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明神呐——瞧瞧,布洛迪先生!我们的大名人!”一个怪里怪气的高嗓门打断了这场兄弟间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特朗·巴特曼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笑嘻嘻地将胳膊往波西的肩膀上搭:“小布洛迪先生,你可真不够意思,怎么不和我介绍介绍你的……堂哥?”
他满怀恶意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被堂弟抢走爵位的可怜虫——高高瘦瘦,衣着打扮朴素得堪称灾难,布洛迪家族同款漂亮的娘们儿脸,只是五官显得更加锐利冰冷,看人的时候,那股子莫名的傲慢冷淡与小布洛迪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嘁,又一个讨厌鬼。
诺瓦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来:“你朋友?”
“什、才不是!”
波西气急败坏地甩掉死对头的胳膊。那家伙刚才几乎将整个体重都压在他身上,原本平整的外套顿时变得歪歪皱皱。要不是米勒主教也在船上,他绝对要让人当场好看。
对方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对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真是伤心,难道身为巴特曼侯爵的次子,我还不够格做你布洛迪子爵旁系子嗣的朋友么?”
诺瓦回忆了一下——他听说过巴特曼家族,巴特曼侯爵是拥有实权的财政署大臣,其长子乔里尼·巴特曼亦是年纪轻轻就入选了负责护卫国王的鸢心近卫团,今后前途无量。
“早上好,巴特曼先生。”他无视了堂弟不可置信的眼神,平静地伸出手来:“诺瓦·布洛迪。”
小巴特曼看起来愣住了,下意识和他握了一下:“……早上好,特朗·巴特曼。”
等他反应过来,便立即抽出手来,故意掏出手帕擦拭了几下手指便又漫不经心地丢掉:“话说您今天早餐吃得什么?这里的鱼腥味可真浓啊。”
波西·布洛迪气得脸色发青,却见他的堂兄就像是压根没听出来对方阴阳怪气的讽刺,认真地回答道:“一种夹了烤制后的鱼肉和土豆的卷饼,当地人叫做帕帕尼,有很悠久的历史了——您要来点么?”
小巴特曼不由咬牙:“……不,谢谢您的好意。”
死对头他哥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听不出好赖话么?!
第35章 气人
小巴特曼决定加大力度:“布洛迪先生,您看起来可真是憔悴,瞧瞧您身上那条款式陈旧到就像从哪个下等人家里偷来的斗篷,我的光明神呐,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莫非是为了纪念那位玫瑰夫人么?”
没等对方回答,他便不怀好意地“安慰”道:“不幸而英俊的先生,请您不要过于悲伤,尽管您的喜好……带了些许鱼腥味,但是等您的故事传到王城,我想总有哪位癖好独特的女士会欣赏您的,说不定那些表达情谊的信件会如雪花般淹没您的府邸呢。”
“……”
教授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打量了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青少年一眼。对方被那双透明度高到甚至呈现出非人感的烟灰色眼珠惊得一怔,嘴角漫不经心的微笑都僵硬了一点。
“巴特曼,先生。”黑发青年轻柔咀嚼着这个姓氏:“我身上的斗篷的款式名为‘巴拉琪’,以宽大、简便、舒适且实用性强而闻名,其历史可追溯到三百年前——您不该没有辨别出来,因为它正由巴特曼家族的先祖巴拉琪·巴特曼而得名。”
“当年巴拉琪·巴特曼还只是一名于海上漂泊为生的水手,意外救起了落难的亚德兰王子,后来的卡西乌斯一世。也正是他借着斗篷的遮掩,将亚德兰王子藏在渔货里,帮助对方躲过了敌兵的搜查。后世常有画家专门描摹这一场景,经典油画题材《水手与王子》,水手那缀着血迹和油汗的皮质斗篷正试图遮掩追兵的视线,躲在暗处的王子仅露出一只焦灼的眼睛——而这款以巴拉琪为名的斗篷同样风靡一时。”
小巴特曼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下等人家里偷来的,现在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刺耳得要命,更让他憋屈的是,这话还是他自己亲口所说。
“您可真是学识渊博,”他强撑着阴阳怪气,只是听起来心虚气短了不少:“多谢您的好心科普,身为巴特曼的子嗣,我竟然不知道这些呢。”
结果对方居然还冲他点了点头,一副坦然接受夸奖的模样:“不必客气。”
一旁的波西却是很不给面子的当场笑出了声——只要针对的人不是自己,旁听堂哥气人可真是极富有趣味性与观赏性,更何况倒霉的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一腔憋屈没处发泄的小巴特曼顿时将矛头对准了他:“说起来布洛迪小先生的成年礼就在一个月后了,我可听说他的父亲决定大办特办,邀请了不少贵族名流,想必布洛迪先生到时也会出席吧?”
这一次波西没忍住,压着火气打断了他:“巴特曼先生,请问这关你什么事?”
对方表情无辜:“怎么不关我事?您的父亲可是亲自向巴特曼府递交了请帖,邀请了我的父亲、兄长和‘爱子的同学’,也就是我本人,出席您的成年礼。”
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空有血统的贵族,按理来说绝对没有资格去邀请一位实权侯爵的,说出去怕不是要遭人耻笑。奈何这位走了狗屎运的奥特莱斯·布洛迪确实有个好儿子,圣巴罗多术士学院二年级首席,十七岁的光系高级使徒术士,毕业后必定是辉光教廷重点培养对象,今后少说也是大主教起步,这不得不让圆滑老辣的贵族圈子对其高看一眼。
“像布洛迪先生这样的人才可不该被某些东西埋没,”小巴特曼假惺惺地说:“我亲爱的兄长对史学也有一定研究,我想他肯定会很乐意与您结识的,当然要确认一下您是否会出席。”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忽地看他一眼,小巴特曼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见鬼了,他有些恼怒地想,这家伙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然后小巴特曼听见对方轻描淡写地说:“不,你的理由不成立——你害怕你的兄长,因为你有一些对于贵族来说不太上得了台面的癖好,而对方知道,并曾因此与你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小巴特曼愣在原地,骇然睁大眼睛,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
那双眼睛如实倒映着另一人的身影,仿佛一切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五个月前,他对你动了手,很严重,差点杀了你,但是你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解,只是被逼着签订了灵魂契约……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小巴特曼下意识制止对方说出更多,随后立即懊恼地发现,自己已经变相对这些荒诞的话进行了证实。他看人的眼神首次变得忌惮起来,其中甚至还暗藏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那么,作为交换。”那人优雅地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声音平静得瘆人:“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希望我参加波西·布洛迪的成年礼?”
愚蠢的堂弟前来邀请他出席成年礼,这很正常,毕竟有血缘关系。但是连堂弟的同学也特意来邀请,这就很奇怪了。
小巴特曼磕磕绊绊地回答完后便逃也似得跑了,那副模样简直就像身后有怪物在追,与前来挑衅时的嚣张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波西则站在原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嗫嚅了一会儿表示自己从未和他谈论过特朗·巴特曼,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假如布洛迪教授的学生在这里,怕是会和这两位不幸的年轻人产生强烈的共鸣——白塔大学的学生曾偷偷评选过“学校里最可怕的教授”,而这位白塔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则因仅看人一眼,就能轻描淡写地指出试图找借口的学生是昨天下午去了某家酒馆彻夜未归,或是两小时之后准备偷溜出去约会,并用那冰冷犀利的眼神要求对方在下午之前交出一份“经过大脑思考得来的论文”,获选票数一骑绝尘,仅次于神学院院长。
“全是诈他的。”懒得和人解释这么多,诺瓦平静道:“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我对他那些试图藏起来的小秘密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都是什么。”
堂弟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们不是朋友!”
年长者看了他一眼:“哦,那么他为什么要帮你……羞辱我?”
绝杀,年轻些的布洛迪先生顿时张口结舌,嘴巴开开合合几次后,又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解释,只得露出了委屈难过中暗藏了一点心虚的神情,但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吵吵闹闹的熊孩子终于消失了,在旁人看来,黑发青年只是靠着栏杆发呆,实际上教授此刻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羞辱我?”他有些费解地冲另一人说:“我不明白,出席堂弟的成年礼,这是什么需要感到耻辱的事么?”
在原世界,因为一些病理性因素,诺瓦知道自己有时会听不懂交谈中的潜台词——但是在这个世界,他大脑是健康的,教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和青少年产生了代沟。
而阿祖卡听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布洛迪家族内部那些破事后,神情有些微妙起来:“……也许是因为当你的堂弟成年后,便有资格通过王庭议会的资格审议,夺走本该属于你的爵位和封地。”
“这个我知道,问题是我好像从未表现出对这些东西的渴望,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这样做就能羞辱我——而且羞辱我又有什么好处,莫非是为了向新任布洛迪子爵献媚?”教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出的话却极为嚣张:“恕我直言,如果我真心想要,我的叔叔和堂弟活不到现在,唯一能够阻止我的只有我的道德底线。”
简直傲慢得一塌糊涂,偏偏另一人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嘲笑‘失败者’,谄媚‘成功者’,哪怕只是自顾自的进行认定,这也是人之常情。”神眷者轻声说:“人是会基于自己的主观认知去判定他人的——因为我很在意,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如果他表现得不在意,那一定是装作不在意。”
诺瓦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挺有道理:“很有趣的逻辑,我会记下。”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驱散了雾气,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盘旋、跳跃。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港口,正式驶入无垠的海洋。这艘装潢华美的巨型船只的船身上雕刻出造型奇异的各类咒文,此时正有几位术士站在各个方位,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吟唱,一道道奇异的光自他们的脚底升腾,迅速朝着船体外侧流淌。
诺瓦饶有兴趣地探出身来,只见船身上的咒文逐一明灭闪烁,直到连成数个繁复的法阵——很快,船体上浮现出一层几不可见的薄薄屏障,有些像是神眷者在叹息之墙附近制作的那个气泡,只是看起来更加轻薄黯淡。
他正想和人探讨下此类法术的构成原理,结果便听见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布洛迪先生,请小心些,您要掉下去了。”来者温和地提醒道,对话似曾相识。
……简直没完没了了,诺瓦面无表情地想,我看起来很像是什么可以触发对话的npc么?
作者有话说:
奥特莱斯·布洛迪:教授的叔叔,波西的老爹
诺瓦转过身来,向对方微微俯身。
来者没有拿权杖,穿着也不像初见时那般繁复华美,而是一件更加简易些的日常教袍。即便如此,枢机主教的一举一动依旧会引发旁人的关注,诺瓦觉察到有不少人悄悄朝这里偷看——话说船上穿斗篷带兜帽的人是不是有点多?
帕瓦顿·米勒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俊朗的脸上常年带着一种温和亲切的淡淡微笑,只有仔细观察,才会隐约瞧见那双绿眼睛里是一片深沉的冷漠。
嚯,撞人设了。诺瓦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不免有些走神,被人轻握了一下手才陡然回过神来。
枢机主教宽容地笑了笑:“看来我似乎打扰了布洛迪先生享受阳光与海风的闲暇时光?”
“应付两个精力旺盛的青少年可算不上什么‘闲暇时光’,”黑发青年语气淡淡,礼貌却又毫无敬畏:“刚才您不是在船舱的二楼见证了全程?”
见人挑起眉来,他平静地补充:“您的袖口有淡淡的黄金百合的独特香味,船舱二楼的窗前有一大捧,站在那里恰好能看见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的全貌。”
“啊,请原谅我无意间的冒犯,”被人毫不留情当面揭穿的枢机主教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并且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只是我看您似乎对施加在船体上的防护法阵很感兴趣?”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大型法阵施展实况,也许是‘辉煌庇佑’?”另一人坦言道:“我之前曾在一本游记中读到过,此类法阵光是初步唤醒都需要至少五位同系术士,在煤精尚未问世之前,运转过程中完全需要倚靠术士供能,哪怕是对于一般的商队来说代价都过于高昂,这一次确实是大开眼界——请问这些法阵是使用了煤精供能么?”
煤精,截至目前世界上唯一一种可以取代术士驱动法阵的自然界矿物,成因暂时不明——而这也是煤精格外昂贵的原因之一。
“……没错,令人赞叹的渊博学识。”枢机主教淡淡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年轻人的脸上没有出现被上位者夸奖后还要强装谦逊的滑稽表情。
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点期待,就像一只闻见鱼腥味的猫——他在期待些什么?单纯的恭维献媚,还是试图打探大量煤精的来源渠道?
米勒继续不动声色地试探:“赞美光明神,赞美国王陛下,赞美煤精——据我所闻,就在曙光庆典召开当日,博莱克郡又发现了一座巨型煤精矿,据推测其下埋藏的煤精足以供全国上下使用三十年之久,甚至连王后陛下都将亲临此地监督开采工作。”
结果那人先是专注地盯着他看,直到俩人之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沉默,对方好像确认了什么,勉勉强强地开口:“……是啊,赞美光明神,赞美国王与王后,赞美煤精。”
语气干巴巴的,态度肉眼可见变得敷衍,不感兴趣简直写在了脸上。
……喜怒无常,难以理解。米勒一边继续试探,一边默默将这两个形容词贴在了新出炉的神选之人身上。
辉光教廷之所以派遣一位尊贵的枢机主教跑来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和巴特菲尔德·萨曼自以为是的献媚并无太大关系。
——海洋生长,复燃余烬将于深渊之界重现。
漫长的二十年之后,创世之书的扉页上终于出现了第二句预言。身为尚且活跃的神明中最为强势的一个,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留给信徒的神谕远比海神欧德莱斯更加清晰易懂——去深渊之界寻找神选之人,对方是一名拥有独特过人之处的年轻人,人生历经挫折与苦难,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
阿萨奇峰之后便是深渊,但是无人能在阿萨奇峰附近生存,所谓深渊之界自然就是与阿萨奇峰隔海相望的灰桥港。至于海洋生长一词暂时无人敢断定,也许是指一场海上风暴?
原本米勒还想再谨慎些,但是其余神明的信徒也已得到神谕,纷纷聚于此地,若是让那些异教徒夺走神选之人怕会事态不妙。海神殿的大祭司赛肯这俩天更是不知道发什么疯,辉光教廷有几名教士在外出时遭到了攻击,被狠狠揍了一顿不说,还莫名被剃光了全部头发,醒来后只能依稀记得行凶者是个满身纹身的巨汉。
海神信徒和他们的神一个样,一群狂躁的疯子。
不想在海神殿的老巢和人对着干,决定暂时忍气吞声的枢机主教安抚好教众,在心里咒骂了那群有暴力倾向的神经病一番,同时也因海神殿大祭司的异常举动危机感顿起。思前想后,他觉得唯有眼前这人还算符合神谕,这么算来还是优先将人掌握在手中,并留下部分人手继续在灰桥港寻找备用人选比较稳妥。
他最好是,米勒的眼神冰冷深沉。
只要让人面见吾神,神明自有定论——若对方便是神选之人,一切皆大欢喜;但若不是,他自会领罚,只可惜这位不幸的年轻人的性命同样也会就此终结。
诺瓦还不知道眼前这人已经暗中为自己预定了一场生死博弈,他只觉得腻味且厌倦。这位枢机主教说起话来滴水不漏,难怪男主都给人下了个谨慎深沉的判定。
而且这老狐狸甚至连半点法阵相关的专业知识都不肯说,只扯些稍加思索便能得来的消息,然后就一心想套他的话,简直是空手套白狼。
假如帕瓦顿·米勒知道他的腹诽怕要大呼冤枉,他透露的可都是最顶层的实权人物才能掌握的前沿资讯,不到这个阶层的人求都求不来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恐怖的信息获取能力。
就在诺瓦终于因越发无聊的话题,和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视线开始感到忍无可忍,船身突然重重一晃,就像撞上了什么东西,随之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他差点摔倒,一旁的米勒主教下意识伸手扶他,但是很快黑发青年便把住了一旁的栏杆,趴在上面竭力稳住身体。
“发生了什么?”
众人都有些慌乱,按理来说有“辉煌庇佑”的保护,船只的航行该无比平稳才对。
米勒主教猛地握住了疑似神选之人的手腕,将人扯离危险的船舷,拽到自己身后。
……重量似乎有点超出想象,一缕疑惑从他脑海里滑过,但暂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只是心中暗叹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瘦弱,其实还是个实心的。
诺瓦有些猝不及防,一边皱眉揉着被陌生人触碰的手腕,一边望着枢机主教的背影。
“——光明震慑!”
那人手指一翻,权杖凭空出现在了手里——传说中的空间卷轴!教授眼睛发亮——伴随着冰冷低沉的吟唱,权杖重重杵在甲板上,白光骤起,船体附近的海面不再平静,巨浪滔天,腥冷森黑的海水泼上船面,就连那庞大华美的船只都显得越发渺小。
“是海兽,一只巨型克拉肯,八级左右。”
米勒主教提高声音,压下了慌乱的人群。
“武者上前来,注意提防克拉肯的触手,水系术士列阵于船舷,风系术士去高层船舱,光系术士维护‘辉煌庇佑’运转,逼迫海兽浮出海面后,我会贯穿它的要害。”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人群渐渐平静下来:“不必惊慌,光明与你我同在!”
“至于您,布洛迪先生。”
枢机主教站在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冲人微微皱眉:“请您去船舱里和白塔大学其他学者呆在一起。”
……脆弱的普通人。
没等诺瓦反应过来,一小团光芒顿时笼罩了他:“不必担心,辉光教廷会保障你们的安全。”
仗着背后还有个圣者保驾护航,原本还想趁乱留在现场近距离观察克拉肯的教授面无表情地陷入失落:“……哦。”
临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冷淡地提醒道:“春夏季节,克拉肯一般只在夜间行动。”
对方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会注意这一点的,多谢您的提醒。”
船舱里很是混乱,来往人群匆匆忙忙,诺瓦瞥见有同事探出头来,又被船员劝了回去。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教授始终一言不发。他慢吞吞地倒了俩杯茶,摆在桌子上,沾了一点茶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圆。
“没问题,米勒听不见我们说话。”神眷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现在这个时候,克拉肯很少会在清晨活动。它们都是变温动物,且对热量和光源敏感,白天温热的表层海水会让它们很不适应。”教授沉吟道,指骨轻轻敲击着桌面:“有人操纵海兽袭击了辉光教廷的船只——你有没有发现船上多了好些带兜帽的人?我看见好几人都是光头,有无纹身暂时没有定论,不知道为什么米勒没有表现出异样。”
“有人混上船了,这位枢机主教也许是想要用我把他或她钓出来。”他平静地下了定论。
房间里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诺瓦身体一顿——那声音明显不属于男性,而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尾调自带慵懒的小钩,如蛇的鳞片相互摩擦。
“你真聪明,亲爱的。我喜欢聪明的男人。”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还泡了茶,贴心的小甜心——只是下一次请为我准备一杯酒,最好是来自巴塔利亚高地的斯莱姆金色葡萄酒。”
“这对我来说过于昂贵了,不请自来的客人,”诺瓦侧了下身,让那只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从他肩上自然滑落:“以我目前的工资来说完全负担不起。”
对方似乎被他噎了一下:“你可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在我面前说自己不行的男人呢。”
神秘来客轻巧地绕到他面前,慵懒地侧靠在桌上——那是个身披辉光教廷白金教袍的女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仅露出雪白精巧的下巴,和带着神秘微笑的红唇。
当她掀开兜帽,如海藻般浓密的黑色卷发顿时倾泄而下。女人懒懒将碎发拢到耳后,露出妩媚至极的脸,眼上却蒙着一层薄且精致的白纱,两条金蛇缠绕于耳廓,雪白的颈子上攀爬着怒放的玫瑰状纹路,一举一动都带着异常撩人的风情。
“……埃蒂罗处女。”
埃蒂罗处女,爱欲之神阿娜勒妮的女祭司,将身体奉献给神明的女人,其词源本意为“贞洁”,也可以叫她们“圣贞女”。她们终身不会嫁人,实际上却践行着“神妓”的古老传统,会遵循神明的旨意,与祈求庇佑的信徒交欢。
不少人咒骂她们的淫乱放浪,但更多人着迷她们的美艳妖娆。
“没错,你可以叫我阿帕特拉,甜心。”
自称阿帕特拉的女祭司随意拎起对面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另一人忽得站起来,凑近细看那鲜艳饱满的嘴唇,她顿时咯咯笑了起来:“亲爱的,你想干什么呀?”
“上船之前你借着斗篷遮掩身形,又喝了变声药剂,其中的柠草成分和你的口脂产生了反应,导致靠近牙齿的部分轻微发紫。随后你使用了法术,诱导那只克拉肯攻击船只,制造混乱。”黑发青年认真地盯着她:“你没有使用混淆法术,因为你的实力不如米勒,如果被发现了很可能会死。但是你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跑到辉光教廷的船上,为什么,就是为了……见我?”
他有些费解地皱了下眉,坐了回去,抬起眼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神秘莫测的美艳女人。
窗外是人群混乱而焦灼的呼喊声,夹杂着术士施法时的高声吟唱,还有阵阵木板断裂的沉闷声响。房间的气氛却是几近凝滞,在教授冰冷锋锐、看人体解剖图般的视线下,难为另一人还能继续游刃有余的调情。
“一点不错——宝贝儿,我简直更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