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霄时云昨天还跟他拉钩说永远不骗他,他不应该信的……
不是说好再也不骗他的吗,张空廷在骗他吧,为什么所有人都骗他?
白逸把信塞进衣服里,管店小二要了坛烈酒,摘了封坛布仰头灌下去。
酒水从他嘴角溢出,打湿了胸口的衣服,他把空了的酒坛子扔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们说好了互不欺骗的,他明日、明日要找霄时云问个清楚,霄时云说过不会骗他的。
白逸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店小二跑过来扶他。
耳边的声音也从清晰变得嘈杂起来,店小二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他耳边,“哎你没事吧?客官?醒醒!”
白逸在衣服里摸索了半天,看不清银票的额度,随便抽了一张放在桌子上。
“结账。”
“你给多了,我给你找钱。”店小二跑去找钱。
白逸脑子乱哄哄的已经听不清别人跟他说什么了,他扶着栏杆东倒西歪的走下去。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绽开,白逸费力抬起眼呆呆的看着傍晚的天。
他在这儿站了很久,直到天黑。
车夫把他架着上了马车,白逸生锈的脑筋终于转动了下,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不能、不能问霄……得后天再问。”
“公子你说什么?”车夫隔着帘子冲后问。
白逸闭着眼想吐,他胃里一阵翻涌热辣辣的酒精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就像扁舟上的叶子一样漂浮在海面上,白逸在马车的地板上翻了个身,隐约听见了霄时云在跟他说话。
他无力的支撑起身子想要趴起来,脸上的笑容咧到嘴角,说着吐字不清的话:“生日快乐……霄时云,生日快乐。”
十月十五日北境皇帝生辰,普天同庆。
上京有名的权贵纷纷送上礼物,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相互私下打听皇帝的爱妻是谁。
有人说是淑德皇贵妃,还有人说是西域公主姜乐乐,没有一个人猜到白逸身上。
只有丞相大人摸着山羊胡须沉吟了片刻,大胆猜测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前荆州刺史和皇上走的很近?”
立马有人笑了说:“提白公子作甚,他不是被贬成了九品小官给皇上研磨吗,就这关系还能好。”
“你懂个屁,老夫跟你说不清。”丞相不愿意多说,毕竟他的猜测可能不准。
生辰宴定在了傍晚五点准时开宴,霄时云对着铜镜由太监更衣。
他仔细整理了下玄色金丝龙袍,问国福:“白逸什么时候回来?”
“白公子出去给您拿生辰礼物了,跟奴才说在开宴前一定回来。”
“不用催他,西殿都准备好了吗?”霄时云用玉簪子束完发,对着镜子又看了两遍全身的配饰。
镜子里的人身材高大挺拔,剑眉墨眸五官俊美出众,面无表情时极有压迫感。
此时镜中人眼中沾染了几分笑意,连眉眼都显得温润了许多。
他去了墓地,在他娘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鲜红色的月季花,语调轻扬的说:“儿子明日带他来见您,娘你肯定会很满意的。”
“他去给我拿礼物了,他真的对儿子很好,是真心待儿子的人,儿子想和他结为伴侣,娘你放心吧。”
霄时云心情很好的用帕子擦了擦月季花茎滴下来的水,“晚上还有烟花,娘你会见证那一刻的吧,
儿子知道您能看见,娘你在天上是不是也能看见他的样子?”
天色渐晚晚宴准备开场,众位前来见证这场盛宴的宾客已经在宴会殿里坐满了,皇上迟迟没有露面。
白逸去画舫拿到了首手串,穿在手串中间的波斯蓝水晶看起来十分矜持贵气,和霄时云的气质很般配。
不过没什么时间去寺庙还愿了,白逸看了下天色,先回宫吧。
进宫还需要一段时间,白逸把手串收好往马车走。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驾马车的人用鞭子狠狠抽着马的屁股,大有种要和失控的马车同归于尽的趋势。
路上两侧的人群惊慌的躲向旁边,人挤人摔倒了好几个,“谁在上京城骑马啊,疯子!”
白逸皱着眉头看了会儿准备回宫,他不能耽误霄时云的生辰。
马车从远处冲向他,白逸随着惊慌的人群贴近两侧的摊位,他视线环顾顿时心脏一跳,目光在一个人身上定住了。
有个年轻男人直直的站在街道中间,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拄着一根木质拐杖,马车冲过来的风吹起他双眼上蒙着的白布。
看起来是个瞎子。
白逸对着他大喊一声:“躲开!快躲开啊,往旁边跑!”
那个人身体没动,依旧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向前摸索着前进,白逸猜到了他的听力也有问题,似乎双耳失聪。
他眼睁睁的看着横冲直撞奔来的马车从他身上碾过去,周围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吸气声和议论声。
鲜血溅了满地,那人被马车撞飞在白逸脚边,拐杖被碾成了两截。
年轻的白衣男人痛苦的呻吟着,在白逸脚边痛苦的翻了个身。
看热闹的人都跑了,生怕被缠上赖上,也没人愿意眼看着一条人命咽气。
白逸浑身僵硬的往后退了步,昨晚喝进胃里的酒又开始翻涌,难受的想吐。
过了几秒白逸迈开脚步,霄时云的生辰不能耽误,他得回去了。
一双带血的手轻轻抓住白逸的脚踝,白逸不忍心的往下看去。
断了双腿的男人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白逸咬牙握上了那只手腕,犹豫了会儿移开了抓着他脚踝的手,愧疚的说:“对不起,我真的有很急的事。”
那只手腕垂下了,年轻男人的怀里掉出来一只小孩儿穿的虎头鞋。
他用染了血的手十分珍惜的把鞋抱在怀里,声音越来越微弱的说:“救救我……我想、想回家……”
想回家,他想回家。
白逸走不动了,他红了眼眶蹲下来背起了地上的人,在街道上快速跑了起来寻找医馆。
他顾不上背着的人血染红了他准备参加霄时云生辰的衣服,没有目的的找起了医馆。
后背上的人已经不再求救,最后发出的声音是“回家。”
小小一只的虎头鞋掉在了大街上,白逸把背着的人往上托了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我帮你,回家。”
天色黑了,皇宫晚宴厅静悄悄的,没有钟鼓丝竹奏乐,连原本还算热闹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
霄时云后背僵直的坐在首座上,身侧的椅子始终空着。
他倒了杯酒,却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皇上,白公子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国福额头冒出了汗,低下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霄时云盯着始终敞开的殿门外面,给身侧空着的盘子夹了一块儿烤鸭。
“让人从画舫做的,他应该会喜欢吃。”霄时云低声自语说。
大殿里连平时最爱说话的李修都闭嘴不言了,有个不识趣的大臣想缓和一下气氛,便站起来敬霄时云。
“臣祝皇上福星高照,寿岁绵延。”大臣先干为尽,亮了下空了的杯底。
霄时云隔空举起杯子示意了下,脸上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喜悦,仿佛今日的生辰是别人的与他无关。
大臣是个新从底层科举选上来的新贵,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对于皇帝这位始终未谋面的爱人,他听到了很多相关的议论。
他想在皇上面前留个印象,便倒了第二杯酒敬霄时云笑着说:“不知道皇上的爱人是何等人物,
皇上藏的倒是紧,这种伉俪情深的感情真令臣等羡慕。”
“这第二杯,臣敬皇上与爱妻长长久久。”
藏的紧看似是打趣的话,实则也是在询问为什么白逸还没露面。
宴会已经过半,身侧的位置依然空着,霄时云的目光时不时盯着那两扇始终打开的大门外。
他把话接了下来说:“他身体不太舒服,过会儿就来了。”
过会儿白逸就来了吧,不过是晚了些,霄时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一直到晚宴快结束的时候白逸都没出现,戌时宫墙外的夜空中已经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烟花。
热闹喧嚣的烟花炸响声,愈发衬得殿没清冷,那碗等着白逸一块儿吃的长寿面已经放的冰凉,面条黏在了一起。
霄时云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他独自在首位坐了良久,月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的时候,他离开了这场唱独角戏的生辰宴。
没有他的生辰,便没有了意义。
十箱金凤游云放完了,微凉的秋风中留下了散不去的硫磺味。
晚秋十月的夜风寒凉,银杏树枝头的黄叶簌簌飘落,枯黄的干叶堆在泥土中,零落成泥碾作尘。
银杏生于繁春,长于炎夏,盛于晚秋,败在寒风中凋零。
白逸脱掉了染血的外袍,用医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努力保持一个最好的印象呈现给霄时云。
他抱紧了怀里的礼物和那本记了很久的日记,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后,他一刻不停的朝晚宴大殿跑去。
他看起来形象还不错,眼中的疲惫却无法遮掩。
那个人没死,大夫说幸好送来的早,但凡再晚半柱香,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白逸付了钱没有任何停留,争分夺秒的往宫里赶,但背着人找医馆还是耽搁了些时间。
年轻男人的两个孩子全来了,白逸走出医馆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们,他们在路上就听说了有人把他们父亲送到了医馆。
最大的七岁男孩儿抱着怀里一岁的妹妹,跪下来哭着给白逸磕头,那刻白逸觉得他救人是值得的。
他挽救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但是他耽误了霄时云的生辰。
他和霄时云还可以过几十年的生日,他们来日方长,今年霄时云的生辰白逸为此做了很多准备。
再累,他也要把霄时云的生日礼物送给他,还有那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白逸抱着礼物赶到晚宴殿的时候,殿门已经落了锁,只有在门外打扫的宫人。
他拉住扫地的宫女问:“皇上呢?他们不在里面吗?”
宫女看见白逸后有些惊讶的说:“宴会已经结束了,皇上应该回了景乾殿。”
“竟然结束了。”白逸垂下脑袋喃喃道。
他慌乱的跑向景乾殿,喘着气推开景乾殿的门。
他看见了霄时云静静的坐在阴影中,殿内没有点蜡烛,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他抬起眼问:“你去哪儿了?”
白逸把日记本从怀里拿出来,手指捏住本子的边缘,他解释道:“今天有个盲人被马车撞了,我送他……”
他剩下的话被霄时云打断了,“你送他去了医馆,那朕呢?朕的生辰你错过了。”
白逸心里的愧疚不断翻涌,他说:“对不起,祝你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真的对不起,明年再……”
“明年再什么,没有明年了,从今以后朕再也不过生辰了,你们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贱命一条而已,怎么有朕的生辰重要。”
霄时云语气冷漠讽刺的说道,他走近白逸,两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一条贱命吗,白逸没想到霄时云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他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反驳道:“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霄时云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笼罩了他,他捏紧了拳头,骨结都在作响。
“他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喜欢逞英雄?”
白逸在心里品了下逞英雄三个字,原来霄时云是这么看他的。
“是,我就是喜欢逞英雄当烂好人,因为我做不到从向我求救的人身上跨过去,做不到漠视人命看着尸体腐烂,我没有你这么冷血。”
霄时云单手捂脸笑了起来,他挺直的后背弯了,“冷血,你才知道吗,最后就再问你一句话,他的命重要还是朕的生辰重要?”
“你的生日确实重要,可你还有很多年可以过生日,我以后每一年都陪你,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就是死了。”
白逸没办法骗自己说违心的话,如果今天发生的事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哪怕白逸骗骗他哄哄他,他都可以原谅白逸的迟到,如果今天他不来,那这场生辰宴根本毫无意义。
“你凭什么给朕承诺给别人期待,然后又食言,早知如此就别夸大其词,把朕哄得像个傻子,举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最后竟是场笑话。”
霄时云似乎觉得没说过瘾,他继续口不择言的说:“谁用你出去买礼物,不过是一堆破烂而已,你以为朕看得上吗。”
如果白逸没有出去,就不会碰到那个人,就不会错过他的生辰,他们就不会吵架。
他只想要白逸陪他。
白逸感觉呼吸困难,心脏一阵阵痉挛的痛,他从袖子里拿出他护了一路的手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到霄时云身上。
镶嵌了蓝色水晶的手串从他身上滑到了地上,霎时间无数颗珠子四分五裂,向四面八方弹开。
“这种破烂货配不上你,皇上身份尊贵,就别让这手串污陛下的眼了。”
霄时云面色苍白的低头看着散了一地的手串,余光不知不觉的寻找断裂的珠子的下落。
手里的日记就更显得廉价,白逸狠狠撕下最后写着永远在一起的那页纸,揉成了一团握在手里,把破了页的笔记扔在地上。
“让皇上见笑了,涂涂写写了一本,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画的而已,不值钱。”
白逸的视线变得模糊,眼泪顺着下颚线没入了领口,“你说过再也不骗我,但你还是骗了我,
我和张空廷被抓走那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是你一手策划的霄时云。”
霄时云事到如今没什么话可说,他承认说:“没错,早就计划好的,你们不过是朕引蛇出洞的诱饵,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
终于装不下去了,白逸浑身发冷,他深深看了一眼霄时云最后的模样,转身跑向殿外。
景乾殿外的侍卫要拦白逸,霄时云的发簪掉在了地上,长发散开失了帝王的仪态。
他拂手打碎了桌子上的花瓶,冲殿外吼道:“放他走!”
霄时云站在人去楼空的大殿内,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站了很久。
他捡起地上掉了页的本子,颤着手翻开第一页。
满页的爱心下面写了行小字:“我喜欢你。”
小字被落下来的泪水打湿了,变得模糊不清。
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和白逸度过被万人瞩目的一天。
景乾西殿门没有锁,被夜风吹开了道缝,露出了殿里一个喜气夺目的“囍”字。
九十九位绣娘连夜织出来的两件正红色婚服,永久的蒙上了灰。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
白逸跑出了皇宫,所过之处皆没人拦他,就像任由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飞向广阔的夜空。
白逸肩膀懈力垂下,逆着夜市中的人流而上,出了正阳门就算彻底走出了皇宫。
他回头看去皇城庞然大物的轮廓彻底隐没在夜空下的远方,从此之后那个地方与他再无交集。
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白逸感觉到了冷,彻骨的冷意让他打颤,再热闹的街道于他而言都感到空荡。
千家万户的灯火和欢笑都不是属于他的,没有一处灯火为他而燃,每个人走在街上都有归宿。
只有他在街上飘荡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今晚怎么过,谁会收留他。
果然没有家的人,真是可怜。
那句如鲠在喉诚挚的生日快乐,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他们总是以为还有很多个以后,所以便可以尽情的糟践今天。
然而这是最大的误区,因为天意难测。
谁又能知道今天的人明天是否还活着。
白逸身上还有二百两银子,他去酒楼喝了酒、买了烟花、救了人,剩下的钱连租一栋宅子都不够。
那就去寺庙凑合一晚吧,他想起来还有个没有生效的愿望,他要去寺庙还愿。
寺庙里点燃了几百盏长明灯,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有位方丈看见白逸孤零零的身影后,长叹了口气。
“小友,人生短短,何必消耗在些微不足道的事上呢。”方丈说罢,摇了摇头走进了祈福殿里。
白逸站在挂满红牌的老榆树下,迷茫的寻找着他挂上去的那个牌子。
“施主要找的是这个吗?”小沙弥晃了晃手里的牌子。
白逸回头看去,借着月光看见了写上去的字,愿霄时云生辰快乐。
他缓慢的点了下头,从沙弥手里接过祈福牌子,“是这个,它怎么在你手上?”
小沙弥解释道:“哦,这块儿牌子在今晚被风吹下来了,可能是信客没有系紧吧,不过庙里有个古老的讲究。”
“系在这颗树上没有实现的愿望,以后大概不会实现了,这树很灵的信客可以换个别的愿望,还有掉在地上的牌子是不会被神明祝福的。”
小沙弥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把他从小听到大的话全告诉了白逸。
白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古怪的说法,确实不被神明祝福,他许了两个愿望,挂了两个牌子在一起。
愿家人身体健康的红牌没掉,偏偏祝霄时云生日快乐的牌子被风吹了下来。
小沙弥把扫出来的落叶和尘土堆在一起,倒进竹篓里准备倒了它。
“麻烦等一下。”白逸看了眼他在红牌上写下的字,闭了闭眼把牌子扔进了竹篓里。
“麻烦您,扔了吧。”白逸说,断干净了也好,从此以后霄时云和他再无半分瓜葛。
有些人和事就算违背天意也要放下,他会在他生命剩下的时间里,找到老头儿问第二种回去的办法。
老头儿说过,时机到了他会告诉他另外的办法,他们还会见面的。
小沙弥想劝劝白逸,但是想到不能介入他人因果后,双手合十对着白逸行了个礼,脚步没停的背着竹篓出了寺庙。
白逸仰头看向夜空,乌云遮住了月光,空气变得潮闷,看样子又要下雨。
他走进寺庙里面小心翼翼的问主持,能不能在寺庙里接住一晚。
主持客气的回绝了白逸的请求,“施主去别的地方吧,本庙从不借宿,若是能借宿怕是上京的旅客全在本庙歇脚,还望施主能理解。”
寺庙收留不了他,白逸道过谢后静悄悄的离开了寺庙,他只好花银子找酒铺。
剩下的二百两银子花一分少一分,上京的酒铺住宿一晚五十两银子。
他最终找了个酒铺,翌日白逸整装待发,给了一队出城商队二两银子,把他带出上京。
经过出京城门的时候,白逸发现盘查户籍文碟的几个侍卫总是看他。
不是光明正大的盘查,而是时不时偷瞄他两眼,好在最后侍卫查了商队的文碟后,顺利的放他们出了城。
等商队走出了些距离,四个侍卫意外的在守岗时聊了几句。
“咱们昨晚接到的两封密信里说的就是他吗?”
宫里一般不会加急往城门送信,如果是十万火急的事,在一封信里也会说清。
但他们收到了两封加急的密信,其中一个侍卫对照脑子里的画像,确认说:“就是他,竟然是由皇上身边的国福总管亲自骑马送来的。”
第一封信是全城封锁的戒严令,全方面严格盘查白逸这个人,宁可错抓千人不能放过一个,绝不能放出京城,否则株连九族。
中间仅隔了半刻钟的时间,第二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各个城门,旨意却截然相反。
信里只有三个字,“放他走。”
侍卫们不敢对此有任何意见,他们只管照做。
今日白天的上京城与平日无异,城中人来人往走了谁都不奇怪。
白逸跟着商队出了皇城,他单独骑着匹马,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出现了座县城,叫普城。
城门有些破旧残缺,砖瓦掉落下些灰,从远处看整座城给人的第一印象灰扑扑的,县城里面的百姓也如这座城一样质朴。
这是离上京最近的县城,商队后续前往南方的路不能带着白逸,便把他放在了普城,城中有租马车的地方,随意他去哪儿。
正中午,白逸下了马跟随着人流进城,城门口没有守卫森严的侍卫,只有两个百般无聊昏昏欲睡的官兵。
大概来这座城的人没什么可图的,这里既不富庶,也没有上京中那样有权势的权贵。
“咸鸭蛋、土鸡蛋!三文钱十个,都是自家鸡下的蛋,煮熟了很好吃哩。”刚进城门口,主街上第一个摊位就是卖鸡蛋的大娘。
白逸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没有两层的酒楼或是勾栏,没有像珍珠一样连起来的花灯,普城的小商贩,到下午就纷纷撤摊回家吃晚饭了。
卖鸡蛋的前面摊位是卖萝卜青菜的老伯,板着张脸木讷寡言的坐在后面。
有人买菜,他才起来介绍两句自己的菜,“俺家这菜都是俺自己种的,俺家附近是大片的地,
世外桃源你晓得不?空气新鲜地广人稀,种出来的菜肯定好吃。”
来买菜的人见这老头儿又唠叨一大堆,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不买了,人到岁数真墨迹,你要是想要我买,能不能买三根萝卜送一根?”
老伯拿出秤砣给她称重,木讷的点点头,“中,那就多拿一个吧。”
白逸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身上只有一百三十两银子,估计在这个地方也够住上几年的。
等买东西那人走了,老伯招呼站在站在旁边的白逸,“世外桃源种的菜,新鲜哩。”
白逸凑过去问老伯:“您刚才说的您家乡,可以种地的世外桃源在什么地方呀?”
老伯浑浊的双眼盯着白逸头上的金簪子,腰间的璎珞玉佩,还有脚上穿的锦靴,顿时激动的想握白逸的手。
“大人来普城作甚,普城虽没有大城繁华,但是天灵地杰!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来老农家中坐坐。”
白逸顺坡下驴应下了,他缺一个可以长期住下的地方,只要租房子或地价便宜,地段偏僻也可以,霄时云肯定想不到他会躲在这里。
“伯伯您不用叫我大人,我是小辈叫我小白就好,您家附近的屋子能租吗?价钱都好说。”
白逸坐在牛车后面拉的草垛上,老伯在前面驾车,他们从普县拐进了条乡间土路,路两侧是平坦开阔的红薯地。
“嘿就那老房子,不用给钱都能给你住,就是后房顶破了个洞,下雨漏水得修修,白老弟你甭嫌弃。”
两排土黄色的矮房子坐落在山脚下,白逸坐在车上穿过了片桃林后才真正见到了“田溪村”。
果真是世外桃源,山脚下迷蒙着山间潮湿的水汽,凝聚成露水顺着房檐滴下。
白逸见到了田溪村老房子,整栋屋子都是老伯自己用木材盖的,木头经过多年风雨,已经变得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