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似乎是在强调什么。
江浔看着江翎眼睛,江翎也不甘示弱。
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的孪生兄弟之间,第一次有了若隐若现的硝烟味道。
片刻后,两人似乎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默契,同时移开了眼神。
一路沉默。
医院很快就到了,陈乱在即将停车的时候及时醒来,翘着一脑袋乱发还有些懵:“嗯。嗯?我怎么睡着了。到了医院了?怎么没人叫我。”
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一动却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看起来是江浔的。
因为江翎的外套一般都多少有些皱巴,不会这么平整。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江浔靠在他身边,很自然地接回自己的外套穿好,上面还残留着陈乱的体温:“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哪有让受伤的弟弟照顾哥哥的道理。”
陈乱慢悠悠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下车,伸出手等着江浔。
但令陈乱有些意外的是,江浔并没有再次贴到他的背上,而是踮着脚扶着江翎的胳膊,单腿跳下车。
“?怎么了江浔?”陈乱有些疑惑:“你可以吗?”
“你也还受着伤。”江浔的目光落在陈乱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的小臂上,抓着江翎的肩膀跳上弟弟的背:“江翎背我就好了。”
虽然小臂上的一点擦伤对陈乱来说几乎等同于没受伤,但想起这次江翎还在活蹦乱跳,于是点点头:“也行。”
就是吧……
刚刚还很依赖自己的弟弟突然又独立起来了,陈乱居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习惯。
不过他很快就把那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感觉抛之脑后。
医护都围上去抢救那几个不省人事的重伤员,这边陈乱三个人只能自助往急诊走。
此时的急诊大厅一片混乱。
伤员的惨叫,家属的哭声,医护们的忙乱,都吵嚷在一起,暂时没人顾得上江浔这个只伤了腿的。
已经有孩子抢救失败的家属在哭闹开了,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陈乱皱眉瞅了半天,干脆自己跑去买了急救包,带着江浔和江翎找了个没人的处置室坐下。
关上门拉好帘子,陈乱转过身打开急救包:“裤子脱了。”
一阵沉默。
陈乱仔细洗过手戴好无菌手套转过身,看着没动静的兄弟俩,有些好笑地掀了掀眼皮:“干什么?害羞?”
说着就弯腰凑过来,假装要亲自上手:“怎么,要哥哥帮你脱裤子吗?”
“……不用!!”江浔立刻往后闪了一下,扶着江翎的肩膀,在江翎的帮助下褪下了外裤:“我自己来。”
少年的腿笔直修长,下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纯棉短裤。
江浔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用裤子遮了遮,盖住短裤,只露出来大腿上横贯着的一条七八厘米长的抓伤,正咧着口子。
陈乱以前处理过各种各样的伤口。
自己、别人的、致命的、不致命的……
所以面对江浔腿上只是看起来有些惨烈但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的伤口,他依然处理得得心应手。
伤口需要清理消毒后缝合,陈乱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巴掌大的捏捏团子,塞到江浔手里。
“等下可能有点疼,疼你就捏它。”
江浔看着手里橙黄色的,上面还带着一个哭哭表情的毛绒捏捏,沉默了一下:“你在哄小孩吗?”
“你不就是小孩吗?”陈乱夹出来一小片沾血的碎布片,清洗着伤口,一边笑:“生病了还得挂儿科的小屁孩儿。”
“我不是——嘶!”江浔话说到一半,一阵疼痛就让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团子。
“叽咕~~”
团子立刻发出一声Q萌的唧唧叫声。
江浔:“………………”
旁边的江翎几乎是立刻就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什么鬼东西!!陈乱你到底从哪儿弄的这么个玩意儿?”
陈乱给江浔上好了麻醉贴,正准备做缝合,也没抬头,回答道:“路过儿科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个,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江翎拍着大腿笑得打跌,一边用胳膊肘子捅他哥:“可爱,可爱死了,哈哈哈哈哈!!哥,可不可爱?你说话啊哥。”
而江浔捏着手里的毛绒叽叽团,紧抿着嘴,耳根慢慢晕上些许薄红。
……想骂人,更想打弟弟。
处理好伤口三个人也没在医院久留,此时的急诊太忙太乱,到处都是伤员,顾不上他们。
陈乱胳膊上的只是点皮外伤,擦了点药,甚至不用缝针。
几个人叫了司机接他们回江宅。
江浔还在发烧,江翎又喊了何医生过来打退烧针和消炎药。
“这伤口在哪儿处理的?”
何医生来了检查了一下江浔腿上的伤,稀奇地感叹着。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江翎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的意思是说,这伤口缝的可真漂亮。没个七八年经验,一般缝不出这么好看的。”
“看我干什么?”陈乱刚收拾干净,去果盘里摸了个苹果一上楼,就看到江浔江翎的房间里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哦,你们在说缝合的事?”
“这些东西,军校的战场急救课都会教。我缝得好,当然是因为……我天赋好。”
刚洗了个热水澡彻底放松下来的陈乱慢悠悠摊到沙发里,半睁着眼散漫地扬起手:“苹果,吃不吃?”
江翎看着睡衣也没好好扣着,露出胸前大片皮肤的陈乱,感觉有些口渴,于是伸手:“吃。”
谁知道陈乱把手一收,咔嚓一口就啃在了苹果上,枕着胳膊弯着眼睛朝他笑:“想吃啊?自己下楼去拿。”
“……陈乱你幼稚。”
“骗你的。”陈乱转了个身,又掏出来个完好的苹果:“其实我还有一个,给你给你。”
“……?,不吃了!”江翎像只炸了毛的猫,气鼓鼓地摔门跑了。
“啧,这么不经逗。”陈乱摊手。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何医生收拾起药箱:“如果明天早上还没退烧,就再打电话给我。伤口处理得很好,注意不要沾水就好了。”
“好。辛苦。”陈乱送了何医生出门,想了想干脆把苹果塞到何医生手里:“路上吃个苹果吧。祝你……嗯,一路平安?”
“……”何医生捏着苹果有些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收下了:“谢谢。”
送走了人,陈乱又晃晃悠悠回到二楼准备休息,临到房间的时候却被江浔叫住了。
“哥哥。”
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年靠坐在床上,腿上盖着一条薄毯子,鸦羽一般的浓密睫毛低垂着,看起来像是一只精致且易碎的琉璃娃娃。
“江翎不在,我……行动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一下浴室,我想清洗一下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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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乱长这么大没给别人洗过澡。
但看着江浔虚弱地靠在床头也确实不像能自理的样子,而且两个男的,这有什么,当初基地里是公共澡堂,谁没坦荡见过谁?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捞起江浔的后腰,小心翼翼地避开伤腿抱他起来,一边朝浴室走一边问:“江翎呢?”
“大概是在马场。”
“大半夜的去跑马?”陈乱沉默了一下:“……真有想法。”
江浔搂着陈乱的肩膀,毛茸茸的发顶蹭着陈乱的下巴。
这个距离他可以闻到,陈乱身上干净清爽的葡萄柚沐浴露味道,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你换沐浴露了。”
“嗯?”陈乱低头闻闻自己:“你鼻子挺灵啊,这都能闻出来?是换了,之前那瓶用完了,我买了新的果味套组。好闻吧?”
“……嗯。”
江浔垂眼,遮去眼底有些晦暗不清的神色。
从前的陈乱从不会买这种花里胡哨味道的日用品,他用的永远是商超里的基础款,之前六年,都一直是同一种味道,从未变过。
浴室不算小,带一个椭圆形的浴池。
陈乱拖了条凳子进来,把江浔放到凳子上,打开水龙头放水,一边道:“衣服你自己脱?还是要我帮你。”
“地上有点滑,我怕摔倒。”江浔道。
“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放好水。”
“好。”
在陈乱看来,不就是照顾小孩儿么,这有什么。
于是他无比自然地在江浔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去解江浔的衬衫扣子。
他看不到,在他低着头,指节摩挲在衬衫衣料上的时候,面前垂着眼睛看着他的少年眼底的暗色。
皮带扣“啪”地一声弹开。
江浔抱着陈乱的肩膀支起上半身,半个人的重量都几乎压在了陈乱身上。
葡萄柚的味道盈在怀里,有一种……他把面前这个青年拥入了怀中的错觉。
外裤很快褪了下来,陈乱看着少年身上的黑色短裤,犹豫了一下。
总感觉,这个似乎就有点……越界了。
好在江浔也没让他为难。
“扶我一下,我自己来。”
“那你站稳小心。”
之后陈乱给江浔的大腿上缠好防水膜,垂着眼睛也没乱看,抱着江浔放到水里,又摸了摸水温。
“可以了。那你自己洗?洗完了喊我。”
精致又漂亮的少年靠在氤氲的水汽里,脸上带着被热气腾出来的薄红,像极了一块浸泡在山泉里的冷玉。
陈乱看到江浔点了点头:“好。谢谢哥哥。”
乖巧得不像话。
他忍不住摸了摸江浔的头发:“那我去外面等你。”
“嗯。”
江浔和江翎住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大,但陈乱一眼就能认出来哪一半属于江翎,哪一半属于江浔。
属于江浔的那一半处处透露着严谨整洁,书架上的书严格按照色系、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桌子上摊开着书和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整齐隽逸,细看又藏着些冷硬的锋芒。
透过半透明的衣柜门,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悬挂着的衣服,大多都是冷色系。
角落里还摆着一架钢琴。
而江翎的那一半,书架上没什么书,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匕首、刀具、机甲模型、动漫手办……
桌面上是拼了一半的空天战舰模型,还扔着一只深红色的头戴式耳机,以及一台游戏机。
床铺上也乱乱的,横七竖八丢着很多只毛绒玩偶和抱枕。
边上还有一台全息游戏舱。
兄弟二人性格分明。
陈乱看着那堆各种各样的毛绒抱枕,挑眉。
喜欢抱着毛绒玩偶睡觉?
看不出来,江翎还有这种习惯。
浴室里的水声很快停了,模模糊糊传出江浔带着湿润水汽的声音:“哥哥,我好了。”
“来了。”
陈乱推开门,浴室里的雾气让他视线有些受阻。
地板湿滑,他只能慢慢往里走。
江浔看着陈乱穿过潮湿的水汽,缓缓走到他面前来,朝他伸出了手。
于是他也抬手拉住了陈乱。
他的手是湿润且温热的,在握住陈乱微凉的手腕的时候,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块软玉。
指腹之下,是陈乱跳动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
而他的心跳也似乎在一下、又一下。
盛满水的浴缸很滑,不好发力。
陈乱只能尽量弯下腰去捞江浔的身体,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条腿受着伤完全不敢用力的江浔没找到合适的支撑点,搂着陈乱的肩膀脚下一滑——
只听到“哗啦——”一声。
陈乱不受控制地被带着朝浴缸里跌去,噗通一声上半身便栽倒进水里。
他只来得及伸手护住江浔的后脑勺,混乱之间仿佛听到江浔似乎呛了一口水。
“喂,江浔你没事吧?”
陈乱顾不得已经完全湿透的上半身,忙捞着江浔的肩膀爬起来。
“咳咳、我……没事。”江浔趴在陈乱的肩头咳水:“对不起哥哥……咳、我……”
“道什么歉你又不是故意的。”陈乱拍着江浔的背给他顺气:“你没摔到就行。”
已经湿透的轻薄睡衣紧贴着陈乱的皮肤,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而江浔几乎被陈乱搂在怀里,隔着湿透的布料肌肤相贴。
颈侧那颗痣,就晃在江浔的眼皮子底下。
只要他稍微倾身,就可以……
“砰——”
浴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江浔你洗好没有,快点,我——”
声音戛然而止。
江翎看着浴室里的画面,眼神闪了闪。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雾气腾腾的潮湿浴室里,上半身几乎湿透了的青年半跪在浴池边上,而少年搂着他的肩膀趴在他的怀里,下巴垫在青年的颈窝里。
看起来十分的……
“你们,在做什么?”
江翎道。
“哟,追疯少年半夜纵马回来了?”陈乱转过头,伸手捋过湿透的额发,露出精致到有些锋利的眉眼:“正好,过来帮把手,你哥摔了。”
“什么跟什么?我只是去马场看了看追云和衔月,喂了点零食。谁会大半夜发疯跑马啊。”
江翎给了陈乱一个“你是不是有什么猫饼”的眼神,随即狐疑地凑到他哥脸上:“摔了?”
江浔趴在陈乱肩头抬起眼,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江翎扯了扯嘴角。
摔个屁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哥了。
如果不是故意的他倒立吃屎。
没拆穿江浔,江翎帮忙拉着他哥出水,披好浴巾。
陈乱的衣服湿透了,所以看江浔有人帮忙,就提前离开回去了。
而这边,江浔很轻松地单腿跳出浴室,从衣柜里拿出来干净衣裤自己换上,舒舒服服躺进被子里。
江翎在换衣服准备洗澡,看着他哥轻松顺畅的一套动作,咬着牙喊他哥的名字:“江浔。”
“你说。”江浔靠坐在柔软的床背,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看他,神色很放松,甚至有些惬意。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江翎把脱下来的衣服甩进衣篓里,看起来十分不满。
“是你给我机会的,江翎。”江浔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弟弟:“如果你没有离开,陈乱不会来帮忙。”
“……”江翎沉默。
然后拿起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学校就通知放了假,三天。
新闻里正播报着昨天傍晚的事件。
“……共计造成7人死亡,9人受伤……启微市特遣大队即将召开新闻发布会……道歉……表示诚挚哀悼……”
屏幕里,细雨中的裕青中学的校门口摆放着很多花束,不少市民举着伞前来悼念。
“这么大的事故,这下特遣队是真的要被砍一刀了。”江翎吃过了早餐,带着耳机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抽空看了一眼电视。
“已经有文件了。传言的新部门也是真的,只不过番号军部还在吵。”江浔从从全息屏上调出来个文件,将屏幕转向江翎:“等新部门正式成立,特遣队以后就只负责维持日常治安,不再负责荒化病事故了。”
“?你哪儿来的。”江翎坐直身体,摘了耳机抓过平板,仔细看。
“外公给的。”江浔拥着小毯子打了个哈欠,暗自感叹着下雨天简直太适合睡觉了:“外公还问我们有没有空回家,他想我们了。对了,他还不知道我受伤的事。”
“那先找借口不去了,等你养好伤再说。免得他们又担心。”
“嗯。”
外面阴凉的小雨淅淅沥沥,半开的窗户送进来带着清新的湿润泥土气息的风。
陈乱睡过了。
他慌里慌张地穿好衣服光速洗漱完毕,一下楼就看到两个弟弟一人一个小毯子,正团在沙发上,两颗脑袋瓜凑在一起,喵喵咪咪地低声说话。
感慨了一句放假真好,他也想放假,陈乱从桌上摸了两片吐司用嘴叼着,又拿个橘子揣怀里,急吼吼丢下一句:“我去上班了!你们两个照顾好自己。”
然后就跑出了门外。
“实在赶不上就翘课好了。”江翎幸灾乐祸地喊。
“可我是老师!”
“叫司机送你吧,比公共交通快一些。”江浔道。
陈乱没回头,远远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只是这时,突然响起来的通话铃声打破了悠闲平和的氛围。
江浔点开屏幕,来电显示是江永庭。
是视频通话。
江浔捏着平板边缘,看向江翎:“接吗?”
江翎靠回到沙发里,捧起游戏机翘起二郎腿,撇嘴:“接呗。估计是知道学校被袭击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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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庭一直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与李君馥的结合也不过是起源于利益考量。
江永庭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不爱李君馥,但李君馥倾心于他。
为了得到李家的帮助,他接受了婚姻。
婚后江永庭为了工作常年不回家,夫妻俩过得冷淡如水,李君馥几乎像在守活寡。
婚后第三年,李君馥就病了。
等到江浔和江翎七岁的时候,军部各方势力突然洗牌,那一年死了很多人,时任第一军区副长的李鹤卿——也就是李君馥的父亲也被波及,卸任了军区副长职务,领了个养老的闲职,就此退出了权力中心。
同年,李君馥病逝。
第二年,江永庭为了得到张氏财团的助力,也为了得到beta平权组织的支持,另娶了张氏财团的beta次女,张玲漪,即现在一直称病不出门的江夫人。
连江浔和江翎都只在婚礼上远远地见过她一面,在白色头纱的笼罩下,他们连继母的面容都没太看清。
所以此时,江永庭对他们的关心就像是过期的砒霜,不仅不能吃,还有剧毒。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全息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正装,看起来略显疲惫的中年男人。
眉眼间跟江浔江翎有几分肖似,但兄弟两个其实更肖似母亲。
“江浔、江翎。”男人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学校遇袭了。”
“是遇袭了。我们没死你很失望吧?”
江翎戴着耳机打游戏,头都没抬地嘲讽道。
“江翎!”视频对面的男人立刻皱起眉头:“你就这么跟你的父亲说话的吗!你的教养呢?!”
“教养?”江翎闻言,抬眼把游戏机撇到一边,有些火大:“你跟我提教养?您江大司长是忙工作忙糊涂了跟我要教养?您倒是教了吗?养了吗?”
男人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压着眉眼厉声喝道:“江翎,我是你父亲!这一点,你永远否认不了!”
“从我妈走的那天你就不是了!”江翎像一只被激怒的狼崽子,凶狠地盯着自己父亲的眼睛:
“我妈病重的时候你不回家!我妈的葬礼你就回来了一天!我和江浔多次被周家那个狗逼崽子带人霸凌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配吗?”
“……”男人的嘴唇抖了抖,半晌才道:“我是为了这个家。”
一直没说话的江浔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气是平静的淡然:“这种话骗骗你自己就好了,你只是为了你的仕途而已。”
这个时候,江永庭才注意到,儿子的大腿上缠着的绷带,瞳孔微缩。
“你受伤了江浔?为什么不说。”
“死不了。”江浔无所谓道:“说了有什么用,你会回来吗?”
对面一如江浔预料的那样沉默了。
江浔垂下眼睛,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别的事,我挂电话了……父亲。”
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按下了挂断键。
空气里一阵沉默。
只是下一刻,江浔就收到了一条大额转账短信。
来自江永庭。
备注里还有一句话:我过几个月才能回家,你们两个先拿去花,缺钱了就给爸爸说。
江翎看着那条短信,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江永庭都没学会要怎么样做好一个父亲。
他会的永远只有一样,就是转账。
然而他们缺钱吗?
母亲留下的私人财产都在他们名下,包括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宅子。
另外,外公还给了兄弟两个每人一张银行卡每个月往里打钱。
江永庭给的钱,他们两个一分都没动过。
江永庭永远都弄不明白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母亲曾经有多爱他。
至于陈乱。
江永庭的家庭成员名单里没有陈乱。
陈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获得选票的工具。
掏钱让他读了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每个月五千块钱生活费养到成年,允许他对外自称江乱享受江家养子身份带来的红利,并且还能住在江宅里,江永庭自认为自己的义务就已经尽到了。
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除了之前几年攒下的,都是陈乱做家教之类的兼职自己赚的。
要不然搞不好陈乱都读不起大学。
这也是陈乱身为豪门养子却如此贫穷的根源。
那天之后,江永庭再也没有来过电话,只有新闻上偶尔活跃着江司长的身影。
江浔和江翎对此习以为常。
而他们对陈乱的态度也从此产生了很多变化。
至少,从表面上看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兄弟的样子。
不过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恐怕只有双子两个人心知肚明。
江浔和江翎放寒假那天,陈乱推掉了同事的聚餐邀请,亲自开着车来接弟弟们放学。
这几个月他去考了驾照,还用工资分期贷款买了台很普通的黑色越野车。
江浔和江翎一出校门,就看到了懒散地斜靠在崭新的黑色越野车外面,系着一条白色围巾,穿着亮眼的橙色冲锋外套的陈乱地朝他们招手。
嘴里还咬着一颗棒棒糖。
人好看得非常显眼,车子也在一众豪车里便宜得非常显眼。
“怎么想起来接我们。你拿到驾照了?”江浔快步走过来,十分自然地伸手帮陈乱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围巾,然后才摸着车子崭新发亮的漆面:“还买了新车?”
“你哥我机甲都能开,小小驾照,当然全A通过。”陈乱伸手rua了一把江浔的头发:“放寒假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亲自来接。外面冷,快上车。”
“家里一地库的好车还不够你开的吗?”跟在后面的江翎把书包甩进后备箱,闻着车里有些刺鼻的、廉价新车特有的劣质皮革味道,皱了皱鼻子:
“还是说你对这种破车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一样。”陈乱把嘴里的糖嚼碎咽下,拿出来两个袋子,一个递给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坐上车后排的江翎,一个递给坐上副驾的江浔:“冻成鹌鹑了都。我带了厚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