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觉得公平。
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完整地以人类身份度过一辈子,那么多人可以和爱的人白头偕老。
为什么他和林山砚不行,为什么就是不可以。
他松开他,把自己的领带结压紧,起身时冷声说:“我出去抽根烟。”
林山砚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等随波逐流的摇晃感消失以后,缓慢地起身,去找洗手间的位置。
他今晚真是喝醉了。
他得去好好洗个脸。
正是上菜的时候,宾客们都守在桌前,洗手间里有残余的烟味。
林山砚洗脸时有些茫然地想着,这烟味好熟悉。
下一秒,他被蓦地拽走。
意识因为神经被麻痹而放空一刹,像是只听见砰得一声,世界就从洗手镜前转到狭小的内间里。
孟独墨吻上来的那一刻,狠得像是要发泄所有的怒意与恨意。
可唇是软的,吻是烫的,甚至怕弄疼他。
林山砚已经醉得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习惯性勾着他的脖子,还被亲得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呢喃声。
他的嗓音清沉如寒泉,又因醉意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男人不肯让他乱动,单手把他的双腕都固定在高处,吻得长驱直入。
“换气。”他压着异样感,警告道:“别出声音。”
青年眼角挂着泪意,很听话地点了一下头,仍不确定自己现在站在哪里,为什么动不了了。
孟独墨蓦然后退一寸,仍未松开他的双手,在确认林山砚此刻到底有多醉。
他在趁人之危。
林山砚反而缓慢地扬了个笑,似共犯般微微侧头,即便是被束缚着手腕,也尽可能地身体前倾,轻轻地吻上男人紧抿的唇。
如猎物自愿献上血肉,懵懂又无知地亲近着捕食者。
他松开他,却仍是无法分开,转瞬便交缠舔吻,不止不休。
要攫取对方的所有空气,要借此麻醉掉所有的顾忌和自控力。
林山砚意识昏沉地想,要是再年轻几岁,他搞不好要勾着孟独墨就在这里做。
反正他在他面前放荡过不止一次,什么都不用演。
这场漫长而难以满足的缠吻持续了太久。直到孟独墨的手机震动了两次,林山砚的手机震动了一次。
“哥们你在哪呢!”老曲很高兴,“还等着给你们发红包,人咋不见了!”
“等下回来,”孟独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平静,“我接了个公务电话,安排点事就回来。”
他在和老曲说话的同一时间,林山砚被他单手压在大理石墙前。
青年仍是醉着,肆无忌惮地吻着他的手腕,以及小臂内侧最敏感的那一侧。
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舔吻着,像是又被饥饿感吊着,即便是舔一口也好。
电话挂断地下一秒,青年骤然咬下去,血在印记的边缘隐约渗出来。
孟独墨痛得皱眉,可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他把爱人用力地抱在怀里,唇抵在耳侧。
“要不你把我吃了吧。”
他用气声对他说,声音已是无法压抑的颤抖。
“或者我把你吃了吧。”
“林山砚,你再拉黑我,我真的要疯了。”
青年陷在他的怀里,如同已经被吞噬干净了,只是没有抵抗地陷进去,任由自己被勒得发疼。
他像是清醒着,又像是意识已经涣散不清,在被孟独墨环抱脖颈时,一侧脸几乎要蹭上刚才的伤口。
他细细地舔舐起来。
把每一处轻微的血珠都用舌尖卷走,像在享受最喜欢的食物,又像在安抚最在乎的人。
孟独墨只觉得自己爱他爱得快要彻底失控。
哪怕就在今晚死掉也无所谓,只要能和林山砚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吃个屁。”青年突然开口说。
“孟独墨,恋爱谈不谈?”
孟独墨怔在原地,像是没有听清。
林山砚已经醒了,意犹未尽地捉着他的手肘又舔了一下伤口,然后帮对方理好袖口,为自己理顺西装与领带的褶皱。
“出去了。老曲还在找我们。”
“你刚才在问我什么?”
林山砚开门观察了片刻,快步走出去。
他重新洗了个脸,彻底从朦胧的摇晃里走出来。
“我说,孟独墨,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我们破镜重圆,死灰复燃,干柴烈火。”
孟独墨说了声好,然后怔怔地洗了个脸,在新男友的指挥下打理好衣领和袖子,还抓了个发型。
再坐回桌前时,他仍在恍然里,乍一眼看去,连餐盘里的基围虾都亲切的可爱。
直到婚宴结束,孟独墨都不确定,他是不是陷入某个恶劣的玩笑里。
林山砚亲口说要和他谈恋爱。
哪怕他们已经试过许多次了。
一旦接触,就会放纵。
一旦放纵,就会不受控制地陷入渴望血肉般的欢愉里。
然后致命的危险就此埋下,在某个不可知的瞬间被引爆。
孟独墨剥开基围虾的时候,一面在看林山砚与同事说笑的样子,一面在想那三个与濒死有关的瞬间。
他一面想,林山砚果真是这世界最好看的人。
是二十多年书墨凝成的斯文随性,是瘦削清俊的脸庞,寒星般的眼睛永远明亮着。
男人的视野有一瞬错影,是不同时间里,他们竭力呕吐的狼狈与痛苦。
那次大醉,他以蛇身几乎被尽数吞下,浑浑噩噩里被竭力呕出来。
还有那一次……他差点一口撕开他的翅翼,再一口就可将尚在跳跃的鸟心吞下。
“……所以养只乌龟也不错,毕竟干咱们这行,遛狗有点奢侈。”
“是啊,”同事笑道,“我还以为,像孟局这样的,都会养那种凶猛的大狗。”
孟独墨回过神,淡声道:“是动过念头,但出差太多,容易顾不上。”
“我倒是想过,领养那种实验退役的小狗。”林山砚道,“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没事去找学医的朋友蹭饭,看到那些比格……总会想要为它们做点什么。”
孟独墨似乎能听清他们在交谈什么,大概是狗粮越来越贵,邻居可能会抱怨之类的琐碎。
他眼前既是此刻的林山砚,那人一副温雅得体的伴郎模样,今日没少被旁人试探是否单身。
可也同样能看见那天圣诞夜里,泪痕交错竭力抠喉咙的,他的爱人。
哪怕已经吐无可吐了,哪怕连胃液都快要呕干净了。
孟独墨。他不出声地想。
要不反悔吧。
别害他了。
下一秒,他垂着的手被轻轻牵住,余温像寒冬里的最后一捧炉火。
孟独墨一刹从苦思中惊醒,发觉酒店的空调开得太冷,让他都快要打个寒战。
他看向林山砚,后者提醒一般用力握了一下,轻巧松开了。
孟独墨不由道:“你又发现了。”
“你在想什么,我能看不出来?”青年道,“安心吃饭,今天的海参还不错。”
说来奇怪。
林山砚像是在吩咐他好好吃饭。
平日里在省厅里没少当刺儿头的某位青年才俊还真就被捋顺了毛,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都专心吃饭。
偶尔青年瞥一眼青菜,孟独墨便认命般夹走好几筷子芥蓝包菜,默默嚼完。
等婚礼到了尾声,新人们也终于礼成入了洞房,伴郎们各自道了声辛苦,准备散了。
孟独墨走在人群最后,像在等林山砚迟迟不再有的回应。
青年陪好友从大清早折腾到半夜,已经累得有些走路不稳。
他走了两步,索性倚着孟独墨,翻看领导又在群里转发了什么文件。
孟独墨不敢动,不敢亲,也不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同被束上颈环的猎犬,站得后背笔直,一动不动。
他以前绝不是这样。
分手以后,两个人像是又有了新的惯性,一个回避得如同南墙,一个则没羞没臊地破坏着边界。
可南墙突然回头了。
南墙还主动说,要不要谈个恋爱,嗯?
他被这饵勾住脖子,哪怕前面是刀尖悬崖,也不肯退半步。
林山砚靠了一会儿,像是挨着无线充电桩回了点血,收了手机道:“怎么僵在这了?”
男人没说话,抿着唇看他,眼底茫然又隐忍。
林山砚眨了下眼,捏他耳朵。
“你想什么呢,怎么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
孟独墨翻出房卡,把人拽进套房里。
他先确认过周遭没有监听偷拍设备,然后才给林山砚拧开矿泉水,看着他喝了几口,坐在旁边问:“还醉吗。”
“我酒量还好,”林山砚随手把水递给他,“刚才喝了半碗甜汤就缓过来了。”
“你刚才说,我们再谈一次?”
“嗯。”林山砚笑起来,“反正躲不开,也忘不掉。”
他的坦荡率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孟独墨没法更喜欢这种性子,俯身把他的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动作里尽是难以说完的在意。
“OAC一直有提供援助服务,我们去试一下吗。”
他们习惯了人民公仆的角色,但做求助者并不丢脸。
孟独墨凝神说:“去预约他们的心理医生?”
“嗯。”林山砚说,“虽然咱们这种例子很少,未必能起太多作用。”
彗星之夜过后,许多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里骤然血脉觉醒,从此求职婚姻都要偏移到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上。
有许多未成年人得不到家长的庇护理解,很多成年人同样无法接受现实,一度暴力拆环。
林山砚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如今轮到自己去寻求帮助,心态已然放平。
“试试吧。”孟独墨说。
“今天这么累,泡个澡再睡吗。”
“好。”
他们相继泡了个澡,回到床上时已是凌晨两点。
除了失控的那一夜,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共眠过。
也许是身体还记着彼此在爱着。
皮肤紧贴的一瞬间,所有疲惫压力都在快速消解,像是漂泊太久的风筝终于落回拥有者的怀中。
两人都太疲惫了,甚至不记得要说句我爱你,又或者是我真的很想你之类的废话。
他们手背覆盖着手背,复习一般把自己深埋在对方的怀抱里。
然后断电一般同时睡去。
林山砚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酣畅了。
他一夜无梦,乃至于再醒来时,都快忘了自己变成了鸟身。
奶牛鸟蜷在被子里,被繁花林蛇从尾巴卷到脖颈,像是大冬天里裹着黑白斑的围巾。
长羽一动,蛇也即刻醒了。
它们有些笨拙地接了个吻,像是快忘了还可以这样做。
OAC的预约通道很拥挤,优先扶助那些被排挤霸凌的未成年人,然后才是深陷在各类困境里的成年人。
心理医生姓韩,是个窈窕的冷美人。
“我记得你们,印象很深刻。”她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OAC这些年合作的很多案子里,都有你们两个,好几次表彰会上都有给你们分别颁奖过。”
“今天来,是有什么职务方面的不愉快记忆吗。”
“不是。”林山砚愉快道,“我打算和他复合。”
医生缓缓抿了一口茶。
“我在咨询开始前,已经充分了解过你们的档案,请开始吧。”
他们分别讲述了自己视角里的旧故事。
虽然细节上略有出入,但刻骨铭心的点也完全一致。
直到两人都相继结束,韩医生写了几笔,简单道:“你们考虑过对方会死吗。”
孟独墨平静道:“如果因为职务,我的死亡风险比他更大。”
“如果是因为这段关系,我们都随时可能死。”
她似乎没有听见这个答案。
“你们考虑过,对方会死亡吗?”
林山砚的呼吸微不可闻地停顿了几秒。
他知道,但从未真正接受过。
“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我每次都会频繁看新闻,哪怕新闻不一定会播。”
他看着孟独墨,说,“往往在这种时候,我是不信的。”
“我总觉得,你是主角,你不会死。”
“中枪也好,受伤也好,你总会逢凶化吉,你永远都不会死。”
“哪怕我在你旁边,哪怕我不在。”
韩医生又问:“孟先生觉得呢?”
孟独墨皱眉道:“他的生活很安全。”
“再安全也会死。”韩医生温和地指出事实,“我会死,你们也都会,这是人生的必然结局。”
男人的气息倏然变冷。
他抗拒这个话题,坐姿后退了一些。
林山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孟独墨沉默了许久,才如同用理性抵抗本能般,很慢地嗯了一声。
他的世界里,林山砚是永远都在的。
哪怕分手,哪怕两人相隔海峡万里。
他不肯设想这件事的分毫,就好像哪怕自己会因公殉职,会寿终正寝,林山砚也绝不会。
他竟没有察觉过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
就好像林山砚会以太阳一般的存在,恒久不变的明亮着。
不会有碎痕,不会衰老死亡。
他深爱着他,执迷地认定了,他会活上千百岁,永久存在。
韩医生说:“你们遇到的客观情况,并不是以我的能力,又或者是OAC的干预能解决的。”
现代科技能短暂压抑血脉的觉醒,人脉与资源能解救许多困境,但这些都不是他们的课题。
“所以,我只有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们,平缓开口。
“你愿意死在对方的身体里吗?”
女人的声音清冷干净,却让两人神态骤变。
林山砚下意识握紧孟独墨的袖口,大脑空白一片,反而像是所有思考能力都中止了。
他深呼吸了许久,把每个字重新拾起,组合成方才的句子。
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们每一刻想的都是,他不能死在我这里,他绝不能因我而死。
可是,我愿意死在他的身体里吗?
在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时,孟独墨已用力回握他的手。
男人看着他,以不容置喙的果决,完全看透因果的恍然笑容,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愿意。”
我愿意,死因是你,墓地是你。
林山砚完全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孟独墨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过无数次,所以说这句话时,真实得毫无修饰。
林山砚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两次,是做手术时意识涣散的那一秒,以及捕猎时差点被一只树蛇绞死的某个夜晚。
他无法立刻做出这样的回应。
他甚至觉得自己至少得活到八十多岁,到了那时候再考虑死不死的也来得及。
韩医生观察着他的神色,友好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分享你现在在思考什么。”
林山砚如实说了。
“孟先生是怎么想的?”
孟独墨握紧他的手,回答时声音低沉平缓。
“我不需要他说那些漂亮话。”
“他平安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很有趣的是,你们同时都忽略掉一个细节。”韩医生简短道:“之前失控的那三次,你们都没有算进自己与死亡最近的时刻里。”
“所以,你们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对方绝不会真正伤害自己,还是说,即便如此,也在你们的接受范围内?”
两人从OAC分局出来时,街头有小贩在叫卖着鲜切的菠萝,街心公园里有几个小孩在玩滑板。
心理咨询不是聆听某种浑然洞开的神谕,话题停在了那个问题里。
只是再面对琐碎又热闹的世界一面,仍会有种不真实的恍然感。
没有人提议,但他们相继走向那个街角小公园。
小孩歪戴着棒球帽,在斜坡上玩着滑板,偶尔会摔一跤。
出租车司机靠着车抽烟,不时刷着短视频。
有老头在遛狗,金毛的尾巴一晃一晃。
两人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肩并着肩,像是爱人,也像普通朋友。
林山砚总觉得有些不服输。
孟独墨是刀山火海里淬炼过的人,所以他说我愿意的时候,每一个字都烫得灼人。
林山砚的无言让天平变得倾斜,显得虚浮而逃避。
哪怕明明不是这样。
午后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多坐一会儿,让衣服料子都有些发烫。
林山砚坐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我要回院里看卷宗,先走了。”
孟独墨说了声好。
他独自起身,走向路边的出租车。
两人没再有目光接触,各自思索着未来是否该交织的命运。
“师傅走吗?”
司机掐灭了烟,利落上车。
林山砚随口报了目的地,靠着窗回想刚才咨询时的每一句话。
司机隔着后视镜看他,说话时带点口音。
“同志,你姓林啊?”
林山砚皱眉看去,还未否认,腿侧蓦地剧痛。
他猛然握住扶手,看清毒蛇的同一秒听见四周车门上锁的声音。
司机快速转向,载着他往截然相反的方向开去。
陌生的毒素顺着血液扩散蔓延,即刻让青年舌根发麻,四肢逐渐难以控制。
神经信号在被接连阻断。
林山砚竭力点开手机想要呼救,那条蛇以更快地速度张口衔走,把手机递到司机手中。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像素点混乱一片,涣散颠倒。
他的身体在快速变冷,唾液无法控制地往外流淌。
司机问:“没毒死吧,说了要带回总部。”
蝮蛇嘶嘶两声。
昏沉感持续起伏,如同剧烈而无法摆脱的高烧。
林山砚只觉意识被困在木棺般的躯体里,想脱逃已经来不及了。
他尽可能地活动着指尖,确认麻痹感还有多久才能消退。
真是一群疯子,敢绑架公职人员……
即便改过车牌,天网系统应该也可以快速追踪到他的位置。
问题是要等多久,其他人才能发现他不见了?
林山砚暗道不好。
今天是周六,今明两天不去单位,不回消息,未必都有人能察觉到异样。
他拉黑过孟独墨,平时也不一定会回那人的消息。
何况今天刚咨询过,搞不好那家伙以为自己想一个人冷静会儿,不会追着联系。
他不会真要交代在那帮邪教徒的手里……
汽车一路开向城市的边缘地带,在某个烂尾楼旁停下。
几个人早就等在附近,一见是林山砚,快速围上来把人架走。
蝮蛇吐着信子游到他的身上,盘在脖颈旁作为威慑。
林山砚从未这么恶心过天敌,蛇鳞黏腻湿滑,让人只想撕开。
他的眼前仍被蒙着一层雾,都看不清身边的男女。
“真把检察官绑来了?”
“对着复印件看过了,就是他,林山砚!”
“该把那几个警察也绑过来,杀了都不为过!”
“咱们直接拿他换教主?还是做完祭坛仪式要紧?”
有个洪亮的声音穿破人群的议论。
“先验他的脖子脚踝!把人抓严实了!”
青年被板过身体,有尖利的指甲划过他的领口,裤脚也一并被卷起来。
“有脚环!”有男孩吸了口冷气:“他也是受祝者!”
“受祝个屁,都是些走狗,他自己是鸟还帮着那些人,佟神仙就是被这些混账拖累的!”
即刻有更雄浑的声音开了口。
“把他的长裤上衣都脱了,不能给他化形飞出去的机会!”
“他敢化形?”又有人冷笑:“这里都是蛇,他化了形,我们兄弟姐妹直接撕干净他的羽毛活吃了他!”
林山砚被扔在角落里,逐渐听不见那些人的争论。
他表现得昏沉麻痹,像是彻底被毒素控制。
也多亏被孟独墨咬过许多次,化解克制的法子还算熟悉。
常人需要熬五六个小时才能减缓,而他只用了四十分钟。
虽然关节活动还有些受限,但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
林山砚侧头看去,瞳孔一缩。
他身边竟然还或坐或躺着十几个人。
只是那些人都毫无声音,如死气沉沉的摆设。
每个人都戴着土制的脚镣或颈环,有粗糙的生锈铁链衔接两端,把他们如牲口般拴在墙边。
半个小时里,竟然没有人试图活动挣扎,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不可闻。
林山砚的目光掠过那些年龄不一的男女,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这些人都是强行异变的失败品。
翎羽与蛇鳞以诡异的方式浮现在他们的身体各处。
有人裹着毯子,下肢已经明显不是人类的双腿。
也有人耳侧都是长羽,但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地打着寒颤。
林山砚快速思索着这些人是邪教徒,还是被传销骗来的受害者。
他得拖延时间,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烂尾楼周边都是工业区,根本听不到鸟鸣。
更危险的是,附近很可能有蛇,既是耳目,也是打手。
青年思忖片刻,如不受控制般栽倒在地上,在脑海里模拟变成鸟的过程。
他没有毛毯覆盖,身体无法化形,但还是会有惯性的体温变化。
体温从三十六度缓慢地往高处攀升,逐渐抵达四十度。
部分毒素被更快地代谢,同时,他双颊发烫,全身都开始发热,显得像是急病在身。
暗处果真有蛇鳞刮过地面的细微动静。
十分钟后,四个人相继从楼上下来,翻看他的眼皮,生疏地确认着体温和脉搏。
“怎么这么烫?不会是老蛇下毒太狠了吧。”
“佟神仙还在局子里关着,这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咱都得抓瞎!”
“你们该听我的,别管教主了,直接把他带去活祭,让真神来处理这些事情。”
“不行,先叫医生吧,不能让他死在这!”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有当过医生的教徒从别的地方被喊过来,神色紧张地给林山砚量体温。
“他烧得这么厉害,你们喂过药没有?!”
“直接扔出去吧,这事万一崩盘,更难——”
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这人是装的。”
有个年轻的男声直截了当道:“变蛇会体温变低,变鸟会体温升高,他就是在演!”
为首的老人怒道:“还是英仔知道事情,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说什么看医生!”
说罢唤人便把林山砚强行架起来,道:“佟神仙也只是代真神传话的听筒罢了,他被带走是他不中用,管他干什么,直接活祭要紧!”
旁人小声道:“张老,这人真是检察官,我们万一杀了他……”
“杀人犯法,杀鸟还犯法吗?!”老人怒斥道:“一个个不开窍的玩意,拿刀过来,带他去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