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驰抿唇,皱紧了眉头。兴许被梁安白满手的血刺激到了,他隐隐感到不安,特意嘱咐:“陆景朝,不能闹出人命。”
陆景朝点头,“不会,我有分寸。”
季黔直挺挺立在门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脸上倒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催促道:“姜先生,可以走了。”
第67章 “你让他接电话!”
车速很快,一路无言。季黔本就话少,姜驰没在意,低头点开微信,回复母亲发来的消息。他在纽约参与种植的秋百合开了,商颖分享了好几张照片过来。
姜驰一一看过,正想找一张温暖的表情包回过去,突然一个急刹,手机‘哐当’一声摔在车厢地垫上。
季黔握拳,气恼地锤向方向盘,砸下去的刹那又克制地收了力,很轻地砸了一下。
“抱歉姜先生。”
姜驰抬头,发现车竟然停在了斑马线中间,前方是红灯。他捡起手机,“怎么了?”
“没。”季黔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语气僵硬:“刚没注意到红灯,让您受惊了,非常抱歉。”
姜驰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异常,狐疑地望向后视镜,只能看见季黔蹙起的眉头以及异常严肃的双眼。
说话的情绪明显不对,心思根本不在开车。季黔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不多问,开口道:“我在这里下,你有事就去忙吧。”
姜驰伸手拉车门,门被锁了,没拉开。季黔也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绿灯亮起,一踩门冲在最前面,一路疾驰,直至青荟湾才停下。
“姜先生,您早点休息。”
姜驰应了一声,下车带上门,季黔迅速调头又一脚油门冲出去。
姜驰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快离开酒店的……
姜驰就这么站了良久,准备揣兜里的手机揣空了,正面落地,捡起来的时候屏幕裂开了。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步行到家,姜驰身心俱疲,思绪乱乱的,总能想到梁安白手上血,太艳了,艳得触目惊心。他背靠房门,低头盯着才摔坏的屏幕,刚还只是一条从上至下的裂痕,现在更严重了,从底部漏出黑色的液体,蔓延到绿色的电话图标。
姜驰想试试漏液的地方还灵不灵,点开了通讯录,陆景朝的号码排在首位,三五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日期都在三天前,早中晚各一个。
姜驰忽然想打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或许…他是想和陆景朝说一声自己到家了。
这想法真是疯了,姜驰烦躁,作罢,准备撂下手机,白峤打来了微信电话。
“我的朋友,你不在家吗?”白峤开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姜驰收紧的心微微松了些:“我在家。”
白峤问:“你进组的具体时间定了没?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驰正想说取景地在北京,不用特意准备什么,但电话那头急忙忙挂断了,几分钟后,门铃响起。
姜驰以为是陆景朝,打开门却看见白峤从门边探出脑袋,眯着眼睛朝屋里张望。见没有别人,笑嘻嘻探出全部身体,拎着袋子大摇大摆走进来。
“姜驰,你去哪儿了?我来好几趟都没人,门铃都要按烂了,我买的宵夜也凉了。”
“我也才刚回来。”
“去哪了呀?”
“楼下…散步消食。”姜驰没有提及酒店的事儿,要真说了,以白峤风风火火的性子,怕是要飞奔过去替他‘报仇’。
白峤也只是随口一问,把手里整整五斤小龙虾递给姜驰,坐在玄关熟练地换鞋,“金玉山出差了,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他抬头笑了笑,“买多了,还叫了奚城,他等会儿就来。”
“好。”姜驰摸了摸外卖袋子,确实已经凉了,“那我去热一下。”
白峤把自己的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去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零食,看到茶几上放着几个苹果,伸手拿了一个最红的走去厨房洗,“姜驰,陆景朝最近还有没有烦你呀?”
“没。”姜驰解开外卖袋子,拉开碗柜取出一个大瓷盘“但他搬到我隔壁了。”
“你隔壁?”白峤洗苹果的手一顿,“楼和楼的隔壁?”
“同层的隔壁。”姜驰把小龙虾慢慢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上次去见编剧,他也在。”
“我靠,陆景朝可真行啊!”白峤连啧两声,咬了口苹果,歪头仔细观察姜驰的表情,“都隔壁了,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姜驰心不在焉地收拾台面,把打包盒放回塑料袋,默了会儿懒懒地说:“随他吧。”
“就随他了……”白峤幽幽叹了口气:“他八成是被奚城气着了,上次过来撞了个正着,别看他没什么反应,醋坛子估计翻了几大缸。他怕你被奚城的温柔攻势拐跑了,才急着守着你吧。”
白峤忍不住笑,往姜驰的方向凑了凑,“说真的,我们奚城还挺有用,居然能让陆景朝都有危机感。”
“你,他也有。”
“我?”
姜驰开玩笑道:“是男的他就有。”
“啧啧,好家伙,我和你对食啊。”
姜驰笑了笑,没有接话,只觉得心跳莫名快了,慢慢涌起一股心慌,像是低血糖前兆。他走去客厅,翻找上次陆景朝送来的那盒糖。
摆在茶几明面上,还未拆封,开口是拉环设计,很容易拉开,但姜驰动作太急了,食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出一道口子。
酒店的恶心画面、摔坏的屏幕,划破的手。今天真水逆吧。姜驰蹙眉瞥了一眼渗血的伤口,心底的烦躁更盛,恨得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姜驰,你干什么?!”白峤跟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你自虐啊?”
“没。”姜驰面无表情地倒出糖果。是些形状可爱的彩色水果软糖,橘子、葡萄、草莓、猕猴桃,不同形状不同口味,五六颗躺在手心里。
姜驰仰头全部倒进嘴里,确实像陆景朝说的,不太甜,即便这么多颗一起,也只是淡淡的甜味儿。是好吃的。
“姜驰,你怎么了,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白峤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到茶几上,抓过姜驰的手指仔细查看,“血都冒出来了,你不疼吗?”
“不疼,没什么感觉。”姜驰抽回手站起身,“吃的应该热好了,我去拿。你问问奚城到哪儿了。”
白峤直觉不对劲,跟着他走进厨房,就看见姜驰竟然粗心到要徒手去端微波炉里的碗。
“姜驰!”白峤吓得大叫,“你别动了,还是我来吧!”
姜驰的手顿在半空,反应过来后尴尬地收回手,硬着头皮解释:“好久不用微波炉,手生了。”
他打开柜子,把专用的隔热手套拿出来递给白峤,“你端出来,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行。”白峤叹了口气,只当他没睡好,一边戴手套,一边看着他拐进洗手间。
姜驰打开手龙头,用手捧凉水往脸上浇,浇了几次,脸冻僵了才扯过洗脸巾贴在脸上擦水渍。
吸了水,厚重的洗脸巾从脸上滑了下来,姜驰视线模糊了一瞬,清明之时,他突然发现不寻常。
素白毛衣小腹靠外侧的位置有一个红到发黑的点。
他今天对红色格外敏感,加上白色的毛衣沾上别的颜色又那么突兀,他把那一块布料揪起来,沾了水,发黑的红点晕开成一滩拇指大小的血块。
姜驰大脑一片空白,放电影一般,他想起姜安白手上的血,溅洒在玻璃碎片上的血,以及他临走对陆景朝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闹出人命。
姜驰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白峤正在餐桌前放碗筷,见他过来,连忙说:“奚城还有五分钟,他让咱俩别等,先吃着。”
“好。”姜驰看了客厅的沙发和茶几,没看到,走去玄关,在入户的柜子上看到了,拿到手机就往房间走,“峤峤,你先吃,我吃不了多少。”
“为什么啊?”
回应白峤的是一声关门声。
姜驰拨通陆景朝的电话,第一个打过去直到响铃结束都无人接。姜驰隔了半分钟拨打第二个。仍然如此。
他想着,如果第三个还是没人接,他就联系季黔。
第三个响了三声,接通了。姜驰脱口而出:“陆景朝?”
对面没说话,姜驰咽下一口紧张,稳住情绪,尽量心平气和道:“陆景朝,你不要冲动,无论如何都不要闹出人命。”
等了几秒,对面还是没说话,但能隐隐听到嘈杂的环境音。姜驰急了:“陆景朝,你说话!你答应过我的!”
“姜先生,我是季黔。陆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在干什么?手机为什么不能带身上?”姜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慌乱百倍,如同置身在悬崖峭壁,某棵腐朽的枝干上,掉不下去也爬不上来,摇摇欲坠,不得安宁。
姜驰说:“你让他接电话!”
“陆总不方便。”
“我说,你让他接电话,我要听到他说话!”姜驰拔高音量,质问道:“这么晚了,你告诉我,他能有什么事不方便接电话!他在干什么?”
“姜先生,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季黔顿了顿,“快要进组了,您好好休息两天,王导的——”
“不要和我扯别的,我现在是问你,陆景朝在哪,他在干什么!”姜驰语气强硬,夹杂着生气与着急,“他不接是吧?那你转告他,我和他完了,彻底完了!”
姜驰掐了电话,跌坐在地上。
陆景朝难道…真杀人了?姜驰不确定陆景朝做不做得出来,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思绪神游时,电话又响了。
这回打来的是杨会,无头无尾来一句:“小驰,你准备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接我?”
杨会欲言又止,无力地叹了口气。
“陆总……进了抢救室”
基本情况杨会在来的路上大致说了一遍。
安白不知从哪拔出一把水果刀,在陆景朝转身之际,箭步冲上去,从陆景朝背后狠狠刺了进去。胸部偏左,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心脏。
梁安白和赵典文被警察带走了,负责陆景朝人身安全的保镖一同去做笔录。
了解完姜驰没说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下了车才终于开口:“梁安白的目标是我还是他。”
“是陆总。我在旁边看得清楚,梁安白是奔着陆总去的。”杨会看着姜驰,他本想安慰几句,但对方神色淡淡,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夜已深,医院走廊空空荡荡,走路的脚步有回响,每一声都往心上撞。季黔等在急救室外,见姜驰过来,对他礼貌点点头,又说了句抱歉。
姜驰摇头不语,望着手术室外亮起的抢救灯牌,“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
“别干站着了,你俩都坐。”杨会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们,看向姜驰,“这儿有凳子,歇会儿。”
姜驰点点头,站着没动,低头看了眼时间,他在想要不要联系陆叔叔。这种情况不能不联系。他握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先给思梅阿姨打去电话。
大致说了情况。思梅阿姨在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语无伦次道:“怎么、这事儿就落到陆先生身上了,哎哟,不应该,怎么……我的天啊,我过来,我这就赶紧过来。”
姜驰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哽咽,安慰了他几句。思梅阿姨在陆家多年,是看着陆景朝长大的,心疼也是真的。
姜驰说:“您和陆叔叔说一声,不要往严重了说,也别让他自己开车,司机休息了不方便的话我过来接。”
“你不要来了,万一又出什么事儿怎么好哟。”思梅阿姨走进走出,“我叫辆车,不不不,我先去看看老先生睡没睡,小驰,你别着急,阿姨这就过来了昂。”
挂了电话,姜驰去借杨会的车钥匙,杨会得知他要去陆家接人,天黑路远,况且他也不知道姜驰现在的状态开不开得稳,索性让他放心,自己帮忙跑这一趟。
安排完,姜驰安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音玩消消乐小游戏。季黔好几次看过来,都在通关界面,玩多了没体力,还看起了广告。
季黔某一瞬间为陆景朝觉得不值,姜驰太淡,太冷血。他才恍惚回过味来,姜驰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不要闹出人命’,字里行间,是怕陆景朝气急危害到梁安白的性命?
那陆景朝的命呢?
姜驰好像谁都关心,唯独关心不到陆景朝。若是两个陌路人,怎样选择那是自由,如果是爱人之间,薄情寡义到姜驰这种地步,那还谈什么情爱,不就和那些贪图陆总身份地位钱财的庸俗之辈别无两样了?
季黔无法同情姜驰,更不能理解。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倘若被伤害方对调,陆景朝绝不会漠然,绝不会事不关己地坐着玩游戏,相反,陆景朝会急得发疯。
就在想明白后的此时此刻,季黔对姜驰这个人持有看法,抱了敌意,但他开口依然客气:“姜先生,这里没什么事,有我守着,您回去休息吧。”
“不用。”姜驰的手指快速点击相同的图形,但他手机屏幕越来越糟糕了,漏出的黑色液体足有小指那么宽,好些符号看不到他,他只能靠猜,一次一次挑战失败,一次次看广告重来,直到广告都没得看了,手术灯牌还亮着,里面没有动静。
姜驰站起身,“我下楼抽支烟,有事给我发消息。”
季黔没有回应。姜驰看了他两秒,往电梯的方向去。
姜驰想给商颖打电话,打之前他先发了条微信问她有没有空。纽约现在下午一点多,她有可能在午睡。
关于陆景朝的事,隔着十万八千里,本不该说出来徒增担心,但姜驰整个人木木的,特别想和妈妈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只要被放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很快,商颖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紧跟着一条文字消息。
[国内夜里一点多了,宝宝还没睡啊,要少熬夜呀。]
姜驰坐在医院旁边小公园的长椅上,这条鹅卵石小道没有灯,黑得看不见五指,所有的光亮都来自手机,商颖只要发消息,屏幕就会耀眼地亮起来。
姜驰:[妈妈,我想跟你说说话。]
商颖弹了一个微信视频过来,姜驰切换成语音才接通了。
接通的刹那,姜驰的鼻子酸到了极致,连锁反应一般,胸口又酸又闷,控制不住撇嘴,细碎的哽咽冲出喉咙,眼泪不是眼泪,像水一样,源源不断流成一股水流。
“宝宝,怎么了?”
姜驰短促地喊了一声‘妈’,再说不出成型的字音,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压抑了很久,终于得以放声痛哭,伤心像个找不到家的孩童。
作为母亲,是如何都听不得这样的哭泣,商颖的心被这哭声结结实实揪了一把,活生生捏碎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妈妈说。”商颖眼眶不自觉湿润,说话也有些哽咽,抬手抹泪,恨不能马上就从纽约飞回来,“宝宝,没大事的,都可以解决,你和妈妈说,我们一起解决。”
“陆景朝今天被人捅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姜驰哽咽得咳嗽,从长椅上滑下来,蹲在地上,“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到心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妈妈,我的心好慌,很害怕,陆景朝在急救室一直没有出来,我等在外面也不敢哭,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听到‘陆景朝在急救室’,商颖有一阵耳鸣,惊得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她一时间有许多想问,譬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捅,医生那边接到手怎么说的,有没有第一时间拍片子看情况。太多想问了,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宝宝,你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或许再等等景朝就出来了。”
“没有消息,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什么消息都没有。”姜驰吸了一口气,咬字终于清晰,也像缓过来了,“我刚让思梅阿姨和陆叔叔说了一声,他们就要过来了。”
“这么晚了,那得司机开车,你陆叔叔怕是……”
“我知道,司机回家去了,我也怕陆叔叔着急自己开车过来不安全,杨会帮忙去接了。”
“那就好那就好。”商颖舒了一口气,“告诉你陆叔叔也好,亲自守着才安心。”咖族亚
姜驰又哭了一会儿,他想着在妈妈这儿把泪哭干净,一会儿上去能稳重些。 商颖安静陪着,偶尔和他说两句话。姜驰觉得哭得差不多,一下收住了情绪,摸了把湿漉漉的脸。
“妈,哭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
“妈妈不说,替你保密。”商颖又安慰了他几句,临挂电话前,说:“景朝出来第一时间和妈妈说一声。你也一定相信,他是个好孩子,会没事的。”
姜驰答应一声,挂了语音去卫生间洗脸,眼睛哭肿了,一时半会儿消不下来,好在他出门前记得戴了顶鸭舌帽,压低一些能遮住。
思梅阿姨扶着陆啸荣过来,和姜驰是前后脚。姜驰先安抚了陆啸荣的情绪,季黔也一旁帮忙说话,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酒店发生的事儿。
手术结束了,他们没看到人,陆景朝被推去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探望只能等明天,家属不用继续守着,找过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来。
姜驰低头和母亲报平安,没大会儿,主刀医师换了身衣服,赶过来和陆啸荣寒暄,大概是要亲自和他说明情况。
陆啸荣把姜驰拉到自己身边,医生注意力也就转向了姜驰。
“手术非常顺利,你们可以暂时放心了。万幸没伤到要害脏器,但因为伤口很深,损伤了骨骼,加上失血过多,陆先生现在非常虚弱。接下来这几天是关键期,需要在ICU观察和治疗。后续恢复平稳,没出现并发症,情况稳定下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继续休养了。”
陆啸荣问:“明天才能看到人吗?”
“对,人不要多,我的建议是一个人就可以了,陆先生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希望您能理解。”
陆啸荣说:“让我这孩子进去看一眼吧,也好让他安个心。”
医生知晓陆啸荣的身份,因此没有推辞,马上安排姜驰和自己过去换无菌服。
姜驰迈了两步又折回来,“陆叔叔,你去看吧,我…”
“眼睛哭肿了,当我看不出来?”陆啸荣拍拍姜驰的肩,“好孩子,去看吧。你妈妈说,明天下午你要进组工作了,今晚看完这一眼,就安心回家睡一觉养足精气神再去工作,景朝这边放心,有人照顾。”
“谢谢陆叔叔。”姜驰抿唇笑,勉强露出一抹笑,他抬手抱了抱陆啸荣,“您回去也好好休息,不要太担心。”
“好。”
姜驰不愿矫情,松了手快步跟上医生的步子,在医生指导下换上无菌服。
他独自进去,里面光线有点暗,听到的只有医疗仪器的动静。
陆景朝躺在病床上输液,面色几近惨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没穿病号服,胸口绑了一圈纱布,有一点红色渗出来。
场面当真唬人。
姜驰走到床边,注视着陆景朝的脸,思绪瞬间闹翻了天,想到了许多事,最后停在生与死这个终结问题上。
姜驰表情淡了,不远不近地一直看着陆景朝的睡颜。等有护士进来提醒,他才恍惚回神,蹑手蹑脚走出去。
第69章 家人
陆景朝在第二天傍晚醒了,消息陆续传到姜驰这里。母亲、陆叔叔、杨会都给他发了微信。姜驰当时正在去剧组的路上,没有明确表态要不要去探望,这一沉默就是一周。
上午,姜驰做好妆造出来,手臂上担着高中校服的外套,在片场坐了一会儿,饰演他母亲的老戏骨黄慧英老师化完妆出来,两人开始走戏。
叛逆少年对姜驰而言没有难度,关键在于捕捉那种幼稚又倔强的劲儿。走戏很顺,但正式开拍,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拍了两条,到第三条王导烦躁地喊了“卡”。捏着卷成筒的剧本大步走过来,“姜驰,你的情绪不对啊。你只演出了叶明星对母亲的嫌恶和不耐烦,可这些太表面,太脸谱化了。照你这样演,我随便从街上拉个人来都能做到!”
王叶川语气严厉:“你的心到底在不在戏上?”
姜驰没回答。他自认只要进了片场,就会全心投入。他不说话,是因为听出王导话里有话。王叶川一定以为,他心系医院里的陆景朝。
王叶川点了支烟,挥手让全场休息十分钟。
“你简直像在梦游,连那两个小演员的表达都比你有层次。姜驰,这不该是你的水平,你又不是第一次演戏,表现得那么生疏做什么,刚才拍的一条都不能用,烂透了!”
姜驰试图解释,王叶川不愿听,摆手打断:“你回家冷静两天,把心上的事处理清楚再说。”
姜驰站在原地没动,“我不需要休息,也没有被别的事影响。我有认真揣摩角色,更不会敷衍任何一场戏。”
“认真揣摩还演成这样?姜驰,是不是非要我骂你笨,你才肯服气?”
“我不明白您想要什么感觉。一个叛逆期的少年,对母亲的不耐烦除了这样表现,还能怎么演?”
“太直给了,你把一个心思那么沉的人演成了痞子流氓。”王叶川动了气,“我要的是叶明星对母亲那种淡淡的,复杂的情感,你给出来了吗?还有他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你又表现了几分?”
姜驰坚持道:“这是情绪爆发点,叶明星突然表现出对母亲的在意,不突兀吗?”
“那你就该去琢磨,怎么不动声色让这份在意不突兀!眼神也好,动作也罢,你都是你要考虑的。”王叶川吐出一口烟,不容置疑道:“你根本没有真正进入到角色,既不会共情,也没理解叶明星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
“……我知道了。”
王叶川是出了名的细节控,也不会真莫名其妙挑演员的刺,姜驰答是答应了,仍有些迷茫,打算找时间和编剧再聊聊。
王叶川看了会儿姜驰,随即掐了手上的烟,语气缓和不少,“回去。好好琢磨,也把自己的私事处理清楚。这两天不排你的戏,不耽误进度。”
“……”
说来说去,还是想让他去医院一趟。姜驰不免在心中腹诽,王导不愧是陆景朝的朋友。
陆景朝三天前就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环境清静舒适,除了不能自由下床活动,和在家里无异。
季黔结束一天的工作,照常来医院汇报公司情况,把几份需要陆景朝亲自签署的文件递给他。
陆景朝垂眸翻看合同条款。季黔趁这个间隙起身倒水,听到身后的人问:“杨会去片场看过小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