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隆颤抖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还不打算叫他出来吗?”站在黑发青年身旁的神明双手抱胸,蓝色的瞳孔毫无温度,冷漠地注视着他越发灰败的面孔:“还是说,难道他依旧指望你们这群无能的信徒,还能够替他屠杀全莫里斯港的人,完成一场可笑的献祭?”
结合了收集到的全部线索之后,教授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异常惊悚、偏偏细思之后可信度颇高的观点:前世巴兰朵城大屠杀的本质,其实是一场企图神降的献祭仪式。
神降需要神明本身付出代价,当在场活人——一般是虔诚信徒——所渴求的理念与神明代表的理念相符时,才能削弱这种“代价”本身。偏偏黑夜与死亡之神所代表的理念之一十分特殊,任何人死亡之时都会与“死亡”这一理念进行强烈的共鸣,哪怕是出于恐惧与抗拒,而且共鸣程度将极其深刻庞大。
那么当一座城市数以万计的人类全部死去呢?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共鸣,是否会令神明降世的阻力被削弱到微乎其微……甚至可以继续滞留在现世中?
前世的巴兰朵大屠杀爆发之后,阿祖卡并不记得有听说过黑夜与死亡之神降世之类的传言,也许只是这种方法单纯得不可行,也许是暴君做了些什么。
而这一世巴兰朵大屠杀被阻拦,一名被萨缪尔的神力强行催生的圣者,和一名身负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印的“神降载体”,不远万里跑来莫里斯港,配合黑夜神殿在全港口设置禁魔法阵,这绝无可能是因为对方善心大发,决定帮银鸢尾帝国可怜的奴隶一把,不过是希望局势越乱越好,试图趁乱在莫里斯港重现“巴兰朵大屠杀”罢了。
“无用的奴仆。”
一个沙哑低沉、偏偏听不清男女老少的声音自倒在地上的小王子口中出现。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站了起来,那张带有异域风格的、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违和感极强的森然冷漠。
教授眯起眼睛,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如扭曲鬼影般的东西——偏偏这一次似乎和以往并不一样,那具身影显得过于凝实了,以至于他甚至能看见一张浮现在小王子面部之上的脸,一半属于老者,虹膜浑浊发白,皱褶如活物般起伏聚拢;另一半却属于少年,漆黑的眼珠深处什么也没有,皮肤光洁如新生,甚至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这真的只是灵魂碎片吗?
——还是说这是神明本尊?
第189章 死亡
整座神殿内部的黑暗变得越发浓郁,仿佛随时要液化析出,沿着神殿的十二根石柱滴落而下。
神殿祭司们满怀着恐惧与狂喜跪了下去,口中高声喃喃着祷词。但是他们的神明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抓,那些祭司便一齐无声惨叫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自胸口将生命力扯了出来,裸露出来的皮肤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化,直到化为被皮肉包裹着骷髅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倒在神殿的地砖上,而那具浮现在小王子身体上的魂体,也变得更加凝实了些。
诺瓦:“……”
依据目前的见神经验来说,对于完全忠于自己的信徒都这么“浪费”的神,他还是头一次见,对方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想秉承可持续发展理念。
在四位主神中,黑夜与死亡之神称得上是一位非常特殊的神明。首先,他活得最久,足有将近五百年,比起其他主神来说称得上是个“老家伙”;其次,他非常低调,低调得以至于其信仰几乎仅在单一族群内部通过血缘关系流传,或者在发生战乱与瘟疫之后的、出现了大量死者的地区呈现爆发性增长,而末世纪时期,安布罗斯大陆常年战火不断。
所以他们现在所面对着的,是一位来自五百年前的、且几乎对其一无所知的神明——好在对方大概是读取了小王子的记忆,以至于还能用通用语交流,只是无论怎么听都带了些拉犸口音。
黑夜与死亡之神的声音在神殿内的每一块砖石缝隙间威严震响:“新神,报上汝的名来。”
“我是阿祖卡。”年轻的金发神明平静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的同伴。
诺瓦敏锐地发现对方的手臂肌肉彻底紧绷起来,露出的侧脸前所未有的冷肃。
萨缪尔似乎并不将新神的敌意与戒备看在眼中,竟然还有些谈天的心思:“已经有多少年不曾出现过新神了?三百年,还是四百年?”
“如果旧神不曾封锁成神的渠道的话,想必‘神明’的数量会比现在多得多。”阿祖卡冷笑道:“当然,这对人类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突然发现自己成神,在和教授一同探讨研究之后,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成神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本源能够直接与某一理念进行共鸣——但是由于旧神们不愿任由新神来和他们抢夺瓜分全大陆的信徒,干脆联合起来对无信者进行绞杀,以至于再无新神出现。
“很聪明。”萨缪尔古怪而沙哑地笑了起来,声音仿佛在用指甲抓挠锈蚀的铁板:“可惜当汝发现成神之日即是人格消散、灵魂湮灭的开端,当汝发现明明贵为神明,却必将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恶兆之下,汝必将沦为吾等的同谋。”
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黑夜与死亡之神无声地嘲弄着新生的神明。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这话简直如炸雷一般,除了教授,在场尚且清醒的人类皆因极度的惊骇瞠目结舌,面色剧烈变化着。
玛希琳震惊地瞪着小王子哈迪,他身上降临的那位神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成神即是人格消散、灵魂湮灭的开端”?!
阿祖卡不动声色地盯着萨缪尔:“你不妨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汝应该有所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汝与理念共鸣的程度将越来越深,越是使用神力,便速度越快,唯有借助信仰之力才能缓解一二。”
黑夜与死亡之神居然看起来颇为耐心,只是身后如浓雾般扭动着的阴影里似乎潜藏着不知延伸向何处的锁链:“汝将越发轻易地使用理念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直到彻底沦为理念本身,而那道名为‘超脱’的枷锁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
“……”
“吾等皆不愿接受,成神之后居然会沦为这般下场。”萨缪尔冷冷地说:“诸神寻了不少方法,可惜逐一失败——现在他们又搞出了这场可笑的闹剧,吾不信那群蠢货真能成功。只是汝看起来倒像是个聪明人,何不协助与吾?”
“汝的神格所代表的理念究竟是什么?”
他居然十分认真地邀请年轻的新生神明加入到他的阵营中:“吾对于如何解开‘超脱’枷锁已经颇有研究,却不敢耗费过多神力。汝先助吾献祭全莫里斯港的人类,若不愿伤害母国国民,灰域联盟亦可——只要汝为吾停留在现世多争取些许时间,待吾成功之后,必定也会助汝摆脱死亡的胁迫。”
提起“献祭”时,他显得格外轻描淡写,一点也不将数以万计的人命放在心上。塔隆的脸庞惨白一片——他们究竟放出了多么可怕的魔鬼?
“那么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直到人格彻底被理念吞没?”年轻的新神忽然问道。
“七十年,只有无比短暂的七十年!”一提起这个话题,黑夜与死亡之神顿时饱含怨恨地扭曲起来:“力量、知识、欢愉,权利、财富、情人,一切对吾等来说唾手可得,而吾等却只能享受短短七十年——”
“——难道汝真会心甘情愿地任由这一切发生吗?!”
金发的神明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这很好。”
在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瞪视下,抗争与变革之神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温柔地轻轻微笑起来,蓝眼睛里满是异常宁静的平和与满足,仿佛了却一件重大心事后、重重瘫坐在自家壁炉前的松快。
他叹息般的说:“看来我会像一个普通人类一样,和我所爱的一切一起死去了。”
死亡终有期,不论教授有无思考过这一方面,关于神明的“寿命”问题,救世主本人早已做好了打算。
如果神明真如传说中那般长寿,那么这是最好的。继续背负起一切现实与理想,在无数次酸楚剧痛的碾压下靠着回忆活下去的人将会是他,而不是他的月亮。
如果他不幸会比对方死得更早些……假如他是个伟大无私的英雄,也许他该放弃继续恳求月亮的垂首,以至于在道别的那一天到来时,这份痛楚将不会过于剧烈。
……可惜他不是,而现实也远比他想象中好太多。
“……愚不可及。”黑夜与死亡之神的语气变得异常冰冷。
被黑暗阴影填充的泥沼忽然出现在萨缪尔脚下,神明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把将正悄悄从影子里逼近他的塔隆揪了出来。塔隆看起来已经快要被真相逼疯了,他反手将匕首送入小王子的胸膛,无数阴影自神殿的穹顶坠下,试图禁锢住少年的身体。
“我会,拖延时间——”塔隆费力地冲金发神明的方向嘶吼道:“杀了他——!”
“——把、哈迪殿下的身体、还回来!”
“蝼蚁。”萨缪尔面无表情地拔掉了匕首,丢在地上,极其冷漠地说。
他一甩手,神殿的地板忽然裂开了巨大的裂缝,其下便是无尽的黑暗深渊。塔隆被毫无还手之力地甩落其中,他开始加速衰老,直到彻底和那些祭司一般,沦为了一具骷髅。
“……阿兰。”
裂缝合上了,老人的喉咙里滚动着一个微弱颤抖着的单词,但很快便连尾音都消散在风中了。
莫里斯港的天空突然黑透了,不论是奴隶、平民还是贵族,皆茫然地抬起头来,惊恐而绝望地见证了太阳被黑夜彻底吞没的一幕。神殿内,倒在神殿地砖和永夜巡游图上的无数死尸“活”了。无数半透明的、生着血淋淋惨状亡灵自墙壁和地砖之中浮出身体,呈现出千军万马之势,嘶吼着,咆哮着,如灭世的海啸般向着众人扑来。
阿祖卡皱紧眉头,右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柄凝聚着金色神火的剑影出现在他的手中。狂风呼啸,那些亡灵在触及剑锋掀起的巨大风暴之时,腐烂的皮肉和衰朽的骨骼迅速被消蚀着变成碎屑。
但是亡灵天灾无穷无尽。
风将救世主的话清晰传到二人耳侧:“玛希琳,带教授离开这里。”
诺瓦眉头紧皱,心里罕见地有些发慌。他向阿祖卡的方向问道:“你有多少把握?打不过就跑,我还有备用方案。”
黑夜与死亡之神显然是一位灵魂完整的神,绝不是他们之前对付的那些灵魂碎片所能比的。
加上如萨缪尔所说,时间越久,实力越强,五百年了,哪怕没有身体,对方依旧实力极其骇人,甚至比救世主曾以命换命的风暴之神乌托斯卡还要强大太多。唯一的缺漏不过是萨缪尔不敢使用太多神力,但也因此一定会选择一击致命。
阿祖卡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他冲自家宿敌轻轻笑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回答,随即教授感到一阵柔和的微风迅速包裹住了他和玛希琳,一道闪烁着金色神力的裂缝出现在虚空中,然后他们被那道裂缝“吸”了进去,离开前还能隐隐听见来自萨缪尔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你是空间系神明?!”
第190章 弑父
莫里斯港空气里刺鼻的火药味混杂着海风的咸腥,在每一个人的肺叶里膨胀。码头用来固定运奴船的铁链被炸断了,火蛇卷着浪花,还有正在甲板上肆意流淌着的、供奴隶贩子们享用的酒水,顺着浸透油脂的缆绳窜上船帆,海面上连绵不断的大火顿时映红了天边。
这个时间点,船上的人基本都在港口里,无名者们成功掌控了整个码头,以及沿岸瞭望塔里的枪炮弹药,确保整个莫里斯港被围得活似铁桶,里面的人跑不掉,外援也进不来。当治安官的制服终于在栈桥尽头闪动时,第一枚铁蒺藜炸弹已经在军械库的方向炸开了,铁屑和木片呼啸着撕开了海风,断裂桅杆上被惊飞的海鸟发出尖锐的嘶叫。
锈铁集市里所有尚未来得及逃跑的奴隶贩子被一个接着一个砍去脑袋,地牢大开着,那些瘦骨嶙峋的新奴隶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在惊慌四散的人群中茫然地停驻了片刻后,最终转身并入了名为“无名者”的河流。
灰烬踹开挡路的空弹药箱,感到自己的牙齿在发颤。他被飞掠过的子弹擦伤的耳朵还在流血,抢来的双管枪枪柄上尚且残留着前任主人的余温。
一切推进都称得上顺利,他不得不赞美“幽灵”。
与此人一同制定作战方案时,对方细致到神经质地步的严密,和那大胆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疯狂,足以令任何配合他的人发疯——但是此刻那些精疲力竭的抱怨和胆战心惊的痛苦全部化为了惊叹,对方遗留下来的每一道命令都像是一条斩钉截铁的预言,无论多么匪夷所思,依旧如神迹般逐一进行印证。
可是天空忽然黑了。
整座港口城市在分崩离析,字面意思上的分崩离析。
莫里斯港人惊悚地发现,为了祭神日准备的鲜花在迅速枯萎,天空中盘旋的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海港浅水的鱼全部浮出水面翻了肚皮,甚至连人类饲养的小型家畜也开始无声无息、接二连三地死去,仿佛是被死神夺去了呼吸。
浓郁的黑暗令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如被雾气遮掩。距离黑夜神殿更近的区域,更是连每一块砖石,每一片墙皮都在空气的剧烈颤动中被一点点腐蚀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
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力引发的强烈共振简直令每一个人都开始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绝望与恐惧,就像是最原始的、对于死亡的恐惧。灵魂越是强大的人,受到的影响越深,尤其是高阶层的术士,甚至会被压得难以起身。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自末世纪结束之后,已经足有将近三百多年不曾在安布罗斯大陆出现。
——神明降临了。
卡穆公爵面色极其凝重。塔隆死了,禁魔法阵随之消失,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碾得直接倒在地上,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时候哪怕冒出来一个普通孩童,他都毫无还手之力。
身为黑暗系术士的血色公爵看起来比他好多了,还有力气和他儿子打架。趁着其余众人皆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乱,无暇顾及此处时,他悄悄将手指探入怀里,伴随着传送卷轴发动时的轻微闪光,卡穆公爵便自原地消失了。
奥雷并没有在乎那只奸诈的老狐狸究竟是何时看完戏又迅速溜走的,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这场父子之间的战斗中,甚至连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力都没有令他产生太大情绪波动。
其余逐影者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他们只是沉默地在一旁注视着,年轻的刺客以一种完全不符年龄的骇人气势与实力,将他的父亲逼得节节败退。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想放任黑夜神殿毁了莫里斯港吗?!”
同样被神力压迫得极其难受的血色公爵惊怒交加。尽管是自己信奉的神明,但他深知这位神绝称不上仁慈,而是恰与之相反的极度冷漠。
但他这个向来天真心软到令他厌恶的儿子,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招一式越发凶狠。伴随着哐当一阵脆响,血色公爵手里的刀竟是脱手飞了出去,而来自亲子的弯刀已经斩入他的咽喉,温热的鲜血顿时喷射而出,他张了张嘴,血沫却是咕嘟嘟地涌了上来,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我说了,我会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奥雷面无表情地说。
头儿!他听见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也不知是不是想让他住手;他看见死老头如上一世临死之前一样,躺在血泊里艰难而无声地冲他扯了扯嘴角,嘴唇蠕动着喃喃些什么。
“‘你可真像你的母亲……’?”奥雷冷笑一声,然后毫不迟疑地重重将刀刃碾了下去,直到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中,那颗头颅完全与躯体分离,血色集市幕后的最大掌权者双目凝望着虚空,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
“不,你不配怀念她。”
一片寂静中,奥雷站起身来,平静地甩了甩弯刀上尚在一滴滴往下淌的滚烫鲜血。
他的整张脸、连带着大半个身体都被父亲的血染红了,眼神冰冷,浑身煞气汹涌,杀意森然。没有人说话,逐影者们似乎是被他吓呆了,达尼加冲到他身旁,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住自家头儿的脸上糊了一张手帕,示意他擦擦脸。
奥雷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紧绷起来,忠诚地护卫于他左右。这种警惕是针对其他逐影者的,毕竟他刚刚当众杀了这些同族的族长,哪怕这也是他自己的父亲。
……啧,就连达尼加这傻小子都看出来了逐影者的问题所在……
奥雷不动声色地重重拍了拍达尼加的肩膀,继而转身看向逐影者们。
“血色公爵只是一个小角色,今天我们会毁掉血色集市,今夜我们要解放全莫里斯港的奴隶,今后我们还会解放更多人,直到得到逐影者所追寻的公平与正义。”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清晰落在每一个逐影者的耳朵里。
“教授制定计划时,大家都不曾提出过异议,我便默认我们都是向着同一个理想不断前行的同路人了。”刺客头子顿了一下,忽然懒洋洋地拄着刀柄,换了个姿势,往日里玩世不恭的亲昵态度似乎又出现了:“不过谁叫我是个好老大呢,如果现在有人后悔了,想要中途退出,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愿意参与接下来行动的人,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以我的灵魂发誓,绝不会进行报复。”
一片沉默中,有一些人转身离开了。达尼加不可置信地瞪着那些往日里亲密无间的同族,刚想冲出去和人理论,却被自家头儿拉住了肩膀。
“还有人吗?”
奥雷神情自若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动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么余下的人中,今后如果你们胆敢背刺逐影者,我同样以我的灵魂发誓,哪怕找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然后亲自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他浑身鲜血淋漓,煞气尚未散去,放得都是些狠话,偏偏余下的逐影者们神情却是变得放松起来。
“我的黑夜神呐,头儿你可算是长大了。”人群中的皮尔斯在一片哄笑声中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见自家头儿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他,他才阴测测地说:“不过用不着头儿你出手,有一个算一个,我会第一个剁了叛徒。”
“那么现在不论你们有什么想法和不满,都先给我咽到肚子里去。”奥雷不满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服从我的命令,明白吗?”
“好吧,好吧——报告头儿,现在情况很严重。”皮尔斯语气轻松,眼神却格外凝重:“禁魔法阵失效了,偏偏莫里斯港疑似出现了黑夜与死亡之神,大家极有可能一起在神罚之下玩儿完——请问那位‘教授’先生对此有没有发出过什么指示?”
“一切如常。”奥雷沉默了一下,格外坚定地说:“我们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继续协助奴隶夺取军械库,尽快控制全港武装。”
他的身上有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印,因而两名好友都坚决拒绝他参与正面与神明进行对抗的行动中。现在显然是出现了异常状况,但是谁让他们有一位哪怕是备用计划都经历过无数次推演的疯子军师。
在逐影者们看不见的角度,刺客头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度难看起来。同为黑暗系术士,此时的奥雷更能深切地感知黑夜与死亡之神的强大,简直强大得令人毛骨悚然,甚至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他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信任,不论是信任救世主的实力,还是信任暴君的智谋——只是忧虑之情依旧无法避免地层层上涨。
……所以阿祖卡那家伙到底能不能抵得住?他那位极其年轻的好友,真得能从这种级别的老怪物手中活下来吗?
第191章 疯子
军械库的铸铁大门之下,治安官与驻港士兵正和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奴隶厮杀得难解难分。
这群不要命的疯子!哪怕是正规军人都不由对眼前数百双充血暴凸的眼睛感到胆寒。到处都是奴隶,源源不断的,在黑暗的笼罩下,他们简直是一群自地下爬出来复仇的腐尸,没有痛觉也不惧怕死亡。只要能杀死面前的存在,他们甚至能拖着镣铐扑上去,用牙齿去撕咬敌人的喉咙。
黑夜与死亡之神造就的影响在逐步扩大,伴随着那如黑雾般的神力的蔓延,整个军械库大门的铁皮都被锈蚀得卷了起来。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瘦小奴隶少年如被剥了皮的鳗鱼,灵巧得从空隙里钻了进去,炸断了铁链,卡死了门轴。
但是还没等奴隶们欢呼出声,法术带来的巨大气浪掀飞了在场所有人。港口驻军中一批尚且能够行动的黑暗系术士赶到了,刚还洋洋得意的奴隶少年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洞,无声地倒了下去,双眼茫然地倒映着漆黑的天空。
禁魔法阵的消散令局势顿时变得严峻起来,部分奴隶身上的黑血印记尚未被解开,他们因施法者带来的剧痛彻底失去战斗力。随着时间推移,来自血色集市仓库内部的武器资源被飞速消耗着,如果再得不到补给,一但失去枪炮弹药造成的火力压制,便相当于失去普通人唯一的自保手段。
“格雷文!东区小队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的弹药已经彻底消耗干净,必须要暂时撤退了!”军械库附近一处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废弃仓库里,灰烬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冲格雷文吼道:“该怎么办?太多术士集中在军械库附近,我们压根无法靠近!”
“撤退!”格雷文当机立断道:“告诉东区小队,向西北方向的——”
“不,不去西北方向。”
幽灵缺乏波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俩人耳边响起。灰烬猛地扭过头来,便瞧见了一张苍白的侧脸。
对方毫不犹豫地挤开他,在地图上飞快地比划了一下:“西北方向距离黑夜神殿太近了,萨缪尔的神力侵蚀范围在不断扩大,争夺此片区域毫无意义。告诉东区小队,向东南方向撤退。”
灰烬见了鬼似得瞪着他:“那里是很多贵族和大商人集聚的地区,治安官和雇佣兵只会更多!”
——还有萨缪尔的神力又是什么鬼?难道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不是黑夜神殿的某种法术吗?!
“你觉得以现在这个情况,那些贪生怕死的老爷们难道会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吗?”幽灵不耐地啧了一声,他身后的红发姑娘隔开了周围有些躁动的奴隶,忠诚地护卫在黑发青年身边:“他们只会拖家带口着往港口方向逃跑,试图逃离莫里斯港,这些富豪的仓库里肯定藏了很多好东西,现在过去刚好可以补充补给,并且休整一下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