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仙人既已定调,此事便算尘埃落定,再无人公然指责万籁静。究其根本,他的罪过仅在于杀了凌霄宫主,而这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早已司空见惯。
而云隐宗弟子们也私心觉得杀了凌霄宫主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仅不好,而且还极妙,能把昔日被凌霄宫侵吞的资源夺回来。
其他门派也虎视眈眈,意图从凌霄宫的残局中牟利,又怎会真心替其鸣冤?
唯有零落的凌霄宫弟子,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盼着他日凌霄宫再度崛起,可以向云隐宗报复。
万籁静心下缓了一口气,正想着赶紧晕过去,暂时结束这一场官司。
却不想,百丈仙人又问道:“只不过,古玄莫从不离开魔域,他是如何对你道心种魔的?”
万籁静蹙眉,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铁横秋见状,适时接过话头:“仙人可还记得数年前魔宫坍塌一事?”
百丈仙人颔首:“确有耳闻。当时魔宫崩毁,魔尊下落不明,此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流传甚广,在场不少修士亦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铁横秋这才续道:“实不相瞒,古玄莫昔日之所以无法离开魔域,正是受魔宫禁制所困。而魔宫一塌,禁制随之瓦解,他才得以潜入人间,暗中作乱。”
众人闻言,无不悚然变色。
古玄莫凶名赫赫,修真界谁人不晓?只因他受困于魔域禁制,众修士才略感心安,只道只要不踏足魔域,便无大碍。
可如今魔宫已塌,禁制消散,这绝世魔头竟早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人间!连万籁静这般修为高深的正道领袖,都着了他的道,险些心志尽失、堕入魔途……若他日古玄莫寻上门来,寻常修士又如何抵挡?
一念及此,阵阵寒意自众人脊背窜起,场上顿时一片寂然,唯闻几声压抑的抽气之声。
在场众人中,除却几位大能,修为最高的便要数南段真人。他已至元婴大圆满,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此番本未参与大比,却因听闻白光山有魔踪作乱,竟在正道修士纷纷退避之际,孤身仗剑而来,誓要斩妖除魔。
这样一位人物,自然对铁横秋难有半分好颜色。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电,直指铁横秋:“你身为魔尊,空口白话,叫我们如何轻信?那古玄莫本就是你麾下魔将,如今你突然现身,又作态维护万籁静,此举岂不令人起疑?”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不少修士纷纷点头,看向万籁静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猜疑。
南段真人转身向百丈仙人郑重一礼,扬声道:“还请仙人明察秋毫,切莫被奸邪之辈蒙蔽了视听!”
月薄之静立一旁,眼见铁横秋遭众人质疑,心头先是涌起一阵担忧,随即又化为莫名的烦闷。他传音入密,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早说过莫管闲事。正道这潭水,谁蹚谁浑。”
铁横秋却不反驳,只侧首朝他轻轻一笑,传音回道:“我知你是担心我。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月薄之轻哼一声,不再阻拦他,末了只冷冷道:“若有人要伤你,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铁横秋自然知晓月薄之的手段——他若出手,绝无转圜。正因如此,铁横秋才屡屡抢在前头,一则是顾及月薄之旧伤未愈,不宜动武;二则更是怕他杀心一起,局面再难挽回。
不过,这些话铁横秋也不说,他知道月薄之不爱听。
因此,他只道:“辣的好,辣的好,我就喜欢你这么辣。”
月薄之:“……你最近有点儿油腻了。”
铁横秋和月薄之在那儿眉来眼去、郎情郎意的时候,百丈仙人却已站前一步。
他只说道:“南段真人,依老朽所见,铁道友并非魔族之身。”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修士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绝:
“什么?铁横秋不是魔族?他可是堂堂魔尊,怎会不是魔?”
“百丈仙人此言何意……”
百丈仙人抚须一笑,目光清明:“方才激战之中,老朽看得真切。铁道友出手时气息纯正,招式间并无半分魔气流转。”
南段真人眉头紧锁,仍不放松:“高阶魔族若有意隐藏,不出杀招之时,未必不能将魔气掩饰得天衣无缝。单凭气息判断,恐怕有失稳妥。”
百丈仙人颔首:“道友所言有理。只不过,老朽亲眼所见,万籁静周身魔气得以净化,正是因铁道友施展了《太一澄心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那可是失传千年的玄门正法!”
“相传唯有道心无暇、灵台澄澈之人方能驾驭……”
“魔尊怎可能使得出这等功法?!”
就连南段真人也面露惊诧,但他随即稳住心神,坚持道:“即便如此,铁横秋玄袍铁面,号令魔侍,强掳月尊,这是不争的事实!”
百丈仙人闻言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铁横秋,语气温和:“不知铁道友可否为老朽与众位解惑?”
铁横秋面露苦笑,摇头叹道:“唉!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
“道友且说。”百丈仙人很耐心地道。
铁横秋便道:“其实,我的确不是魔尊,我也没有堕魔!”
南段真人闻言,脸上写满怀疑,正要开口驳斥——
却在此刻,一直静立一旁的月薄之忽然迈步上前,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可以作证。”
此言一出,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就连铁横秋也略显意外,他未曾料到月薄之会在此刻主动出声。
铁横秋心中倒是有些担忧,因为他不知道月薄之会说什么。
却见月薄之稳步上前,向百丈仙人郑重一礼,神色肃然:“晚辈此前有所隐瞒,未能向前辈坦诚实情,还望前辈恕罪。”
百丈仙人伸手虚扶,语气宽和:“月贤侄不必如此,但说无妨。”
月薄之略一沉吟,清晰说道:“当年云思归堕入魔道,设计害我,令我身陷魔宫。彼时魔尊欲取我灵骨炼化,铁横秋不顾生死,孤身深入魔域相救。激战之中,魔宫因而坍塌,古玄莫亦趁乱遁逃人间。”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也别说众人了,连铁横秋也大惊失色:“啊……我……我好勇啊。”
百丈仙人愣了愣:“那……怎么会……”
月薄之神色凛然,续道:“我与铁横秋联手诛杀魔尊,夺其玄袍铁面,更将残余魔侍尽数制住。”他语气微顿,声沉如水,“此后我们假借魔尊身份返回人间,演这一出戏,只为引那古玄莫现身。只可惜……终究棋差一着,还是让他逃脱了。”
众人闻言,莫不大震。
铁横秋也跟着大受震撼:怎会如此!
月薄之说的话,和我要编的谎,居然大差不差!
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铁横秋闻言心头一甜,如饮蜜浆,立时传音道:“你最知道我的心。”
月薄之听他这般说,唇边亦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却仍回音道:“你也该与我商量。这些话,由我来说,绝对比你由你来说,更令人信服。”
铁横秋一时语塞。他本想说,自己不过是想独揽诸事,不愿月薄之再费心神。可转念一想,这般自作主张、大包大揽,难道是月薄之想要的吗?
铁横秋念头通达,只道:“这是我错了,从此必然与夫人有商有量,珠联璧合,合伙骗人。”
果然,方才无论铁横秋如何解释,南段真人总能寻到破绽,步步紧逼。
但此刻月薄之娓娓道来,他却沉默不语,虽未全然信服,却也不再轻易出声质疑。
百丈仙人更是大为感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真是辛苦你们了。”
万籁静亦是长叹一声,语气沉重:“更可虑的是,方才我心神失守之际,小竹楼已被那魔头趁机夺去……此物若落入奸邪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小竹楼失窃,百丈仙人脸色骤变:“你身为阵主,难道无法将其召回?”
万籁静面露苦涩,摇头道:“我如今道心受损,元气大伤,已是力不从心。”
百丈仙人追问:“可能追踪其下落?”
万籁静再次摇头:“古玄莫乃魇魔之身,最善隐匿形迹,无迹可寻。”
百丈仙人抚须长叹,声音中透出深深的无力:“此物遗失,实乃正道一场大劫!”
万籁静面露惭色,再度深深一拜:“一切皆因晚辈道心不坚而起!晚辈必当竭尽所能,追回小竹楼,诛灭邪魔!”
百丈仙人把他扶起来:“罢了、罢了……”
众修士看着万籁静身受重伤,还痛失法宝,不觉出几分同情。
无人知晓,小竹楼已化作微尘一点,藏于万籁静的识海深处。
万籁静垂头下来,眼神微闭:古玄莫脱出了小竹楼,但小竹楼仍在万籁静掌控之中。
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小竹楼有多么强大,正如他们知道此刻万籁静有多么虚弱。
若他还光明正大拥有小竹楼,无异于稚子抱金于闹市。
倒不如推给那个不知所踪的古玄莫,这样古玄莫替他成为众矢之的,岂不是美事一桩。
就在此时,铁横秋高声说道:“如此说来,在下这身份,总算是得以分明了!”
百丈仙人立时领会,含笑将他引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慨然道:“铁道友忍辱负重,深入魔域,实乃我正道楷模。”随即转向众人,声传四方,“今日诸位当知,铁横秋不是魔尊,而是心系苍生的正道之士!”
众修士闻言,纷纷躬身行礼:“铁道友高义!我等感佩!”
铁横秋笑着还礼,继而转向百丈仙人,语气诚恳:“诛魔卫道,本是我辈分内之事。只是……在下确有一桩私愿,恳请仙人成全。”
“但说无妨。”百丈仙人温声道。
铁横秋拉着月薄之,羞涩说道:“之前,我俩忍辱负重,身份不明,没法给彼此一个名分。如今我们想在百丈仙人以及诸位同道的见证下,成为天地认可的道侣。”
第192章 血契解除
纵酒城书局近来可谓生意兴隆,大单不断。热点一浪高过一浪,写书人笔走龙蛇,墨迹未干就得续上新篇,活字印刷的板子都快冒火星子。
先是云思归入魔轶闻,后来又是魔尊夺月,如今一个大反转——原来所谓“魔尊夺月”竟是子虚乌有,铁横秋与月薄之非但不是仇敌,反倒是一对情投意合、忍辱负重的仙道侠侣!
如今月薄之和铁横秋要在百丈仙人的主持下成婚,更是举世瞩目。
这消息一出,不少正道人士齐来恭贺,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白光山上热热闹闹的,月薄之却觉得烦闷,依旧一个人关在暖阁里,不太见外人。
世人皆知其性如孤鸿,自是无人惊扰。
铁横秋便要负责迎来送往,疲惫得很。
备婚期间诸事繁忙,两人相见反不如前,月薄之心中不免积了些许怨怼。
这日傍晚,铁横秋方才拖着疲惫回到内院,却见月薄之正临窗而坐,手持书卷,眼也未抬,闲闲抛来一句:“铁尊如今可是大忙人了。”
铁横秋无奈摊手:“大家来喝我们的喜酒,我也不能不给面子。”
月薄之淡淡道:“面子有什么好给的?”
铁横秋笑道:“唉,面子可以不要,但贺礼不能不要啊!”
月薄之终是忍俊不禁,抬眼睨他:“现在都是‘尊’字辈的人了,还这么财迷。”
“我这个‘尊’字来得亏心。”铁横秋摸摸鼻子,“哪儿有元婴就称尊的?”
只是外头的人,尚不知铁横秋只是元婴。
白光山上,铁横秋的战绩实在太辉煌了,以至于人人都当他起码是一个法相期的。
这时候,外头传来叩门声。
月薄之立即不悦:“……太阳都知道要下山了,却仍有不识相的上门。”
铁横秋见他面露愠色,想也不想便朝外高声应道:“不见不见!今日已晚,有事明日再议。”
却听得门外说道:“是何氏家主并少主亲自来访,说有厚礼相赠。”
一听到“厚礼”二字,铁横秋心头倏地一跳: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何氏家底深厚,他们口中的“厚礼”,那必定是非同小可!
铁横秋那点财迷心思,月薄之一眼便看穿了。见他还强作镇定、偷偷打量自己的反应,月薄之只觉得好笑,便轻嗤一声,随口给了个台阶:“也罢,我倒是许久没见何染霜了。”
铁横秋如蒙大赦,赶紧顺杆往上爬:“可不是嘛!故友来访,岂有不见之理?正好叙叙旧!”
话音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朝门外高喊:“快请!快请!”
须臾,就见何处觅推着一个身座轮椅的男人进来了。
铁横秋原本觉得何处觅是他见过最爱穿戴珠宝的男人,满身绫罗金玉,宛如宝矿。可今日见到何家家主,才知何为小巫见大巫。
但见这位家主周身流光溢彩,宛如将漫天云霞披在了身上,连身下那张轮椅都极尽雕琢,镶满了世间奇珍,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视。
铁横秋看得暗自咋舌:这要是哪只耗子有福气,偷偷啃上一口这轮椅轱辘,怕是都能当场开了灵智,得道成精!
因为太过珠光宝气了,财迷铁横秋好久才终于将视线放在何染霜脸上。
却见这何染霜年岁已长,容貌却依旧保持着青年风姿,唯独两鬓如染秋霜,一双眸子里沉淀着挥之不去的沧桑之感。
月薄之看了一眼这轮椅,笑叹:“你终究还是全瘸了。”
何染霜不怒反笑:“的确没你的好福气,据说你的心证有转机,只要吃了那净时莲心就好。”
月薄之颔首:“只是还欠了两味药。”
何染霜闻言,唇角微扬,朝身旁的何处觅递去一个眼色。
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月薄之自然是看在眼内的,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何处觅看了眼色,会意,恭敬捧出两只玉匣。匣盖开启,只见两株灵气盎然的仙草静卧其中。
月薄之一看:“正是我缺的两味药材。”
铁横秋心下大喜,赶紧接过:“多谢何家主。”
月薄之在一旁淡淡泼了盆冷水:“谁不知道何家是修真界头号生意精,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小五,你可别谢得太早。”
铁横秋一愣,心里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但这两味药对月薄之那么重要,铁横秋即便肝脑涂地也得拿来。于是他神色一正,向何染霜拱手道:“不知何家家主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
何染霜笑得像只狐狸,十分干脆:“暂时没有。不过,让两位欠我个人情,总不是坏事。”
四人坐下叙旧,闲话了几句。
何处觅看着铁横秋和月薄之你侬我侬的,心下一阵感慨。
倒也不再有什么醋意,微微失落涌上心头,却非锥心之痛,更像是少年时一场好梦终于醒了。
梦醒时分,虽有惘然,却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闲话既完,铁横秋就要送何处觅和何染霜离去。
铁横秋回到室内,看着台面上的仙草,对月薄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原本想着婚后再细细调理,但既然万事俱备了,炼丹也不过几天功夫,倒也不耽误什么的,不如赶紧炼制出来,咱们健健康康地成婚,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药非同寻常,”月薄之垂眸,“恐怕需用传神鼎方能炼制。”
“传神鼎?”铁横秋眼皮一跳,“那鼎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隐宗啊……”
月薄之抬眼瞥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来说,我们是先炼药,还是先成婚?”
铁横秋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凛,深知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不过,铁横秋已非吴下阿蒙。
铁横秋也不多想,直接道:“这可以两全,何必费心?”
说着,铁横秋心念一动,夜知闻应召而来。
夜知闻倏然现身,脸上红扑扑的,显然酒兴正浓。他一脸不爽地揉着眼:“干什么呢?拉人也不看时候!幸亏我是在喝酒,要是在蹲茅坑,你这不成心害我出丑吗?”
铁横秋笑道:“你说得在理。其实我也想过,当初结下血契本是权宜之计。长久用契约拘着你,终究不妥,对你也未必公平。”
夜知闻闻言眼神一凛,醉意顿时散了七八分:“你的意思是……要解除契约?”
“正是。还你自由之身,难道不好吗?”铁横秋端详着他的神色,疑惑道,“可你看起来……怎么反倒不太乐意?”
夜知闻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含糊:“倒也不是不乐意,只是太突然了。说实话,我并没觉得这血契有多大束缚。”
一旁的月薄之却淡淡开口:“那是因为小五为人厚道,从不轻易使唤你。若换个心狠的主人,命你为奴为马,你便知道这血契的真正分量了。”
夜知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摆手道:“行吧,反正我无所谓。”
铁横秋看着他,微微一笑:“再说了,将来你若遇上意中人,要结道侣契,身上还背着血契总归不便,说不定还会相冲。”
夜知闻简直无语:“你自己要成亲,别扯上我。我还没有心上鸟呢。”
铁横秋与月薄之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多言:有些事情,还是留给霁难逢自己烦恼去吧。
铁横秋依照月薄之所授,低声诵念咒文。
只见他眉心处一道朱红色的鸟形纹路逐渐浮现,那纹路以眉心为原点,向两侧舒展延伸,宛如一只朱鸟展翅的瞬间被镌刻于额间。
他指尖凝聚灵光,迅速划过额前。朱鸟纹路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星芒,消散在空气中。
——血契消除!
刹那,夜知闻神魂一轻。他从未感到束缚,此刻却如游鱼离岸,倏然跃入无垠深海,每一个念头都自在舒展,畅游无碍。
“这感觉……”夜知闻怔在原地,轻声喃喃,“我几乎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夜知闻回过神来,瞧着铁横秋嘿嘿一笑。
铁横秋却对夜知闻道:“只是最后还想再劳烦你一件事,不知是否方便?”
夜知闻朗声笑道:“你我之间,即便没有血契维系,也仍是朋友。朋友开口,有何不便?”
铁横秋便拿起仙草,说道:“还请你帮忙去传神鼎,用你的离火开炉,为我们炼制仙丹。”
“此事好说。”夜知闻爽快应下,随即却又眉头微蹙,“只是这一来一回,加上炼丹耗时,不知能否赶上喝你二人的喜酒?”
月薄之在一旁掐指略算,淡然道:“传神鼎配上你的九转离火,若全力施为,大概两三日功夫。你还有火遁术,自然来得及。”
铁横秋又笑道:“即便来不及,不是更好?横竖你也没钱送份子。”
夜知闻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我多拖一天才回来,免得给你们凑份子!”
说着,夜知闻就要告辞。
铁横秋却拽住他:“等等!你炼丹时心神专注,要是被人趁机偷袭怎么办?”
夜知闻满不在乎地挠挠羽冠:“谁闲着没事偷袭我啊?”
铁横秋简直拿他没办法:“你这心可真大!还是叫上霁难逢吧,有他在旁边守着,我们才放心。”
“成,那我找他去。”夜知闻爽快答应。
说罢,夜知闻身形一转,化作飞鸟冲天而起,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夜知闻飞走得这么快,铁横秋倒是有些担忧:“这小鸟儿做事毛躁,也不知会不会去叫霁难逢……”
说着,铁横秋还想去找霁难逢确认一番。
却不想,月薄之抬手拉住他:“你也太爱操心了。”
“你那么信任吱喳,觉得他就算没血契束缚,也会言听计从?”铁横秋挑眉。
“倒不是信任他,我是知道霁难逢,”月薄之道,“即便不说,霁难逢自己也会跟去的。”
铁横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月薄之转头对铁横秋道:“你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不待他把仙丹炼成才解除血契?”
铁横秋笑道:“若那么做,反而显得心不诚了。吱喳那孩子自然不在意,却只怕霁难逢要多想,反而不肯尽心了。”
月薄之轻哼一声,不以为意。
铁横秋又拉着他的手,道:“更有一件,我跟夜知闻说了,他日有了心上人,身上有血契不方便,这话其实是我自己的感悟。”
听到这话,月薄之耳廓一热,却抿唇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霞光最盛处,铁横秋和月薄之并肩而立。
铁横秋一身玄端礼袍,金线绣着暗云纹,难得敛去平日跳脱,眉宇间是压不住的欣喜。月薄之一袭绯衣,缓步而来。他依旧神色清淡,如覆霜雪,可那身炽艳的红,却似寒梅骤然绽于凛冬,惊心动魄。
宾客们无不颔首赞叹:“真乃天作之合!”
万籁静也位列期间,虽然经历之前的事情,身份有些尴尬。但因为百丈仙人一锤定音,肯定了他迷途知返,仍是宗门正道,大家也给他足够的尊重。
他静立人群之中,望着铁横秋与月薄之在漫天霞光中交拜天地,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化作一抹清风般浅淡的笑意,不着痕迹,随风而散。
百丈仙人笑容和蔼,请这一对新人念词。
铁横秋与月薄之相对而立,各自以指为刃,在掌心划下一道血痕。两掌相合,鲜血交融,他们面向天地,朗声立下血誓:
“乾坤朗照,日月齐辉。
歃血为盟,结发同心。
仙路迢递,尘寰扰攘。
神魂相托,生死不移。
有违此誓,天道共殛!”
血誓既成,二人眉心皆现一道朱色契纹,如焰如莲,流转生辉。
旋即光华内敛,契纹隐入灵台,唯余一点灵犀相通。
二人看向对方,都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感。
铁横秋低声问他:“好道侣,你从此可放心了?”
月薄之薄唇轻牵:“原来你同我结契,就是为了叫我放心。”
铁横秋:……懂了,就还是不放心呗。
没事儿没事儿,日久见人心,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红烛摇曳,映得满室生辉。
新房门扉轻合,将外间的喧闹稍稍隔绝,只余隐约的锣鼓声透过窗棂,为这洞房之夜添上几分喜庆底色。
百丈仙人含笑立于一旁,见证他们二人同饮合卺酒。
铁横秋与月薄之各执一杯,手臂交缠,仰首饮尽杯中琼浆。
看着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百丈仙人语气温和:“不错,不错,这酒可还入口?”
铁横秋只道:“晚辈出身贫寒,不懂得什么品酒。”
月薄之轻嗽两声:“晚辈也是自幼心疾,几乎滴酒不沾,不太懂酒。”
“是啊,正是因为你从不喝酒,唯有大喜日子,才肯赏脸饮上一杯……”百丈仙人笑容越发深邃,“这酒可是专程为你而准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