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镶月一觉醒来,得知孙牧要和他们同行,激动得一蹦三丈高。喜滋滋地拽着孙牧:“大哥不反对月儿和云哥哥在一起了么?”孙牧看着他,眼含无限深意:“大哥只要月儿开心快乐,健康平安。其余的......都不重要。”萧镶月拼命点头,认真道:“嗯嗯,月儿和云哥哥在一起再快乐没有了!”
孙牧暗叹,月儿单纯率真,不谙世事,又有绝代风华,惊世才情。在这乱世中,能护他周全的人,怕也只有骆孤云了。
三日后,孙牧和小秦与骆孤云一行出发。
过了宜顺县,省主席已收到消息,派了车队前来迎接。萧镶月生平头一回坐汽车,兴奋莫名。骆孤云汲取晕船的教训,亲自驾车,缓缓地开,就怕太颠簸他又晕车。其它车都不见了踪影,就他俩落在后头。行了个把时辰,萧镶月觉着不对劲,不满道:“云哥哥,你是在开蜗牛么?”骆孤云扑哧一笑:“月儿此话怎讲?”他指着官道上的马车:“云哥哥看,马车都超过你了!”骆孤云道:“路况太差,就怕颠簸,月儿......”萧镶月打断他,嘟着嘴道:“你当月儿是纸糊的么?云哥哥只管开快些,月儿受得住。月儿喜欢快,快些才好玩呢!”骆孤云暗笑,月儿这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要强,不甘人后,喜新奇爱玩。便道:“那月儿坐稳啰!哥哥要超车了!”一踩油门,猛地加速,绝尘而去。
骆孤云这两年在军队车技练得高超,半个时辰不到,就风驰电掣追上了前面的车。超车的时候萧镶月使劲挥手,欢呼雀跃,笑得灿若星辰。歪过身子搂着人猛亲一口,一副无限崇拜的表情,赞叹道:“云哥哥实在太厉害啦!”骆孤云感觉心脏又漏跳了一拍,差点握不稳方向盘。又要看路,又想看身边的人,一时手忙脚乱。干脆一踩刹车,停靠路边,将人搂过来,吮吸啃吻,辗转厮磨。后面的车很快追上来,看见车停路边,以为出了什么状况,便也停车查看。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一手揽着萧镶月,一手握着方向盘,继续前行。萧镶月被吻得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终于老实了些。
为着早些带月儿回安阳,骆孤云在锦城的时间安排得紧凑,事务繁多。每日忙着会见各级官员,开会商讨防务、税收、开设医院、学校、修筑道路等各项事情。孙牧也协助处理各项杂务,和他一起忙忙碌碌,疲于应酬。
省城街道繁华,店铺林立,道路四通八达。萧镶月初到这样的大城市,十分新鲜好奇。小秦与他年龄相仿,俩人便成天约着上街闲逛。骆孤云知他喜欢新奇热闹,便也由他。让黑柱和阿峰寸步不离地跟着,又派了几个对省城熟悉的侍卫开车随行保护。
有孙牧在,对萧镶月的饮食更加精心。临时下榻的行署公馆有几个厨子,孙牧像以前在桫椤谷一样,给萧镶月拟好每日的食谱,骆孤云又在色香味上略作调整,吩咐厨子一日三餐都按食谱来。若要外出,也做好食盒带着。不给他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省城的夜市非常有名。八陌九巷,灯火辉煌,卖小吃的,杂耍的,算命的,各式茶楼,酒馆鳞次栉比,人流摩肩接踵,喧嚣繁华。夜市上有流浪艺人表演,或单独一人,或三五成团,吹拉弹唱,各显技艺。
萧镶月暗暗观察,发现卖艺的大多使二胡、笛子等常见的传统乐器。寻思若是用云哥哥送的那把西洋小提琴在这夜市表演,新颖别致,定会大受欢迎。那年在逃亡路上,靠卖艺挣了不少银两。如今虽不再需要赚钱,也难免心痒痒。
说干就干,第二日萧镶月便拿了琴,在夜市上寻了个空处,悠悠扬扬地拉起来。小提琴音色优美,婉转动听。街面往来的行人乍闻如此优雅美妙的音乐,陆陆续续有人聚集过来。没人识得这是什么乐器。见一个俊美绝伦,气质不凡的少年在拉琴,更是好奇地指指点点。人都喜欢从
众,人群越聚越多。两三首曲子之后,已围得人山人海。后面来的人只能听见声音,瞧不见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拼命往前挤,一时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萧镶月拉的都是自己做的曲子,信手拈来,一首接一首,连续拉了十几曲。人群轰然叫好声不断,纸钞、银币像下雨一样,纷纷投向他。
黑柱阿峰和几个卫兵拼命维持秩序,挡住汹涌的人群,在周围形成一个圈,不给人太靠近。见人实在太多,且群情激动,有些担心。瞧这情形,呆会儿小少爷怕是连挤都挤不出去,万一被踩踏着可了不得。留下几人在现场保护萧镶月,黑柱费力地挤出人群,去给骆孤云报讯。
萧镶月只管拉琴,微闭着眼睛,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外界的纷乱于他没有丝毫干扰,仿佛遗世独立。只美妙动人的音符从指尖柔泄而出,在夜色中萦回。
人群中挤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在离萧镶月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两眼发光,满是欣赏、诧异、惊喜。
又拉了几曲,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警察来啦,要戒严啦!快跑啊!”一时混乱不堪,有人被挤倒在地,哭喊声,叫骂声,吵嚷成一片。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戴眼睛的中年男子费力挤进来,扶了扶被挤歪快要掉到地上的眼镜。大声道:“艾克先生,你果然在这里,赶快跟我走,整条街都戒严了,呆会儿就出不去啦!”洋人摊着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道:“噢!亲爱的卢!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一个天才!”
萧镶月已停止了拉琴。人群混乱,阿峰和几个侍卫护着他站在原地。那叫艾克的洋人约莫五十来岁,张口问道:“小朋友,你留过洋?”
他第一次见金发碧眼的西方人,新鲜好奇,打量着艾克,答道:“没有。”
艾克又道:“你方才拉的曲子我从未听过,请问是哪里的音乐?”
“这些都是我自己谱的曲子。”萧镶月老实回答。
艾克瞪大了眼睛,一手拽着那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夸张地张大嘴:“噢,上帝!卢,你听听!如此优美的乐曲竟然是这少年自己写的!莫非......我发现了东方的莫扎特?”
戴眼镜的中年人也仔细打量着萧镶月,施了一礼,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这西洋小提琴在川地并不多见。公子琴艺卓绝,敢问师承何处?”
萧镶月很少和陌生人讲话,见那中年人戴着眼睛,斯斯文文,瞧着不像坏人,便答道:“我......我是跟师伯学的,师伯叫李天年。我叫萧镶月。”
中年人像中了邪一样,摘下眼镜,吃惊地瞪大眼,嘴里喃喃道:“师伯......李天年......萧......”忽然明白过来,大喊道:“你是萧师叔的儿子!李天年......是我师傅!”
萧镶月也愣住了,看着激动不已的中年人,迟疑道:“你是......?”
中年人缓过一口气,道:“我叫卢汉坤。李天年是我师傅。萧平舟是我的师叔。”
猛然在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萧镶月心头大震,差点掉下泪来。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中年人就是临走前师伯交待寻找的大师兄,卢汉坤。
他怔怔地道:“你是......大师兄?师伯说你在上海开影社,还叫我去寻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将人群驱散开,排成两列。一身戎装的骆孤云从中间大步走过来,见着他,一把抱住,又推开仔细打量,着急道:“月儿......没事吧?”
黑柱去给骆孤云报讯。他刚好在与警署官员开会,商讨联合布防事宜。听说萧镶月被上千人围住,有可能发生踩踏事故,就变了脸色。警察署长见总司令着急,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翻。当即派出几百名警力,将萧镶月所在周围的几条街都戒严了,驱赶人群,弄得人人恐慌,不知发生了何事。骆孤云也亲自带着几十名卫兵,赶了过来。
萧镶月刚与大师兄相认,还有些怔愣。见着骆孤云,又怔怔地问:“云哥哥怎么来了?”骆孤云见他神情有些不对,以为是被人多吓着了。揽着他道:“月儿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回去。”
一队警察簇拥着警察署长跑步过来,啪地立正,喊道:“报告总司令,人群已驱散。街道已戒严。请总司令示下。”
骆孤云见萧镶月没事,放下心来,摆摆手道:“不要扰民,都散了吧。”牵起他的手,便欲离开。萧镶月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云哥哥等等......”指着卢汉坤:“这是大师兄。”
卢汉坤没想到这么大阵仗戒严是因为萧镶月,又见着传说中的骆总司令,一时也有些呆愣。
萧镶月与他说清楚了卢汉坤的身份。骆孤云想了想道:“今日已晚,月儿先休息。明日请师兄来公馆相叙,可好?”
一直站在身旁的艾克张开双臂,激动地想拥抱萧镶月。黑柱和阿峰立马伸臂挡住,骆孤云也戒备地将人搂进怀里。艾克抱了个空,依然兴奋道:“小朋友,我太喜欢你啦!明日一定要再见面,好好聊聊!”
骆孤云皱眉:“这又是谁?”
卢汉坤忙道:“这是我的朋友艾克,瑞典人。此次是与我一起从上海来内地办事的。”
安排卫兵开车送卢汉坤和艾克回酒店。骆孤云带着萧镶月离去。
月儿今日受了惊,他思忖着如何安慰。经过一家馄饨店,道:“月儿饿么?想不想吃碗抄手?”
萧镶月高兴得连连点头。今日是在公馆吃了晚饭出的门,到这个点,有些饿了。孙牧和骆孤云不给他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夜市上那么多小吃,他也只能看着,早就垂涎了。
随行的侍卫上前和馄饨店的老板说了句什么,店里仅有的几个客人立马被请走。几十号卫兵站在店外警戒。骆孤云带着萧镶月走了进去。他不解道:“云哥哥,这是为何?”
骆孤云简单解释:“哥哥今日穿着这身衣服,不得不如此,改日换件便服没人识得,便可随意了。”
俩人一人一碗红油抄手,慢慢吃着。
“好吃么?”骆孤云问。
“没有云哥哥做的好吃。”萧镶月认真答道。
骆孤云很是受用,眉开眼笑。又道:“今日这么大的骚乱,月儿吓到没?”
萧镶月气鼓鼓地道:“月儿好好地拉着琴,若不是警察来,怎么会骚乱?”又夹起一个抄手,放入嘴里,唇上沾了一点辣椒。骆孤云见他美目含嗔,双唇殷红,心里一动,俯身过去,用舌尖一卷,舔掉辣椒,就势吻了一口。
萧镶月吃了一惊,偷眼瞄看外面的卫兵,羞恼道:“云哥哥,这么多人,你......”骆孤云理直气壮:“人多怎么了?谁叫月儿那么诱人,哥哥忍不住嘛!”
萧镶月无奈,只拿一双澄澈无邪的眸子瞪着他。
骆孤云又道:“月儿如此诱人,以后万不可再在人多杂乱的地方拉琴唱曲。人心难测,难免有人居心不良,打那坏主意。”
萧镶月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骆孤云见他这样,心中一疼。想着月儿在李庄时,可以去学校教授音乐,在院坝弹琴唱曲,有无数忠实听众。如今随自己出来,只能每日呆在公馆,无聊又无趣......为着和自己在一起,月儿其实牺牲良多,只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骆孤云向来是只要萧镶月皱皱眉,他的心便要抽一抽,又忙哄道:“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省城。届时省主席将在锦江宾馆举行饯别宴会。川地的各界名流都会到场。到时便请月儿上台表演小提琴,给大家见识见识,也给哥哥长长脸,好不好?”......哄完人又后悔了。以他的性子,别人多看萧镶月一眼都不乐意,巴不得把人揣兜里才好。想起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月儿垂涎的
情形,骆孤云便觉心烦,轻叹一口气。
萧镶月很敏锐,忙问:“云哥哥怎么啦?”
骆孤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凝视对面的人,心绪复杂......忆起打猎那晚自己的担忧。这才来到外面的世界没几天,难道担忧就要变成现实?想把人藏起来,又希望月儿开心快乐,不愿见他黯然神伤。月儿有多喜欢音乐,他自是清楚,怎忍心剥夺?可若任他不掩光华,人心险恶,万一有个疏忽,可是悔之莫及......心中纠结,面色便有些沉郁。
萧镶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担忧道:“云哥哥是病了么?”骆孤云掩饰道:“没......哥哥有些累了......”
萧镶月立刻想着云哥哥公务繁忙,还为着自己耽搁到这么晚,辛苦劳累,又心疼起人来。
次日一早,骆孤云便派人将卢汉坤和艾克接来公馆,与萧镶月相叙。艾克是瑞典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喜欢东方文化,长期在亚洲各国游历,收集整理各民族的特色音乐。到中国已有两年,住在上海法租界。卢汉坤在上海开电影公司,也兼编剧导演。此次是来内地采风,艾克对川剧感兴趣,便一起前来,打算搜集一些地方戏剧谱。
艾克兴奋地道:“亲爱的月,我在瑞典的恩师,我们音乐学院的院长,名叫查莱德,是一位非常有名的音乐家。我想将你昨晚拉的那些曲目寄给他看看,你同意么?”
萧镶月羞赧道:“当然可以。只是寄给恩师的曲目需得慎重些才好。我可以另外再挑几首自己满意的曲子么?”费力地从箱子里搬出几大本乐谱,都是他这些年写的各种曲子,林林总总几百首,仔细挑着。
艾克和卢汉坤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也各自拿起一本细看。卢汉坤看得激动,一拍大腿:“师弟天赋过人,才情惊世,又得师傅倾囊相授。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想想又道:“师兄最近拍摄的几部电影,需要配些合适的曲子,一直寻不到满意的。不知师弟能否赏光帮师兄写上几首?”
萧镶月道:“电影里的歌曲么?是什么样的电影呢?”卢汉坤道:“目前正在拍摄的有三四部,等回头我将剧本送予师弟细看。”
晚间,骆孤云特意抽空,陪同萧镶月在公馆宴请卢汉坤和艾克。几人相谈甚欢。卢汉坤没想到威名赫赫的骆总司令如此随和,也放开些来。
骆孤云和孙牧一左一右,萧镶月坐在中间。骆孤云一边谈笑风生,一边不时给他夹菜,将鱼肉细细地剔了刺,虾剥了壳,放入碗中。又盛了汤,自己先试过,不烫不凉,才递过去,说不出的细致周到,就差没有亲自喂食。孙牧也随时关注着他。席上有一道时令菜酱爆田螺,萧镶月觉得可口,连吃了几只。孙牧立马制止:“田螺性寒,且不宜消化,月儿要少吃。”两人照顾他已成习惯,十分自然随意。萧镶月从小便是这样长大,亦是泰然处之。看在旁人眼里,却是暗暗纳罕。
卢汉坤道:“师弟似乎有些羸弱,是身体有恙么?”
“月儿在母体内便受了损伤,先天不足。饮食上自是要精细些。”孙牧解释。
“少爷,厨房的总厨说有要事禀报。”黑柱在门口报告。骆孤云虽已做了总司令,李庄的众人还是习惯叫少爷。
一个戴着白色围裙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哆哆嗦嗦地道:“总......总司令,那道拔丝山药被二厨加了一勺蜂蜜。”
骆孤云一到公馆住下,就将禁忌的食物罗列了一份清单,交给厨师,严令不可使用这些食材。今日做菜的二厨一时疏忽,按常规做法,起锅前在拔丝山药里加些蜂蜜,使之看起来色泽油亮,吃起来味道更加丰富。萧镶月喜爱甜食,刚刚便吃了好几块。
骆孤云正待发作。孙牧道:“无妨。月儿体质比幼时已强健许多。有些以前不能吃的食物,现在可以慢慢尝试,少量地吃些,让身体渐渐适应。每一种食物都有其营养价值,若长期禁忌,也会导致营养不均。”
卢汉坤插话道:“师弟这体质不似师叔,倒有些遗传了母亲。”
萧镶月闻言,连忙问道:“大师兄见过我娘亲吗?”
卢汉坤道:“我早年便去了上海,无缘得见。但师弟的娘亲小月桂是有名的美人,在江南几乎无人不知。当年便有好多关于她的故事,风传甚盛,我在上海也有耳闻。”
萧镶月对娘亲的事知之甚少。父亲不愿提及,师伯也很少说。当下来了兴趣。连声道:“是什么样的传说?大师兄快说来听听!”
卢汉坤道:“很多啊......比如不畏权势,绞烂戏服,拒绝到督军府上唱戏......与京城名伶同台飙戏,博得满堂彩......身体不好,长期需要老山参吊气,有追求者一次送了价值千金的人参......为赈灾募集善款,连续十日登台演出,晕倒在台上......等等。”
萧镶月听得呆了,接不上话来。骆孤云从桌子底下捉住他的手,摩挲着安抚。随口问道:“那督军叫什么名字?”
卢汉坤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仿佛听说是姓何......”又道:“对了!我准备给师弟的剧本里有一部叫《名伶传奇》,讲的是一个红遍江南的花旦,拒绝权贵公子的追求,与心上人一起,历经波折,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原型便有几分参照师叔与小师娘。只是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俩人一起逃奔出权贵的掌控,投身革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娘亲为生下他丢了性命,是萧镶月心中永远的痛。沉默半晌,低低地问道:“孙大哥,你见过我娘亲么?娘亲有多美?”
孙牧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孙牧见到小月桂之时,便是她咽气之日。十岁的他印象深刻。病入膏肓,大腹便便的妇人已看不出昔日倾国倾城的容颜,但也难掩秀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萧镶月,没有来得及看上儿子一眼,便咽了气。萧平舟抱着妻子的尸体一天一夜不撒手,根本不管刚出生的儿子。此后两三年,也是日日在妻子坟前呆坐。十几岁的孙牧学会了帮着爹娘给月儿换尿布,逗他玩,教他说话,萧镶月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含糊不清的“哥”字。差不多三岁以后,萧平舟才仿佛反应过来有个儿子在身边,开始教他读书识字,学习音律,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些说了只会让萧镶月徒增伤感,孙牧踌躇着该如何答话。骆孤云爽朗一笑:“月儿的母亲当然很美,看月儿便知。师兄不是让你给电影谱曲么?月儿便用心作曲,让爹爹和娘亲在电影里有个美好的结局。他们在天上看着,也定会高兴。”
卢汉坤由李天年一手带大,感情深厚。听说师傅隐居在李庄,想着老人年事已高,错过此次机会恐再无相见之日。艾克也想在内地多走走,感受东方的乡土文化。便决定一起去趟李庄,探望师傅。萧镶月也忙碌起来,在省城买了不少礼物,师伯、春姨、程晋、板凳,人人都有。
又过几日,将《名伶传奇》,《京都春梦》、《逆流》等几部剧本交给萧镶月,约好几月后在上海见面交稿。卢汉坤道:“师弟做的曲子,稿酬还是按惯例参与票房分成,电影卖座,收入便高。若是单独出唱片,公司便只适当收取一些版权费,其余收益归师弟所有。是否需要签订一个合约......”
骆孤云本就只是想让萧镶月有点事情做,不至于太无聊。哪里在乎什么稿酬。打断道:“这些琐事不必劳烦月儿,我让秘书与你对接便可。”
为将卢汉坤和艾克送去李庄,一共安排了三辆车。一张车坐人,一张车拉萧镶月买的东西,一张车往前报讯。过了宜顺县便不通车道,需要春妹他们派马车来接。众人在城外送别,萧镶月不由有些悠然神往。骆孤云试探道:“月儿是想和师兄一起再回李庄么?”
萧镶月睁着双纯净无邪的大眼睛,看住他,认真道:“不。月儿舍不得云哥哥,云哥哥在哪里,月儿便在哪里。”骆孤云呼吸一窒......这宝贝,说情话也不打声招呼。再一看他,一本正经,理所当然,完
全不觉得自己在说让别人心跳加速的话。望望前后都是人,咽了咽口水,强捺住想将这人当场按倒的冲动。
第15回 红衣猎猎战曲激越忠心耿耿琼花溅血
处理完省城的事务。一行人便赶往安阳。一路有孙牧照应,倒也平安顺利。
易水带着一众人马,出城几十里迎接。易水已从李二虎口中得知骆孤云和萧镶月成亲的事情。这些年在军中与三弟朝夕相处,也大约知道些他的心事。只是没想到骆孤云会胆大妄为,不管不顾到和萧镶月成亲,心里十二分的不赞成。一来他觉着此事对骆孤云的声誉有损。二来亲眼见过萧镶月好几次犯病,觉得他身体太弱,恐活不长,万一有个闪失,以骆孤云用情之深,怕是会伤心至死。心里担忧,对萧镶月便是不冷不热。
上次骆孤云回安阳,时间仓促,只和易水交待了军中事务,就着急赶去接萧镶月。这回便把母亲和骆司令风风光光合葬,陵墓修得气派漂亮。落成这天,军中将士,地方官员,富绅豪贾数百人聚集墓前,连中央都特派了专员前来参加祭奠典礼。墓碑也是骆孤云亲笔所书,萧镶月见上面写着儿,骆孤云,婿,萧镶月,心里觉着平衡了些。其余人等大多不去注意墓碑上的字,有注意的,也不敢多问。
易水面色如霜。骆孤云神态自若。拉着萧镶月在墓前磕头祭奠。一通繁琐冗长的仪式下来,已是日影西斜。又在骆府设宴款待参加典礼的宾客。
骆府已修茸一新,比之以前更为气派。待宾客散尽,易水瞅个无人的空挡,沉声道:“三弟如此胡闹行事,若是被委员长知道,你当如何?”
骆孤云早知易水不满,也想和他好好谈谈。笑道:“大哥莫生气,坐下说话。三弟和月儿的婚事,没请大哥喝杯喜酒,实在有些失礼。待和二哥会合后大家再在一起热闹热闹......”
易水冷着脸:“谁稀罕喝你的喜酒!”
骆孤云叹口气,正色道:“大哥也知三弟不是那莽撞之人,若非深思熟虑,定不会如此。‘胡闹’二字,愧不敢当。我和月儿成亲之事,的确有些惊世骇俗,因此并不打算弄得天下皆知。对那不相干的人,以为我们是兄弟,便也没有刻意去澄清解释。只想二人好好过日子。并没有碍着旁人。”
“那你把月儿的名字刻在墓碑上是何意?”易水质问。
骆孤云道:“我与月儿成亲是事实。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是不愿月儿承受无故非议。但也不能委屈了月儿。他已是我骆家的人,名字写入族谱天经地义。”
易水道:“此事若传到中央,你就不怕颜面扫地?”
骆孤云道:“委员长问我,我也还是这些话。这是我个人私事,与其他任何人无干。”
易水道:“三弟文武双全,人品贵重,一表人才,却选择了一个男子,不觉得可惜么?”
骆孤云轻笑一声:“我非选择男子,我选择的是月儿。只是......他刚好是男子,这不怨我罢?”顿了顿又道:“月儿心思敏感,希望大哥像爱护我一样好好待他,三弟不愿见他受到任何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