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二人承诺后,他并未返回白光山,而是率护卫径直离开纵酒城。
此刻,他们早已远在纵酒城百里之外。
若是何处觅一个人的话,早就奔回本家了,只是他还带着幼弟在身边,只能乘坐轿辇。
那幼弟自然就是当初得罪了夜知闻,所以被霁难逢变成小鸡崽的纨绔子弟何处安。他此刻的小鸡崽形态早已消了,和常人无异,但看着何处觅这匆忙神色,也感到害怕:“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处觅只道:“你莫担心,先睡一觉,醒来就回家了。”
何处安瑟瑟发抖,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和衣而卧。
就在此时,轿外骤然杀声四起!
“不好!”何处觅猛地掀帘望去,只见一众云隐宗弟子已将去路团团围住。
他厉声喝道:“你们这是何意?!”
云隐宗弟子却纷纷斥道:“何处觅,勾结魔道、自堕邪途,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何处觅自知这些全是万籁静的人,根本不会给他自我辩解的余地。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万籁静是死了不成?竟派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前来?便是来上一百个,也不够我杀的!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我不愿为难你们,自行退去罢!”
“可恶!奸贼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看招!”云隐宗弟子们结阵合围。
何处觅厉声吩咐侍卫:“护好轿辇,不得有失!”
侍卫们立即收缩阵型,将轿辇重重护卫其中。而何处觅已然纵身而起,剑光如电,直迎敌阵!
何处觅曾经是云隐宗嫡传弟子,自问对这批弟子的剑阵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
然而此番交手,他却骤然惊觉——眼前剑阵竟已脱胎换骨,再非昔日吴下阿蒙!
原来这些年里,万籁静凭借其对阵法的精深领悟,不仅将剑阵补全完善,更依据每位弟子修为特点重新调配备阵之位,令他们在最适宜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的威能。
何处觅剑招倏忽万变,如流云无定、似惊电难测,与那剑阵缠斗之间竟一时难分高下。剑光交错、气劲纵横,双方攻势此起彼伏,陷入僵持之境。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黑影倏然自暗处掠出!
那人面覆黑巾,身份难辨,然而身法诡谲凌厉,直扑轿辇而去。不过瞬息之间,便将回护的侍卫尽数击溃。
何处安吓得失声惊叫:“哥哥救我——”
何处觅闻声心神骤分,剑势随之一滞,霎时露出破绽。
剑阵岂会放过这般良机?霎时间寒光迸溅,数道剑锋如毒蛇吐信,直取何处觅周身要害!
何处觅勉力回剑格挡,却仍被一道剑气划破肩头,血珠飞溅之间他踉跄后退,目光急转望向轿辇——
那蒙面人已一掌震碎轿顶,五指如钩,直朝何处安头顶抓落!
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天际忽传来一阵清越鸣响,如琼玉相击、珠落冰盘——
叮咚——咚咚——
随声而现的是漫天金芒,如星雨倾洒,辉光流转间尽数荡开蒙面人的杀招,更将四周剑阵逼得连连后退!
何处觅眸光骤亮,脱口道:“千金一掷定乾坤!”
何处安劫后余生,欢喜得几乎跃起:“是太叔叔!太叔叔来了!”
原来,这“千金一掷定乾坤”乃是何氏绝学,也是何氏家主何染霜的绝招。
此招一出,漫天金芒如暴雨倾泻,叫人避无可避。
单论攻势之密,江湖上并非没有相似之术,蜀门“暴雨梨花针”便有此般铺天盖地之效。
然而,何氏此招最可怕之处,在于其所发暗器并非寻常铁器——不是璀璨金银,便是稀世灵宝,每一件皆价值连城!
寻常修士乍见财宝扑面而来,往往心神震荡,或不忍挥剑毁宝,或贪念骤起意图闪避拾取。正是这一瞬的犹豫,便已堕入杀局之中,令此招威力倍增。
好比铁横秋,即便元婴大能剑术绝代,但遇到这样的招数,也得遭老罪了。
若遇上本就资本雄厚的大能,何染霜亦会提前详加调查,因地制宜,专以对方所需或心爱之灵材宝器出招。如此,同样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毕竟只要是人,便有所好、有惜物之心。以财诱之,以欲牵之,杀机往往藏于一念之间。
何染霜的道心:相信金钱的力量!
所以,这一招只能由何染霜这种大富豪使用!
即便旁人学了手法,也学不来这个气魄!
若是让铁横秋来学,即便他武艺天赋再高,也无法发挥这招的一成功力。
要把天材地宝打敌人??
铁横秋宁愿自己扛对方两刀,但是钱揣兜里。
云隐宗弟子虽非毫无见识之人,可这漫天金银灵宝如骤雨倾泻,实在乱花迷眼、惑人心神。不过片刻迟疑,便有十数人中招痛呼,阵势顿时溃乱。
那蒙面人却心志坚毅,毫不为财所动,挥刀疾劈飞来的珍器异宝。
然而,何氏家主既已出手,便是飞花落叶亦成杀招,何况这些灌注真力的天材地宝?
但见金玉交错间劲气纵横,逼得蒙面人连连后退,终是不敢恋战,身形一旋化作黑烟遁去。
何处觅一行人劫后余生,却不及缓神,便齐齐躬身相迎。
只见金玉渐次坠地,飞花落叶间,一道身影自暗处缓缓而出。
若旁人见了,定会大为震惊,堂堂何氏家主、太上师祖,竟然坐在轮椅之上。
何染霜面容如玉,不见半分岁月痕迹,宛若青年俊彦,唯两鬓霜白如雪。一身织金锦袍华贵雍容,双腿覆着一条流转变幻的浮光锦毯,俨然不良于行。
何处觅凝望着何染霜,宛若仰望一尊云端神祇,拜倒便道:“实在是有负太叔的托付。不但不能夺得魁首,还如此狼狈立场,更连累太叔劳顿,亲自来击退敌人。”
何染霜淡淡道:“这也罢了,先把地上的财宝捡起来。该省省,该花花。”
第190章 大战万籁静
众人闻言,连忙纷纷动作,将方才那招“千金一掷定乾坤”中散落的金玉灵宝一一收回。
何处觅也要帮忙,却见何染霜伸了伸手:“你回来,你是少主,不必干这些粗活。”
“是,太叔。”何处觅依言走近,低声将关于万籁静的疑虑一一禀明,继而试探道:“既然太叔亲临,何不借此机会……”
何染霜却摇头打断:“你是千金之子,何必踏入这潭浊水?此事不必再提,随我归家便是。”
何处觅一怔,却也明白,明哲保身是最理智的。然而,他还是有些不甘:“即便如此,你看云隐宗如此咄咄逼人,我即便要退,他也未必能容!”
何染霜不以为意:“有我在呢。”
何处觅轻叹一声:“也罢。既如此,容我修书一封,将眼下情形告知几位朋友,也好教他们有所防备。”
何染霜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何处觅便不再多言,指间流光一转,一道灵符凌空浮现。他将今夜种种际遇与眼下不得不离去之由尽书其上,手腕轻扬,灵符化作清光一道,破空而去。
收到了何处觅的传讯后,月薄之和铁横秋才暗暗心惊。
二人原以为在此守株待兔、紧盯万籁静,已是稳妥之策,却不料反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
如果不是今夜何染霜神兵天降,突然现身,恐怕何处觅已遭不测……
看着夜色中的小竹楼,月薄之瞥铁横秋一眼,“你如今还觉得万籁静是你温柔敦厚的好师兄了么?”
铁横秋:……什么时候了还醋!
面上却赶忙赔笑,语气诚恳:“我早就不认他做什么师兄了。若说真正温柔的好师兄,天下我只认汤雪一个。”
月薄之轻轻哼了一声,脸上虽还摆着不太高兴的神色,可心底里,他已经不太再吃汤雪的醋了。
铁横秋见把他哄好了,忙又把话题拐回正事上来:“这么说来,魏琇莹和苏若清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们的命想必还在,否则命灯熄灭,会惊动人的。何处觅这个关键证人活下来了,万籁静必然有所顾忌,不敢妄动。”月薄之淡淡道,“咱们也别掺和了,回去歇着吧。”
铁横秋心知月薄之性情疏淡,肯在这儿蹲守半晚已经非常难得,此刻耐心显然耗尽。但他仍忍不住追问:“过了今晚,魏琇莹和苏若清还能活吗?”
月薄之瞥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你要硬闯小竹楼?”语气微冷,“莫非没听人说,那竹楼邪异非常,纵是法相境的大魔陷入其中,也会被炼化。”
铁横秋顿了顿,道:“我也听说,一剑破万法……”
月薄之轻笑一声:“嗯,你是要我出剑,以身入局,替你救那两个美女吗?”
铁横秋一脸茫然:“什么美女?我压根没注意她们长相。”
月薄之轻嗤不语。
铁横秋只好软下语气,正色道:“再说了,我怎会舍得真让你去冒这等风险?”
月薄之淡淡反问:“那你有何打算?”
铁横秋压低声音道:“百丈仙人不也是剑道大能么?不如……我们请他出手相助?”
“他?他能相信我们两个邪魔外道的话去对付云隐宗首席吗?”月薄之反问道。
铁横秋连连摆手:“这你就错了——在他眼里,只有我是邪魔外道,你可不算。”
月薄之微怔。
铁横秋又晃了晃手中的灵符:“你说,为什么何处觅不直接用玉简跟我们交流,反而费周章写信呢?”
月薄之淡淡道:“他是在留证据。”
“正是。”铁横秋颔首,“万籁静既动杀心,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只可惜何染霜不许他插手此事,他只得留下这一纸凭证,交由我们用作揭发之据。”
月薄之撇眼:“正道中人就是心眼子多。”
铁横秋笑笑,道:“有着你这个‘月贤侄’加上何少主的指证,一定能说动百丈仙人的。”
果然,月薄之弱柳扶风地跑到百丈仙人屋子里,又带着何处觅的书信,交给了百丈仙人。只说魏琇莹和苏若清危在旦夕,还望百丈仙人出手。
百丈仙人目光如炬,打量着他:“你不是在魔尊身边吗?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月薄之答:“我寻到了机会逃跑,不巧遇到这样的事情。”
百丈仙人默默沉思。
月薄之咳了咳:“晚辈自知突然现身难免引人猜疑……但眼下人命关天,还望前辈先救人为要。”
百丈仙人沉吟片刻,肃然开口:“好,老夫便信你一回!”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清风掠起,直向小竹楼方向掠去。
百丈仙人身形如剑,划破夜空,磅礴气势顿时惊醒了四方众人。
众人只见小竹楼方向剑华冲天,纷纷骇然:“发生了什么?难道魔教攻打小竹楼了?”
一时间人影绰绰,皆匆忙披衣而起,疾向那小竹楼赶去。
才至现场,所有人却被眼前一幕震得心神俱凛——
月光之下,两道身影疾闪交错,剑光纵横如龙。而那正与百丈仙人激烈交锋的,赫然竟是云隐宗万籁静!
“万籁静怎会和百丈仙人动起手来?”
“该惊讶的难道不是——万籁静竟能与百丈仙人打得有来有回?”
“百丈仙人已是半步飞升之境,这……这怎么可能……”
万籁静左手微抬,已将整座小竹楼炼化至寸许,托于掌心;右手长剑挥洒,剑意浩荡流转,既有云隐一脉至高剑道的清逸超然,又隐现魇魔一路的诡谲莫测。
更兼那小竹楼在他掌中不断倾注法力,使他一身修为远超化神之境,气势如渊如岳。
即便如此,他也远不及百丈仙人。
月薄之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下雪亮:每当百丈仙人剑势将出杀招,万籁静便虚晃一招,作势欲将小竹楼掷出抵挡。百丈仙人顾及苏若清与魏琇莹仍困于楼中,只得骤然收势。
正因如此,万籁静方能与百丈仙人周旋至今。
在寻常弟子看来,万籁静剑势凌厉、身形如电,竟与百丈仙人战得旗鼓相当,往来不绝。
然而月薄之却看得分明:万籁静步步为退,屡次欲寻隙脱身。只是百丈仙人何等修为,剑意如影随形、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半分遁逃之机。
月薄之正欲上前,思忖是否该出手介入,却忽觉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
他回眸望去,眼中漾起笑意:“魔尊怎么也来了?”
铁横秋呵呵一笑:“这样扬名立威的机会,我哪儿能不来呢?”
说着,他就要纵身上前,给百丈仙人助阵。
月薄之却也拉住他:“你这一出手,很容易露馅,别人就知道你只是一个元婴了。”
铁横秋却道:“也好过你,你一出手,都知道你是魔了。”
月薄之唇线轻抿,淡声道:“我不在乎。”
铁横秋朗声一笑,眼中锐光闪动:“放心,我自有道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掠出。
月薄之望着他背影,道:“先把玄袍穿上!”
铁横秋身形方动,玄袍已倏然覆体,如墨云加身。
越是逼近战局中心,越觉剑气纵横、威压如岳。寻常元婴修士若贸然卷入,莫说正面中剑,即便只是被剑气余波扫中,也必遭重创。
然而,凛冽剑罡甫一触及铁横秋周身,都被玄袍化去。他如飞燕穿云,毫无滞碍地掠入战圈之中。
众人看到铁横秋突然出现,都非常愕然:“魔尊?”
“魔尊怎么来了?”
“难道万籁静早已勾结魔人?”
百丈仙人看到铁横秋出现,也凛然道:“魔尊,意欲何为?”
铁横秋哈哈大笑:“仙人勿虑,我来助你!”
语毕,他长剑倏振,一招“寒梅吐蕊”如冷电破空,直刺万籁静而去。
万籁静面色骤变:“铁师弟,你为何害我!”
铁横秋听得那一声“铁师弟”,不由心神微恍,语气也软了下来:“万师兄,你我终究曾为同门。我不愿伤你,只要你放出无辜之人,此刻回头,尚不为晚!”
万籁静却仰天狂笑,声带凄厉:“我若放人,第一个死的便是我!这般道理,你难道不懂?还是说——”他话音骤冷,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渐渐染上血色,“连你也盼着我死?”
铁横秋一怔,却道:“百丈仙人心慈,我也手软,怎么真会杀了你?”
万籁静却恍若未闻,眼中魔气渐涌,声音愈发幽冷:“我待你如何,待何处觅又如何?纵无大恩,亦有小惠。可你们……却为了不相干的鼠辈,毫不犹豫反手相刺……”
话音未落,小竹楼中属于古玄莫的魇气翻涌而起,如黑雾缠身,悄然渗入万籁静眉间。
刹那间,无数痛苦与压抑的往事在他眼前纷至沓来。古玄莫的魇息如蛇缠绕,在他耳畔低语蛊惑:“如今你已被逼上绝路,除了入魔,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万籁静心中未必不清楚古玄莫的算计。
但此刻古玄莫说的话,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如今想要突破困局,只能入魔了!
小竹楼里的楼核镇压古玄莫和云思归两个大能,吸取他们的真元成就。
偏偏这两人都是魔族,万籁静不能完全驱使他们的力量。
可若他……悍然入魔呢?
那一切,便将截然不同。
魔气翻涌,自万籁静周身喷薄而出,如墨侵云,弥天盖地。
众人皆惊,愕然相顾:“这是……魔气?”
“万籁静……入魔了?”
大家都无语了:“云隐宗是魔道的人才中心吗?”
百丈仙人眉峰骤凛,声如寒钟:“万籁静,你既已堕魔,休怪老夫不再容情!”
铁横秋却猛然叫道:“仙人且慢!”
这层层魔气,和万籁静眉心的癫狂,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魔像。
但铁横秋却熟悉得很,脱口而出:“这是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百丈仙人一怔,“你的意思是,古玄莫……”
铁横秋咬牙急道:“师兄,你莫要被古玄莫那魔头给误了!”
万籁静却长袖拂过,小竹楼心飞出万千魇影!
这层层魇影,不仅都有古玄莫的功力,而且剑招一出,赫然又是云思归的剑意!
千百个“云思归”执剑而出,纵是百丈仙人,也不得不凝神应对。
铁横秋在重重魔影间疾闪游走,仗着一身玄袍护体,竟未受半分损伤。
他长剑挥洒,寒梅吐蕊般的剑意绽出万千光华,生生劈开魇影重围。然而,破碎的黑雾竟又迅速凝聚,再度扑涌而来!
铁横秋挥剑再迎,却忽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窜起——
万籁静竟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掠至他身后!
这也是理所当然,万籁静身处围攻之中,必得选一个突破口。
别人或许会被蒙骗,当铁横秋是天魔,但万籁静却很清楚,铁横秋只是元婴。
此刻,在万籁静眼里,铁横秋就是一个软柿子。
他只要挟持住了铁横秋,就能让月薄之投鼠忌器,还能顺带牵制住百丈仙人。
然而,铁横秋也想到了,自己一定会被攻打。
老铁邪魅一笑:“好师兄,就等你来呢!”
话音未落,他蓦地回身收剑,双掌齐出,竟是不闪不避,直迎而上!
万籁静眉头大蹙:铁横秋的功力是万万不及自己的,而掌法更是稀松平常,他又怎么会如此自信呢?
第191章 我不是魔尊!
万籁静见铁横秋竟弃了本命剑,只以双掌攻来,心头霎时一滞,下意识也将剑锋收回三分。
古玄莫的声音在他耳畔急响:“可恨!可恨!他要取你性命,你竟还手下留情?”
一抹杀意如墨浸入万籁静心神,可再要催动狠招,却已迟了半步——铁横秋的掌心,已轻轻按上了他的胸膛。
万籁静急运护体罡气,却骤然察觉,那自对方掌心渡来的真气……竟无半分杀气。
古玄莫暗暗心惊:要糟!要糟!
万籁静此子心智坚稳,虽不及罗浮仙子,却也极为难得。自己费尽心机,才在他道心之上撬开一丝裂痕。
眼看大功告成,竟被铁横秋搅局!
古玄莫已经猜到铁横秋这双掌要使的是什么功夫了——正是《太一澄心法》。
一股中正平和的真气猛然涌入万籁静心神,如旭日融雪,将他被浸染的魔气生生消融。万籁静浑身一震,眼中煞气尽散,重现澄澈之光。
万籁静理智回归,瞬间明白了一切,心中懊悔无比:古玄莫来诱惑我的时候,我自以为聪明,把他镇压阵心,为我所用。
殊不知,这分明是饮鸩止渴!长久借用他的魔气,道基怎会不遭侵蚀,心志又如何不被魔念浸染?
枉我自诩智计过人,原来早已堕入彀中,实乃天下第一糊涂之人!
险些酿成大祸,贻害无穷,沦为我最痛恨的云思归那样的人啊!
随着魔气消融,万籁静功力溃散,心神失守,对小竹楼的禁锢骤然减弱。
古玄莫这等大魔头,怎会困于无主之笼?
他猛地将禁制撕裂一道缺口,化作一缕黑烟疾遁而出!
而镇压的云思归在遁逃的功力上,自然比不上古玄莫这种无形无迹的魇魔的,尽管万籁静心神失守,但小竹楼本身的精妙阵法仍然把他困住。
只是此刻万籁静也无暇他顾,心神大乱。
小竹楼倏然从他掌心脱出,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自消散的楼影中浮现——正是苏若清。她双目紧闭,显然昏迷不醒,随着失去依托,直直向下坠去。
万籁静自身亦真气涣散,再难御空,与苏若清一同自高空急坠而下。两道身影如断线之鸢,眼看便要同赴黄泉!
铁横秋方才运功完毕,还未来得及行动,眼见二人急速下坠,已是心急如焚,却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百丈仙人长袖一挥,一股清风自地面盘旋而起,如一只无形巨掌,轻轻托住二人下坠之势,助他们缓缓落地。
地上观战的众修士修为远不及空中那几位,只能瞧见光影乱闪、气劲横飞,压根看不清具体的门道。
在他们眼里:
百丈仙人和万籁静对轰,轰隆轰隆——铁横秋飞上来加入,轰隆轰隆——万籁静一对二打不过了,入魔,轰隆轰隆——铁横秋一掌把万籁静打懵了,小竹楼都飞了,万籁静摔地上了,百丈仙人救他了。
这一通噼里啪啦的打斗,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几声轰隆、几道影子,还没理清头绪,胜负已分。
百丈仙人与铁横秋当即飞身落下,趋前查看三人状况。
只见苏若清虽气息微弱,身上带伤,但显然万籁静先前并未痛下杀手,性命并无大碍,只是身中咒术,一时昏迷不醒。
铁横秋急忙追问:“魏琇莹人在何处?”
万籁静苦笑道:“我并未对她出手。”
原来魏琇莹之所以失踪,是因她懊悔自己查到了不该查的事,便悄悄离开白光山,自行躲藏了起来。苏若清一早发现魏琇莹不见踪影,当即疑心是万籁静所为,一时冲动前去质问,反倒让万籁静察觉凌霄宫主之死已经败露,只得匆忙将她拘禁。
“凌霄宫主与我有私怨,但苏若清与魏琇莹均与我无冤无仇,我自然不会伤她们性命。”万籁静说罢,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眼中尽是怀疑之色。
他呕出一口鲜血,满脸懊悔道:“多说无益。我有负正道,唯有以死明志而已!”
说着,他便要横剑自刎。
看着万籁静这么决绝,铁横秋却不太担心。
刚才半空中,万籁静的懊悔,看着挺真的。
但现在自刎,就有点儿假,因为拔剑的速度实在太慢啦!
大概刚刚万籁静心神俱裂、万念俱灰,现在缓过劲来,又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种心情,铁横秋也是很理解的。
论起来,万籁静所犯最大的事,就是杀了凌霄宫主。但这人着实可恶,竟敢刺杀月薄之,简直就是取死有道!
就算万籁静不杀她,铁横秋也不会放过她。
因此,铁横秋这位邪恶剑修霸道魔尊下意识就站在了万籁静这一边。
铁横秋心领神会地抢上一步,一把拉住万籁静执剑的手,痛心疾首道:“万师兄,何至于此?你不过是中了古玄莫那老贼的‘道心种魔’之术,一时受其操控罢了!如今既已清醒,仍是堂堂正道栋梁,何必轻生?”
他故意把“道心种魔”四个字说得特别大声,而且因为实在有点儿太大声了,轰得在场低阶修士耳朵嗡嗡,快要聋了。
周围修士顿时哗然。
“道心种魔?难道是那个传说中能侵蚀心神的邪术?”
“如此说来,万师兄并非自愿入魔,而是遭人暗算?”
人群中议论纷纷,原本对万籁静的敌视态度也随之松动。
百丈仙人也大步上前,声如洪钟,肃然道:“铁道友所言极是。‘道心种魔’诡谲难防,中术者心神受制,实非本意。万小友切莫过分自责,以致亲者痛、仇者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