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呈有些不悦地扭头,对面大开的卧室门前,一位长相平平的男生张大嘴巴,极度震惊地看向这边,手里的水瓶因为震惊手抖没拿稳,在地上弹弹跳跳。
有些眼熟,是——图书馆里的某位二分之一。
“戚——戚——戚……”二分之一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戚什么?”戚呈笑了一声,“认得我啊,那记得保密呦,大嘴巴说出去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话音刚落,被人托着下巴把脸摆正。
封从周声音里带着无奈,“别恐吓人家。”
“哼。”戚呈傲娇一扭头,发出不屑的气声,但却是没再出声。
“我介绍一下,”封从周把身上的人扒下来,“这位是路起元,同专业的同学,以后也会是我的合租室友。”
“这是戚呈。”
戚呈本来还屏气凝神等着他的下一句,结果,到此为止,戛然而止。
“嗯?这就没了?”他鼓起一边腮帮子,很不开心的样子。
封从周对他也是没招,说要保密的是他,真听话不介绍关系他又不高兴,“我的男朋友。”
戚呈露出一个饱满又满意的微笑。
路起元咕咚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一片空白的死脑子运作起来,自认超级高情商的他疯狂看眼色,从一众称呼里挑选了最离谱的一个,“嘿嘿,那就,嫂子。”
这个称呼就有点荒唐了,封从周想用眼神示意路起元快闭上他那说话不过脑子的嘴,不过余光看见戚呈接受十分良好,脸色变也没变,甚至还上扬了两个度,也就当作罢。
戚呈开始在这件小公寓里转悠。
平心而论,这件公寓环境还算不错。楼下有地铁口,交通便利。坐北朝南,通风很好。家具简洁干净没有损坏,白墙白柜灰沙发,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单调。路起元能在一众毕业租房的大学生里厮杀抢夺这样的屋子应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但戚呈看着看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这么逼仄,”戚呈在屋里转了一圈,戳戳沙发,点点柜子,挑挑捡捡,指指点点,“你们就住这里啊,贫民窟啊。”
路起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天知道这是他对比了几十家中介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良房屋品种,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贬低,贫穷的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还行吧,”封从周跟着戚呈的视线环顾,“对于刚毕业的学生,租住在市中心这样的房子里已经很奢侈了。”
“你居然能把这种环境和奢侈两个字划上等号。”戚呈啧啧啧,“也是,你的住宿环境一直以来都很非人,习惯了是吧。”
封从周低头笑笑,当作默认。孤儿院十几个小孩挤在一条炕上,对面是水泥砌成的长水池,起床早些,一排水龙头里流的全是红色的锈水。这样一比,这里算得上豪宅。
“那可不行,我得把你这个习惯掰过来。”戚呈很嫌弃的打开冰箱门,又嫌弃地关上,“你住的这地方我看着好不舒服,换一个。”
“我不寄人篱下。”
“谁说让你寄人篱下?”
“怎么,你要给我买房?”封从周挑眉。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戚呈理所当然道,“不用买,我市中心有两套空的,你选一套我直接送给你。”
“行,明天去过户吧。”封从周点头同意。
这一来一往,信息量巨大,一旁的路起元听着,下巴都要震惊到掉下来。
不成想封从周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房子家里人应该都知道吧,直接过户的话若有心是可以被调查出来的,不方便。”
“也是。”戚呈也想到了这一层,“我给你新买一套吧。”
“以后再说吧,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大额资金流出。”封从周娓娓道来。
戚呈没反驳,但神情很别扭,具体描述下,大约是到了商场准备酣战一番时发现自己的信用卡金额到了上限,于是蓬勃的购买欲和现状的窘迫在脑海中左右互搏。
最后他咬咬牙,“不行,你俩给我等着,我今天怎么着也得让这间房子符合我审美。”
再接着他斗志昂扬地转身出门。
“……”
路起元手动将自己掉落的下巴合上,揉了揉僵硬的嘴巴,犹犹豫豫道,“其实,房东不会同意进行全屋改造的吧,我的押金容易收不回来,兄弟,要不你劝劝他呢。”
“他的想法应该是添置些东西,如果真要破坏这公寓的原来结构的话我会拦的。”封从周让他放宽心。
“哦。”路起元默默点头。
他几度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不得已释然一笑,自己给自己找出了理由,拍着胸脯自言自语。
“哈哈,你都有能进萧氏那样的牛逼人脉,和戚少有不正当关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哈哈,也正常,哈哈。”
才怪啊!
“那什么,封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厉少和戚少的订婚宴昨晚刚刚圆满结束吧……”他终于小心翼翼抛出了最敏感的话题。
“对。”封从周道。
对个什么对呀,哥们儿你浓眉大眼的你当小三啊。还当的是那种层级的小三,万一东窗事发你九条小命就不够人家报复的。但这话没说出口,因为出去没几分钟的戚呈又推开门,路起元紧急闭嘴。
戚呈带进来一个平板,一抬手伸到封从周眼皮下,“我就选了这些,你俩看行不行。”
封从周瞟了一眼,平板屏幕是眼花缭乱的家具购买平台页,他接过来,直接递给了路起元。
路起元后仰,战战兢兢扫了一眼屏保屏幕,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连连点头。
“可以。”封从周递回给戚呈。
“你还没看呢,”戚呈嗔了一眼,“那就这样,第一批家具已经在路上,运输和安装我一共给了他们两个小时。”
“雷厉风行,这就是豪门速度吗……”路起元震惊喃喃。
果然,两个小时后,整间屋子已经焕然一新,黑色真皮沙发,胡桃木家具,墨绿羊绒地毯,复古灯具在地面头下闪烁的光斑,硬装软装一应俱全还漂亮的无以复加。拍个照片能去当售房中介的豪华样板间。路起元一开始还非常忐忑,到后来已经完全变成了即将入驻漂亮房子的激动和震撼。
“5000块的押金算个屁呀,真是跟着兄弟你沾光了。”他咧开嘴,傻笑着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你喜欢就好。”封从周拍拍他的肩膀。
他卧室的床是双人床,不算特别大,但换了床垫又换上柔软亲肤昂贵面料的床上用品,俨然非常舒适。此时此刻,戚呈躺在上面,抱着刚换的抱枕,闭着眼睛,胸膛起起伏伏,呼吸轻轻浅浅。
他睡着了。
封从周蹑手蹑脚走出,很轻地关上了门。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路起元放低声音,拉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新奇的他来到距离他房间最远的阳台。两人靠着围栏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对面的写字楼落地窗里白领精英忙忙碌碌仿佛永不停歇。
路起元的手微微颤抖,他重重揉着太阳穴,努力消化着这兵荒马乱的一天,不过他的适应能力确实良好,看起来已经接受现状,或者说是认命。认命后,自认作为封从周的好兄弟,打起精神,开始积极昂扬地为他出谋划策。
“哎封哥,我看小说里,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少爷最讨厌情人缠着要车要房要奢侈品,他们更喜欢那种坚韧不拔不为金钱动摇的小白花。所以你怎么能那么干脆利落要过户人家的房子呢,显得你非常虚荣,不好,不好。”路起元的语气逐渐苦口婆心,心操出去八百里。
封从周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逗笑,“你看着很有研究的样子。”
“那是,本人也是想着实在不行去傍个富婆的,无奈硬件设施跟不上啊,”路起元将头发做作的别到耳后,“我这不也是怕你吃亏,我跟你说哥们儿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咱贫贱不能移的人设得立住。”
“我会考虑。”封从周没辩解。
路起元说的也确实存在,主CP就是这个路子。但戚呈,他需要的是欲望和把柄,是主动掌控,是有懈可击,是就算你是个刚下的蛋也得裂条缝来让他探进去不然他没安全感。
见他封从周好似听进去,路起元开心了,开心完又乐极生悲,叹口气,鬼鬼祟祟,朝卧室门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
“唉你咋想的呀,真要出卖青春换钱财啦。而且戚少这个人吧,他……他的事迹我也略有所耳闻,当然现在接触下来对你还是很好的,那些说他傲慢脾气不好的传言不排除是添油加醋后抹黑他。总之,你是这个,艺高人胆大。”
路起元目光炯炯,竖起了一个敬佩的大拇哥。
封从周没再说话。他倚靠在围栏上,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漂亮的橘红色,很炫目的景色,只可惜再过不久,遮天蔽日的黑便会吞噬掉这片橘红,如果空气好些,还有星星点点的星光,如果空气不好,星光也没有了。
戚呈这一觉睡了有十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自己顶着满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神里满是疑惑,“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上次这么久的睡眠应该还是在摇篮里,我是甲醛中毒了吗?”
“新家具在客厅,卧室门一直关着,应当没有甲醛。”封从周也在床上,占了一个角,半躺着,正在看书。
“那说明我潜意识喜欢这里,”戚呈一个翻身将自己滚进封从周怀里,哼哼唧唧,“我没醒,我再睡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闭了2分钟眼还是起了床,他并不悠闲。学期已经基本结束,但暑期会离开学校的人并不多,一部分在实习,一部分在科研,一部分参加夏令营。
一部分在打理家业,比如戚呈。
一部分是无业游民,比如封从周。
学校的饭菜丰富又便宜,图书馆空调常年适温,学生卡转成校友卡权限不变,是非常适合人生存的优良生态系统。
甚至时不时还有热闹看。
逆流上有人神神秘秘发帖讲后山有事,关于戚少。多问,含含糊糊说不出所以然。再问,帖子已经被删除。
封从周估摸了一下距离,不远,且关于戚呈,想了想,还是朝那个方向出发。
后山体育场保健室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人。封从周挑了个不错的视野,在前方脑袋和脑袋的缝隙中,看到了人群深处——
戚呈一脚将对面的人踹到了墙上,腿笔直修长,动作干净利落,人群一阵惊呼,但没人敢窃窃私语议论,生怕惹火上身。
那人如同油锅里扑腾的螃蟹,张牙舞爪着撞到墙上又重重落地,身体与墙壁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某些骨头可能断掉了。
一滩深色的液体从那人的裤子最中间洇出来,那人涕泪横流,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连摆手求饶。
戚呈慢条斯理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脸上,拖长声音开口,“在逆流上发帖造谣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怎么吓得屁滚尿流啊,我当谁呢?有胆子编排我和厉泽御的事,我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大人物呢。”
“怎么这么恨我啊,不就是……两年前把你家和董家搞退婚了嘛,谁让你跟着我二哥嘴巴不干不净的背后说我什么来着,噢,讨债鬼,我最讨厌这个称呼。”
“旧怨嘛,但毕竟我都放过你了,你应该感恩戴德啊,怎么还小心眼紧抓着不放呢?这么斤斤计较。”
话说的如此轻巧,踩在人家脸上的脸却没放下,重重碾过脸颊和鼻梁,五官都被踩得扭曲,鼻孔里流出深红色的汩汩血流。
脚下的人全身上下都在疼,被围观践踏羞辱的屈辱几乎要让他抓狂,却还要收敛着自己的表情,挤出一抹讨好的笑,生怕触怒到面前这个魔头。
“还是平时的我太好说话了?才给你这样的错觉,想着终于有机会来报复我,嗯?”
“我没有,不是我……”脚下的人苍白无力的辩解。
“是你,”戚呈笑了笑,“我相信你,这人肯定是你。所以你从哪里来的假消息,是觉得我和泽御决裂,我没有靠山了,才这么胆大妄为的吗?”
那人死命摇着头,只听到——
“哎呀,泽御,他竟然在网上造谣,说你是故意逃婚的,还说你其实喜欢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贫民学生,这种谣言可不好听啊,传的沸沸扬扬可怎么好?。”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厉泽御已经站在了戚呈的身后。颜京彭昌鲍戾三人也到了场,五人组齐聚,神色或漠然或冰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森然和傲慢仿佛几座高耸入云不可僭越的山峰,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最前方的厉泽御眼神冷的像冰。
“你?”
厉泽御单纯一个字,地上的人已经完全面如死灰。他失掉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
戚呈用他的衣服擦了擦鞋底,轻飘飘给他下了判词,“泽御,让他付出些代价吧,以后才能学乖啊。”
厉泽御低声嘱咐了一旁的颜京几句,颜京眼神轻蔑地盯着地上的人,点点头。彭昌朝着围观人群挥手,“看什么看?都滚吧,今天的事情都给我闭上嘴,别让我在逆流看到你们对这件事的胡乱猜想。”
戚呈扯了张纸巾擦手,无所谓抬头。
与站在人群后淡淡看向这边的封从周四目相对。
周围的人群像潮水般褪去,逐渐模糊成灰色杂乱的虚影,大大小小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话语逐渐遥远,像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有人从他们之间穿行,视线被遮挡,再重新聚焦,只有一瞬。
一瞬后,戚呈垂下眼,视线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封从周跟随人群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戚呈。
“今晚我去找你。”
弥漫一种偷情的神秘气息。
封从周看了这句话一眼,回复了好,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他跟随人群安静离开了后山保健室,如同最普通不过的路人一般,在A大校园里散落开来。
他想回去宿舍拿他最后的私人物品。
推开门,一反常态,顾彦竟然在。最近的半个多月里顾彦在宿舍的频率屈指可数,不用想,都明白他与厉泽御的剧情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滋生弥漫蠕动铺开。
进度飞快,居然已经坚贞不屈到可以相约逃婚的地步。
见他进来,半躺着休息的顾彦飞快弹起,小心地瞥他一眼,又很刻意地目视前方,盯着他面前的空白墙壁一动不动。
“我回来拿我的东西。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搬出去,与你做室友这段时间很愉快,再见。”封从周说了这么一段话,就当告别。
话说得体面,动作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封从周零星的物品也被装到最后的小袋子里。封从周最后环顾一圈,这里是他从这个世界醒来的地方,是他的NPC出生地。
然后他准备离开。
“等等,”一言不发的顾彦却突然出声,“封同学。”
封从周回头,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顾彦抠着手指,“我……”
封从周耐心等待他说完。
顾彦踌躇了好一会儿,居然蹦出很不合时宜的一句,“我问你去哪里的那条消息,你到现在还没有回。”
哦,那个,当时封从周在收拾房间,非常忙碌,“不好意思,我忘记回复了,当时比较忙。”
“但你很快地回复了戚呈的消息。”顾彦犹犹豫豫道。
他怎么知道。
倒不太重要。
“他发那条消息时手机正好在我手边。”封从周实事求是。
“我……”顾彦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很悲伤的样子,“戚呈有没有和你说,说我……说……其实他来宿舍找过你,与我碰面。所以他有没有对你说我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他的的订婚……”
封从周努力从这半截半截的话中找寻顾彦的真实想法,终于明白过来,他大约是觉得戚呈会和自己蛐蛐谩骂吐槽告状某位臭不要脸的小三拐走了他的未婚夫,非常不知廉耻,极度罪大恶极。
“他没有说。”封从周回。
顾彦脸上明晃晃两个大字,不信。
封从周也没有解释的想法,顾彦的看法对于戚呈来说并不算重要。而且其实按戚呈的性格来讲,说个几句骂几声也确实是顺嘴的事。
顾彦突然道,“就明明……我记得那天我很无助,我被室友污蔑偷了他的表赶出宿舍,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很感谢你,我觉得自己又要有一位患难与共的真朋友。”
“你还帮我分析谁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和你吐露心声的时候是真的觉得我们会成为莫逆之交,但……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顾彦看起来十分遗憾。
“现在什么样子?”
“就……很平常的关系。”
普通同学,曾经的室友,认识的人,甚至不回消息。
“所以你会认为是戚呈从中作梗吗?”封从周声音冷静又平缓,不带有任何激烈情绪,但面前的顾彦却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慌乱跳起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顾彦像是生怕他误会一般,很着急地连连解释道。
封从周静静看着他,沉静的黑色瞳孔倒映出他在对面张牙舞爪的凌乱身影。顾彦一时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总觉得在他眼眸里,自己的任何心思显得无所遁形。
主角原来是会撒谎的。
那么配角当然也可以。
“和他无关。现在是我一开始就认为我们会成为的样子,我没有结交至交的需求。”封从周道。
没有需求是真,和戚呈无关是假。如果戚呈的一切站在正确的反面,如果命运的天平并不向他倾斜,此时此刻,中立也是在偏袒正确。
封从周不会愚蠢到和世界的主角交恶,但也并不打算情比金坚。
顾彦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回神的震惊模样显得他这个人越发楚楚可怜。他这一生中大约很难遇到这样完全没有碰撞出任何火花的人。小说世界的主角更像一块吸铁石,来来往往的人爱恨分明,N极S极有明确的界限。
怎么能出现一位不被主角的优良品质打动的纯正路人,不了解不接触也就算了,怎么能命运相交擦肩过后就这么平淡离开,这不合理。
但封从周并不太在乎这些合不合理。
他在乎的东西一直很少,从前很少,现在也不多。就比如他从小没有家人,在这世界突然冒出一对固定时段给他打钱的新父母,他也没有想法去探究或者亲近。
“我走了。”他最后说。
出门时与厉泽御进门。厉泽御皱眉侧身看向这位从顾彦宿舍出来的陌生人,身后等在走廊的颜京也跟着抬头看过来,带着明目张胆的审视。封从周按下了自己的棒球帽,从他们面前平静走过。
隐隐约约听着顾彦在他身后介绍,“他是我的室友,毕业搬出去了。你不认识他吗?他与戚呈关系很好来着。”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厉泽御好像这么说。
封从周没有停留,也没回头。
被厉泽御注意到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幸好他实在家世清白,身份和经历都平平无奇。不过,晚上来找他的戚呈第一个话题是哎呀你这小屋子真有意思,外面的灯刺啦刺啦坏掉了物业也不来修,走廊里亮着绿油油的安全出口,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感觉我是雨夜连环杀手正要偷偷去见我亲爱的共谋。
“真刺激,我都想着要不从窗户翻进来,更有感觉。”戚呈翘着二郎腿很放松地陷进卧室唯一的单人沙发上,上扬的语调,微笑的表情,漂亮,热烈,明媚。
“你试试呢?”封从周调侃道。
“你这里是11楼。”戚呈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如其分,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细心打理,精致地像是从漫画中走出。锁骨上的蛇链随着他的动作抖落,二郎腿使得双腿更显笔直修长,一节白皙的脚腕不经意露出,微微晃着。
裤腿整洁干净,没有沾染任何那人因恐惧或绝望飞溅的横流涕泪。声音清亮动人。完全没有压低到像一条湿冷又剧毒的蛇吐信子一样。笑容明媚大方,没有丝毫温度的恶劣笑容仿佛从未出现过。
黑漆漆的眸子冷得像冰,倒映出被踩在脚下的人恐惧又瑟缩的身影。
黑漆漆的眸子在卧室暖色调的灯光里,澄澈的仿佛从未沾染尘埃。
灯光不算亮,屋子有些小,一个有些施展不开几乎不能做太大动作的空间,呼出的气息转瞬间流向对面人,每一个动作都在面前人的视野范围,动动手指,对面人的指尖也跟着无意识微微颤动。
封从周垂下眼皮,安静听戚呈提起第二个话题,便是厉泽御向他问起,关于顾彦的室友。
“你怎么说?”封从周抬眼,直视他的眼睛。
“吓我一跳,我就说偶然认识的同学,能对上号,但基本不熟。”戚呈撇撇嘴。
“顾彦当时说的可是你和我关系很好。”封从周视线快速下落,从他的唇角一闪而过。
“是啊,厉泽御也是这么问我的。我说他性格单纯真诚直率哪懂什么关系上的弯弯绕绕,顾彦还觉得我和他关系不错呢,其实我俩算是正统情敌。我不讨厌他纯粹是因为泽御你眼光好他人还不错,且我希望泽御你能幸福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封从周偏开脑袋,他想笑。
“他居然还真的坚信不疑。”戚呈发出一声嗤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很正常,他们都很自信,无论是眼光还是魅力。”封从周说。
“是啊,这是今天黄昏时候发生的事,”戚呈眨眨眼睛,“然后我就想到,那天。”
“哪天?”
那天,漫天霞光,或许是浪费时间还未达成所愿,或许是确实讨厌无边际的等待,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封从周从黑暗的走廊里一步步走来,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丝在光里荡漾。
然后光来到他面前,说,我答应你,但你不要去做任何伤害顾彦的事。
一股热流直直冲上了他的大脑,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是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至于被骗了什么,为什么要愤怒,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
“如果不是你让我不要针对顾彦,按目前的状况来讲,我有极大的概率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戚呈道。
对于他的话,封从周一般都会接,不接话也会用表情来替代。但对于第三个话题,他愣了一下,没作声,也没动弹。
“非常荒谬的一件事,比和我一起长大的他们四个,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外人,合起伙来骗我瞒我怪我还要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