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法相散发出的并非寻常灵力,而是最纯粹的……寂灭之意。
“这是……”云思归心头猛地一颤。
他原本盘算着,借铁横秋之死击溃月薄之的道心。
却万万没想到,这竟成了点燃月薄之滔天魔性的火种!
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月薄之非但没有道心溃散,反而在万念俱灰之际,冲破了法相境的桎梏!
云思归自知不妙,猛地催动魔龙法相全力一击。
魔龙双首法相遮天蔽日,两颗龙首交缠嘶吼,龙吟声震得天地变色。
而对面那尊血梅法相却静得可怕。
虬曲的梅枝在虚空中舒展,缓慢得如同无物。
万丈魔龙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扑来,龙爪所过之处仿佛天地都要崩裂。
几乎同时,血梅法相最顶端的一片花瓣落下——
那一点红梅下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到永恒。
直至,花瓣轻飘飘点在龙首眉心。
怒首狰狞的龙睛突然凝固。
紧接着,细密的裂纹从龙鳞缝隙中迸现,瞬息蔓延全身。
在云思归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整颗怒首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黑雨!
云思归喉头一甜,本命法相受损的反噬,震得他口吐黑血。
他还未来得及掐诀补救,便听得慈首发出凄厉悲鸣,原本宝相庄严的龙面此刻狰狞扭曲。失去怒首的制衡,整尊魔龙法相开始失衡,龙躯不受控制地痉挛扭动。那吞噬万物的巨口张了又合,却再也吐不出完整的漩涡。
云思归面色惨白,法诀连变。可任他如何催动,残破的魔龙法相都如断翅之鸟,再难维持那遮天蔽日的威势。
月薄之广袖一挥,收了法相。
只是一袭素白身影,提着一柄青锋,踏空而来。
天地之间,魔龙残躯仍在寸寸崩解,遮天蔽日的黑影如暮色垂落。而在漫天黑雾之中,那一袭白衣显得如此渺小,宛若沧海一粟。
可云思归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明明只是肉身提剑,却比方才法相对决时更令他窒息。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灰败如死,却又清澈见底。
云思归在这目光下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平生所有的算计与筹谋,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赤裸的恐惧。
月薄之缓缓举起长剑。
云思归瞳孔收缩:这一剑,怕是躲不过了。
剑锋划过皮肉的声响格外清晰。
云思归闷哼一声,左肩已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但对于云思归这样的大能而言,根本不致命。
他惊愕地抬头,却发现月薄之的剑势未尽。
第二剑接踵而至,这次是右腿。
剑刃精准地挑断筋脉,却避开了要害。
云思归踉跄着,从溃散的魔龙法相跌落,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月薄之不语,剑尖轻颤,第三剑已至。这一剑划过胸膛,伤口不深,却恰到好处地让云思归感受到利刃割开皮肉的每一分痛楚。
渐渐地,云思归明白过来:“你不想杀我。”
月薄之冷冷看着他,垂眸不语。
云思归想明白之后,反而不恐惧了,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他:“你只是想折磨我,想让我感受你的痛苦,是吗?”
月薄之握紧剑柄:他应该是想杀云思归的,或者说,他应该杀了云思归。
以免夜长梦多。
可是,杀意涌上心头时,他却感到一阵近乎荒谬的抗拒——就这样杀了云思归?太便宜他了。他是这么想的。
这恨意太深,深到让“以牙还牙”都显得慈悲软弱。
他要云思归活着,活着看自己如何毁掉他珍视的一切,就像他毁掉铁横秋那样。
月薄之自己都觉得这念头荒唐幼稚,而且是正中云思归下怀。
云思归笑容更甚了:“你真是很可悲啊。”
月薄之的剑尖悬在云思归咽喉前一寸之处。
云思归非但没有畏惧颈间寒刃,反而笑出声来:“可是,你越如此折磨于我,越是证明,你的心已经跟着那小子一块儿碎在鼎里了。”
月薄之的剑势骤然一滞。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云思归微笑着凑近剑锋,气息喷在冰冷的刃上,“你在这里一剑一剑凌迟我的时候,那傻小子正在鼎中,一寸一寸被炼化呢。”
月薄之眼瞳紧缩。
“神鼎炼化,不会是片刻之功,他的神魂还在。”云思归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诛心,“此刻,你用神识靠近听听,说不定还能听到他的悲鸣。”
月薄之的剑第一次剧烈颤抖起来。
明知可能是陷阱,他却控制不住地去想——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小五的神魂还在呢?
云思归依旧噙着那抹浅笑,静静地凝视着月薄之。
寒光乍现,月薄之手中的长剑倏然离手,如一道银色闪电贯穿云思归的身躯,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云思归的身形微微一颤,却再难移动分毫。
月薄之知道,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将云思归杀死。
可是,他已经不具备理智这种稀罕物了。
云思归在撕裂般的剧痛中仰望着月薄之,看着他空洞的眼神里翻涌着执念。云思归唇角溢出鲜血,却仍挂着那抹了然的笑意:他知道,自己暂时还死不了。
如他算计的那般,月薄之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那尊仍在燃烧的传神鼎走去。
云思归眼中含笑:唉,这傻孩子。
像他母亲一样傻气。
竟真的因着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将后背送给敌人。
传神鼎的烈焰吞吐着骇人的火舌,传说中连大罗金仙落入其中都会被炼化成灰。可月薄之却全然不顾灼人的热浪,整个人几乎伏贴在鼎身上,侧耳紧贴着滚烫的鼎壁。
他几乎是完全相信了,只要靠得足够近,就一定能捕捉到铁横秋残存的声响。
即便是痛苦的悲鸣、刺耳的怒骂,哪怕仅仅是微弱的喘息……都好。
鼎身灼烧着他的肌肤,发出滋滋的声响,可他却恍若未觉。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近乎绝望的期待。
月薄之此刻的呆滞,为云思归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云思归眯起眼睛望向月薄之的背影,被剑钉住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
作为法相境魔修,即便肉身受制,他仍有千百种方法脱身。
此刻,他慢慢将自己的躯体暂时转化为虚无魔相,只待完全虚化,便能摆脱这柄利剑的桎梏。
月薄之整个人都贴在滚烫的鼎身上,衣袍被烈焰灼烧出焦黑的痕迹也浑然不觉,仍将耳朵紧贴在灼热的金属表面,仿佛这样就能穿透熊熊烈火,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小五……小五……”
他呼唤着,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可能存在的回音。
鼎中火焰发出噼啪声,在他耳中却都化作了可能的回应。每一次火舌的跃动,都让他的心跳跟着加快:会不会下一刻,就能听到那人的声音?
月薄之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耳畔,自然没察觉到,钉在他身后地面上的剑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铮鸣。
剑身轻颤间,云思归被钉住的身躯如水月镜花般微微荡漾。
下一刻,剑下只剩一滩渐渐晕开的血迹。
几乎同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在月薄之背后凝实。
云思归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冷笑,右手成爪,直取月薄之毫无防备的后心!
第119章 月薄之,你疯了!
就在云思归的魔爪即将洞穿月薄之后心的刹那,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
“你……”
云思归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薄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正倒映着云思归凝固的身影。
在这道目光下,云思归引以为傲的虚无魔相竟完全僵直,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
月薄之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两个漆黑的漩涡,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殆尽。云思归的神魂被这目光一寸寸冻结,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
月薄之缓慢开口:“你刚刚是在骗我吗?”
月薄之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没有怨恨,亦无悲喜,只是淡淡的,却让云思归被恐惧刺激得喉头痉挛,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根本听不见……”月薄之把耳朵贴在鼎上,灼出滋滋热气,“听不见他……”
他徒劳睁着眼睛,眼角一滴血泪珠淌到鼎身,瞬间被高温化作朱色的烟。
月薄之缓缓转过脸,嘴角扭出一个笑容弧度。这个笑容太过突兀,像是有人用刀在他苍白的脸上硬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你是骗我的。”他这么说着。
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冰冷得让云思归神魂俱颤。
“他一投进去……”月薄之的手指轻轻抚过滚烫的鼎身,“就烧成灰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古怪,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云思归感受到滔天冷意,仓促欲逃,身形刚动,四肢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扣住。
月薄之凝视着鼎中跃动的火焰:“我的母亲在里头,我的道侣也在里头。”
云思归感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看见月薄之被火光映照的侧脸,竟浮现出幸福的微笑:“我也该进去的。”
云思归骇然。
月薄之转头看向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跳动着与鼎中如出一辙的火光:“你也一起吧。”
这句话让云思归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话音刚落,云思归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拖着他向鼎口坠去。
“不——”他嘶声厉喝,嗓音因极度惊恐而扭曲,“你别……你……你……”
鼎中烈焰已经舔舐到他的衣角,布料瞬间化作飞灰。在生死一线间,云思归突然福至心灵,拼尽全身力气吼出:“难道你不要杀古玄莫了?”
月薄之的手微微一顿。
就是这瞬息间的迟疑,让云思归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感到身上的钳制稍松,立刻哑声喊道:“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在此刻发难?正是古玄莫背后谋划。对了,我记得他说过,你本就要杀他的。难道你改变主意了?”
月薄之的手指微微收紧,云思归立刻痛呼出声,却仍强撑着说完:“若你今天和我葬身此鼎,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鼎火仍在咆哮,但云思归看见月薄之眼底的疯狂中,闪过一丝清明。
云思归趁机喘息道:“若不诛杀此魔,铁横秋去得何等不值……”
听到“铁横秋”三个字,月薄之眼中刚浮现的清明瞬间被暴戾吞噬。他猛地将云思归的脸按在滚烫的鼎身上,皮肉灼烧的焦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休要提他。”月薄之的声音轻得像风,手上力道却几乎要将云思归的头颅按进熔化的铜鼎里。
云思归艰难地发出声响:“我知道古玄莫的弱点……”
月薄之置若罔闻,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将云思归的半边脸更深地按进灼热的鼎壁。皮肉焦糊的气味中,云思归强忍剧痛,从牙缝里挤出断续的话语:“没有我的帮助,你没有找到他的办法……”
“我有。”月薄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云思归挣扎着抬起被灼伤的眼睑:“古玄莫是魇,比云还飘渺,你如何有办法……”
“他不能离开魔域。”月薄之打断道,“我把魔域一寸寸掀翻,他自然无处可藏。”
云思归瞳孔骤缩,连脸上的灼痛都忘了:“月薄之,你疯了!”
月薄之置若罔闻:“现在,先处理你。”
云思归的惨叫声骤然拔高,他的半边脸已经完全贴在烧红的鼎壁上,皮肉在高温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左眼已经在这酷刑下失去了光彩。
看着云思归在极致痛苦中扭曲的面容,月薄之应当感到痛快才是,但他却只感到一阵更深的空虚。
他悲哀地发现,即便将仇人千刀万剐,心中那个鲜血淋漓的窟窿也得不到丝毫填补。
鼎中火焰暴涨,映照出月薄之眼中比烈火更可怕的死寂。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令人胆寒的灵力漩涡。
既然折磨无济于事,那就让这一切尽快结束。
就在云思归几乎要像蜡一般熔化在鼎壁上时,整座传神鼎剧烈震颤,嗡鸣不已。
月薄之的动作骤然停滞,猛地松开钳制,像丢弃一块破布般将云思归甩了出去。
云思归重重摔在数丈外,半边焦黑的脸血肉模糊。他剧烈咳嗽着,吐出几颗被压碎的牙齿,身体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
而那尊传神鼎仍在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鼎内苏醒。
月薄之定定看着传神鼎,声音染上病态的希冀:“是你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鼎身,却又怕惊扰了什么。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此刻竟焕发出近乎虔诚的光彩。
云思归蜷缩在角落,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即便强如罗浮仙子,当年坠入此鼎也瞬间形神俱灭,何况铁横秋那个修为浅薄的小辈?
月薄之却还抱有这样的希望……
真是疯了。
一声震天裂响,传神鼎鼎身轰然大震。
无数燃烧的火光中,一道虚幻的身影飘摇而出——素衣白裙,青丝如瀑,分明就是梅蕊仙子月罗浮!
月薄之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云思归更是骇然失色,半边焦黑的脸都扭曲起来:“她?!怎么可能……她竟还留有一丝残魂?!”
月罗浮的残魂显然已在鼎中煎熬太久,虚影在烈焰余烬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虽然如此,她那双纤纤素手,仍用力托举着铁横秋满布伤痕的身体。
月薄之的呼吸骤然停滞。
云思归挣扎着撑起身子,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传神鼎中……怎么可能……”
月罗浮被鼎火熏伤的眼睛缓缓移向月薄之的方向。
月薄之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看见母亲残破的魂体上还缠绕着未熄的鼎火,那些火焰明明在灼烧着她,她却依然保持着最温柔优雅的姿态。
这一刻,月薄之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他的母亲在经历百般苦难后,神魂竟仍保持着最初的澄澈;而他自己,却早已堕入魔道,满身污浊。
难道,真如断葑所言,比起母亲,他更像生父吗?
刚刚还势不可挡的月薄之此刻突然气势全无,似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母亲。
月罗浮的残魂却精准地飘到了月薄之跟前,脸上浮现极其喜悦又温柔的笑容。
看着眼前的母亲,月薄之眼皮颤动得极快又极无力,像是眼皮支撑不起睫毛的重量。
“是你么……”月罗浮沙哑的嗓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句没头没尾的询问,却让月薄之浑身剧震。
他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只是像刚出生的小狗一样呜咽。
月罗浮微微侧首,残魂凝聚的耳廓轻轻颤动,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捕捉某种声响:
“是你……”
“是你……”
沙哑的声线里突然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欢欣,像是跋涉过无边黑暗后终于得见曙光。
她一只手仍将怀中铁横秋护得妥帖,而另一只几近透明的手臂却温柔地环住月薄之僵硬的肩膀,将他一点点带入这个等待了太久的拥抱。
月薄之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这该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拥抱。
然而,在月罗浮指尖触碰到月薄之的那一刻,一切就像是走到了尽头。
她的魂魄化作星星点点,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又凋零的烟火,瞬息消失无踪。
月薄之惊恐地睁大双眼,徒劳地看着母亲最后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唇瓣开合间似乎说了什么,可她的身影已经淡得如同晨雾中的下沉的月亮。
“娘……”
他人生第一次呼唤这个人世间最亲切的称谓,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伸出颤抖的双手,却只抱到了一团虚无。
飘散的光点掠过他的脸庞,带着母亲残存的温度,转瞬便消融在鼎炉余烬的热浪中。
铁横秋残破的身躯轻轻落在他臂弯里,就像是留给他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月薄之收紧手臂,将铁横秋的身体紧紧搂在胸前。
他把脸埋进铁横秋焦枯的发间。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希望可以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般号啕大哭。
然而,他不能。
他抱着重伤在身的爱人。
身侧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
他不能暴露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抬起眼睑,又变得那么冰冷,坚强,值得任何人害怕。
第120章 削平百丈峰
就在月薄之沉溺于这片刻温存的刹那,云思归指尖掐出一个法诀,一道灵力瞬间没入地面。
——轰隆!
整座传神峰剧烈震颤,山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似的声响。
此处作为云隐宗禁地,不仅因其供奉着传神鼎,更因其地下埋藏着护山大阵的核心枢纽。
云思归趁机催动秘法,霎时间地动山摇。
传神峰下,一众弟子如临大敌。几个修为较弱的弟子面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万籁静一顿足,轻点阵眼,在漫天烟尘中沉声喝道:“守稳阵心!”
声音不大,却如暮鼓晨钟般震彻云霄。
慌乱的弟子们闻声心神一凛,纷纷掐诀稳守阵位。
何处觅骇然抬头,声音发颤:“大、大师兄,诸位掌峰真人会来助阵吗?”
万籁静双眸微阖,指尖灵力流转不息:“静心守阵,止语凝神。”
何处觅心头一颤,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语。
万籁静心下却明白得很:这大阵虽显化于传神峰,实则勾连云隐宗三十六峰地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护山大阵既启,各峰掌教必镇守本峰阵眼,寸步不离,此乃云隐宗千年铁律,无人可破。
这儿……只有他们自己。
他抬眸望向峰顶翻滚的烟尘,手中阵盘又沉了几分,但手掌却将阵盘托得更稳。
传神峰,地底浮现龙纹云篆。
四根锁龙柱拔地而起,柱身盘绕螭龙浮雕,龙目怒睁,口中衔着的锁链哗啦作响。
云思归嘴角溢血,却笑得狰狞:“此阵若不知阵眼所在,大罗神仙也不能逃脱。”
最后一字落下,锁龙柱急速旋转,呈四合之势,将月薄之和铁横秋困在阵心。
月薄之将铁横秋抱得更紧,一手依然握剑。
锁龙柱上的螭龙浮雕突然活了过来,龙睛迸射血光,口衔锁链,朝他绞杀而来。
他护着怀中人的姿势丝毫未变,只能单臂挥剑,却依然快若惊鸿。剑光如匹练横空,寒芒似飞雪漫卷,竟与那螭龙化身斗得旗鼓相当。
剑锋与锁链相击,都迸溅出刺目火花,照亮他冷峻如冰的侧脸。
云思归脸色剧变。
他本以为借助护山大阵能绞杀月薄之,却不想对方在怀抱伤者的情况下,剑势依然凌厉如斯。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再顾不得许多,转身就朝山下飞掠而去。
这一刻,什么宗主威严、什么成魔之道都被抛诸脑后。
他只想活命!
万籁静立于山门阵眼处,忽见一道黑影自峰顶仓皇掠下。待看清是披头散发的云思归时,他眉头骤然紧蹙。
“宗、宗主?!”
守阵弟子们骇然失声。
只见云思归的右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焦黑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法袍破碎不堪,露出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最骇人的是近丹田处一个血窟窿,显然已被刺中要害,灵气不断流失。
云思归踉跄奔至山脚,看见列阵以待的弟子们时,最后一丝气力骤然溃散,身形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去。
万籁静连忙扶住他:“师尊……”
云思归死死扣住徒弟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速逃,为师已设计……断龙……封山……”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万籁静慌忙捏住云思归手腕,闭目替他把脉,却发现云思归的紫府溃散,内丹破碎,可见伤势已难挽回。
万籁静满面慌张,心里却暗自欢喜:好啊,月薄之干得好啊!
云思归若就此道消身殒,岂非天遂人愿?
若不是有其他嫡传弟子盯着,万籁静早就给云思归最后一击了。
然而,此刻众目睽睽,万籁静暗自咬牙,只得十分妥帖地搀扶云思归。
何处觅见状骇然失色,颤声问道:“大师兄,师尊说的‘断龙封山’,是什么意思?”
万籁静神色严肃:“此乃玉石俱焚之策。”他抬手指向山上金光大盛的锁龙柱,“启动断龙石,便是以护山大阵为引,催动地脉龙气,让锁龙柱断裂落下。届时一切,都将被永镇山底。包括锁龙柱、传神鼎、传神峰、月薄之,乃至……”
何处觅倒吸一口凉气:“乃至铁横秋!”他声音发急,“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回答他的,是山巅震耳欲聋的断裂声,第一根锁龙柱轰然崩塌。
碎石如雨坠落,在地面砸出深深坑洞。
“大师兄!”何处觅死死攥住万籁静的衣袖,“铁师弟还在峰顶!他……”
万籁静厉声打断:“众弟子听令,即刻撤离传神峰!”
何处觅还想说什么,脚下的震颤却加剧了。
第二根锁龙柱断裂,砸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万籁静再不迟疑,单手掐诀召出本命灵剑,另一手将气若游丝的云思归稳稳扛在肩头:“撤!”
一声清喝,剑光如虹贯空。
众弟子纷纷御剑而起,化作道道流光紧随其后。
在他们身后,第三根锁龙柱正缓缓倾斜,整座传神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下沉。
万籁静御剑凌空,回眸望向峰顶,只见月薄之单手抱着铁横秋,另一手持剑与四条螭龙精魄周旋,挥斩间带起漫天霜华。
何处觅腾空到这个高度,也看见了状况,不禁惊讶道:“月薄之居然有这样的修为……”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震撼。虽然修真界皆知月尊剑术通神,但亲眼目睹他怀抱伤者仍能独战四龙,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只是,更让何处觅在意的是铁横秋的状况。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清他焦黑的身躯软绵绵地垂落着,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大师兄,铁师弟他……”何处觅声音发紧。
万籁静凝视着远处翻腾的战场,声音低沉:“九龙锁天阵以螭龙精魄为引,借地脉龙气生生不息。月薄之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至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已是惊世骇俗。”
山风狂暴,卷起漫天碎石。
何处觅不得不撑起灵力护盾,却仍死死盯着峰顶那道孤绝的身影:“你说,月薄之真的可以带着铁师弟破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