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局里停好车以后,林山砚找人一问,得知姓孟的去培训干警了,这会儿在操场那边。
他先去处理公务,片刻后拎着公文包下楼。
隔窗一望,他瞧见那批警察在格斗训练,某个大高个很显眼。
林山砚玩着车钥匙,慢悠悠走了过去。
他的指腹摩挲着钥匙上的锯齿,没察觉自己的指纹印在上面,与那人的融在一起,像彼此的命运在缠着接吻。
操场的另一角要办露天联欢会,有不少工人在搭建场地。
林山砚挑了把凳子远远坐着,下巴搭在椅背上,看那些干警们格斗训练。
异变以前,人还有点近视,化形稳定以后,买张演唱会的山顶票,和坐在前排也没区别。
三月末的春日亮得发烫,孟独墨站在一众干警前,深灰色训练服紧贴身体,把胸肌肩背都勾出弧线。
林山砚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像隼鸟在打量春季新菜,也像单身太久,再看见这男人还是会意动。
反正是有点饿。
从多体位擒拿到裸绞,那些人练的操作复杂专业,青年隔得很远,听不见具体讲解。
但孟独墨动手绞人的时候,蛇性登时上来,看着狠辣强悍。
他本身没有白化病,但化形以后的繁花林蛇天然是白灰相间的,像雪豹尾巴。
高级配色容易让人忽略其危险性,何况林蛇攻速快爆发强,寻常鸟类在惊飞的前一秒便已被毒牙虏获。
孟独墨在演示三角绞杀,膝盖一抵双腿绞住,再精壮的大个头都逃不开钳制。
再结合翻滚动作,以及掌面对咽喉后颈的环锁,杀人只在须臾之间。
林山砚品了一会儿。
他不介意在警队的公共浴室里被这么绞到闷哼。
淋浴头自高处浇着滚烫的热雨,淋过发尾与睫毛,与热流交织在一起。
隔间隐约能听到他的同事聊天,而他就如此刻这样,从小腿到脖颈都被锁得不能动弹,咬着男人的手背战栗承受。
工人打招呼道:“同志!你们这儿要来明星了吗?”
林山砚回过神,笑了下说不知道。
再看向孟独墨,思绪有点衔接不上。
青年默然,安慰自己,脑补一下前男友也不犯法。
反正那狗东西什么都不知道。
和孟独墨交往的那半年多时间里,两人放纵过许多次,但更多时候里林山砚颇有点消受不住。
孟独墨工作时是正经严肃,私下里一疯起来和公狗也没什么区别,缠得人像要在床上溺水。
连分手前的几个小时他们都在高强度折腾,一半原因也是工作性质危险,死亡阴影如影随形,总该发泄出来。
分手以后,孟独墨主动申请调任去了隔壁市,他自己没过多久因公负伤,养了半年,然后就寡到了现在。
食髓知味太久的结果,就是寡得发昏,饿到心烦。
林山砚靠着椅背,一面看那人穿着紧身训练服擒拿摔绊,一面暗叹,还是不该吃得太好,以至于条件稍差点的都看不上。
分手一年后,他终于试着和别人聊天吃饭,也去过相亲局。
木讷的人表面温吞,处久了依旧温吞,不存在什么反差的甜头。
骚一点的花孔雀徒有其表,想表现出霸总一面也只是照猫画虎,反而像在演短视频里的尴尬戏份。
林山砚看了许久,暗叹观光友局时没机会看看澡堂子是什么样。
办公室也不错,不过门最好虚掩着,半开不开。
四十分钟后,孟独墨结束训练,独自走向他。
从林山砚靠近操场的那一刻起,孟独墨便嗅到了气味,神经本能一绷。
在成为刑警前,他接受过OAC的特殊训练,犁鼻器感官强化太过,对鸟类费洛蒙过于敏感。
特殊天赋会在追踪逃犯时起到绝佳用途,但日常踏入人流,穿过商场的时候,也会感官过载到眩晕。
他背对着他,在对学员讲解动作要领,抓捕示范。
但气息锁着神经回路,如链条般牵引着,让他每一秒都被迫关注那人走到哪里,有什么动静。
林山砚大概率是来还车钥匙的,孟独墨心里清楚。
但理智和逃生本能是两回事。
生物学层面的天敌站在自己的背后,捕食般长久凝视着自己,会烧灼远古基因里的战逃反应。
孟独墨平时点到为止,今天下手略重,呼吸始终不太自然。
战逃反应像烛火一样,细密地烧灼了四十分钟。
有某个瞬间,他都想吩咐其他人自行训练一会儿,自己直接打个电话叫那家伙滚远一点。
男人觉得有点好笑。
他居然和天敌谈了半年多恋爱。
也难怪每次上床都失控到像要草死对方。
两人再一碰面,都演得像没事人一样,仿佛在拍什么文明礼貌宣传片。
孟独墨的衣领胸口都被洇出深色痕迹,下颌也挂着汗。
他像狩猎后的豹子,有种不自知的餍足神色。
林山砚不动声色地看着,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比一个荤。
“孟警官,我来还钥匙。”
“辛苦林检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刚好有两个卷宗要确认下修补细节。”
林山砚不太乐意。
他对孟独墨有意见。
这人先前在车里耍流氓不道歉,自己跟别人加个微信还臭着个脸。
但孟独墨说的是,去办公室。
林山砚答应了。
两人走在寂静昏暗的走廊里,能听见皮鞋踏过地砖的清脆脚步声。
孟独墨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天敌,谈恋爱那会儿培养的亲近放松感早没影了。
他今天被这只隼盯了快一个小时,心里一直有股无名火。
偏偏林检还是西装革履的检察官打扮。
银衔帽子压着发沿,深黑制服配酒红色领带,凤眼里清冷疏远,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孟独墨无名火更甚,但没地方发泄。
他还得礼貌地谢谢人家过来送车钥匙。
“林检还亲自过来一趟?”
“顺路,有个经侦案子要过来确认。”
两人又无话了。
从操场到孟独墨的办公室,一共要走十五分钟。
林山砚并没有察觉对方的躁意,离开走廊时多看了一眼。
这里也合适。
操场上人声鼎沸,楼上隐约有会议的广播声。无人走廊里……
林山砚不满起来。
无聊的幻想确实不犯法。
但退一万步讲,孟独墨耍流氓也不是第一回了,今天就不能强吻他吗?
孟独墨不要脸惯了,他也能毫无负担地再爽一次,事后两人再翻脸不认人,该加班加班,继续老死不相往来,这很合理。
孟独墨站定,开门说:“请进。”
林山砚冰冷看他。
男人心想,怎么这家伙情绪比刚才还差。
我也没惹他。
他们继续公事公办,在放好钥匙以后谈诈骗案的环节补证。
林山砚进退有度,虽然没有随身带书,但法条背得清晰明白,也不会让协助方觉得被制度为难。
孟独墨写了几笔备忘,临时去接电话。
他没起身,坐在原处转着笔回答法医的问题。
林山砚安静等着,心想电话挂断以后,完全可以接个吻。
他感觉自己确实是挺肉食的一个人,这几天看到前男友没什么矫情想法。
琼瑶剧里旧爱相见,怎么也得恨海情天,执手泪眼。
他只想没有任何感情的,出于双方合理需求的,接个长吻。
电话挂断,孟独墨道:“不好意思林检,久等,别的案子耽误了一点时间。”
“您客气。”
“不过,这个录音有必要补?”
“您按规定来。”
孟独墨已然觉得没希望了。
他跟林山砚像是挤牙膏一样说话,不投机到难熬。
两人绷着情绪,谈什么都生硬,不如早点当陌路人,办完案子一拍两散。
男人心里低落,面上仍是平静自持,起身说谢谢林检,把整理好的另一份文件递给他。
牛皮纸档案袋十分宽大,他却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指背,指尖一路划过去,像明知故犯。
孟独墨心里一跳,怕对方发火。
他没调情的那个意思,确实是不小心。
刚要道歉,林山砚已经收好档案袋,如同无事发生。
孟独墨松了口气,心里低落更深。
“对了,孟警官。”
他想起什么,说:“麻烦给我枚曲别针,复印件有点散。”
孟独墨不假有他,拈了一枚曲别针递过去。
青年张开掌心,无意般提前合拢。
男人的指腹透过镂空的曲别针,刮过他的掌心,指背投下幽长的落影。
四指合拢的那一刻,他们像在牵手。
谁都没有松开,只是目光相对,像在等着判定这次碰触算不算无心。
他的五指拢在他的掌心里,像替代着彼此身体,隐秘地拥抱着。
“对不起。”男人低声说。
他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
他只是很想吻他。
凌晨一点,笑隼再度夜巡。
它默认方圆十公里都属于自己的领地,即便是新来了一只乌鸦也会被定位审查。
深夜长飞,晦暗的雾气便如同浮在半空里的幽海。
偶尔有萤火划过,也淹没在霓虹灯明灭的光里。
它察觉到有蛇出现,警告意味明显地叫了一声。
两者相隔近千米,似平行线上渺茫的一个点。
但那条蛇不以为意,反而还暴露地更多,好似挑衅。
笑隼骤然俯冲,凌厉飞至。
它落下时双翼挟着气浪,利爪直探对方七寸,也做好被扑咬的准备。
却在嗅到对方气味时一瞬回神。
林山砚在睡梦里无端惊醒,看清蛇身的银灰花纹时想骂人。
繁花林蛇打了个喷嚏。
林山砚:“……”
蛇打喷嚏有种不合时宜的可爱。
一念之差,他的爪子就可能已经把对方开膛破肚,拆吃干净。
搞不好OAC还得过来善后,对外解释孟警官接到保密任务,临时出国。
笑隼立在阳台栏杆上,面色不善地又叫一声,带着点质问。
蛇微微俯身,在拿尾巴尖揉鼻子,片刻后吐了下信子。
此刻语言不通,花隼只能愠怒看它,准备掉头离去。
下一秒,蛇身自它的爪缘一路往上缠绕,将整只鸟都圈了起来。
它一时怔然,像是忘了要逃。
林蛇犹如银缎般将隼鸟捆住,蛇信浅红,腹鳞在用力时微微张开。
思念感像不合时宜的饿意。
笑隼任由它绞紧自己,鸟喙似不经意般划过它的七寸与胸腹。
林蛇似乎已经饿到无法察觉危险,修长身体环绕着天敌的脖颈与胸口,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它张开獠牙,想把对方一口吞下,却又擦边而过,如同舔咬。
鸟爪倏然用力,把长蛇钉在栏杆边缘,旁侧已是悬崖般的高空。
街市里车流穿梭,长风呼啸而过,坠落便是粉身碎骨。
银蛇眼睛黑亮,用尾巴尖缠绕着对方的脚踝,仍想着从哪个角度把猎物吞下。
隼鸟警告一声,它反而贴得更紧,信子蹭过对方的羽翼。
前者只觉得厌烦,准备甩开它回家睡觉,右翼骤然一痛,蛇牙已然刺入,毒液涌入血里,全然越界。
银蛇再度张开獠牙,牙尖上还泛着猩红血迹。
笑隼痛叫一声,长翼把蛇扇开,本能地想撕开这条蛇的枕骨。
毒液已经在一寸寸地燎燃神经,又同步被隼鸟的天然抗毒能力细碎吞噬,传来幻觉般的轻微眩晕感。
林山砚此刻只能闯进孟独墨的家里,钻进毛毯里旋身变人。
他的右上臂有完整的四枚牙印,此刻还能挤出来泛黑的血。
始作俑者变回男人模样,道歉时仍在舔唇角。
“没忍住,我认错。”
带毒血液离主干神经越近,致幻感不断加重。
林山砚清晰能看见,他世界里的色彩被水解交溶,连窗外的弦月都泛着四种色彩。
红,银,黄,蓝。
他双腿发软,虽然清楚自己在半个小时内就能恢复,指尖仍因紊乱的信号发抖。
“滚,离我远点。”
孟独墨把他拦腰抱到床上,目光里混乱未消。
现在不是对话的时机。
两个人的杀意已经被血腥味和刺痛点燃到极致,变成人也只是为了不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可是动物本能在侵占他们的理性。
去撕碎对方。
咬开咽喉,让血肉都尽数露出,在对方激烈的挣扎里一口咬下——
孟独墨起身要离开的同一秒,林山砚猛然拽过他的手腕,发泄般咬下去。
男人皱着眉头忍耐着,见他犬齿没有刺破皮肤,问:“需要我拿刀来吗?”
林山砚仅是死死地拽着他,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混乱,唯独不肯松口。
他脑子里有不成型的念头还在叫嚣着。
吃掉他。
吃掉孟独墨。
不要管什么爱情和法律,大不了在OAC被囚禁一辈子——
只要吃掉他。
孟独墨发觉他在出汗,从额头到脖颈都是潮热一片,他不顾钻心的痛,过去触摸林山砚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以前哪怕咬破手心也不会……
“你变毒了啊,”林山砚哑声说,“王八蛋……”
孟独墨也是有一瞬间没控制住本能,此刻找来冰枕,帮他缓解体温。
不该咬那么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们太久没有接触,以至于他刻意暴露自己,只为了引对方过来。
十二分钟后,林山砚缓和过来,疲惫到不想再飞回去。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睡在男人的臂弯里,两人的汗黏在一起,已经像在过夏天。
有几秒钟,他只能感觉到连绵的绝望。
绝望感来自于,他发现自己被他抱着会这么放松。
像隼鸟回到最初的暖巢,安心到一闭上眼就可以睡个好觉。
他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否还迷恋孟独墨,可至少身体是,本能是,连最隐秘的信任感都是。
他渴望接触他,从指腹到胸膛,哪怕汗都交织在一起,热得让人烦躁,他也始终不想离开他。
可也是同一个人,还是这个人,是他所有欲望的集合点。
他们都要承载那一份野性到极点的捕杀欲。
笑隼几乎只吃蛇。
它们对待蛇类的方式,永远是拧断枕骨,悉数吞下。
像林蛇这样略大的体型,则会用长喙开膛破肚,将嫩肉悉数吃净。
可孟独墨想杀掉他也很简单。
只需要勒紧,锁住,然后把他所有的呼吸都夺走。
林山砚像置身于天堂与地狱的边缘,又想笑又想流泪。
他被孟独墨咬穿羽翼的那一刻,痛到惊叫,却也感受到与对方一模一样的解脱。
克制太久了,不如疯掉算了。
他现在躺在孟独墨的床上,用臂弯压着眼睛,拒绝思考五分钟后,以及今夜过后,该怎么处理他乱糟糟的命运。
男人的下巴抵在他的脖颈旁,许久道:“还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去OAC看医生。”
“不用。”林山砚把脸埋进被子里,说,“孟独墨,我如果从来都没遇到过你就好了。”
我如果不会被你钓到就好了。
不管是挑衅,引诱,示弱,如果我从来都不上钩就好了。
他疲惫到极点,反而在最适合乱来的深夜里放弃了难得的机会。
他愿意,孟独墨也愿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天一亮,所有痛苦还是会席卷重来。
还不如什么都不发生,也从未在一起。
三年前的恋爱已经掩埋在记忆深处,褪色模糊。
他快忘了最初两人一起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共同碰触着青涩浓烈的感情。
他只觉得自己逃了很远很远,逃了整整三年。
然后一昔重逢,前功尽弃。
“我们不能在一起,你明白吗。”林山砚说。
“孟独墨,我刚才飞过来,就是本能地想要杀了你。”
“你失控时想咬的位置,是我的咽喉,还是心脏?”
他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手臂一寸寸地收紧。
他们清楚这个拥抱不会持续太久。
所以抱得再紧一点也好,让所有气味与费洛蒙交织在一起,融成彼此最喜欢的混合体。
林山砚陷在被褥里,有些费力地翻了个身,在夜色里看着孟独墨的眼睛。
他再次发现,他们其实都已经是很陌生的人。
发型,外貌,三年经历所改变的眼神。
他对孟独墨现在的生活一无所知,而那人也不清楚如今的他,是什么喜好,听什么歌,对什么样的男人更有胃口。
每个人的灵魂,都如同忒修斯之船,在时间流逝里不着痕迹地替换着零部件。
他不再看孟独墨,转而看陌生的卧室,陌生的墙壁上的画。
男人开口了。
“你打算走了吗。”
“嗯。”林山砚说,“我不可能在这过夜。”
过夜,然后就是同居,然后就是重燃爱火,疯狂热恋,再一起坠入更深的绝望里。
会痛得不知道呕成什么样子,也永远无法安然沉睡。
一旦充满饱腹感地醒来,生活便是血淋淋的恐怖片。
“你走吧。”孟独墨问,“走之前,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林山砚怔怔看着他。
然后勾着他的脖颈,用力亲了上去。
他猛然被男人按进胸膛,唇舌又开始交缠不休,两人都在同一时间想咬破对方的唇侧,却也同时避开那些危险的动作,不知道在发泄还是求救般予以绵长的吻。
好恨你,好想爱你,好想再近一点,好想永远都见不到你。
林山砚亲得睫毛上都挂着泪迹,喃喃道:“不能再亲了。”
他的尾音被对方悉数吞掉,衣服被褥都被揉出褶皱。
如同被蛇困住,如同被诱骗进毒蛇的幽巢里,再也不被允许逃脱。
“够了……”他喘息道,“就到这里,我要走了……”
可男人的虎口卡在他的腰窝,锁紧到轻微动一下都困难。
所有注意力都被迫转向呼吸与漫长到极限的吻里。
好像一起沉入深海,一起不用再去面对明天。
被子蓦然罩上来的那一秒,林山砚看向对方深琥珀色的眸子。
孟独墨皱着眉,用手心覆上那人带着泪意的眼睛。
“闭眼。”
“你今晚走不掉了。”
恨我也没关系。
都不重要了。
笑隼被欲望勒紧咽喉的那一刻,感觉连每一枚羽毛都要被那条蛇吞噬殆尽。
他一会儿是颈侧被烙下吻痕的林山砚,一会儿是从双翼到尾羽都被盘虬的隼鸟。
痛楚像某种麻醉剂,以至于在青年咬伤孟独墨肩侧的同时,又被反咬一口,两人都在毒素的蔓延里沉沦更深。
我们一起死掉吧。
林山砚不清楚自己说出口了没有。
他已经嗓音喑哑,一身都是汗,意识与声音都沉沉浮浮,分不清此刻在哪一边。
我们一起死在这个晚上吧。
让鳞片和羽毛都被江水卷走,最好冲刷到什么都不剩下。
他被动地承受着,让毒素被滚烫的血液晕开,却发现自己好像在笑。
再睁开眼时,两人脸颊像是淌着眼泪,分不清是谁的。
直到最后,花隼蜷在男人光裸的怀里,如同被细网临头盖住,距离被捕杀只有一步之遥。
孟独墨无暇顾及凌乱的被褥床单,只是在深夜里一次又一次轻抚那只昏睡的笑隼。
他修长的十指探入它的细长翎毛里,轻揉慢按,像在安抚被折腾太狠的恋人。
可也像在一寸一寸地确认,至少在此刻,至少在今夜,他是他的。
羽毛,翅膀,尾翼,使其无法飞走的链接,都是他的。
指腹从背脊划过额头,停留在尖利的隼喙上,反而触摸得更加仔细。
隼鸟虽然没有老鹰的庞大翼展,但爪牙均是锋利如匕首,轻易能刺破人类的指尖。
他反而在疲倦的子夜里,不厌其烦地触碰着它锋利的喙。
像是要确认对方随时能伤害自己,又像是渴望被割伤,便这样游走着。
笑隼睡得昏沉,被揣在怀里并不动弹,呼吸浅到难以察觉。
男人不自知地低唤出声。
“山砚……”
笑隼睁开眼,但目光并没有人类的情绪,而是衔接了巡查中断的记忆,拍打两下翅膀,准备离去。
一枚尾羽随着动静脱落,孟独墨抬手接住,起身开窗。
黑白相间的飞隼扬翅而去,并不告别。
对它来说,这个男人,与这世间的草木并无区别。
奇怪的过客罢了。
林山砚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浑身都疼。
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独居的小公寓里,就好像昨晚从未去过孟独墨的家里。
……昨天那些事情都是做梦吗。
四种颜色的月亮也是梦?
饥饿感和眩晕感让他有些发晃,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机。
诈骗案即将在本市收网,后天行动。
孟独墨那边有三条消息。
[孟]:醒了回电话
[孟]:[4·28行动方案指导意见.pdf]
[孟]:[4·28行动部署文件.pdf]
林山砚把手机扔到一边,懒得再搭理他。
他像要从宿醉里挣扎出来,起身洗漱时仍有些步履不稳。
青年想起来昨晚好像被那家伙的毒牙咬了好几口,不由得骂了一声。
什么癖好,狗东西。
检察院那边同样发了详尽的指导文件,其中包括这位诈骗头子‘佟神仙’的OAC机密档案。
姓名:佟中实
年龄:39
学历:高中肄业
职业:前保健品销售,卖课讲师
本体:尖吻蝮(五步蛇)
林山砚凝神看了许久,找出了医药箱里的护目镜。
他给孟独墨发消息。
[林]:突击队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孟]:嗯,护目镜,防护服,蝮蛇血清,紧急医疗队
[林]:现场小心他们挟持人质
[孟]:明白
两日后,队伍按时集结。
林山砚并非武装人员,被安排在队伍中后位置,对全程部署对答如流。
孟独墨领命指挥,再度强调。
“非法集会地点位于丽新酒店十五楼,会有多位诈骗组织骨干现身,酒店附近已应急疏散,但会议室里有接近六十余位社会群众,也要第一时间保护他们的安全。”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所有人需全程佩戴战术目镜,提防突然袭击。”
有人听着纳闷。
“头儿,咱是去取缔诈骗组织,又不是去搞掉恐怖组织,这回怎么全副武装起来了……”
孟独墨沉声回答:“根据线人情报,嫌疑人可能有毒雾等自毁装置,你们不要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