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你们好。听话去报名,我会为你们铺好所有的路。”
“铺路?”江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于是?勾着唇角去看江永庭的眼睛:“铺谁的路?你的政坛之路?”
“还?不用操心分数?哈。”江翎嗤笑着:“要你操心了吗?”
江浔几乎是?叹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看过我们的成绩单。”
以江翎的成绩,去念江永庭口中的政法大?学绰绰有余,甚至考前再努力?一把?,去够一下包括联邦军校在?内的几个顶级学府也?未尝不可。
至于江浔,他可以随便?挑。
包括联邦军校。
江永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摆了摆手:“这不重要。总之你们乖乖听话,以后的路我会给你们全部安排好,我的孩子不必为未来?走哪条路这种事担忧。”
“等过段时间,可能?有一个晚会,你们跟我出席。我带你们跟周家还?有喻家的两个小孩见一面。”
江永庭在?两个儿子逐渐蹙起的眉头?中,摆出来?一副开明家长尊重意见的样子:“想跟哪个订婚你们两个可以自己商量。”
“哈。”江翎气得笑出了声,甚至直呼其名:
“江永庭你疯了是吧?跟周家订婚?”
以前外公倒了,江永庭为了攀附周家,去周家周旋送礼谈条件被连东西带人扔出大?门的糗样子他都忘了?
他跟江浔被周景带人堵在?巷子里打得一身伤时候,这人却腆着一张谄媚的脸,点头?哈腰地跟周家道歉的样子,江翎这辈子都忘不掉。
现在?他江永庭当他们兄弟两个是?什么?
助他平步青云的工具吗?
然而,紧接着江翎落下的话音的,是?砰地一声响。
一盏滚烫的茶水就和?着茶杯朝江翎的头?上飞了过来?。
桌对面的中年男人拍着桌子,竖起了眉低声喝道:“江翎,谁教你的可以直呼你亲生父亲的名字?!”
江翎眼也?不眨地看着那茶杯朝他脸上砸,嘴角甚至还?带着几分恶犬一般的笑。
只是?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将那只杯子稳稳地接了下来?。
滚烫着热气的茶水飞溅到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手背上,顿时晕出一片刺目的薄红。
“陈乱!你——”
刚刚还?咬着牙一副“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表情的江翎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神,抬手捉住了陈乱的腕子,看着那片越来?越红的烫伤,呼吸都重了几分:“……手。”
而陈乱只是?摆摆手,将茶杯稳稳搁在?茶几上。
“江司长,结婚这种事这么武断地替孩子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点。”
客厅里的气氛几乎凝结成冰。
连佣人们都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屏着呼吸数着脚下的地砖上有几条花纹。
而江永庭只是?掀了一下眼皮,正眼都不瞧一下陈乱。
“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移开了眼神,抬手让佣人斟茶:“这里是?江家,没你说话的份儿。我对我儿子什么安排,与你无关。”
明明是?宽阔的客厅空间,此时却瞬间寂静下来?。
空气挤压着像被塞进了什么狭小的缝隙里,令人有些呼吸都开始逐渐困难。
“他父亲救过你的命,你们签过收养协议。”
江浔用刚刚喊人拿过来?的冰袋敷在?陈乱的手背上,抬起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然而江永庭只是?哼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我让他救了吗?”
“他是?安保人员,这就是?他的职责。我带了保镖,他自己要来?送命。”
“我替他养了这么多年儿子,好吃好喝好学校地供着,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他端着茶杯,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收养协议,哈哈。江浔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那是?给外人看的东西。我说他是?他就是?,我说他不是?,他就永远成不了江家人。”
“江浔,你这么天真的孩子,你说我怎么放心把?江家交给你呢?”
“啊对了——”
“你叫陈乱是?吧?”
江永庭把?喝了一口的茶搁在?桌子上。
“我听说你在?军校找到了工作??”
“一个beta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错了,没白?费我供你念的那些书。”
“你乖乖听话,不该你插手的事情不要插手。”
“我依然会允许你继续住在?江家,对外自称江家养子。”
一片死寂。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墙壁上挂钟不停旋转的指针也?凝滞住了,恍惚间甚至有一声尖锐的嗡鸣声针刺一般被压入耳膜。
而后死一般的陷入真空。
江浔和?江翎看着江永庭,眼神像在?看着一个,
……全然陌生的人。
他们不知?道,亲生父亲原本就低劣的下限,如今还?能?突破至此,以至于让他们感到羞耻,脸也?跟着开始烧红起来?。
仿佛一个兜着破棉烂絮的金贵皮囊,突然一下烂掉了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堆烂棉絮里,裹着更恶臭的东西。
而陈乱此时,有点想笑。
面对江永庭如此荒谬绝伦的论调,他只感觉毫不意外。
所以他真的笑出了声。
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尤其突兀。
“所以江司长,您的意思是?——”
陈乱踩着地板上的水渍走到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面前,微微俯身,嘴角拉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一条人命,就只值这些?”
冽灰色的眼瞳里泛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讽意,那种像在?盯一个小丑的眼神感竟然让江永庭脸上突然冒起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烫感觉。
“一个平民beta而已,你作?为他的儿子能?念贵族学校,能?考进军校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你不该感激我吗?”
江永庭移开眼神,片刻后又?重新找回了他的自负一般哼笑了一声:
“不是?江家,你这辈子只能?烂在?城港区贫民窟的鸽子笼里。”
陈乱直起身子,垂眼睨着江永庭:“江司长。”
那双透灰色向上弯成绮丽的弦月,眸底却暗沉沉的泛着凉意。
“我的意思是?——”
“你的一条命,就值这些?”
青年嘴角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缓缓落下来?,望着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入不得眼的秽物,带着寒凉的锋利:“那还?真是?廉价。”
“你——”
“哦对了。”
陈乱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变魔术一般摸出来?一支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的录音笔,指示灯正闪着蓝色的光。
他偏着头?朝着男人勾起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你说——”
“如果你这番话被送到beta平权人士的手上,等到下次一公投,江司长继续连任的可能?性还?有多大?呢?”
“你、你什么时候录的音!?”面前的男人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探手过来?试图去夺陈乱手中的录音笔:“拿来?!”
陈乱轻巧地侧身躲过,抬脚踩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腿部肌肉绷紧了一瞬——
“呲啦——”
连沙发带着上面坐着的江永庭立刻滑出了几米开外。
甚至由于惯性原因,他的身体不由地向前倾倒过去,险些趴在?地上。
“江永庭。”
陈乱退开两步,平静地望着勉强稳住身形,脖颈逐渐粗红起来?的男人: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是?你欠了陈端一条命。”
“啊,你刚刚是?要我感激你对吗?”
陈乱支着下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从兜里摸出来?一枚硬币。
他笑眯眯地俯身过去,抬手将那枚硬币塞进了对方胸口的手巾袋里,又?伸出修长的食指,在?中年男人僵硬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将硬币完完整整推进口袋后,好心情地将那块衣褶抚平:
“您别嫌少。”
“毕竟呢——”
陈乱直起身子退回去,从茶桌上抽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您也?就值这个价儿。”
“江司长,你要记得。”
“你的每一次呼吸,都跟那个你看不起的平民beta有关。”
“而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从来?都不是?源自你的施舍。”
“至于这份录音什么时候会被我送出去。”
陈乱睨着对方,嘴角向上勾起:“看我心情。”
陈乱说完,没有给江永庭再开口的机会,径自朝楼上走去。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飘下来?陈乱冷淡的嗓音:
“我会搬走。”
“户籍我会迁出去。”
“我与江家的收养关系结束了。”
“也?就您把?这个养子身份真当个宝贝疙瘩。”
“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希望江司长从今往后……”
陈乱懒散地靠着扶手站在?台阶之上,那支录音笔在?他手中灵活地翻转着。
空气里传来?一声满含着嘲讽意味的嗤笑:
“顺、顺、利、利、平步青云。”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楼上拐角的地方。
客厅里骤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掉的声音。
江永庭抚去桌子上的所有茶具,抖着手:“你!恩将仇报的白?眼狼!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
“你以为你的两段录音就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吗?你做梦!”
“我到要看看离了江家你还?能?是?什么!”
他愤怒地将那枚硬币从口袋里扣出来?,恨恨地甩到地上,一阵当啷脆响。
声音清脆得像是?他那颗被陈乱踩成了玻璃渣的自尊心。
但陈乱早就没了踪影。
可怜的男人又?拉不下脸皮追上去,只得在?原地狂怒,气急攻心,连脖子都涨成了猪肝红色。
“江司长,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江浔站起身来?,抬眼看着自己父亲,微微偏过头?,嘴角勾起与陈乱如出一辙的嘲讽微笑:“不过,你对自己的形容倒也?贴切。”
地上飞溅的茶水沾湿了少年的裤脚。
他垂下眼睛,抬了抬脚:“啧。脏死了。”
江翎的表现更为直接。
他无比嫌恶地看着站在?那里像头?愤怒的狮子一般的男人:“江永庭,你无耻透了。”
“如果有一个人要离开这个家,该滚的也?是?你,而不是?陈——”
“啪”地一声脆响,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失权的男人仿佛找到了能?够重新彰显权威的方式,于是?抬手又?是?一耳光甩过来?。
只是?这次没能?得逞,被面前的少年一手拦下,重重甩开。
江翎的舌尖顶过略微发麻的嘴角,抬眼继续朝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的父亲勾起唇,露出来?更加挑衅的笑容:
“我说错了吗?”
“你江司长什么时候把?这里当过家,把?自己当作?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政客?”
“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安排。”
江翎挑起的唇角落下来?,被压抑的情绪染成暗金色的眼瞳带着扎人的凉意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我不是?任你摆布的工具。”
“江永庭,你让我感到……羞耻。”
“你可以去做你的政治家,但是?不要试图左右我的人生。”
江浔没有再去看江永庭:“是?你从来?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大?可不必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自居。”
“究竟是?为了谁好,你心里有数。”
立在?茶几边上的中年男人仿佛被戳中了痛脚。
他抖着嘴唇,把?桌面拍得砰砰作?响,声势浩大?,仿佛这样就能?彰显他的权威:
“我是?你们的父亲!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跟周家和?喻家联姻可以让江家更上一层楼,我怎么会害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已经踩上楼梯的两个少年没有回头?。
只落下江浔平静的声音:
“你口中的江家只是?你的仕途而已,与我无关。”
客厅中再次响起重物气急败坏地砸落在?地的声音。
而此时陈乱正坐在?房间里,录音笔在?他的手中旋转飞舞。
其实哪有什么录音,根本没来?得及录上。
诈唬江永庭的而已。
但看佣人搬进主宅的大?包小包的行李,一副家主即将在?此常住的样子,陈乱决定还?是?搬走比较好。
否则天天要看到江永庭那张脸,他怕自己吃不下饭把?自己搞得营养不良。
其他的账,以后可以慢慢清算。
只是?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在?这里住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很长,但已经安放了陈乱很多回忆。
除了属于陈乱的东西,这里到处都是?江浔和?江翎的痕迹。
江翎喜欢在?那张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打游戏。
江浔经常站在?那个摆满形形色色小玩意儿的的柜子前帮忙整理。
书桌边的椅背上还?撇着江翎乱丢上去的外套。
床头?柜上放着江浔上次过来?没看完的半本书籍。
啊,对了。
那边的小收纳盒里好像还?有两支应急用的抑制剂。
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起,陈乱回过神,就看到江翎站在?门口,显得格外沉默。
身后站着同样沉默的江浔。
“唷,今天是?吹的什么风,你进我房间居然学会了敲门?”
陈乱转过来?,靠在?椅子里抱着手臂调侃着,琉璃灰色的眼睛弯弯的,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进来?吧?杵在?门口干什么,我房间的地板烫脚?”
而门口的两个少年却没动。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
“对不起。”
“抱歉。”
“……”
陈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才垂下眼睛弯起了唇角。
他站起来?,慢悠悠晃到杵在?门口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毛绒犬类一样的两个小孩面前。
双生子垂着眼睛,不敢去看陈乱的神情。
只是?下一秒,头?顶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陈乱眉眼弯弯地摸着弟弟们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叹着气:“干嘛一幅愧疚得恨不得就地自裁的表情,跟你们又?没关系。”
江翎摇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
“我……”
他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又?湿又?冷的棉花,但又?说不出任何东西。
身后的江浔抬眼看着陈乱:
“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的话,没关系的,不必顾及我们。”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下一秒,江浔的额头?就被陈乱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录音笔根本没来?得及录下来?什么东西。我骗他的。”
“就算我真的打算做点什么,那也?不是?现在?。”
陈乱俯身凑过来?,嬉笑:
“怎么样?老头?子刚刚的表情是?不是?很好玩?”
江浔:“……”
江翎:“……”
其实他真的挺希望陈乱的录音笔里有点什么东西的。
“好了好了,开心点,嗯?”
陈乱笑起来?,抬手搂着两个弟弟的肩膀把?人揽到怀里,轻拍着他们的脑袋:“不是?说要来?我这里睡,去拿枕头??”
青年身上干净而温暖的味道像一团柔软的云,轻轻地托住了两个少年alpha不断向下坠落着的情绪。
江翎的喉咙滚了滚,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到有些嘶哑:
“陈乱。”
“你能?不能?……”
就留在我们?的身边。
骄傲的少年第一次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向那朵拥抱着?他的温软的云发?出祈求。
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发?现?他无法张口。
于?是?只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像吞下了一颗有着?尖锐棱角的石头。
云就该飘在天上。
飞鸟也该毫无拘束地翱翔苍空。
他知道, 陈乱现?在不会喜欢待在这里?的。
他也不想强留。
安静的房间里?有信息素的味道在空气里?四散漂浮, 后颈依旧潮热滚烫。
但?没有人去做什么。
第一次在双生子?与陈乱共处一室的时候, 两少年alpha的信息素没有在偷偷掐架。
他们?只是?安静地偎在他们?的云身边。
如同毛茸茸的小动?物?在湿冷的冬夜里?依偎着?温暖的火光。
三个人躺在一起?, 透过落地窗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
陈乱说江翎每天都像只暴脾气的炸毛猫,一点就炸真好逗。
江翎哼笑着?讲陈乱是?个幼稚鬼。
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迟钝的笨蛋木头。
陈乱说还以为江翎会比较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念书, 到处逛逛。
而江翎注视着?陈乱的侧脸, 片刻后又转了回去, 望着?天空:“以前想。”
16岁以前, 每天都想。
16岁以后——
如果飞鸟不能为我停留,
云雾不能因我落地。
那么我可?以去循着?飞鸟落下的羽毛去追逐他的轨迹,
跟着?微风和雨去踩云雾在地面上投下的影。
总之,无论以哪种方式,我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江翎想。
空气沉默了片刻。
“喂,之前那个神经病后来没有再找你?吧?”
“没有啊, 怎么了?”
江翎“哦”了一声, “没有就行,我就问问。”
其实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被关了两个月还没老实, 依然试图来找陈乱。
被江浔发?现?了。
于?是?双生子?趁一个月黑风高夜开着?机车去把对方给套了麻袋,据说他后来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
之后才是?真的消停。
而且当时要不是?江翎看再打下去要出事, 拉了一把江浔,恐怕对方会在医院躺更久。
没有人比江翎更了解自己的孪生哥哥。
他的脾气根本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温和。
而江浔此时就安静地靠在陈乱身边。
手指轻轻扣着?陈乱的手腕。
手表的指针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逐渐与他的心跳合在一起?。
江浔闭上眼,
呼吸之间都是?陈乱的味道。
没关系,哥哥。
如果你?不能走向我,
我也可?以走向你?。
无论你?在哪里?,
我会找到你?,
抓住你?。
不会分开。
月亮升起?又隐没在越来越亮的天光里?。
清晨淅淅沥沥的雨声送进来的湿润的泥土味道的时候,火光就渐渐散了。
背着?书包即将要出门的双生子?默然地站在门口,看着?逐渐变得空荡荡的、熟悉的房间。
地板中间的大行李箱里?塞了很多东西,几乎放不下,以至于?咧开着?大嘴。
像个在张着?嘴巴哭的委屈小孩。
陈乱就站在行李箱边上,转了两圈抓了抓头,被自己塞得像个小型垃圾堆的行李箱逗笑了:“好像放不下了。”
江浔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放下书包走进来。
“我来吧哥哥。”
之前陈乱的书架都是?他来收拾的。
不然他搞不好会把书架也塞成杂货摊。
“今天不是?有考试吗?”
陈乱看着?少年蹲下来打开他的行李箱,把里?面塞成一团的零零碎碎掏出来。
江翎也默不作声地跟过来帮忙。
“没关系,来得及。”江浔摇了摇头。
陈乱的行李箱里?正经东西少得可?怜。
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居然再也没什么别的了。
几乎占据了行李箱绝大部分空间的,是?那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
除了那些来自基地遗址的纪念品之外,更多的是?江翎塞的盲盒、江浔给的矿标、被陈乱拽着?出去玩的时候抓的奇丑无比的娃娃……
最上面是?用泡泡纸小心翼翼包起?来的,三个人在游乐场的合照。
桩桩件件,都与他们?两个有关。
那些物?件儿每每经过江翎的手,又由江浔整齐地收纳在行李箱里?,
双生子?的眼前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很多与之有关的画面,无一不是?陈乱。
江翎只觉得喉咙酸痛起?来。
雨明明下在窗外,他却感觉自己现?在也湿漉漉、水沉沉的。
糟糕透了。
江浔把陈乱的行李箱整理好,拉上了敞着?嘴的拉链。
于?是张着嘴哭的小孩嘴巴被捂上了,又变成了闷着?响的呜咽。
“不是?,我只是?搬出去了,又不是上外星球了。”
陈乱看着?被雨淋到的湿漉漉弃犬一般的两个少年,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他把两只弃犬毛茸茸的脑袋揉得晃来晃去:“我还在启微市,你?们?干嘛一副再也见?不到我的样子?。”
“不一样。”
江翎抬手扣住陈乱的手腕,手指动?了动?,却没舍得放开,就这么握着?。
“哪儿不一样了?”
陈乱任由他握着?,漂亮的透灰色眼睛向上弯起?来,眼神里?是?一如往常的慵懒而平和:“想见?我的话,不就是?一趟空轨的事儿吗?”
“正好我可?以住得离学校近一些,省的天天早上着?急忙慌地通勤。”
“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江浔把陈乱的行李箱扶起?来,目光在陈乱手腕上一直戴着?没摘下来过的手表上晃过。
“暂时还没有。”
陈乱摇摇头。
走得仓促,哪有时间去找房子?看房子?。
“不过早上请假的时候,临姐说她在军校附近有一间空房,可?以先给我借住。”
江浔和江翎知道霍临。
陈乱的顶头上司,一位很令人敬佩的退役军人。
“好了,再不走你?们?真的要迟到了。”
陈乱揽着?两个少年的肩膀往门外推:“我可?不想累死累活地去那边收拾半天,刚想躺下休息就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你?们?两个同时错过了考试。”
“等到地方了,我给你?们?发?地址?”
“嗯,那我们?走了。”
两个少年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陈乱靠在楼梯口朝他们?挥挥手。
等到那两个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陈乱才回过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面上懒散的笑容逐渐沉落下来。
房间里?又是?那副冷沉沉的板正灰色,安分规整得像是?某种酒店。
一如陈乱来之前的样子?。
陈乱拉过行李箱,没有再回头。
等到陈乱带着?沉甸甸的箱子?,开着?他自己那台小越野抵达霍临发?给他的定位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小了很多。
霍临就站在路口,黑衣红发?,手里?举着?一把燎红的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