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铁横秋提起,月薄之便微微颔首:“是的,他约了我去雁飞道。”
铁横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眼神微微游移,斟酌着词句道:“我、我担心那厮诡计多端会对你不利,就、就暗中跟去了雁飞道……”
“你去了?”月薄之颇感意外,略一沉吟,猜测道,“你去了,和他碰上了,他就把秘法给你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铁横秋的手指又在鼻梁上蹭了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月薄之眸光微沉,想起这两日簪星对铁横秋的态度确实判若两人——先前还带着几分轻慢的蔑视,如今却隐隐透着古怪的亲近。这般转变,想来是在那雁飞道结下的因果。
月薄之眸光微闪,一下就想通了,似笑非笑地睨着铁横秋:“你和他动手了?”
铁横秋脸色一红:“您如何得知?是您也在那儿吗?”
“何须要在?”月薄之不知道铁横秋心内的纠结,只是轻嗤一声,“他们这一脉的脾性我最清楚。定是你将他打服了,他才会这般俯首帖耳。”
铁横秋听着月薄之这话,霎时明白几分:“看来您当时并未赴约……”魔气被抽走,他越发澄明起来,意识到自己用“眺法眼”看的的景象,也是被篡改过的。
月薄之看着铁横秋不自在的样子,好笑道:“只不过,你素来不喜惹事,又有藏锋印在身上,知道该隐藏实力,怎么会无端和他动起手来?”
“岂会是‘无端’?”铁横秋略带几分不满,道,“自然是他动手在先,我不过自保而已。”
“你的剑法是精进了,但撒谎的功力却没跟上。”月薄之伸手挑起铁横秋的下巴,欣赏般看着铁横秋竭力隐忍嫉妒的表情,“我看,你八成是吃醋了吧?”
铁横秋愕然,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
月薄之把手摁在他的唇边:“因为吃醋生气,所以也顾不得藏锋了,悍然与长生城少主动粗吗?”
铁横秋嘴唇微微颤。
月薄之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触感:“能把那小子揍服,想必是见了血的。”
铁横秋不知何言。
“这可太鲁莽了,真不像你啊。”月薄之指尖顺着唇线游走,缓缓加重力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语气听着像是责备,却隐隐透着愉悦。
铁横秋脑子混混沌沌的,半晌才答道:“是……是有些鲁莽了……”
“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给我说说。”月薄之语气像是一个详细询问弟子捅了什么篓子的尊者。
铁横秋抿了抿唇:能说吗?差点没把他杀了。
“的确……的确是见血了,您十分英明。”铁横秋眼神飘忽不定,过了半会儿,他又露出擅长的示弱表情,“薄之,会怪我莽撞吗?”
那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透着几分后怕,又藏着些许讨饶的意味。
月薄之瞧着他这副模样,如被小兽的绒毛蹭了手心。
心头自然是痒痒的,面上却仍绷着,故意冷声道:“你倒知道卖乖,怎么一开始不同我说?非要等我问一句,你才肯吐半句?”
铁横秋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您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毕竟他是长生城少主……”
“这有什么?”月薄之冷淡打断,“即便是长生城城主,只要想打,也可以打。”
铁横秋:……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想打当然谁都可以打啊。
月薄之把手拂过铁横秋皱起的眉心:“簪星虽境界不如你,但鬼伎俩多,你可有伤着哪儿了?”
铁横秋听得出来月薄之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真有些后悔没有早早跟他坦白此事。现在身上的伤都好了,也没法儿借机撒娇讨好。
“托您的福,都好全了。”铁横秋想到自己错失了什么,语气有些委屈。
这听在月薄之耳里,反而以为他身上还伤着,只是嘴上逞强,所以语气委屈。
“当真?”月薄之指尖轻轻点在他肩头,语气里带着不容敷衍的认真,“可别是伤在内里,硬撑着不说。”
被月薄之这样点了一下,铁横秋的肩头都发软了,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这儿么?”月薄之眯起眼睛,指尖加重了几分力道。
铁横秋一噎,想说实话,却抿了抿唇,说:“这儿么……已经好了。”故意说得欲盖弥彰,似是而非。
月薄之放开了指尖,说:“转过去,把衣服解了,我看看。”
铁横秋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的演技竟真骗过了月薄之。他强压住上扬的嘴角,佯装犹豫地低声道:“这……这不必了吧。”
月薄之手指搭在了他的衣带上,语气强势:“自己解,还是我来?”
铁横秋:……你来!你来!
但始终是没那个贼胆把心里话说出口,铁横秋只好一脸犹犹豫豫地别过头。
铁横秋耳尖发烫,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他素来穿得简朴,衣带一松,扯开衣襟,布料便顺着肩线滑落,露出整个精壮的背脊,肌理分明,蜜色的肌肤上光滑无瑕,没有丝毫伤痕。
月薄之的指尖在他肩胛处流连,若有似无地划过紧绷的肌理,感受指腹传来的细微战栗:“这儿也伤着了?”
“呜……”铁横秋咬了咬唇,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自己的演技骗过了月薄之,还是月薄之……也在顺水推舟?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窜过一阵酥麻,比真实的触碰更令人心颤。
月薄之欣赏着他纠结的模样,指尖缓缓加重力道,滑到后腰。
铁横秋陡然一颤。
“这儿好像反应更大,”月薄之指腹在腰窝处打着圈,“这儿伤得更重?”
指尖往仍被衣料覆盖的地方探索:“这儿是不是也……”
“看……”铁横秋这下是真的头顶冒烟,“那儿……那儿可真的没伤着!”
月薄之却语气笃定:“让我看看。”
铁横秋慌乱起来:“可是……”
月薄之还是那句语气强势的:“是你自己,还是我来?”
铁横秋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自己来。”
他手指微抖地搭在腰带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月薄之也不催促,只是用指尖在他腰间轻轻画着圈。
铁横秋咬唇:“薄之,您这样……我不好动作。”
“嗯。”月薄之非常好说话地把手拿开,甚至还体贴地退后半步,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
铁横秋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解开了腰带。
光线在蜜色的肌肤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像是镀了一层流动的琥珀。
铁横秋虽然背对着男人,却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这道视线逡巡在铁横秋裸露的肌肤上,从紧绷的肩线开始巡弋,顺着脊椎凹陷的曲线缓缓而下,在腰窝处微妙地徘徊,最后定格在那道若隐若现的弧线上。
月薄之的目光太过专注,仿佛连肌肤上最细微的绒毛都需要看清。
这从背后投来的视线,让铁横秋后颈泛起细小的战栗。
温热的手掌突然贴上。
铁横秋浑身一颤。
“还有这儿,我细看看。”月薄之沉声说。
铁横秋头顶冒烟:“这……这就不必看了吧!”
铁横秋不敢回头,僵硬地立在哪里。
身后传来的温热吐息位置极低。
他心跳如狂:月薄之该不会……是跪着吧?
是单膝?
还是双膝?
这个猜测让铁横秋眼前发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尊贵如月薄之,此刻却以这般臣服的姿态跪在他身后……
极度的羞耻与隐秘的欢愉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月薄之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一寸寸挑开他最后的防备。
如同一只被撬开的蚌。
每一处被触碰的肌肤都像是被烙上了印记,灼热得发疼。
“放松。”月薄之的声音低位回荡,却依然带着高傲的从容。
铁横秋紧闭双眼,却渐渐察觉到对方的触碰异常克制,更像是在检视某种珍贵易碎之物,而非狎昵的抚弄。
半晌,他细细听着,月薄之仿佛在低声自言自语:“的确是太狭小了。”
语气里混杂着罕见的困惑与隐隐的焦躁。
“若要完全纳入,又不至伤人……莫非当真行不通?”
铁横秋只觉得脑中嗡鸣,一阵阵热流直冲头顶。
铁横秋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膝盖几乎要软倒下去,全凭着多年剑修磨炼出的下盘功夫死死钉在原地。
可那战栗却止不住,从脚底一路窜上脊背,连带着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清晰地感知到异物在体内寸寸推进,每一寸游移都激起本能的抗拒,肌肉绷得发疼,却硬是咬牙忍住。
——那是月薄之。
这个认知像一道咒令,将即将爆发的排斥尽数压下。
他喉结滚动,咽下所有不适的同时,一股粗粝的快意却从骨髓深处窜起。
那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不知从何说起。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化作难捱的煎熬,可也成了最奢侈的享受。
铁横秋的双膝早已脱力,站立都成了奢望,整个人如断线傀儡般摇摇欲坠。
就在即将瘫倒的刹那,月薄之的手掌抵上他的后腰。
那五指分明未用全力,只是随意一托,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点。
像是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哦,也不是,比浮木更稳固。
倒像是……水牢里的沉水枷。
第107章 换条路走
铁横秋喉头一紧,嗓音发涩:“我当真无碍……要不,检视就到此为止?”话音未落,又心虚似的补了句,“总不好耽误正事。”
月薄之收回手指,站起身来,声音却比往常沉了几分:“正事?”
铁横秋慌忙抓过衣衫披上:“自然是千机锦的事。”他边说边转身,耳根烧得厉害。
他不敢抬头看月薄之,目光垂落,好死不死却落在月薄之的手指上。
——那修长的手指方才还……
此刻,却若无其事地垂在雪白袖口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盯着这悬在半空的手指,只觉得方才被触碰过的地方又隐隐烧了起来。
铁横秋僵硬转头,抓起一块帕子,想问月薄之要不要擦擦手,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究没好意思说出。
倒是月薄之微微偏头,并无接过帕子,只是一脸不解。
铁横秋更不好说什么了,反手抓着帕子擦自己头上的汗。
一边擦着汗,他一边指了指搁在案上的千机锦秘法:“您给瞧瞧,这秘法可有不妥?会不会是假的?”
虽然簪星老是赔笑讨好,但到底人心隔肚皮,萍水相逢,铁横秋倒也不敢完全信任他。
月薄之素手轻抬,不过翻了两三页,便淡淡道:“看着像是真东西。”
铁横秋眼底倏地亮起一簇火苗,连声音都轻快起来:“太好了!这么说,我们终于得到了续命良方。”
“按这秘法所述,若用千机锦续命,身体便完全依赖于千机锦,片刻不能分离,五脏六腑皆化为丝缕,神魂困于经纬之间,终成一个无血无肉,不人不鬼之物。”月薄之眼中霜色愈浓,“与其说是托千机锦续命,倒不如说是成了千机锦织就的一张皮。”
铁横秋的嘴唇颤了颤,还是强忍着说:“无血无肉,不过是另一种活法……”
月薄之继续道:“那如果在此后岁月,都要以血偃术杀人续命呢?”
铁横秋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他想起了柳六用千机锦重生后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本只觉面目可憎,一想到要换成月薄之,那便心如刀割。
可是,月薄之心疾缠绵难愈,不借千机锦复生,天地间难道还有其他转机吗?
心中是百般矛盾。
铁横秋的心痛溢于言表。
月薄之佯装翻看续命之法,视线却其实久久停留在铁横秋脸上,将铁横秋痛苦挣扎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紧蹙的眉头,发白的指节,每一分煎熬都让月薄之心尖泛起细密的酥麻。
铁横秋抓住月薄之的手腕:“苏悬壶不是说还有百年光阴吗?一百年的时间,一定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铁横秋自言自语般的,不仅词句紊乱,连动作也失态,罕见地擅自碰触了月薄之。
铁横秋的体温一直比月薄之高,掌心滚烫的温度让月薄之睫毛轻颤。
月薄之垂眸看着交叠的手腕,任由铁横秋的体温一点点渗进自己冰凉的皮肤里,心中的兴奋难以言喻——这样炽热的关切,这样鲜活的痛楚,全都是为他而生的。
他强行压着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轻声应道:“或许吧。”
铁横秋素来坚毅的眉眼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惶惑,近乎可怜。
月薄之心神矛盾,既想用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又残酷地想看他为自己露出更多失态的模样。
月薄之垂眸半晌,终究还是轻声说:“你那般想我长生,是为了什么?”
铁横秋一怔:“我不是说过了……”
“说过什么?”月薄之佯装一副记不清的样子。
铁横秋抿了抿唇,按捺赧意,踌躇着再说了一次:“我……我想和您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月薄之看着眼前人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心中百般甜蜜。
这样纯粹的情意,这样笨拙的告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更能滋润他枯朽的心脉。
铁横秋不敢看月薄之表情。
半晌,只听得月薄之微微发出轻叹。
铁横秋鼓起勇气抬眼,只见月薄之神色如常,他倒不意外:自己这番表白当然不能得到仙尊动容。
逾矩的痴心妄想,能不怪罪,已是优容。
月薄之轻咳一声,目光触及铁横秋那期盼中带着几分可怜的神色,似有不忍,终是缓声道:“其实,也不是没其他的法子……”
铁横秋眸中骤然亮起光彩:“是什么法子?”
月薄之却不接茬了,话锋一转:“你说你想离开魔域?看来你对新认得的朋友,倒没有什么留恋。”
“新朋友?什么新朋友?”铁横秋完全没想到自己认识了什么朋友。
月薄之带着几分揶揄:“前日簪星不是追着你喊哥哥了?”
这话像根细针,冷不防扎进铁横秋心尖,脑海掠过那少年扑在月薄之怀里撒娇的模样。
魔气抽走后,脑海清明,他知道这八成是幻象,大约是古玄莫使了什么手段,扰乱了他的“眺法眼”成像。但胸口还是禁不住腾起无名火:“若论交情,他待您才叫亲厚。要说喊哥哥,他也是先喊的您。若无您这位薄之哥哥,还能有我这位横秋哥哥吗?”
话音刚落,铁横秋就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月薄之说话?
岂不是更得罪月薄之了?
他忙抬眸观察月薄之,却见月薄之嘴角微勾,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还心情愉悦的模样。
晨光透过窗棂,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连带着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既然你不认这个弟弟,便也罢了。”月薄之语气淡淡的,“想来你道心不稳,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但我总得和疆万寿道个别,才好离去。”
“这是自然的。”铁横秋听到月薄之答应得爽快,心里微微一喜。
铁横秋提出要尽快离开魔域,嘴上说是怕浊气扰乱道心,但其实心底最在意的还是簪星和断葑这两人与月薄之的关系。
就算月薄之和簪星、断葑的亲热是幻象,但月薄之那句“道侣并非非你不可”却是真真儿的。
自己不过是月薄之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若不赶紧将这香饽饽带离这是非之地,只怕……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就听月薄之轻声道:“我先去料理料理道别之事,你暂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铁横秋一脸乖顺地颔首。
月薄之又道:“古玄莫那老贼狡诈无比,你要小心些。若有什么不妥,随时传信与我。”说着,又给了他一块传讯玉牌。
铁横秋珍重接过。
收起玉牌后,他便恭送月薄之到门边。
月薄之走出几步,忽而回头,瞥他一眼,但见铁横秋还是规规矩矩站在门边,那架势是要目送到他背影消失为止。
月薄之嘴角勾了勾,语气却很是严肃:“记住,别乱跑。”
铁横秋忙颔首答应,见月薄之走出数步,竟又回了一次头。
这一次,月薄之并无说什么话,只是一挥衣袖。
铁横秋只觉眼前一冷,才发现门边多了一道浅浅的剑痕,上面是月薄之的剑气,气魄森然。
这一阵剑气霸道又悠远,是故意而为之,就像是猛兽特意在巢穴周围留下气息,好叫外敌不敢进犯。
月薄之其实并不十分担忧古玄莫会对落单的铁横秋不利。
毕竟,他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对古玄莫不利。
月薄之不太擅长防御之术,只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只要他先对古玄莫不利,古玄莫自然也无法对铁横秋不利了。
然而,古玄莫这老贼行踪莫测,即便以月薄之之能,也难觅其踪。
他索性直赴正殿寻疆万寿,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引出古玄莫?”
疆万寿闻言失笑:“这有何难?只要找一个有意思的正道修士在魔域里晃几圈,他自然闻着味就来了。”
听到“有意思的正道修士”,月薄之眉头微蹙,只想:的确如此。
铁横秋不就正是一个吗?若论有意思,这世间上还有哪个人能比他的铁小五更有意思呢?
怪不得被盯上了。
倒是自己疏忽了,竟未提防。
月薄之又问道:“可还有什么别的简单一点的法子?”
疆万寿挠挠头,忽而一笑:“有,自然有。”
“是什么?”月薄之问。
“你去血诏碑前亮剑,自立为魔尊。”疆万寿眼中闪着戏谑的光,“他身为魔将,必有感应,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护碑,岂不简单?”
月薄之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出身仙门正道,怎么可能去血诏碑前亮剑称尊?
月薄之只道:“既无良策,我也不宜叨扰太久,便先告辞。”
“诶,你才来几天,怎么就告辞了?”疆万寿流露些许挽留之意。
月薄之却道:“正道修士不宜在魔域久留。”
疆万寿顿了一顿,扫了月薄之两眼:“难道是古玄莫对你身边那个弟子下手了?”
月薄之抿唇不语。
疆万寿明白过来,轻轻一笑:“罢了,罢了。你且去吧。”
月薄之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听到疆万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和魔族有什么仇吗?”
月薄之足尖一顿,回头答道:“并无。”
疆万寿支着下巴:“那你是很讨厌、或是看不起魔族吗?”
“自然不是。”月薄之转身正对,眸若寒潭,“何出此言?”
疆万寿缓声说:“既然如此,为何宁肯被魔气蚀骨焚心,也不愿入我魔道?”
这话几近挑明,疆万寿看出了月薄之被道心种魔。
事实上,前些年,疆万寿也没看出来月薄之被种魔。但经年累月的对抗,已让本就身患顽疾的月薄之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在疆万寿这等人物眼中,月薄之的崩裂,就像雪地里挣扎的血痕般鲜明。
月薄之抿住嘴唇,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参透。道心深处那道日渐扩大的裂隙里,究竟藏着几分坚守,几分迷惘?
“正道之人总说‘堕魔’,仿佛变成魔修是一件堕落之事,可修行之路,也分高低贵贱吗?”疆万寿嗓音素来粗犷,此刻却意外的深沉,“依我看来,从道改魔,不过是换条路走罢了。”
“换条路走……”月薄之轻笑一声,听得疆万寿这么说,心腔里反而明白了几分,“若是我自己选的路,踏平荆棘也无妨。只是,若因为前路被人挖了坑,被迫改道,那可不符我的性子。”
疆万寿闻言明白了几分:“哈哈,原来是气不过啊。”他拍拍手,“也是你的性子,有趣有趣,可敬可敬。”
月薄之广袖一振,踏出正殿。漫天魔气如浪潮般扑面而来。寻常正道修士在此,怕是早已灵力滞涩、经脉刺痛。
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这浑浊魔息入体,竟比百丈峰上的清灵之气更令他通体舒畅。仿佛干渴多年的根茎,终于触到了甘霖。
他眉头微蹙,看向自己的掌心,耳边却环绕着疆万寿那一句:从道改魔,不过是换条路走罢了。
可是,铁横秋也会这么想吗?
那个痴儿,初见倾心的对象是清冷无垢的月尊。
若发现这轮明月早染污秽,也会这般虔诚仰望吗?
第108章 薄之不喜欢我这样
断葑身穿彩衣,更衬得这少年容貌卓绝。而身披深蓝衣裳的赤足少年簪星在他身旁,又是另一番神采。
两位绝色少年并肩而立,本该是幅赏心悦目的画——若此刻二人之间不是杀气弥漫,唇枪舌剑的话……
簪星眸光如刃,冷笑道:“你趁早断了念想,我会是薄之哥哥身侧第二人。”
断葑闻言嗤笑出声:“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只想着做第二人?”
“当然,薄之哥哥既把横秋哥哥带在身侧,足以证明横秋哥哥是他的首选。”簪星答道,“你不会以为,你可以比横秋哥哥还得他的心吧?”
“因为月薄之选了一条好狗在身边,就甘居次席,连素日的争胜之心都没了吗?”断葑冷嘲道,“做魔做到你这样的,不如做狗算了。”
“你倒是好胆气。”簪星笑道,“你能跑到他们跟前,把刚刚对横秋哥哥不尊重的话再说一次,我就服了你。”
“这有什么?我敬月薄之是真的,难道连他身边的一条狗也要供着吗?”断葑不以为意。
簪星见激将成功,便掩嘴而笑:月薄之把铁横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断葑若到月薄之面前说这话,还不当场被月薄之撕了?
只要想着那个场面,就快哉快哉!
一道皎洁流光破空而至。待光华散去,月薄之雪衣翩跹,立在二人之间。
簪星见是他,眼前一亮:“薄之哥哥!”
断葑也殷勤上前:“见过月尊。”
月薄之的目光缓缓落在断葑身上。
这般专注的凝视实在罕见,断葑只觉心尖发颤,忍不住仰起那张艳丽面容,媚笑道:“月尊是特地来寻我的吗?”
月薄之还没回答,簪星便对断葑不悦道:“你少自作多情。”
月薄之却对断葑道:“的确是来寻你的。”
断葑眼中霎时流光溢彩,朝月薄之抛去一记缠绵的眼波,又斜睨着簪星,唇角勾起胜利者的弧度。
簪星气得赤足跺地:“薄之哥哥定是听见你辱骂横秋哥哥,专程来教训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