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这只是职业病,遇到好奇的事情就想搞个明白。
他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寄人篱下,若非惯性,是绝不会偷看。
程肆直起身,看着他的慌乱,眼里的锐利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随性。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拿一条干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
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信封,就那么随意地呆在茶几上,像随手可扔的一包纸,毫不在意。
良久,李离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隔绝开来。
自那天起,那个信封就一直躺在茶几上,程肆没动,李离更是碰都没碰一下。
它像一块沉默的界碑,划分着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
李离继续着他那看不到希望的求职之路。
他放弃了那些上市公司,开始尝试一些小企业。
可“李离”这个名字,曾经太过耀眼,就像刻在他脸上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被人认出来。
有人当面嘲讽,有人背后指点,每一次面试,都像一场公开处刑。
他的社交恐惧,在这种高压和羞辱下,愈演愈烈。
有时在拥挤的地铁里,他会忽然感到心悸,眼前发黑,必须提前下车,在站台上靠着冰冷的柱子,大口喘息,才能缓过来。
最先垮掉的,是他的胃。
严重洁癖,让他不允许有过多选择,不干净的不吃、口味重的不吃、有杂味的不吃……种种限制让他只能勉强靠利店的三明治和清水度日。
可他连吃三明治都觉得反胃,那些过度调味的食物让他生理性恶心。
更多的时候,他宁愿饿着。
程肆的生活依旧规律,偶尔会打包一些饭菜回来。
看到李离那副宁死不屈的表情,他也懒得多问,自己吃完直接收拾掉。
在他的概念里不吃就是还不够饿。
只是他发现,这个美丽的麻烦越来越不对劲。
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只剩眼下的泪痣依旧艳丽,衬得他越发破碎。
走路时步子虚浮,有好几次,程肆都看到他撑着墙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这天晚上,程肆接了个单子,回来时已近深夜。
客厅里一片漆黑,他随手打开玄关的灯。
暖黄色的光线铺开,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影。
李离整个人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汗,衬衫都被浸湿,身体弓着,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胃部。
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苍白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一道血痕。
程肆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步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边,伸手探了探李离的额头。
冰凉的,全是冷汗。
再摸他的手,更是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一样。
程肆拍了拍他的脸,声线不自觉地抬高。
李离的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失焦的眼睛里一片水光。
看到是程肆,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瞬,随后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整个人缩成一团。
声音轻得像羽毛。
“妈的,活该。”
程肆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透着一股焦躁。
他打横将李离抱了起来。
很轻,一个一米八八的男人,在他怀里还不如个麻袋沉。
这人是纸糊的吗?
莫不是就剩点骨头架子了吧。
李离被他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胃部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地蜷缩,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躺好,别动。”
程肆语气严厉的命令着。
他转身走出房间,李离以为他要去拿药,或者叫救护车。
可等了半天,外面传来的,却是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
紧接着,是菜刀落在砧板上,清脆的“笃、笃”声,极有节奏,不疾不徐。
李离痛得意识模糊,只能透过门缝,看到厨房那盏橘色的灯光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看不清程肆在做什么,听着赋有韵律的声响、深嗅着淡淡的米香与姜的辛香,竟有然产生了奇异的疗效,让他那痛到抽搐的神经,慢慢地平复了许多。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程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一碗熬到烂熟的白粥,上面飘着细细的姜丝。
一碟淋了香油的翠绿小菜。
简单,清淡,却极具诱惑。
程肆将床头的小桌板支起来,把托盘放上去。
然后他扶着李离,让他靠着床头坐好。
“自己能吃?”
李离看着眼前的食物眼泛泪光,他已不记得多久没被人如此用心对待过了。
他伸出还在发颤的手,想要去拿勺子,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握稳。
程肆“啧”了一声,一脸烦躁。
他夺过碗和勺子,舀起来吹了吹,直接递到了李离嘴边。
语气强硬,像在喂一个抗拒吃饭的孩子。
羞耻感瞬间涌上李离的心头,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要躲开。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程肆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放下碗,毫不客气地捏住了李离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
“作死就滚出去,别死我这儿,晦气。”
话虽然难听,可捏着他下巴的力道却很克制,指腹刻意避开了嘴角的伤口。
李离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犀利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愠怒和……
一丝他看不懂的,像是担忧的东西。
僵持了几秒,李离终于败下阵来,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垮。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翻涌的情绪,认命般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米粥滑入口中,熨帖的温度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抚平了尖锐的疼痛。
纯粹的米香,带着姜的灼热,像是融化了冰封的暖流,让他快要凉透的身体都开始回暖。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进了白粥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程肆动作一顿,通红的眼角惨白的面庞,无一不牵动着他的神经。
心底被自责占据,终归是自己没照顾好他。
李离低着头,任由他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碗粥很快见底,李离的整个人都暖烘烘的,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他靠在床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程肆不想把柔软表露给他,把空碗往托盘里一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换上一副嘲讽的腔调。
“李大少爷,金尊玉贵,挑三拣四,给自己饿坏了,还得麻烦老子大半夜给你熬粥,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李离的嘴唇动了动,很想感谢他,可那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沉默。
“行了,睡吧。”
程肆没再看他,端起托盘转身就走,
丢下一句,“明天你要是再敢作死,我不介意让你体验下流浪汉的生活。”
房门被重重甩关上。
李离缓缓躺下,侧过头,还能闻到那一丝米粥的清香,混杂着程肆身上让他安心的好闻味道。
他闭上眼,一夜无梦。
这是他从云端跌落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李离醒来时,程肆已经出门了。
茶几上那个碍眼的信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保温饭盒。
他走过去打开,里面是温热的白粥和小菜。
顺势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温暖阳光投射进来,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吃完饭,他没像往常一样坚持出去碰壁,而是把整个屋子包括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觉得这是现在为一能为程肆做的。
擦拭程肆房间那紧闭的房门时,动作顿住。
思维不受控制得想要探寻。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强悍、危险,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细致、温柔。
就要陷入沉思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略显怪异的语调:“请问……是李离,李先生吗?我是猎头公司的,我姓王。我们这里有一个职位,我觉得非常适合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李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挂断。
这些天,他接到的类似电话不少,大多是拐弯抹角地来看他的笑话。
转念一想,还是问一下吧,毕竟他少到可怜的资产不允许他任性。
“哪家公司?”
他靠在刚擦干净的门板上,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鼎盛资本。”
李离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电话的手都在暗暗用力。
是他家生意上最大的竞争对手。
林晚晚就是和这家公司联暗通款曲,把他踢出局的。
他们会给自己提供职位?
“李先生,我知道您可能有些顾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但是时代不同了嘛。鼎盛集团的老板张总,他非常欣赏您的才能,真心实意想邀请您加盟,职位是高级投资顾问,薪资待遇绝对优厚。”
那虚伪的言辞,戏谑的语调让李离感觉强烈不适,他很想直接拒绝。
可看了一眼这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和茶几上那个空了的保温饭盒,又犹豫了。
他不能一直像个寄生虫一样赖在这里。
“地址,时间。”
挂了电话,李离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走进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那套还算体面的西装。
熨烫平整的布料贴在身上,像是为即将征战的他披上一层铠甲。
下午两点,鼎盛资本总部大楼。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李离苍白瘦削的身影。
前台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到处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与探究。
他被领进一间透明的玻璃会议室,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正是鼎盛现任总裁,张坤。
“哎呀,李大少,稀客呀!”
张坤一看见他,就夸张地站起来,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眼神里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精光,“快请坐,快请坐。”
这个房间用的都是高透玻璃墙,将他衬的宛如一件被罩住展示品,被整层的人参观,这给他造成极大的屈辱感。
社交恐惧在这种状态下被瞬间激发,他感觉空气在被抽离,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响。他只能僵硬地在男人对面坐下。
“李少最近……过得还好吧?”
张坤故作关切地问,随手将一份合同甩了过来,“这是我们公司为您准备的聘用合同,您可以先看看。我们公司是非常有诚意,年薪这个数。”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语气里满是炫耀。
李离没有抬头,他的视线落在那份合同上。
厚厚的一沓,他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其中诸多定义模糊的陷阱:‘无限责任制、超高业绩对赌’,还有关于商业机密归属权的补充协议。
这哪是聘用合同,这是一份卖身契。
他们根本不是想聘用他,只是想用这个职位做诱饵,把他的脑子和以前关于公司的核心机密,打包一口吞下。
“怎么样?”
张坤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离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李少,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我们鼎盛,就是你最好的选择。签了它,你就能重新开始。”
那施舍的模样如万千钢针,狠狠扎进李离的神经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死死攥着拳,任由指甲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窒息感折磨到发狂时,一道身影本能冲进他混乱的大脑。
他的手颤抖着摸向口袋,指尖沾满冷汗,在屏幕上胡乱地滑动着,最终重重地按在了一个漆黑的头像上。
——语音通话,拨出。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子上,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怎么不说话?”
张坤见他不语,以为他被气傻了,脸上的嘲弄更甚,
“李大少,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已经不是你呼风唤雨的时候了。今天你要是签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你要是不签……”
他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充满了威胁。
“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连条狗都当不成。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座城市里,连个洗厕所的工作都找不到?”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他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黑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单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
那副悠闲的样子,仿佛是来菜市场买菜,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张坤的威胁被打断,
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你谁啊?保安呢?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程肆没理他,目光径直落在那个脸色惨白、身体紧绷的李离身上。
他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像是没看到眼前的紧张气氛。
“抱歉,打扰一下。”
他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
“家里的孩子挑食,非得吃我做的饭,我出来买点材料。”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很自然地站到了李离的身后,那只拎着购物袋的手,不经意间搭在了李离的椅背上。
清冽的雪松薄荷味,瞬间包裹住李离。
让他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
张坤被程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李离叫来的人。
他上下打量程肆这身廉价的行头,
眼里的鄙夷更浓了:“原来是找了帮手。怎么,想动手?我告诉你,这可是鼎盛资本,你……”
“鼎盛资本总裁,张坤。”
程肆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声音还是那懒散的调子,
话却带着尖锐的穿透力,“三年前还是总裁助理,靠这点脏事儿,拿捏住了前总裁亲信,才爬上来的。三十二岁,已婚,但你在公司里,还养着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就住在公司附近那个叫‘星光公寓’的地方,B栋702,没错吧?”
张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程肆像是没看到,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嘲讽,将张坤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你左手的表是高仿A货,真正的表冠没那么粗糙。你身上的西装是三年前的旧款,为了今天的见面特意翻出来的,但你的肚子比以前大了两圈,所以扣子有点紧,导致你总下意识地挺腰,呼吸也比较急促。还有,你喷了大量的古龙水,是想掩盖你洗不掉汗臭味吧。”
“你……你……”
张坤指着程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我进门到现在,一分零八秒,你的视线一共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在李离身上停留了六十五秒。其中,有四十五秒,你是在欣赏他狼狈的表情,这让你很有快感。”
程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也不是不想招揽他,但你更想羞辱他。因为你嫉妒他,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过去。你想看他跪下来求你,来满足你那点扭曲的成就感。”
他每说一句,张坤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张坤已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程肆。
“我……我没有……”
程肆轻笑一声,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那份合同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通话录音的界面,计时显示着:五分三十七秒。
他当着张坤的面,按下了播放键。
“……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这座城市里,连个洗厕所的工作都找不到……”
张坤那充满威胁的、猥琐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威胁他,还想签欺诈合同。”
“张总,你说,我把这段录音,连同这份合同,还有你那个B栋702的小秘密,一起打包送给媒体,或者……交给你家那位眼里不揉沙子的母老虎,会怎么样?”
“不!不要!”
张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汗如雨下,“别!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好说啊。”
程肆歪了歪头,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七分不屑,三分戏谑。
“我家孩子,胆子小,金贵得很,今天被你这么一吓,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估计得看医生。这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你看着办吧。”
“是是是!该赔,一定赔!”
张坤点头如捣蒜,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多少……您说个数!”
程肆伸出五根手指。
“五……五万?”
张坤试探着问。
程肆摇了摇头,然后把那五根手指,翻了个面。
张坤倒吸一口凉气。
“五……五十万?!”
程肆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耐心有限。
“我转!我马上转!”
张坤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手忙脚乱地点开转账界面。
“滴”的一声,到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程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拉起还在怔愣的李离,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坤,晃了晃手,嘴角一扬。
“感谢张总,慷慨解囊!”
说完,他拉着李离,在鼎盛资本员工惊愕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直到坐进黑色越野车里,李离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他扭头看着正在发动车子的男人,随手将购物袋扔向后排,刚毅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额角的浅疤为他平添几分野性。
刚才在会议室里,那个言语如刀,仅凭几句话就将鼎盛总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和眼前这个为他买菜做饭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对微末细节的观察,心理对战上的绝对掌控,还有游刃有余的气场……
再关联上之前的种种,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夜鹰……”
李离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呢喃出这个词。
程肆发动车子的手猛地一顿,他瞬间转过头,那双一向懒散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射镰刀般的锋芒,死死地锁住了李离。
“你,刚才说什么?”
往日里安心舒适的气息被强制替换,留下冰冷与心悸。
他能感觉到,驾驶座上的男人,整个人绷如满弓,蓄势待发。
压抑的气息带着掠食者的本能,不断紧缩着李离的生存空间。
李离喉咙干涩,烧灼。
刚缓过来的窒息感,在程肆的高压下再次引爆,愈演愈烈。
这个名字不是他凭空捏造的。
是他刚进公司不久,从父亲口中偶然听到的一个代号。
那时父亲因争抢一个重要项目,常常愁眉不展,筹划处理掉一个棘手的竞争对手,。
他的至友给他推荐了一个专门为人解决麻烦的组织。
顺带为他讲解每位成员的特点和擅长方向。
尤其夜鹰被极力推崇。
那次的接单者,刚好代号夜鹰。
李离当时只当作商业秘闻,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曾予他温暖的男人会与那个代号扯上关系。
“我……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过。”
在尖锐注视下,李离艰难组织着语言,
声音微弱,“商场上的一些……传闻。一个代号,专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极厉害,行事果决,手段了得。”
他没敢说得太具体,尽量在模糊概念。
程肆的目光专注,仔细扫描着李离的脸,解析他每块面部肌肉下掩藏的深层涵义。
狭小的空间一片死寂,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在李离觉得自己将要被这股高压碾碎时,程肆骤然收回那骇人的气场,重新靠回椅背。
那股令李离安心的感觉,才重新在空气中重新扩散、弥漫。
“传闻听多了,脑子会坏。”
程肆发动车子,语气恢复漫不经心,仿佛刚才的一切,
只是李离的错觉,“建议你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车子平稳汇入夜色。
李离靠在椅背上,后背早已被汗浸透。
他清楚,程肆并未相信,却也没再追问。
回到老旧小区,程肆停好车,拎着多出五十万现金的购物袋,走在前面。
李离跟在后头,脚步虚浮。
刚进门,程肆便把袋子随手扔在茶几,发出沉闷一声。
接着,他像终于想起什么,回头瞥了眼魂不守舍的李离。
“被人踩在脚下,当笑话愚弄,感觉如何?”
李离的身形一僵。
“还挺爽?”
程肆走到冰箱前,取出两枚鸡蛋,在碗沿“磕、磕”两下,手法利落。
“看你那样,好像还挺享受,不然怎会连个屁都不敢放?任由那种货色骑你脖颈拉屎?”
恶毒的奚落,如挂满倒刺的刑鞭,怼得李离脸色涨红。
纤细白皙的手,紧攥到爆响。
“就这么算了?”
程肆打着蛋液,头不抬。
“你以前算计到对手卖公司的劲头呢?被你后妈连家产一起卷走了?”
“我没证据。”
李离声音从牙缝挤出。
这几个字,如无形枷锁,是他所有不甘与愤怒的源头。
他怀疑一切:母亲的暴毙,父亲的意外,后妈林晚晚,那些趁火打劫的“伙伴”,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他如被蒙眼推下悬崖之人,连凶手面目都未看清过。
程肆嗤笑,那笑声充满不屑,“蠢货。信息时代,存在即痕迹。”
他端着蛋液碗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便传来油入热锅的“刺啦”声,以及西红柿翻炒的浓郁香气。
食物的香气,与这男人之前的危险气息,形成令李离无所适从的割裂感。
晚饭是简单的番茄炒蛋与白米饭。
程肆先给李离盛了一小碗,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狼吞虎咽,旁若无人地吃着。
李离胃口不佳,只简单扒拉几口。
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程肆就一肚子火,自己快速吃完就把碗筷都抢走撤掉。
擦了擦嘴,径直走进房间。
李离以为他要休息,正准备洗碗,程肆却又走出,手里多了一台年头不短的笔记本电脑。
他将电脑往茶几一放,盘腿坐在地毯,对身边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李离迟疑一下,走过去,选择在他身后的沙发坐下。
“把你想到的人、事、以及所有不对劲的时间点,全部说出。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