见的时候,他没处可去了,不能让先生跟着他没处可去。
应时肆头痛欲裂,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什么都覆盖着一层淡红……远处像是有人在等他,应当是澜海的人。
听说是信托方的代理人要来了,等年后重新开董事会,有些权限要分割清楚。
他要去处理……遗产。
他会处理好,会把这些事办妥当,不会掉链子,不会搞砸。
应时肆根本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先生让他回别墅,那么他就回别墅……把遗书日历放在鞋架上。
他忍着,每天只撕二十张,只吃半颗润喉糖。
他回家就去沙发上,抱着小白狼抱枕睡觉,睡三天三夜,这样一醒过来就是新的一年。
应时肆不让自己陷进记忆里,他不去想那个变空了的病房,不去想被关掉的仪器……不去想轮椅。
他的先生一直因为他,被困在这些东西里,所以七天前发生了件好事。
是好事。
“我能去的地方多得是。”
“人类的地方很热闹,比你这里热闹。”
“比守着你热闹。”
“我也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不用等我。”
“你走吧。”
应时肆说:“我长大了,我不要你了。”
最后一场拍摄完成得十分顺利。
剧组悬着的心落下来, 热热闹闹庆祝杀青,制片人发了一圈红包,没找到立了大功的当事人:“跑哪去了?”
“急着走了,说是公司那边有事, 澜海那边专门过来的车, 给咱们道了歉。”
场务过来解释:“还留了过年的礼盒, 每人都有份, 说是封总安排的……”
制片人愣了下,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快去回礼。”
对剧组来说, 能在年前顺利拍完收工就是万幸,更别说拍摄质量远超预期, 澜海送来的人发挥得远比他们想得出色。
就是太出色了,情绪调动得太贴合,多少叫人有点不放心——剧组这边本来还想做点心理疏导,没想到这么快人就走了。
“还有联系方式吗?给他发点调整心态的文章……大过年的,收工了高兴点。”
制片人提醒场务:“跟他说说, 别沉浸在角色里头, 后边剧情他没演着, 狼王后头还显灵呢。”
“……”场务点头,低头敲短信:“好好。”
短信编辑到一半,冷飕飕的风卷过,就给了人点下雪的错觉。
场务抬头, 天还是灰蒙蒙泛着白。
这几天都在憋着雪, 比平时还冷, 但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放烟花,又让凝沉的空气跟着热闹起来。
影视城连轴转, 但就算再连轴转的地方,过年也要歇那么几天。没那么忙的剧组早在腊月二十三就暂停拍摄,等着年后复工了。
“应时肆住哪?”制片人想了想,“给他送点杀青礼,他在哪过年?”
应时肆的事剧组里知道的不多,隐约知道点,也不敢细打听,场务其实也不太清楚:“应该是……跟封总一块儿?”
“那就先别送了,年后再说。”制片人设身处地想了想,也不太好意思打扰,“就把完整剧本发过去吧——对,把后头狼王的剧情都给他标出来,高亮啊。”
场务老老实实照做,抱着手机埋头苦发,应时肆身边的手机屏幕不停亮起又熄灭,囤了一整个屏幕的消息。
总裁助理坐在副驾,听见手机嗡嗡震动,频频回头,看向后座的人影。
应时肆这个状态……总叫人不太放心,但又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剧组的消息。”应时肆收回视线,拿起手机看了看,“要我调整心态。”
总裁助理多少松了口气,点头:“好好。”
说实话,应时肆的表现很出色,甚至还比公司先想一步,以封总的名义给剧组发了年礼。
这份人情做得恰到好处,算是圆满收官。不说对面要还的人情,就是往后双方再有什么合作的地方,也更好说话。
“花了多少钱?走公账报销。”总裁助理缓和着语气,“这事本来是运营部门该管,忙疏漏了。”
最近公司变动太大,人人忙得焦头烂额,又忧心忡忡,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状况。
虽说按照遗嘱,整个澜海传媒都被留给了应时肆,但这里的门道很多,有股权分配、有公账私账,再加上一个已经等在公司的信托方代理人,变数不少。
应时肆毕竟太年轻了,保持足够的现金流在手里,永远都是最稳妥的处置方案。
总裁助理苦心解释了一通,也不清楚他听没听进去,总归看见后座上的人点了头,就算仁至义尽,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应时肆看了一会儿手机,按灭了屏幕放下,看向窗外。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从剧组到公司这条路这么长。
长到不清楚该干什么、不清楚该怎么打发时间。
应时肆一动不动地坐了一阵,呼出的呵气把车窗弄得彻底看不清,就又拿起手机,取出耳机戴上。
系统放下望远镜:“……你家狼崽子怎么在学英语?”
祁纠摘下眼镜,接过望远镜看了看。
应时肆是真的在学英语,攥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单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认。
认得相当吃力,背几个单词就乱套了,又退回去重新记。
系统问:“你给他的遗书上,不是把那几本小说都剧透了吗?”
系统帮忙打工装订的,还有印象……在第七十九到九十三封遗书里,包括那几本英文原版侦探小说的翻译梗概。
因为应时肆跟他的先生说了,日历上有小故事,还有笑话,所以祁纠觉得他们家狼崽子也不能缺。
遗书日历相当简练浓缩,那几页的小故事,基本上囊括了整本书的剧情……
“没囊括全。”祁纠说,“结局写不下了。”
系统:“……”
它严重怀疑祁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