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作者:煅庚  录入:09-16

他走到一半,又觉得可疑,停下来问:“有很多学生,为什么特地教我?”
“我需要有学员毕业。”祁纠敲了敲颈侧,“目前看来,你最有希望。”
祁纠说:“再没人毕业,他们该不让我做教官了。”
重刑犯被剥夺了一切公民权利,禁止找工作、禁止自由出行、禁止储蓄。
如果不做教官,就真要沦落到连星兽肉都吃不起,只能煮土豆。
这个答案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
阿修盯着他,想了想这人穷到啃土豆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睛里透出笑。
这点笑意本来不明显,但和严肃板着的脸色对比,让冷冰冰的年轻特工,也变得真像是个普通的少年军校生。
还有十四分半,阿修看了看时间,学着他抱起手臂,靠在门口。
他看着祁纠煮菜。
这个beta犯人居然很擅长做菜。
看架势就能看得出来,步骤有条不紊,有种特殊的、格外吸引人的流畅,收拾食材的态度比收拾学员还耐心。
阿修问:“你不能放宽标准?”
提尔·布伦丹做教官的这三年,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能通过考核,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高层再三调整考核内容,这次考核已经是让提尔·布伦丹一个对付所有学员,却还是一样的全军覆没——直到现在,议院还在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
阿修会以这个身份接近他,也有这层原因:“如果你考核得不那么严格,他们就能毕业。”
“缺乏乐趣。”正在开番茄酱罐头的人影瘦削,撑着手臂咳嗽两声,慢悠悠说,“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
阿修握着刀柄,试图找出他的破绽,没能成功:“就为这个?”
祁纠成功打开番茄酱,问他:“放多少?”
阿修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他原本以为这个beta犯人会说“因为加入战争前的考核必须严格”、“为了让这些学员不死在战场上”。
这是很标准的答案,要是这么说,没准还能在审核团那些人面前留存个不错的印象。
特工的天职是如实记录,提尔·布伦丹不说的话,他也不能记在汇报里。
“一整罐。”阿修第一次见这种脾气,“你是个怪人,自讨苦吃。”
祁纠正在切星兽肉,点了点头:“ 吃不吃怪人炖的土豆星兽肉,加一整罐番茄汤?”
阿修:“……”
人在屋檐下,窗外黑透了。
再训练有素的特工,也得填饱肚子,吃饭睡觉。
冷冰冰的少年特工抱起军刀,转身往客厅的电视机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带走了那两袋零食。
第三个频道、十五分钟后,开始播放一部叫人昏昏欲睡的电影。
电影从色调到题材都很有年代感,配乐悠扬舒缓,内容不知所云,可能是什么特殊的艺术流派。
阿修抱着刀,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看了五分钟,就控制不住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居然睡得很好。
他做了个更不知所云的梦,梦里的内容在醒来前就忘干净,只有暖洋洋的放松还在。
但这种放松,显然并不能改善目前的情况——察觉到有人碰自己,他条件反射惊醒出手,凌厉刀锋还没斩破眼前身影,就被拎着衣领提起来。
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他咬着牙关睁大眼睛,看清视野里的人影。
祁纠一手拎着他,一只手还端着炖好的汤菜,热腾腾香气四溢,诱惑着人吞口水。
“睡着的时候遭遇危险,躲比攻击优先,先防御致命部位。”
祁纠把他放回沙发:“保证死不了,再想下一步。”
阿修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用力将余悸吞下去:“我第一次……反应这么慢。”
“我没有信息素,也感应不到。”祁纠说,“你的信息素防御对我无效,警戒也一样。”
Alpha包揽了帝国的顶端战力,信息素被开发出不少用途,这些从小被训练的少年alpha,也已经习惯了利用信息素警戒。
绝大多数情况下,beta也不会有堪比alpha的反应速度,所以这种训练从原则上来说,并没有问题。
祁纠把冒着热气的炖菜放在餐桌上,找出两个干面包,在餐盘里切成片。
他在发烧,又完全不加处理,撑着桌沿闭了闭眼睛,银色的餐刀在手里转了个圈,持刀反格,铿地一声撞上那把廓尔喀|军|刀。
阿修学得很快,打不过立即就躲,身形已经掠到沙发后,又借着餐桌遮掩,就地一滚,再腾身跃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瞳却极认真,牢牢盯着祁纠的每个应对,在脑子里记清楚。
“不吃饭了?”祁纠靠着餐柜,揉揉额角,“离餐桌远点,我就这一张桌子。”
阿修知道,所以他刚才没砍这人的腿:“太烫。”
他不喜欢烫的东西。
也不喜欢随时能杀了自己的人。
少年特工盯着这个beta犯人,黑漆漆的瞳孔没什么波动,忽然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变出把枪。
他的手臂异常稳定,拔枪的速度快得叫人来不及反应,哪怕是反应能力提升到极点的alpha,也未必能看清他的动作。
“别动。”阿修手里的枪牢牢指着他,“教官,如果我现在开枪,你会怎么办?”
喜欢用冷兵器固然是习惯,也是个思维定式。
阿修当然不会开枪,他的任务不是杀了这个beta犯人,但他需要详细评估双方的战力,确定任务难度。
祁纠想了想:“我会跟你商量,先别杀我,饭还没凉。”
阿修:“……”
冷冰冰的少年特工盯着他,盯了半晌,板着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垂下枪走过去。
他盯着自己的盘子,低声说:“我的面包少了一块。”
祁纠很好说话,给他分了半块面包,又倒了两杯小麦啤酒:“喝吗?”
阿修喜欢酒,向他道谢,接过自己那杯。
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风变得更大,寒气从窗外渗进来。
这些寒气无孔不入,祁纠靠在橱柜边,喝了半杯啤酒,叫冷风一吹,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阿修喝光自己那杯啤酒,把杯子还回去,低头擦拭配枪。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资料——这项任务并不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的任务比起“破坏”,更像是“监督”。
提尔·布伦丹在退役后,本来就出现了不弱的自毁倾向。
这个曾经统率整个帝国舰队的beta元帅,如今只是个重刑犯,住的地方、吃的东西一落千丈,被困在军事学院做个受人颐指气使的教官。
所有人都怀疑他,否定他,过去的同伴在法庭上作证,指控他从来都是个胆小鬼,作为新兵时就曾经临阵脱逃。
除了这些,执法处也会定期将他带走,进行隔离审查和盘问——强光照射、噪音干扰、睡眠剥夺……这些手段同样对人有不轻的摧残。
不用特地做什么,提尔·布伦丹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摧毁身体,来抵抗意识深处的痛苦折磨。
根据记录,提尔·布伦丹其实已经有过几次自行了断的经历,只是都被及时阻止,没能成功。
这也是因为他是个beta……一个alpha要想自我了断,求个痛快,办法简直太多了。
阿修看了看那双苍白的手。
沿着修长的手指向上,腕间横亘着的碎痕、小臂反复注射审讯用药留下的针眼,都已经留下难消的痕迹。
这种审讯用药,作用于脑神经,让人陷入全无防备的混沌状态,用来逼供和审查身份,对人身体的影响却不仅仅是这个。
这种药的后遗症相当莫测,人类的神经系统原本就复杂,留下多严重的后果都有可能。
在阿修来之前,执法处的处长就已经对他说,任务很容易,现在的提尔·布伦丹,已经是个半废的……
阿修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枪。
他的手指僵得不能动,甚至有些生硬冰冷,半晌才找回一点知觉,翻转枪口看了看。
……他找到了他丢的一块面包。
这种干面包相当廉价,又噎又硬又难吃。在贫民区甚至有笑话,说这东西拿在手里能当武器,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这未必是个笑话。
这块面包已经变成子弹大小,嵌在枪膛里,把子弹堵死。
如果他刚才真的扣了扳机,子弹多半就要在枪膛里炸开,这么近距离的炸膛,连alpha也够一受。
阿修抬头,盯着还在咳嗽的祁纠,瞳孔里第一次透出恐惧。
“有机会开枪的时候,就不要多说话,给对面还手的机会。”
祁纠喝了口啤酒,压了压咳嗽,对他说:“开枪要比拔枪更快。”
阿修紧紧攥着这柄枪,掌心透出汗,冰在冷硬的枪身上。
祁纠从他手中把枪取过来。
射入枪膛的硬面包,只能拆枪拿出来。那双手流畅到不可思议的动作……执法处最熟练的枪手,也不可能把一把枪拆得这么快。
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里,这把枪已经变成一堆零件。
而这些零件重新组装拼合,变回一把枪的速度,甚至比它们分解时更快。
祁纠倒了倒弹夹,里面是空的,没有子弹。
阿修低声说:“我忘了装弹。”
“你不想开枪。”祁纠拿着这把枪,在手里来回看了看,“给你改把巧克力枪?”
阿修后背僵了僵,被看透的抗拒抵触先于一切腾上来。他一言不发地抢回枪,按下空弹夹拍进新的,不等抬枪,喉间已被餐刀冰住。
提尔·布伦丹的餐刀停在他颈侧。
琥珀色眼睛朝他笑了笑。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揽着他的肩,握着那柄餐刀,温声问:“怕我吗?”
阿修盯着眼前的人影。
他只和这个犯人待了半天不到,就知道这双眼睛里总是笑。
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笑,调侃揶揄的笑,偶尔也有淡到极点的真实笑影,一晃即过。
执法处的记录里……这是个从身体到意志,都已半毁在那些刑讯中的人。
有人说他是懦夫,有人说他是胆小鬼,也有人说他是叛徒内奸,可审讯了这么久,依然没有进展。
戴着电子镣铐的犯人靠着橱柜,咳嗽了几声,原本的低烧已经转成高热。
这种热度透过衣料传出来,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听见高烧下虚弱快速的心跳,这样高的心率,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想象的负荷。
可这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很不以为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总是含了点笑,不论里面有没有真的笑影。
阿修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皱紧眉……他有种奇怪的冲动。
这冲动和经年累月的训练相悖,和特工的要求相悖,所以在变得明晰之前,就被潜意识压回去。
他不应该问多余的问题,不该做多余的事。
但特工的训练也有另外一些条例:要识时务,保存有生力量,不能莽撞冒进,要能屈能伸。
阿修盯着那碗还没凉下来的炖菜。
他不去看餐刀,所以就没发现贴着喉咙的是餐刀的刀背。
自讨苦吃的怪人。
“怕。”阿修被餐刀威胁着,“别杀我,我去给你弄点退烧药。”

在这种地方, 药并不难弄。
医疗室均匀分布在这片封闭的住宅区里,犯人无权进入,但特工有身份证明,进出容易。
阿修打开药柜, 翻找出所有的退烧药, 对比药效。
“被提尔·布伦丹挟持着来找药”这种理由, 执法处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没多问半句,就给了他许可。
——那些人说, 这种小事, 可以尽量满足他,免得那个恐怖的beta犯人因为惜命而杀人。
这样简单的发烧, 原本也没什么用,摧毁不了提尔·布伦丹……这三年的审讯,比这更折磨、更煎熬的手段,执法处用了不知多少,效果也从来都相当有限。
执法处是想彻底击垮这个犯人。
阿修挑好了退烧药, 将药柜恢复原状, 快步离开医疗室。
天黑以后, 这地方变得很荒凉。
有人聚居的地方还好些,虽然难免拥挤,地方狭窄,但总有点人气, 像是有活人住的地方。
越往那幢小木屋走, 环境就越偏僻空旷。风很冷, 轻易就能把衣料打透,满地都是枯萎的白草, 这些野草上有不起眼的尖刺,不停勾住人的衣服。
阿修握着刀和退烧药,穿过这一片夜色里的野草,看见小屋里的灯光。
他敲了敲门,发现门虚掩着,就抬手推开。
炖菜还是热的。
有了外面冷风的对比,食物的香气瞬间叫人放松,饥饿感跟着明显到无法忽略。
阿修忍不住先看了看那碗菜,发现下面有个自制的小酒精炉,跳动的火苗舔着碗底,火光很明亮。
被他监视的beta犯人靠在沙发里。
电视的画面闪动,光线落在苍白瘦削的侧脸上,勾勒出异样的清俊——那是种迥异于alpha的气质,没有锋芒毕露的侵略性,甚至有些懒散。
可即使是这样,直到目前为止,执法处也没有任何一个特工,敢揽下秘密处死提尔·布伦丹这种差事。
阿修握着刀和药,慢慢走过去。
他原本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在看电视,直到绕过沙发,电视投出的光线被他挡住。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是平淡的,望着电视的方向,没有波动,没有任何视线的变化……像是看见了他,又像没看见。
又或许提尔·布伦丹坐在这,并不在乎看见了什么。
有电视看就看电视,有人挡住了电视,那么就看人,什么都没有,就看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这是个被执法处在空白囚室里囚禁了三个月的犯人。
阿修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片刻后,那双眼睛渐渐有了变化,像是有什么灵魂在里面醒过来。
“我拿了退烧药。”阿修说,“是针剂,行吗?”
这是最有效的退烧药,副作用也最少,只是注射时会引起血管痉挛,痛感明显。
“行啊。”
靠在沙发里的人笑了笑:“就是我自己打不了,要你帮忙。”
阿修走过去。
他放下刀,取出一支针剂,握住祁纠的手臂,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个beta犯人的身体,的确已经被摧残得不像样。
因为审讯药剂的强刺激性,注射的针眼已经无法消退,手臂内侧的皮肤都变得冰冷,常年淤青不退,像是在触摸一块木头。
他知道这件事,但并不了解,原来药剂的后果这样严重。
执法处放弃继续使用药剂的原因,或许是这个犯人身上,已经不剩什么能下针的地方。
阿修蹲在沙发前,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条还算偏的静脉,简单消过毒,把退烧的药水注射进去,发现这人就像不知道疼。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垂着,看注入身体的针头和药水。
阿修皱了皱眉。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
“教官。”阿修问,“如果我这时候向你攻击,你会怎么样?”
……他又听见那种笑,不由自主咬了咬后槽牙,抬起头。
大概是板着脸的年轻特工实在显得过于严肃,这样僵持了片刻,发着高烧、自己甚至无法注射针剂的beta犯人,眼睛微弯了下。
因为高热,祁纠的嗓音在温和的懒散外,又多了些沙哑:“最好不要。”
阿修的动作很利落,用浸了止痛药水的棉球压住那一处,拔出空针,按着顺时针揉,让药水尽快生效。
他单手做这件事,空着的手收起针管和废棉球,打包在一起:“为什么?”
教官不负责回答固执过头的问题。
“去吃饭吧。”祁纠说,“谢谢你的药。”
阿修仰着头,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了他一阵,一言不发地拿起刀,走到餐桌边坐下。
提尔·布伦丹很会做饭。
执法处的训练严苛,倒也的确不会给特工什么好吃的……但不论怎么说,这都得算是阿修吃过最美味的一餐。
土豆软糯,星兽肉的火候恰到好处,汤汁炖得浓稠鲜美——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这个牌子的番茄酱罐头能这么好吃。
他的进食速度很快,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吃到三分之一时,又抬头看向祁纠。
靠在沙发里的懒散人影,阖着眼像是浅寐,却又像是有看不见的眼睛:“都吃了吧,我吃过了。”
阿修盯着桌上的食物,哪怕祁纠特地改变了位置和摆放方法,他也记得它们原本的数量:“你只吃了半块面包,喝了两杯啤酒。”
沙发里的人举了举零食袋子:“还有半袋薯片。”
阿修:“……”
这是个会骗人的犯人。
原本说了,零食是给他的。
年轻的特工盯着美味过头的炖菜,拿出报复的气势,一口气吃光大半,又吃光了所有的干面包。
他很少有能吃这么饱的时候。
特工的训练艰苦,要锻炼意志力和忍耐力,不会给足够的食物,因为任何人在吃饱后都难免犯困。
“你是为了保持清醒吗?”把分出的一小碗炖菜端过来,放在祁纠手边时,阿修问他,“你经常感到不安全?”
退烧需要补充能量,不论这个犯人愿不愿意,都要吃些东西。
阿修摸了摸祁纠的额头。
这种药剂的效果的确很快,温度已经退了些,掌心全是冰凉的冷汗。
……过于快速的退烧,会让人意识模糊,卸下防备。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大概也因为这样迅速的失温,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明锐利,蒙上了层生理性的水雾。
眼前的beta犯人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轻声问:“嗯?”
阿修微微俯身,语气变得轻缓低沉:“提尔元帅,你经常感到不安全,所以习惯性保持清醒,是吗?”
这是他的任务里,必须要问的问题之一。不安全意味着很可能有秘密,又或是怯懦畏战,不论哪种回答,都能解决长久以来的悬案。
——可惜依旧得不到答案。
迎上那双相当温和的琥珀色眼睛时,他甚至觉得,这是个相当蠢的问题。
提尔·布伦丹并不觉得不安全。
当一个人到了只是被强制活下去的时候,是不可能产生“不安全”这种想法的。
阿修用勺子喂他喝了几口汤,以免这个人就这么坐在沙发里,因为退烧过快而昏过去。
执法处面对绝食的犯人,经常会用这种方法……还有另外一些办法,则远要粗暴得多。
他的动作很熟练,等这个beta犯人的喉咙微微动一下,就喂下一勺。
这样喝了三、四勺汤,提尔·布伦丹就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你只吃这么一点。”阿修按住他的手,“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他的声音很低,按照这样的语气和频率提
问,最容易切入人的潜意识:“多余的食材是给谁预备的?”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模糊,又好像浸着一点不知真假的轻笑,仰在沙发里,慢悠悠回答:“你。”
阿修撑着沙发,低头盯着他:“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和你回家?”
“我在等。”琥珀色眼睛的主人说,“会有这么一天。”
阿修问:“如果没有呢?”
“有个天窗,在房顶。”祁纠帮他确定了天窗的位置,“拿上去喂乌鸦。”
阿修皱紧眉。
……确实是个很难对付的犯人。
如果提尔·布伦丹真的犯了叛国罪,只怕没人能撬开他的口,弄清楚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说来说去,问得口干舌燥,有没有同党没问出来……倒是问出了可以当做睡衣的干净衣服在什么地方、怎么洗澡、怎么睡觉。
祁纠更习惯睡在这个沙发里,把收拾餐桌、洗碗刷盘子的任务交给他,让他上楼睡。
因为到处都是监视的窥探孔,所以这房子四处漏风,没有太暖和的地方,洗澡的时候可以打开改造的加热器。
也不能开太久,毕竟这东西是用废弃的核动力电池改的,没怎么仔细调试,存在一定危险性。
如果剩的菜吃不完,就拿去房顶喂乌鸦。
阿修蹙紧眉,盯着记事本看了半晌,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口气喝干净。
退烧药的起效太快也有坏处,这个beta犯人的身体迅速失温,冰冷到仿佛失去生命迹象。
祁纠微阖着眼,身上的衣服半潮,陷在沙发里。
阿修握住他的一只手,慢慢翻转手腕,寻找桡动脉的位置。
执法处总结了海量资料,在大量训练的基础上,通过心率和其他体征变化,能粗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提尔·布伦丹。”年轻的特工仰着头,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你有没有同党?”
他没有得到回答,那片琥珀色沉静如海,温和地看着他。
指下的心跳很平稳。
这样过了片刻,这双眼睛就慢慢阖拢。
从未有过的、毫无预兆的剧烈不安席卷了他。
阿修心跳陡然急促,蹙紧眉,猛地扣住这个beta犯人瘦削的腕骨。
他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在他扶着祁纠靠回沙发里,给这个犯人盖上毯子,洗了碗、收拾了餐桌,带着剩下的炖菜上了二楼,打开天窗,坐在房顶上以后……依然不知道。
“喂乌鸦”居然不是句谎话,也不是什么代称或者接头暗号。
漆黑浩渺的寂静夜穹里,点点寒星下,遥遥飞至的乌鸦聚拢,拍打翅膀盘旋起落,无言无声。
阿修握着刀,钉在冰冷的夜色里,不能动弹。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没有威胁,激光网不启动,说明没有任何一只乌鸦携带任何科技设备。
他还是想不通,这种即将吞噬他的不安究竟源于何处,提尔·布伦丹的同党究竟是谁。
这只是一群最普通不过的乌鸦。
执法处的判断无误,提尔·布伦丹的确没那么容易死。
第二天一早,这个beta犯人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除了偶尔咳嗽、脸色还稍微苍白,看不出半点昨晚高烧时的虚弱。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漫不经心的随意也重占上风。
阿修从楼上下来时,祁纠正靠着墙,一边吃薯片,一边等自制的烘干机把洗过的迷彩服烤干。
“吃点吗?”祁纠把包装袋递过去,和他分享,“味道不错。”
阿修接过那包薯片,低头看了半分钟,觉得自己没记错:“你昨天说,这是给我的。”
这个beta犯人的确很喜欢说谎,还不止一次——这么一包薯片,用不着吃这么久,也不至于从昨晚到现在,一共只吃了三片。
他并不认为,这个谎话连篇的犯人真觉得这薯片“味道不错”。
祁纠擦干净手,点了点头,过去摸了摸半干的迷彩服:“还给你,我要出一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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