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玉一副失神的样子看着他,被他叫了几声师尊唤回了点神智,又好像还没完全唤回,看着他的眼睛迷迷糊糊笑起来。
叶南鹊很惊喜:“你笑了?”
江采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颊上有自己不知的红色:“我很少听你说这么多话。”
叶南鹊指了指自己:“啊?我话很少吗?”
江采玉回忆着:“不是,只是……不太像这样说话。”
叶南鹊哦了一声,看他:“你不会烦吧?”
江采玉摇头:“不会。”
叶南鹊乐滋滋:“那就好,我也觉得我应该不招人烦。”
江采玉:“嗯,不招人烦。”
叶南鹊一张脸猛得凑近:“话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好久了,你在宅子里设了什么迷阵?我一次都没有找到过门?”
江采玉道:“你要买什么吗?我帮你买。”
“不是,我就是好想出去逛一逛,师尊,你就带我出去一次好吗?你那么厉害,那只妖不会发现我们的,好吗?好吗?”
叶南鹊的脸近在咫尺,江采玉还不知道他竟这么会撒娇,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叶南鹊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触碰……他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叶南鹊。
江采玉扭过头,嗯了一声。
叶南鹊高兴道:“师尊你真好,我猜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江采玉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睫毛垂下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我没有那么好。”
叶南鹊凑得更近了:“你说什么?”
江采玉缓缓站起身:“没有什么,我去擦剑。”
既然答应了叶南鹊,江采玉就不会反悔,叶南鹊跟在江采玉身后,看着江采玉在假山石那里挪动了几盏灯,又在房檐处取下几串铃铛……总之确实是动了不少手脚布了一个把他困在这里的阵法。
叶南鹊暗自一一记下,想着以后趁江采玉不在宅子里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
江采玉看他看得实在紧,他和商贩多说几句话也要催,多看路边卖玩偶的人几眼也不行,几番下来,再热闹的集市也没了兴致。
叶南鹊耷拉下耳朵,摆了摆手:“回家吧。”
江采玉又是嗯了一声。
叶南鹊听见江采玉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嗯”,听得都有些烦了,心里堵着一团闷气,恹恹地回到房间,刚准备关上门,江采玉伸手抵住了门框:“不高兴吗?”
叶南鹊:“也不是,就是……没什么意思。”
江采玉:“今日不是一起出去玩了吗?”
叶南鹊:“你管这叫玩?”
江采玉:“是我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什么?”
叶南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江采玉没做错任何事情,他天生性情如此,并不是可以一同玩乐戏耍的同伴。
叶南鹊:“算了……”
江采玉:“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叶南鹊:“??师尊你的话已经够少了。”
江采玉:“那是今日的天气不好么?最近都是阴雨季……”
叶南鹊:“与天气无关。”
江采玉又道:“是不是那个玩偶……”
叶南鹊:“真的算了,师尊,我要洗漱准备休息了。”
江采玉松开手:“嗯。”
江采玉无趣,那他就自己偷偷溜出去。江采玉此人有个好处,作息非常准时。叶南鹊算准了时间,江采玉应该睡下了,就偷偷按照江采玉的方法破阵,果然出现了宅门。
夜晚的街市也很热闹,白天里没玩够的,晚上全补回来。叶南鹊放眼望去,有个摊子看起来竟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垫着荷包走过去,看见摊主是个带面具的男人。
叶南鹊问:“这是玩什么的?”
面具男道:“抽签,我这里有九十九支签,有一支是隐藏款。”
叶南鹊来了兴致:“隐藏款是什么?”
面具后传来一声笑:“客官抽就知道了。”
叶南鹊打开荷包:“来一把,多少灵石?”
面具男伸手按住了他的手,神神秘秘道:“不要灵石。”
叶南鹊头一歪:“不要灵石?免费?”
面具男:“要一个客官你的灵囊里有的东西。”
“我的……灵囊?”
叶南鹊从身上摸出一个和荷包很像的东西:“你说这个?”
面具男道:“我要里面的黄昏藤。”
黄昏藤又是什么?叶南鹊不了解,也不敢兴趣,反正这个灵囊带在身上这么长时间也没用上,应该没什么用处,他翻了翻灵囊,从里面抽出一根看起来是植物枝条的东西。
面具男从容收下:“多谢,请抽吧。”
叶南鹊翻开一张签,签正面刻着:两心相许。
翻到背面,刻着几个字:似是故人来。
第65章
叶南鹊不在乎自己灵囊里的黄昏藤, 他知道那必定是个好东灵宝,不过这里能人异士这么多,此灵宝在能人异士手中发挥的作用肯定比他放在灵囊里大。
叶南鹊在乎自己抽没抽到隐藏款的签。
这是很重要的事。
叶南鹊瞧见那签上除了文字之外还画着几朵花, 鹅黄色, 不像常见的花卉,问面具人:“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道:“这便是隐藏款了?”
叶南鹊喜滋滋地想自己运气果然很好,第一抽便能抽到隐藏款的签, 继续问:“何解?”
面具人道:“真心人重会,有缘人再逢。”
叶南鹊一知半解, 又不想显得自己很无知, 故作高声地支吾着:“原来如此,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哈。”
他刚要将签收回身上,想起自己有灵囊这么个东西, 把签往灵囊里一丢。继续逛夜市去了。
他没瞧见他转身之后, 面具人很快收了摊, 一个小男孩跑到面具人身旁, 手里拿着糖稀,黏得嘴都要张不开:“慕大哥,你这么早就要收摊了吗?”
面具男摸摸他的头:“嗯,已经找到了要找到人, 还要多谢你,小俶。”
俶儿道:“不客气,助人是快乐之本。话说……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买糖?”
面具男笑笑,拿出几个灵石给他:“自己去买,买多些。我还有件事情, 需要你帮忙,明日黄昏时分,帮我引开一个人。”
俶儿手下灵石,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叶南鹊逛了近两个时辰,心满意足回到家,一推门,江采玉站在院中,长身玉立,安静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叶南鹊有点心虚,轻手轻脚走过去:“我们来玩一个你假装没看见我的游戏好不好?”
江采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会担心。他会不受控制地想叶南鹊会不会恢复了记忆,厌恶他所做的一切,于是一走了之。
又或者被人掳走,藏在他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手脚冰凉地在院子中站了好一会儿,等到门被打开,叶南鹊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扼在喉咙上的无形的手才松开。
叶南鹊沉默下来。
江采玉:“回答。”
叶南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我不想说,就算我说了,恐怕也不是你要的答案。”
两人相顾无言,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叶南鹊说累了要回去睡觉才打破僵局。
第二日叶南鹊照常练剑做饭再接着练剑,江采玉也假装昨日的龃龉并没有发生过。
叶南鹊做饭时,院子外有人敲门,江采玉打开门,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站在门口,手中提着篮子,篮子里放着几只玩偶。是上次趴墙头的那个孩子。
不等他开口,那孩子率先推销起来:“公子,买个玩偶吧,匠人用心之作,每只只要十个灵石,送朋友送伴侣的最佳之选。”
玩偶,和那天在街上叶南鹊感兴趣的那几只很像。
江采玉问:“哪一只最好看?”
“您这话说的,各有各的好,我一一为你道来……”
叶南鹊做着饭,厨房外多了一个影子,他头也没抬,以为是江采玉,顺口道:“把盐给我。”
一只修长的手将盐递给了他。
叶南鹊边洒盐边道:“师尊你口味清淡,那我就少放点盐,待会我打算再蒸个豆花,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师兄喜欢吃咸的,我也吃咸的。”
叶南鹊撒盐的手一抖,这声音哪里是江采玉的。
他堪堪抬起头,一张陌生却俊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那人微笑看着他,一只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
叶南鹊讪笑着:“兄台……认识我?”
那美人轻叹一声:“师兄被用了摄魂香,果然不记得我了。”
摄魂香,什么摄魂香?还有这个人叫他师兄,莫非他也是江采玉的弟子,可是江采玉又说过他是他唯一弟子。
叶南鹊脑子乱乱的,此人看着并无恶意,但会伪装的人也有很多。可此人面相又实在让人无法讨厌,看着就让人觉得不是坏人。
叶南鹊道:“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确实有许多事情不记得了,我去叫师尊来。”
那人慢慢靠近,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锋利:“江采玉吗?就是江采玉给你下的摄魂香,他岂会告诉你真相?他亲手将我们拆散,恨不得我们再也不见,他满口谎言,对你所说,大概没有一句真心。”
叶南鹊不过是一个愣神,那人的脸已近在咫尺,他微微低眸,过近的距离让叶南鹊看得眼花缭乱:“我会带师兄走,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叶南鹊好不容易寻得一点理智,很是疑惑地问:“拆散?什么叫‘拆散’?我们……我们……诶?我们是师兄弟吗?那么我是师兄你是我师弟?”
美人的眼睛流露出痛苦,痛苦中又掺杂些许甜蜜,看着格外真诚动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喑哑颤抖:“我与师兄……已是夫妻。”
叶南鹊:“原来如……”
叶南鹊手里的勺子掉下去,咣当一声,脑海中有如一声轰雷,电闪雷鸣。
第66章
就在叶南鹊被雷到呆若木鸡的时候, 那人已然绕至他的身侧:“我知师兄还有诸多疑问,这里不安全,我们离开这里, 之后, 师兄再问不迟。”
叶南鹊本不应轻信一个不认识的人,可这人看他的眼神像是他口中如果说出一个“不”字,就会立刻潸然泪下。
叶南鹊还在琢磨, 腰就被人搂了去,越过院墙, 穿过几条街市, 顺路还给叶南鹊买了支糖人。
叶南鹊看着手里的糖人发了会呆:“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人侧过脸, 很是亲昵地道了一声:“听说甜得很,好吃,师兄尝尝。”
不知怎么搞的,叶南鹊老脸一红, 心道这般亲昵又习惯的语气不似作假, 难道自己真的和这个人有那么点不正常的关系?
他努力想了想, 但这玩意儿并非可以靠努力解决, 想着想着他顺口咬了下糖人,嚼嚼,还挺好吃,嚼嚼嚼嚼。
慕久麟看着他那张半含着糖人的唇, 晶莹的糖稀压着他的唇,压出不深不浅的印着,颜色也变深了,半透明的糖下隐约可见一抹深红。
慕久麟眨也不眨地看了会,心下有些难以按捺, 表面还是光风霁月地微笑着。他揽着叶南鹊继续前行,过了连家桥的地界御剑飞行,叶南鹊被他带到半空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慕久麟道:“当然是去一处也许能帮师兄找回记忆的地方。”
慕久麟说这话时脸上虽是笑眯眯的,可叶南鹊莫名有些胆寒起来。这家伙长得不像坏人,做的也不像坏事,可为什么就是让他有点发怵?
难道他曾是妻管严?
叶南鹊想,从自己的目前的性格来看……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这家伙模样俊俏,说话也好听,做的事还很合自己的心意,为了这种人低一低头、弯一弯腰,总感觉也是不吃亏的。
宠媳妇儿嘛……惧内是种美德。
他这边找到了媳妇儿比翼双飞,那边江采玉买好了玩偶,握在手中,走回院内,叶南鹊一手端一盘菜,两只手拿得稳稳当当,看见江采玉恰从外面走进,笑着招呼:“师尊,你跑哪里去了?开饭了,今天有醋溜小白菜,开胃得很。”
江采玉点点头,将玩偶放在桌面上,摆好碗筷,叶南鹊又风风火火地端来米饭,看见桌面上的玩偶,一愣:“这不是那天市集上的玩偶吗?”
江采玉道:“送你。”
叶南鹊眼眸一抬,有些惊讶:“送我?”
江采玉又是点头。
叶南鹊拿起玩偶摆弄一阵,明显高兴许多。
看着他高兴,江采玉松了口气,慢慢道:“先前我似乎没有理解你的感受,有些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更正。”
叶南鹊的视线从玩偶身上移到江采玉的脸上,对他说的话似是一知半解,不过即便不甚明了,叶南鹊还是表现得很大度:“我知道师尊有时候也是担心我,其实前几日我也并不生气,可能是我记忆还没有恢复的缘故,并不能全然体谅师尊的难处。师尊,有没有什么恢复记忆的办法?”
江采玉看着他,想问,恢复记忆的话,你还会在这里吗。
恢复记忆的话,叶南鹊应该要比现在更迫切地想要离开连家桥,因为他会想到另一个人身边去。他会像在囚妖狱中那样,毫不犹豫地挡在另一个人身前。
江采玉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看见一只蚂蚁爬在叶南鹊的肩膀上,伸手过去,用指尖捏起缓缓碾过蚂蚁的身体:“有一只蚂蚁。”
顺着叶南鹊的身体向下看,他的脚边也徘徊着几只,江采玉偏了偏头。
叶南鹊嘿嘿一笑:“最近厨房蚂蚁多起来了,肯定是我厨艺太好了。”
江采玉顿了下,点头。
叶南鹊拿起筷子,两人如往常一样吃着饭,叶南鹊边吃边聊,江采玉很少说话,偶尔应和几声语气词,他看着叶南鹊眉飞色舞,说院子里的树被连日的雨淋得如何如何,又说蚂蚁如何如何,江采玉听着听着,不知怎的低头就笑了。
能换得这片刻的相处,说谎又如何,便教他做出更离经叛道的事情,他也甘之如饴。
吃过饭,江采玉去洗碗,洗碗回来没瞧见叶南鹊的身影,他心头一紧。从食厅找到卧房,在连廊处发现一根黄昏藤,旁边是掉在地上的玩偶。
江采玉站定身体,全明白了,能如此费尽心思又在他眼皮底下将叶南鹊偷走的,别无二人。
江采玉捡起黄昏藤与玩偶,手轻轻一捏,那根藤枝,连同那玩偶一起,便化齑粉。
…………
叶南鹊和慕久麟一路御剑,快到深夜还不见停,叶南鹊侧目问他还有多久,慕久麟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安抚着:“很快,师兄累了的话就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
叶南鹊知道自己和这人的关系,自然做不出来靠在人家怀里睡觉的事情来,左右现在什么都还没想起,在他看来两人也就比陌生人强上那么一点,还是不要做出此等叫人误会的事情来。
叶南鹊本是打定了主意的,奈何困意太重,他困着困着就靠在了慕久麟的肩膀上,靠着看着就滚到了他的怀里,咂摸了几下嘴,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天是亮的,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叶南鹊从慕久麟怀里挣脱出个脑袋,惊讶地又问了那个老问题,还有多久。慕久麟仍是原来的回答,很快。
这么翻来覆去问了几次之后,叶南鹊就不信他了,还生出了点戒备之心:“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慕久麟道:“回家,回我们的家。”
他们的家?
叶南鹊看他说的认真,为人又和善,姑且再信他这一回。这一信,他就又飞了好几天。
看着脚下的连绵荒山,毫无灵气,气息很是混乱,叶南鹊嘴角抽了抽,心道不好,自己恐怕误入了贼人之手。这种地界,对方实力似乎又不容小觑,万一要对他动武,他岂不是连个正义路人都喊不出来。
大意了,早知就该呆在江采玉的院子里,至少看着比这里好多了。
身后的慕久麟忽然轻笑道:“师兄,欢迎回家。”
他们落在荒山之上,叶南鹊傻了眼,放眼望去,只看见不远处有几间小木屋,他干笑两声:“家,我想兄台总不会指的就是……这里吧?”
“阿麟,师兄以前叫我阿麟。”
叶南鹊念了两遍“阿麟”二字,还是没想起来什么。
慕久麟平静道:“没关系,现在师兄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木屋从外观看就挺简陋的,叶南鹊实在不愿意相信这里是他以前的家,思来想去,他还是没忍住问:“以前的我很穷吗?”
慕久麟笑了笑:“这是我落难时师兄陪我住的地方,亦是当年师兄向我表明心迹的地方,我们虽然只在这里待了短短数月,但我早已将此处视为我与师兄的家,总想有一日和师兄一起回来,不曾想,再回来时师兄已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南鹊听得颇有几分羞愧,被慕久麟一只手扶着腰背推着朝前走,路过花圃时慕久麟弯下身,抚过一株鹅黄色花朵,那花突然发出声音,吓了叶南鹊一跳。
“喜欢你,喜欢你……”
叶南鹊:“??”
慕久麟云淡风轻瞥着他:“这也不记得了吗,这是师兄当年花心思,将自己的声音留在这株鹦鹉螺里,传给我的话。”
这么说来,就是表白了,自己当年竟如此主动么,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叶南鹊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记得了,但这个声音确实是我的……不过,你能不能让它别说了?”
慕久麟这才抬起手,又指了指一处道:“这是师兄以前给我做蘑菇汤的地方。”
叶南鹊确实是会做点简单饭菜的,连这个他也知道。种种迹象表明,此人说的都是真话,这里,的确是他们住过的“家”。
叶南鹊没什么好说的,又被一路推着进了房间,倒是慕久麟边说边道:“你离开涂山大荒之后,我曾回来过,修了木屋,打扫了房间,添了些家具,幻想着……以后能同师兄回来这里,没想到再回到这里来时,师兄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南鹊听得他语气有些不对,朝慕久麟脸上看去时已经被推进屋中,慕久麟微微低垂着脑袋,像是在回想着什么,神情没有了初见时的温和松弛。
木门被一阵微风带动,缓缓关上,却关得极为牢固,窗户也是如此。
一种说不出的凉意蹿上了叶南鹊后背,他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阿麟。”他叫了声。
慕久麟弯起嘴唇:“师兄叫我的名字叫得真好听。”
叶南鹊:“我们从前的事情我已经有些了解了,不过那些事情我还未记起,你给我一些时间,你……”
他的声音被四周的异动截住,只听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虫子在爬,又像是什么东西拔节生长的声音,房内以缓慢的速度暗了下去,门缝、窗户缝隙……那些本该透进光线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叶南鹊警惕起来:“有妖。”
黑暗中,慕久麟的笑声很轻盈地传入他的耳中,他的呼吸离得很近:“不是妖,只是我的灵根天赋,师兄不要怕。”
怕,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他怕什么,他只是不解:“你在做什么?”
“将这里封起来,师兄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叶南鹊反应过来,心道怎么这人也走了江采玉的路数,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有多危险,一个两个都要将他圈禁起来。
他皱着眉头:“你怎么和江采玉一样?”
“一样?”慕久麟的脑袋歪了一下,声音飘飘忽忽,听得不太真切。
“奇怪,我和他怎么会一样。我与师兄两情相悦,被他硬生生拆散,师兄如今却拿我与他作比,像是丝毫不介意他对我们做的事情。”
叶南鹊沉吟片刻:“抱歉,你说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等我想起来之后……”
“你不会想起来了,”慕久麟淡淡道:“他对你用了摄魂香,以人记忆为香料直至燃尽。这几个月来我一边找你一边找摄魂香的解法……”
慕久麟嗤笑一声:“可是……原来烧光了就是烧光了,记忆无法再生。江采玉宁愿你连师徒之情都忘记,也不给我留一丝余地。我们从前种种,师兄你……其实并不会再记起来了,我们之间经历过的事情,从今以后只有我一人会记得。”
叶南鹊听着,胸口莫名有些发堵。
屋子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他看不见慕久麟,但对方好像能清晰地看见他一般。
“每一次,我想把师兄留在身边,好像总是难以如愿以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师兄在我身边而已,你已经说喜欢我了,你已经答应和我一起走下去了,你还让我相信你,可是在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我就找不到师兄了。”
“我从前喜欢师兄的时候,师兄厌恶我,好不容易师兄没那么讨厌我了,却又……再后来师兄愿意与我在一起了,却不记得我了。这几个月来我总是在想,是否我修道之途多有奇遇,于是让我拿喜欢的人来换,那么如果我想留住师兄,又该拿什么去换?”
黑暗中,一双手捧上叶南鹊的脸,叶南鹊终于又能看清那双眼睛了,掺杂着复杂痛苦的神情,于黑暗中发出奇异的亮色:“要什么,我都愿意,你告诉我,好不好。”
叶南鹊已然分辨不出这双瞳孔是人是妖,只觉得心口难受,不忍见他如此痛苦。
叶南鹊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假如……假如自己的恋人有一日突然不记得自己,视自己为陌生人,恐怕他也会心塞。
那双漂亮眼睛越来越近,叶南鹊心知他要做什么,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不吃亏不吃亏,白捡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他不吃亏,现在媳妇儿心情不好他哄一哄也是应该做的,亲一下么,亲一下就亲一下……
那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到他的唇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瞳孔雾蒙蒙盯着他看,叶南鹊寻思着难道自己和他还没到这一步?那他们到哪一步了?阿麟也不暗示一下,倒叫他现在有些拿不准。
慕久麟也在思考,他观察着叶南鹊的反应,叶南鹊并不反感,甚至还颇有些由他胡来的意思,他太了解叶南鹊,当即反应过来叶南鹊的想法,蹙了下眉头,睫毛颤动了几下,放下双手:“从前但凡我要哭,师兄都是主动来哄我,如今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叶南鹊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深觉自己是辜负真心的渣男。
他双拳紧握又松开,一双手从身侧缓缓握住了慕久麟的手,凑上前,小鸡啄食般轻啄了一下慕久麟的嘴角,放下身段来温声哄着:“好了,我都信你,你说的我都信,你不要这样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