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作者:北境有冻离  录入:09-19

男子姿态随意,周身气息却尽显威压,显得森冷莫测。
“二位,终于来了……”那人没有看向他们,仍保持原来的姿态,似乎来者是谁都不如他的一盘棋重要,“等你们好久了。”
沈樾之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上前喝道:“天帝,你根本不配为仙界之主——你滥杀无辜,祸乱三界,今日我就要同你算一算所有的账!”
谁知男子听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竟点头赞同道:“嗯……你说得对。”
这番挑衅一般的举动更让沈樾之怒上心头,他翻手打出凤火直冲男子面门,只见男子将微微侧头便躲了过去,伴随着“滋滋”的响声,凤火在金座之上烧出了一团焦黑的痕迹。
“玩火的时候要注意点准头啊。”男子落下白子,支着脑袋懒懒看了一眼沈樾之,“神君,也不看好你家的小鸟。”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剑气便破风而来,这下可不是偏个头便能躲过去的了,男子飞身而起,只听“嘭”的一声惊天巨响,他原本所坐的那把金椅顷刻间化为齑粉,纷纷扬扬逸散在空中。
“本君的家事,就不用外人操心了。”贺吟剑尖垂下,触地时响起琤琤一声玉音。
面具的带子连带着耳下一块皮肤一同被割开了口子,本该落下的面具却被男子一手按在了脸上。贺吟看着他的模样,淡淡讽刺道:“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裴渊,我当真已经没有耐心陪你再演了。”
闻声,男子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狐眼微眯,薄唇带笑,自成一派风流。
沈樾之脚上好像生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动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从未如此陌生过,好半天才哑声道:“裴渊?”
他猝然收了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死死盯着裴渊,强笑着道:“你怎么在这?快别闹了……你快说话啊,说你和这一切都没关系,说你只是、只是路过,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樾之,别自欺欺人了。”裴渊打断了乱得不像样子的沈樾之,似笑非笑地道:“三天前,我就是在这里,亲自送天帝上路的。”
沈樾之眼前黑白交错,浑身发冷,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脑中忽地清醒了起来。
裴渊……一直都是裴渊啊。
一切怪事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像是终于找到了穿起碎珠的线:暗獒此等上古魔兽早已消失千年,为何有人能使其再现于世;一个小小的人族修士,就算有再大的本领,又如何能行走三界,亲自将暗獒献与魔尊。
厉昭那位授她摄魂傀儡咒术的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关押凤凰亡魂百年的人始终不显真容,而那蛊惑桐伯说出蓬莱仙洲的入口、带领仙兵将蓬莱仙洲屠尽的统领也带着一尊寒铁面具……世上,真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临死前厉昭曾说,她的师父在蓬莱仙洲……恐怕有人一直在蓬莱仙洲布局,至少数十年了。
他曾对身边的所有人起疑,却从没怀疑过这个屡次向他伸出援手的仙君——裴渊看着虽吊儿郎当,但真做起事来几乎从不出纰漏,他早该意识到裴渊本是经天纬地的大器。
“裴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真的当裴渊是朋友,而裴渊把他当做什么?在裴渊眼里,他是否一直都只是个自说自话的丑角?
“樾之,我无意要与针对你,可谁让你偏偏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凤凰呢?”
裴渊摇摇头,一团笼在他身上多年、如雾气的迷障散开,沈樾之终于看清他眼中的情绪,那是一种执念入骨的疯癫之色,任谁看到都会感到透骨生寒。
“我原本也对凤凰能逆转生死这事半信半疑,可你在蓬莱仙洲所使用的回溯之术,让我明白传言非虚……其实你拥有着比天道还要强悍的能力,而且如今你是独一无二的凤凰,是唯一能做到回溯的人。你想想,若是能再用一次回溯,便能从一开始阻止凤凰灭族,那么,凤凰亡魂和桐青也不必枉死了,你说对吗?”
沈樾之忽然又想通了一件事。
上一世他也是在意外之下被破除封印,现出凤凰真身,那时贺吟为了保护他与他成婚,按理说这消息应该已经被封锁,又为何会在后来走漏风声,引得三界之中所有垂涎凤凰内丹之人都来围剿他?
时机偏偏还选得那样精准——在神君必定会去寂落海闭关的冬日。
而这一世,他在噬心镜中被心魔试出真身,又在人间被强行破除封印,再到蓬莱仙洲得以“偶遇”亡魂使用回溯,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请君入瓮的一手妙计。
试探、验证、实行,裴渊就这样环环相扣地探清了有关凤凰的所有秘密。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裴渊要如此煞费心机地回到过去呢?
见沈樾之沉默,贺吟面色沉了下来,“樾之,别被裴渊所迷惑了,他不过是要利用你的力量。”
裴渊的视线移到了贺吟身上,“哟,倒是将神君冷落了,说起来,我也有一问想请神君解答……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贺吟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在回溯的那天,我便知道是你了。天帝要灭凤凰一族,是得到了天道的指使,他或许可以大动干戈来除掉最后一只凤凰,但他不会为了沈樾之而扰乱三界,在魔界和人界也掀起腥风血雨。”
“于是,便刻意留下了禁制用来试探,果然,有鱼上钩了。”贺吟冷冷一哂,“你那一身伤确实演得天衣无缝,但我在洞口所下的禁制,是除了你,谁都无法进来的。”
裴渊忽然大笑起来,连连拍掌道:“好啊,果然棋要同势均力敌者下,才最有意思!”言毕,他化出一柄长剑,猛地飞身向贺吟掠去。
“铛——!”
两柄剑在半空骤然相交,灵力倾泻,迸发出的巨响如同洪钟震耳。剑锋相触之处,火花四溅,照得仙宫内外都亮了一瞬。
裴渊手腕一振,长剑携着凌厉罡风横扫而去,山岳压顶般的剑气,直欲将殿宇斩裂。贺吟神色冷然,袖袍翻飞,剑势回转间,带出袭人寒气,犹如火上弄雪,将那汹涌的力道尽数冻住了。
一时间金铁交鸣声不绝,交错的灵力化作狂乱的气浪,将四周的檐柱石瓦尽数震碎。剑影翻飞,杀意盈沸,两人招招都是以命相搏。
“不愧是神君啊。”裴渊眼底阴影翻涌,语调却似闲话家常,“明明在溶洞中中了我的咒术,又为三界奔波至此,竟还能挥得出这般凌厉的剑势。”
“只是……强弩之末,就不必再硬撑了吧。小心啊,若弦绷得太紧,就会彻底碎裂开来。”
裴渊忽地扭头,笑吟吟地看向沈樾之,朗声道:
“樾之啊,你知道你家神君,正准备要为天下苍生而死了吗?”

第72章 这次,换我先走了
沈樾之原本看二人相缠得不可开交,正打算找个时机助贺吟一臂之力,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他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哈哈,看你这样子,就知道神君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呢……神君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要想维系一段关系,敞开心扉是最基本的。所谓道侣,就是在修道之路上携手同行之人,若是打着为了对方着想的名号,擅自做下决定,可是会做一辈子鳏夫的哦。”
贺吟心神微滞,剑势霎时一缓,便被裴渊以寸劲挑开。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回防,被裴渊抬手射出的光流打中,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沈樾之正欲上前,又听裴渊说道:“樾之,你想不想知道,神君这一个月到底在为什么而奔波?”
裴渊持剑,反手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顺着剑锋淌落,他抬手一挥,以血在空中勾勒起来。他笔势如狂风骤雨,却分毫不乱,仿佛早已在心中描摹过千万次。转瞬之间,一个繁复的古老符咒悬浮半空,符纹层叠交织,威势摄人。
“起阵——”
符咒随声猛然一震,墨色的雾气从符纹深处喷涌而出,如猛兽张口,瞬息之间吞没四周。随即,那黑雾与血色交织,伴随着震天的轰鸣,天地间的灵气被搅得混沌一团,昭示着浩劫的来临。
殿上金钟齐鸣,天光逐渐变得黯淡下来,云海翻涌,仙山摇曳。仙宫震动起来,龙柱裂开道道大缝,涌动不息的灵气被抽走,尽数朝着天际散去。
人间,城池顷刻间崩塌,凡人哭嚎四散,群山陷落,江河倒卷。魔界亦不得幸免,血月高悬,地裂火涌,无数魔族掉入火中,被生生熔炼成一抔灰,成了真正的炼狱。
仙、人、魔三界之间,积攒数百年的怨力冲天而起,天地之间,沉睡已久的巨阵被彻底唤醒,乾坤翻覆,搅得山河为之色变。
“此阵,正是我苦心筹谋多年之局。”裴渊悬身半空,墨发在狂风中飞扬,眉眼俱是冷意。
“这些年来,我以魔兽暗獒游走三界,暗中搜罗无数冤魂,皆为哺育此阵。此阵横贯三界,以魔宫、上京、蓬莱仙洲为三点基石,汲尽天地间数重怨力,早已养得圆满。我还怕这阵还不够戾,特地将天上所有的仙官都杀了入阵,想必得他们相助定能大成。如今大阵已启……还有谁能阻我?”
“神君应该也看出这是灭世之阵了吧?否则这一个月来,你何必忙着在到处下封印。可惜那只是白费工夫,因为此阵一旦全开,便是天道亲临,也无法使其停下!”
沈樾之在剧烈的摇晃下几乎站不稳,他勉强扶住了一根柱子,拧眉看向裴渊,喃喃道:“疯了……你真是疯了……”
贺吟先是凝眸望向沈樾之,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再转过头时,他神色自若,已然将所有的留恋都收了起来。
狂风将贺吟衣袂吹得翻飞,他站得修直,宛如一座不动的孤峰。虽是仰视,但他看着裴渊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随即淡淡一笑道:“天下无事不可破,此阵,并不难破。”
这般轻蔑的态度显然让裴渊略感恼火,他冷哼一声,“是,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的——除非神君愿以全身神力来净化怨力。若是别人,肯定不会这么傻的,但若换了神君,倒真不好说呢!”
说到这里,沈樾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灭世大阵以怨力为源,这天底下,只有贺吟的神力能彻底净化怨力,使此阵停下,但代价就是神力枯竭,身死魂消。
贺吟身为三界唯一的神祇,神力滔天,裴渊十分忌惮,也知道若要对他下手,贺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必定要用个法子除去贺吟才行。
若是贺吟选了他,那就要弃天下众生不顾,眼睁睁看着三界陷入浩劫;若是贺吟选了苍生,那便要舍生忘死,再也护不住他……到了那时候,裴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是精心设计的死局,亦是一场恶毒的阳谋。
沈樾之此刻当真是恨极了,他额角青筋暴起,化出一把长刀便要冲上前与裴渊拼命,可裴渊却轻巧地避开了——他既能杀了整个仙界,便能证明他的修为之深其实并不逊色于贺吟的。
但裴渊心里也清楚,对上贺吟与沈樾之一起来,他大概还是吃不消的。于是他徒手在空中撕出一道裂缝,趁危机到来之前扬长而去。
仙界只余下坍塌的巨响,和一句回荡在空中的话:“好了,樾之,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用这段时间同神君好好道别吧!”
沈樾之欲要飞身去追,却被贺吟拉住了手臂,他回头,见贺吟摇着头道:“不必追了,他已遁入道场,我们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也要找!”沈樾之吼道,眼尾泛红,“松手,我一定要亲自杀了他这个狗东西!”
贺吟的声音在仙宫崩塌中显得愈发模糊,但沈樾之还是听清了,他说:“罢了,樾之,留下来陪陪我吧。”
沈樾之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忽地松开了手,长刀“咣啷”落地。一瞬间,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缓缓滑坐在地。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明明昨天他还在贺吟的怀里,庆幸自己终于找到可以倾诉委屈的人,怎么到了今日,他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贺吟见状也收起了剑,蹲下去用指腹揉去了沈樾之眼角的泪,轻声道:“别哭啊,樾之。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留你一个人呢?”
“那就不要去啊。”沈樾之抱住了他的腰,抬起一张被眼泪割碎的面庞,“不要这样做,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他知道,芸芸众生之苦,远大于他一人之痛,可是人为什么一定要深明大义?为什么一定要考虑那么多?
在这一刻,他根本不想将贺吟让出去,他只想让贺吟留下来。
察觉到贺吟动了一下,沈樾之立刻将他抱得更紧,喑哑着喊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问过贺吟的那个问题,到底有多么残忍——我若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
贺吟要是不在了,只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他该怎么办啊?
“樾之,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神。”贺吟的声音不自觉颤了一下,“神无父无母,看似由天道托生,但其实是为三界中千千万万个的‘愿望’而幻化出世的。要真的说起来,我的父母其实是三界中每个曾有过心愿的人……有了祈愿,才开始有了神。”
“所以,我自小就被师父教导,身负神力,做事便不可随心所欲,要舍去个人的七情六欲,以大局为重。但其实这是在压制我作为‘人’的本性,扩大我神性的一面。”
“我以前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生而为神,我只需要完成我的职责就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当神魔大战后我知道自己成了个残废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死,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人需要我了。一切都是在我遇见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小鸟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贺吟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小鸟很笨,明明不知道我是谁,但还是对我很好。我的一生在遇见他的那一刻拨云见日,若说有因果,那么我到底是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老天才会奖励我,把他送到我身边呢?”
“后来,我找了个借口将那只小鸟绑在了我身边。我们结为道侣,我说着要保护他,但完全就是我的私心而已……因为九重天实在太冷了,冷得我夜夜梦到我的太阳,渴求他能分给我一点点温暖。我原以为小鸟不会喜欢我,可是他实在是太好了,即便被迫陪着我这样卑劣的人,他还是对我很好、很好,那是我第一次接受到那么赤诚的感情。我受宠若惊,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回应——我对爱的感知实在是太差了,甚至不知道爱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逃了。”
说到这里,沈樾之才猛然惊觉,贺吟这是在说他们上一世的故事。
“有一段时间,我很害怕,害怕小鸟知道我是一个不完美的神,他就会后悔对我这么好了。所以我躲着他,不愿让他知道我的残疾,更不愿让他知道我的弱小。我曾以为太阳是永远会炽热的——但我忘了,他只是一只小鸟。所以当我一次次推开他,他也开始心灰意冷,彼此的不信任让我们产生了太多的误会。”
沈樾之为了听贺吟亲口说出重生之事,曾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但如果只有生离死别之时才能听到,他宁可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我终于得到了我的报应,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小鸟。那时候我在寂落海,因为眼疾而陷入了沉睡,错过了他最后一次的传音。你知道吗?我那么好看的小鸟,摔得头破血流,脸都花了,抱在怀里像是一片纸。后来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接到了传音,小鸟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就不会那样冷冰冰地在冰棺里,无论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他一句也不回。”
“不要再说了……”沈樾之已泣不成声。
“再后来,我杀光了所有逼死小鸟的人,然后抱着他的金丹,在冰棺里同他一起睡下了。割喉还是挺疼的,而且还弄得到处血淋淋、脏兮兮的,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选择这个方法了。但最后一刻我很高兴,因为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去找太阳的方式。”
“然后你猜怎么着?真叫我找到你了。”
贺吟吻着沈樾之的脸,两张同样濡湿的脸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泪更苦,“樾之,可能你会觉得很荒唐,但其实,我们前世已经做过道侣了。我刚刚讲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你和我的前世……我本以为今生能够相守,但这次,好像要换我先走了。”
贺吟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不知在何时,他的背后散出点点金光,无尽的神力汹涌而出,化作洪流奔向三界,将大阵中四散的怨力一点点稳住。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而是我已经找了一个月能解决此事的办法,可惜来不及了。”贺吟轻轻咳了一声,“我不是不选你,樾之……我只是想让你也好好地活着。”
沈樾之伸手去抓那金光,试图挽回这一切,但他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抓不住。
贺吟靠在沈樾之的怀里,长睫扇动,像是将飞的蝴蝶。他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沈樾之的面容,而后一字一顿、虔诚无比地道:
“小雀仙大人在上,信徒在此向您祈愿,我希望我的心上人能够开开心心、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即便你的余生中,没有我。

第73章 我不怪你……
沈樾之死死地抱着贺吟,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留在人间。可怀中的身影却在一点点变轻、变透,变得虚幻,沈樾之眼中绝望也越来越浓,被痛苦浸得几乎麻木,只能无力地念着:“不要走……不要走……”
世人都说,于苦难深深处、无人可求时,可诉诸于神明……可是他的神都要陨落了,他又该向谁去祈求呢?
贺吟伸出手,想要最后一次触摸沈樾之,可手指却从那沾湿的脸庞上穿了过去,他无措地看着沈樾之,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沉重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愧疚。
神不由父母托生,没有血缘的因果,自然不会同常人一般再入轮回——这意味着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没有,或许对留下来的那个人来说,太过无情了。
“樾之,你听我说,我不会走的。”贺吟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我送你的传音法器,原本就是从一件存魂灵器中取材,你打开它,就能留住我的一缕神魂……”
沈樾之听了这话瞬间眼睛一亮,慌慌张张地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传音法器,曾被摔破过的红色宝石被修补完好,唯有对着阳光细看时能看到一丝裂纹。
破镜难圆,似乎冥冥之间,一切早有预言。
他将这东西捧到了贺吟的面前,颤着声音道:“贺吟,你进来,好吗?我会找到你……我会走遍大山广川,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
贺吟没有告诉他,神魂一旦破碎便无法拼凑,在陨落时就会散作无数微光,融入天地,化作草木的露、山河的息,成为万物生长的养料。
他只是笑着点点头,用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温柔地告诉沈樾之:“我会回来的。”
哪怕只留下一线希望,对于沈樾之而言,都不会那么残忍。
“贺吟,不要骗我,我会等……”
“你”字尚未出口,沈樾之便觉怀抱骤然一空,磅礴神力瞬间迸发,化作数道金色光团,从他怀中汹涌飞散。每一道都从他身上穿拂而过,像是爱人的抚摸,也是最后的诀别。
红莲香息骤然大盛,宛如一场哀鸣的雨落在了三界,终将灭世大阵中腾腾的怨气扑灭了。
“贺吟……贺吟?”
过了很久,沈樾之捂着脸,很小声地说:“还没告诉你,我愿意做你的道侣啊。”
不论重生多少次,他的答案,始终没变过。
——他愿意。
…………
人间,上京,明渊真君武神庙。
一阵狂风骤起,惊起数名在此避难的百姓,他们瑟瑟发抖地蜷在角落,犹如惊弓之鸟,不断地拜求明渊真君能够镇住外面的妖邪。
他们不知道的是,明渊真君本人此刻正坐在高大的金身之上,提着一壶竹叶青自酌。
杯中酒色清澈微碧,摇曳如青翠修竹,入口时带着淡淡清甜,细细回味,却又有一缕草木的苦涩从舌底卷出。酒香里夹着竹叶的清香与药草的清凉,既不浓烈炽热,也不寡淡无味,而是清雅别致……就像那个人一样。
裴渊用指腹摸着杯沿,试图借着酒醉,能再看一看他的太子殿下。
回看他这一生,就是个被老天捉弄的笑话。
江南一带,商贾林立,其中裴家尤为显赫。裴家老爷与夫人鹣鲽情深,成婚多年仍不纳妾室,以此传为佳话。
在一个春天里,裴家夫妇喜得一子,起名为渊。
裴家为小少爷办周岁宴的时候,有个道士曾来蹭了一顿好饭好酒,为此主动提出为孩子卜算命卦。这不算不要紧,一算便算出裴家少爷乃是百年难遇的好根骨,且颇有仙缘,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必能有大成。
有句话叫做鸡犬升天,是讲仙人飞升时,曾予大恩德之人也能沾光。即便不能一道升入仙界,也必能在轮回道中永受福泽。
临出口的话拐了个弯,道士说,裴少爷乃是天煞孤星,亲缘浅薄,劫难重重,此生必定克尽身边亲近之人,且极易半途夭折。
判句一出,吓得在场所有人都面色煞白,裴夫人更是哭喊道我一生行善,为何我儿竟是如此命格,老天不公!哭着哭着竟是晕倒在地,裴家上下一时间乱成一团。
道士又道,此命格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是需要小少爷拜我为师,潜心修炼,以身入无情道,无情便能斩断一切孽缘。来日若是无情道大成,更能跳脱因果之外,摆脱凶极的命格。
裴家夫妇信以为真,尽管万般不舍,还是将孩子送给了道士。就这样,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裴家少爷,随着道士,开始苦修仙道了。
师父自小教导他,情即是绊,情即是劫,情即是障……只有舍下一切,忘却尘世之情,才能远离因果,得道成仙。
裴渊自认学无所遗,人世间的七情六欲都离他很遥远,无论何事都不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就连他父母的死讯传来,他也没有任何的悲伤。
他时常觉得,自己与世间众人好像隔着一层薄膜,无法触摸到喜怒哀乐的温度。
好像活着也可以,死去也没什么所谓。
直到大齐三百七十六年,大齐太子亲下江南巡访……他遇到了齐曜。
这一年,他十九岁。
前十九年的光阴,他都与师父住在一个道观之中,出门也是为了采购物资,唯一一趟远门就是回裴家奔丧、处置家业。
某天,师父忽然对他说,你的剑术已臻化境,但还欠缺历练,是时候入红尘中,自悟剑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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