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看路吗?踩到我了。”
冷冽的质问声音响起。
“抱歉。”
辛禾雪回过头来,错开脚步,见到是个活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些。
对面是一张年轻张扬的面孔,个高腿长。
黑发间挑染一簇火焰般的红,左耳还打了一颗银质骨钉。
像是北岛闲逛街头的不良高中生。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生却径自地道,“跟我走。”
人身鹿首的小女孩还在411房前呜呜噫噫地哭。
直到走入楼梯间,男生才转过身,对辛禾雪道:“你看见了吗?”
辛禾雪:“你是指刚刚的……”
男生心情烦躁似的,抓了抓了耳旁的碎发,正好掩盖住通红的耳根,“嗯,那个小女孩长着一颗鹿头,我问过了其他人,别的人都看不见,他们还骂我精神有问题。”
他话很密,还摊开手来向着辛禾雪,“看看你的身份卡。”
直接表明了玩家的身份。
辛禾雪下意识捏紧了侧方口袋中的身份卡,只瞟了对方一眼,就要抽身离开。
前路却蓦然由一只有力手臂拦下。
“跑什么?”
男生手掌撑在墙面上,高大的年轻身躯正好和墙体一起构成了一个局促的角落空间。
恰恰好能够把辛禾雪困在里面,并且没有多转身的余地。
“我又不会抢你的身份卡,这是和玩家个人绑定的。”年轻男生眉峰拢着,“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那个不称职的经纪人K没有告诉你?”
对方了解得似乎够多了。
辛禾雪淡声问:“你是谁?”
K和他说过一些关于这一期游戏嘉宾的情况,但辛禾雪并没有见过照片。
男生听他这么问,一反之前的强硬态度,莫名地口齿混乱道:“啊……你开始好奇我了?呃那个,就是,我叫余星洲,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余星洲?
辛禾雪想起来有关他的情况。
这期的嘉宾里有些是素人,有些是和辛禾雪一样的演员艺人,大概是节目组担心他们太快出局,生存率难看,所以还请了几名《谁能活》这个游戏的高玩主播。
就像试验关里就显示了剩余幸存人数10。
一开始的嘉宾远不止这个数,K大概是基于试验关减员的因素,没有一一向辛禾雪介绍最初名单上的所有嘉宾,但也提及了几个名字。
余星洲在其中,《谁能活》这个游戏的路人王主播,孤狼玩家,过副本不组队。
K格外在意地提醒辛禾雪,此人品性低劣,叫他离远点。
辛禾雪抬眼扫过对方一眼。
看着确实不太正经。
余星洲将自己的身份卡掏出来,“交换情报,现在能看看了吧?”
出乎辛禾雪意料地,和之前逐题往下解的情况不同,第三题还没解答的情况下,第四题的题干已经刷出来了。
看来随着游戏的深入,可以跳题解答。
【第四题:谁是花朵幼儿园里最不听话的小孩?(5分)】
余星洲挑眉,说道:“我们的题目一样。”
[什么档次和小雪做同一套题?你就偷着乐吧]
[这人谁啊?余星洲?好耳熟]
[想起来了,此男不是早已大小号被我咔了吗?无语死了,之前公然在直播间和弹幕互动的环节说现在的影视剧都是荼毒身心,把雪咪前面三部作品都批了一遍。]
[此男还转发了小雪黑粉的评论……我没记错的话,黑粉原评论是在内涵雪咪没半点男性阳刚,长成这幅样子,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我自动把这个当做是对小猫雌雄莫辨美貌的夸奖。]
[所以呢,此男现在要干嘛?线下单杀我们小猫煮波?]
[刚刚走廊两道脚步声我就觉得不对,这个男的尾随小雪]
[守护、守护、守护!]
辛禾雪抽回自己的身份卡,“还有事吗?”
余星洲清了清嗓子,“所以,反正这么巧,要和我组队吗?”
[哥们你来真的?]
[前线消息——
此人小小号也被扒出来了,最新转发的一条博文内容,大家请欣赏:被猫扇巴掌的时候,首先是毛绒绒的触感,然后就是肉垫那种光滑又有点韧劲的皮肤的感觉,温凉的触感小小的随着爪子肉垫分布印在皮肤上,真的很爽。*
此男转发评论:代了。]
[哥们我问你,你在代什么?]
[原来是小猫深柜+泥塑……]
[既然这样,只好守护小猫的批了!]
作者有话说:
*来自网络
第170章 被害妄想(6)
“所以你刚刚尾随我,”辛禾雪沉吟一瞬,看向对方,“是想试探我的身份,和我组队?”
余星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提高了音量反问道:“谁尾随你了?!说得这么难听,跟我是变态一样。”
“这条过道就这么宽,你走在前面,我又没办法越过去。”
辛禾雪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看起来并未相信余星洲的说辞。
余星洲:“……我只是来送水的,你看过了,我的身份卡。”
身份卡牌的反面是最新试题,正面有关于余星洲的玩家初始身份信息上,写的是辍学男高中生,在城寨四处打零工。
送水工也是零散的工种之一。
听起来初具合理性。
“水呢?”
辛禾雪淡淡地出声,垂眸时视线扫过地面上的环境,和余星洲空空的手。
余星洲沉默一瞬,“当然是送到303了。”
辛禾雪头也没回地往楼上阶梯走。
身后的男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喂,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犹豫什么?怀疑我是坏人?”
“好吧,那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他大跨步地站到了辛禾雪前方的第三级阶梯上,拦住前路。
“余星洲,游戏主播,18。”
“身高187,初吻还在,中心城户口,有车有房,无父无母,存款加上抚恤金八位数,银行卡密码是……”
余星洲像是没发现辛禾雪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但好在及时打住了话头,他不自然地将双手插入夹克外套兜中,“哦,还开着直播,下次告诉你吧。”
[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我们游戏组队一般不告诉队友银行卡密码。]
[煮波煮波你是来相亲的吗?]
[18?哪里18?]
[年龄吧?现在数据通货膨胀比较厉害,应该不是那个。]
[从我家小咪直播间过来,一来就这么劲爆?男高中生钻石勾八?我们辛小猫没吃过这款的,可以可以。]
[我怎么记得有呢?《宇宙之花》那一部ABO的不是有个Alpha男高?噢不过没吃上。]
“别把我电视剧里那些庸俗的男的相提并论!”余星洲压低声音反驳道,“还有什么小小号,根本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转发这么弱智的博文?!”
[bro又急]
[好吧,搞了半天,没反驳是不是来相亲的,只是一味跨时空雄竞起来。]
“你在和谁说话?”
辛禾雪看向他。
“直播间,我直播间的弹幕一直在造谣传谣,还刷一些污言秽语。”
余星洲边回答着,边耸耸肩,他的夹克外套敞开着,可以看见银色的钛钢项链在锁骨上随动作晃动。
辛禾雪点点头,未置评价。
等他错开余星洲向前走,男生照样也继续跟着他,“那个,要是你直播间的弹幕说什么有关我的话,都别信,全都不是真的。”
辛禾雪扫了他一眼,“我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屏蔽弹幕了。”
“这样啊……这样也好。”余星洲的语调莫名落了下去,又重振起来,“对,你是第一次玩《谁活》,屏蔽弹幕干扰挺好的,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毕竟我们是队友……别误会,因为节目组叮嘱过了,最好照顾一下新手玩家,不然生存率太难看的话,会影响收视。”
“当然了,收视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关心,但毕竟我和他们签了合同。”
他的话真的很密。
哪怕辛禾雪什么都不回应,他也能一直说下去,辛禾雪瞥他一眼,更是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
忽然,余星洲缄默下来,锐利眉形拢起,看向前方。
他们已经快走到了五楼的尽头。
走廊的灯正常亮着,年轻男人站在走廊上,黑色衬衣袖口翻折起来堆到手肘上,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线条。
何青鸿看着辛禾雪,平直出声问:“去买五金工具也需要这么久吗?”
辛禾雪回答:“路上耽搁了一阵。”
何青鸿点头,目光这才掠过余星洲身上。
“他是谁?”
一冷一火,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四目看向辛禾雪。
“邻居?”
余星洲从走廊往屋内瞥了一眼,那位辛禾雪口中的邻居正在淋浴房内弯腰修理水龙头和管道,手臂绷起鲜明的肌肉线条。
修理就修理,还撸袖子,装什么?!
余星洲转头对辛禾雪道:“你老公不在家,他上门给你修水管,他能是什么好邻居?”
余星洲已经从辛禾雪口中了解到试验关的情况,也清楚如今对方前因是躲避杀手的刺杀,改头换面伪装成一个周姓npc的“妻子”。
至于房里的这个人,是邻居还是老王,他自有分辨。
“他是npc,对吧?还有那个周什么的,也是npc?”
辛禾雪安静地看着他,只点了点头。
余星洲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辛禾雪的“丈夫”,他从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那个npc为什么平白无故就白捡了机会,当上了所谓的丈夫?比获得当辛禾雪经纪人的工作还轻易?
难道当辛禾雪的老公不需要培训竞争上岗吗?
辛禾雪和那个人发生关系了吗?
余星洲满腹的疑问与无名火,尤其是在对上辛禾雪波澜不动的那双眼睛时。
“你不会以为这里像是拿着剧本拍电视剧一样简单吧?”他不免着重了音调,“只要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的男人为你挡刀赴死?”
“你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副本世界,当生命受到威胁,人人自危的时候,这些人你认为还值得信赖吗?你确定这些npc不会为了自己存活而伤害你?”
余星洲没由来地愈加烦躁,“何况这是复合型副本,越到后期诡异复苏程度越严重,也避不开最后的大逃杀,这两个男的甚至都帮你挡不了两刀。”
[哥们叽里呱啦说啥呢,就差报你自己的名字让小猫一定要和你一起行动了。]
[怀疑此男告白被拒会脱粉当辱追]
他说了这么一通,辛禾雪终于把正眼放到他身上,“你说的对。”
余星洲眼中眸光亮起。
辛禾雪弯起流转眸光的眼睛,轻声道:“既然两个不够,那我应该多找几个男人。”
他仿佛未发觉年轻男生话语里把他当做轻浮青年的讽刺,或者说,是对那样夹枪带棒的话语置之一笑了。
余星洲反而怔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很可惜,我不怎么喜欢比我年纪小的。”轻飘飘的力道拍在余星洲肩上,辛禾雪错步进入房内,“所以,自荐枕席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吧。”
“小弟弟。”
嗓音里含着轻笑。
余星洲刚刚和辛禾雪说话时,有意压低了音量,尤其是在说道npc、副本有关语句的时候。
而何青鸿在房子最里处的淋浴房内,他们说话的位置又是在走廊过道上。
辛禾雪猜测何青鸿是没有听到的。
他进入淋浴房的时候,何青鸿果然正蹲身检修洗手盆下的水管管道,神色无异。
辛禾雪也跟着蹲身,歪了歪头,“何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青鸿手中拿着的螺丝刀顿了顿,“……待业。”
“但是你可以自由出入城寨,对吗?”
何青鸿的视线转移到对方脸上,“有事?”
辛禾雪垂覆眼睫,在淋浴房的灯下,睫毛笼出一小片阴影。
“我的丈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果他今晚过后还是没回来,我能拜托你帮我去找一找他吗?”
“我不太方便到外面去……”
“他死了。”
何青鸿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就像是说出今夜无雨一样平淡。
他看见青年刷地白了下去的脸色,顿了顿,补充道:“我在开玩笑。”
辛禾雪抿起唇线,“这不好笑。”
何青鸿:“是吗?”
转过头低下去,他继续用螺丝刀旋开管道的衔接处,“可能我擅长说冷笑话。”
“何先生,请不要拿别人的生死当做玩笑。”
青年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愠怒了。
何青鸿得承认,辛禾雪在冷笑话这方面比他有天赋,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竟然是对着一个枪枪毙命的杀手说的。
“嗯,以后我会端正态度。”
他说道。
其实何青鸿一直都以认真的态度扣下扳机,毕竟要做到枪枪毙命,角度的计算和时间的把掐都是重要因素。
“好了。”
何青鸿站起来,将用具整齐地摆放回工具箱,旋开的水龙头漱漱出水,清洗手上沾染的污渍和灰尘。
因为这些东西,他的眉头死死地拧紧了。
这些必须要回到他的房里,用消毒液反复清洗每一个指缝,否则他今晚会睡不着。
何青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地过来帮忙。
哦,他想起来了,是因为周辽还欠他三十万北岛币,而他却过来为周辽的妻子上门维修水管。
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一道解不开的绳结,面容愈发冷淡。
算了,他不缺少这三十万。
何青鸿招呼不打,径直地向着门口走去。
在距离走廊一步之遥的位置,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跟上,以一种半撞半拥的姿态,为了阻拦他的步伐,青年的一双手臂环到了何青鸿腰际。
“拜托你了,何先生。周辽一个人出去,我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
“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托付你。”
青年就像是一株蜿蜒攀长的植株,依附在何青鸿后背。
何青鸿突然出声,“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大?”
第171章 被害妄想(7)
莲蓬头淅淅沥沥地出水,蒸出的热气将淋浴房门上的毛玻璃晕染出一层水光。
辛禾雪仰着头,将发丝捋到额后,露出光洁的前额。
淋浴房是干湿分离的,毛玻璃门将漱口的带镜洗手台与洗澡的淋浴区域分开。
洗手台拧不紧的水龙头和漏水管道,果然在修好后没再发出之前那样的幽幽水声。
辛禾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何青鸿……
听见他和余星洲说的那些有关副本的信息了吗?
辛禾雪并不了解这个游戏是否有对npc自动屏蔽关键对话的功能。
但对方答应了会在这几天为他寻找周辽的下落。
按照辛禾雪在短暂相处的时间内对周辽的了解,这个男人不太可能出去一趟夜不归宿,或者对他不告而别。
所以……
辛禾雪想到了此前在S城经历的防不胜防的刺杀。
周辽有相当大的可能是遇刺了,生死不明。
结合新出现在身份卡上的第三题……谁是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的刽子手?
辛禾雪只是合理地怀疑一下隔壁的邻居。
他在何青鸿修理管道的时候蹲身上前观察过了,何青鸿拿工具的手是左手,这人是一个左撇子,虎口处有压痕,食指的第一关节结了一层茧。
辛禾雪用过枪,在他之前作为向导的时候,对手枪更是熟悉,所以第一时间留意到了那些痕迹。
何青鸿手上茧子的位置,结合起来像是因为扣动扳机反复受力导致的。
对方那身精劲的肌肉,哪怕以黑色长款衣物进行了修饰掩盖,也在褪去外套,挽起袖口后露出了端倪。
虽说是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但明显和那些终日藏在屋里戴着厚底眼镜的孱弱男性区分开来。
辛禾雪尝试过直接在身份卡背面的试题直接写何青鸿的名字。
字迹的墨水很快被吸收掉了,分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也不一定是答案错误。
而是基于猜测的作答会被系统判定为蒙题,不做数。
所以……
他必须抓住何青鸿露出的马脚。
辛禾雪缓缓吐出一口气。
淋漓热水冲洗去身体和发丝上的白色泡沫,他忽然觉得眼前视野有些模糊。
是热汽熏久了吗?
“呜……呜呜……”
幽咽的哭声。
被害妄想带来的轻微害处,让辛禾雪的神经比以往敏感了几倍。
风吹草动的异样都会让他冷不丁地一个激灵顺着脊椎打下去。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
应该是刮风灌入了居安楼外的通风管道。
辛禾雪将莲蓬头挂到卡座上,离开了热水,他忽然觉得身上又冷又潮,地板的湿气都钻进他踝骨缝里攀延上来。
奇怪的是,下方的淋浴开关已经压下去了,莲蓬头却还在向下滴水,淡淡的红色晕开在地板的水迹上。
辛禾雪不得不重新摘下来,再次尝试拨动开关。
莲蓬头的水喷溅而出。
热乎乎红淋淋的液体浇了辛禾雪满手。
辛禾雪呼吸一滞,迅疾地压下了淋浴开关。
这些液体就像是划开了谁手腕上的大动脉,水流停下之后,血水黏稠地顺着他指缝流淌下去。
“滴答。”
像是有尖锐的锥子在敲击他的脑仁,痛感让辛禾雪有一瞬间眼皮痉挛,再看去时,那些红色已经消失了,刚刚莲蓬头喷涌出来的也不过是清透的热水。
只是妄想症带来的幻觉。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明天再叫何青鸿过来修理吧。
辛禾雪伸出手,摘下一旁的毛巾擦拭手中的水迹,虽然只是幻觉,但那种血液黏稠的感觉却仿佛还残留在手上,这让他有些神经质地让毛巾粗糙的材质反复摩擦过手掌。
他的视野焦点忽地停滞在淋浴开关上。
控制莲蓬头出水的开关是可旋转的按压阀门,在完全关闭的情况下,与地板垂直,像是一颗倒置的大水滴形状,表面镀层光滑,人像倒映在上面受到的扭曲程度堪比哈哈镜。
即使人像扭曲,色彩却是分明的。
有一道漆黑的影子站在他身后。
贴得极近,那双手就搭在他的肩膀。
辛禾雪蓦然警觉地转过身。
什么都没有,周围还是狭窄逼仄的浴室。
他定了定心神,发现是自己多疑地将墙面上的霉斑污痕形成的轮廓看作了人影。
“……杯弓蛇影。”
辛禾雪吐出一口气。
他收拾好,从淋浴房走了出去,把衣物丢进脏衣篓。
凝结的水汽流淌过洗手台的镜子。
黑影一动不动地佝偻在青年后背上,安静地带上淋浴房门。
关了灯的房间里有一股陈腐的气味,挥之不去的潮湿。
是以往他生物钟入睡的点,辛禾雪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脚底一直发冷,宽敞的双人床里好像怎么睡也暖和不起来,风还会从被角灌进来。
周辽不知所踪的第一天,辛禾雪开始有些想念他了。
主要是没人给他暖脚了。
弹簧床会在翻身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越是翻来覆去,反而越是清醒,最终辛禾雪不得不停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眠。
睡着或许就会暖和起来了。
门缝里钻入一滩黑色泥巴状物质。
它努力地进入这个家,不忘用口器叼着绒布,从门外拽进来。
软绒布陪着它长途跋涉,已经脏了。
“叽叽……”
它像是没有壳的蜗牛一样,蜿蜒地爬向水源地。
为了补充能量,它一路上吃掉了几个很讨厌的人,才有力气从垃圾站里一路爬到这里。
妈妈隔壁的那个人是它最想吃掉的。
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那个人攻击了它。
用一支漆黑的会发射出石头的武器。
那三颗石头打得它很痛。
所以只要有机会,它一定会把这个人吃掉。
事实上,人类不是它基因传承上食谱的最优选,套用到人类的逻辑里,他们就像是开胃小菜,不能像肉一样提供大量营养。
它还不理解,对于那个人的情感叫做仇恨。
漱漱的水声响起在淋浴房里。
它延伸出两个触角,搓弄绒布。
这一路上观察人类,它通过模仿知道了这样的行为叫做清洗,清洗过的东西是“干净”的。
所以把也把自己清洗干净了。
虽然它们什么都吃,同类之间也彼此吞噬,但往往干净又卫生的食物会更好吃。
它遵循自己的本能,来到“妈妈”的床前。
那些人把它从母体挖出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到出世的年纪。
它本来应该还在被母体孕育。
所以,它现在要回去了。
“妈妈……”
把它吃肚子里去吧……
妈妈没有反应。
小怪物歪了歪它不存在的脑袋。
没关系,它可以喂妈妈吃掉自己。
一道长影从床底爬出,如同薄纸片般竖立起来,定定地站在床边,身形佝偻,几乎只有一张干瘪的皮,脂肪早已流失而走。
血丝像是一张网,分布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每一颗眼珠都灵活地转动着,最终专注地注视床上的人。
辛禾雪双目沉沉地闭着,似乎是入睡前由于发冷,盖了厚被子,在夜半又觉得热了,他的双腿从被子底下探出。
小腿线条柔韧,肌肤光洁白皙,踝骨微凸起来浮着淡粉色。
立在床头焦黑的人伸出手,却又悬在半空中停下。
不知名的威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月光破入窗扉,黑影飘荡游进床底。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发起了高热。
这两天天气潮湿大风,他可能受了凉。
昨天晚上的浑身发冷和乏力就是预告,他应该在昨晚睡前就伴水送服一剂退热散的。
就这么直接睡了一晚之后,症状明显加重了。
他到电视柜下的抽屉里寻找退热散。
辛禾雪记得是放在这里了。
但是翻来翻去,只有一些用不上的杂物。
周辽到底把药物箱放到哪里去了?!
额头的高热让他的脾气变得糟糕一些,赤脚踏在地板上还很凉,不得已,辛禾雪回到床边,穿好袜子和鞋,随手抽开了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
……怎么会放在这里?
周辽收纳的时候梦游了吗?
或许是他自己放进去的,但生病的时候,脆弱的病人是格外不讲道理的。
他将把今天一切的不幸运都推到周辽身上,直到对方重新回到家里给他道歉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