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之月by肖静宁

作者:肖静宁  录入:10-24

一路笑闹着,不知不觉进了县城。
庐陵县城很热闹。横竖七八条街巷,还有好几家规模挺大的茶馆。萧镶月对茶馆颇感兴趣,路过其中一家,拽着骆孤云要进去瞧瞧。
茶馆里依然人头攒动。小戏台上有一个七十左右的老者,抱着一柄琵琶,叮叮咚咚地弹唱着。萧镶月仔细一听,老者唱的是苏州评弹《施公案》。周围人声嘈杂,弹唱的声音淹没在喧嚣鼎沸的环境中,一曲下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更别说往台上扔钱了。老者面露尴尬,抱着琵琶,落寞地寻了个角落坐下。
萧镶月之前在茶馆的表演可是场场满堂喝彩,至今想起来都还颇为得意。见老者的模样,有些不落忍。便主动上前搭讪:“老伯,这里是川地,你这苏州评弹本地人根本听不懂。这儿流行的是川戏或者秦腔,你不妨换个花样试试看。”
老者见是一个俊秀小孩,颇为奇怪:“我唱的是苏州评弹,你能听懂?”萧镶月答:“当然啦,我还会唱呢!”拿过琵琶,试弹几下,和老伯热络地交流起来。
骆孤云知他醉心音律,对去当铺收账不会有兴趣。便道:“哥哥先去当铺。月儿在这里和老伯聊着,千万别乱跑。一会儿晌午我们到隔壁蜀江春会合。”
蜀江春是一家川菜酒楼,里面有一道名菜活渡花鲢,是萧镶月爱吃的。取江里的尺长野生花鲢鱼,蒸至半熟,再浇上秘制的滚烫酱汁,关火活活焖熟。鱼肉鲜嫩,入口即化,秘制的酱汁味道独特,别家仿不来。月前骆孤云带他吃过一次,小孩回家念叨了好几回。
至晌午,骆孤云办完事情来到蜀江春,没见人影,心里纳闷,莫非还在茶楼?再去到茶楼,就见萧镶月眼睛红红,腮边还挂着泪水,鼻子一抽一抽,正伤心着。大吃一惊,这才走开一会儿,是被谁欺负了?连忙上前,心急火燎地地一把搂住小孩:“月儿......这是怎么了?”
萧镶月靠着他,抽泣道:“云哥哥,这是爹爹的师兄,李师伯。原来......他到这里,就是寻找爹爹的。可真凑巧,竟被我们遇到了!”
老者名叫李天年,是萧平舟的师兄。早年在江南一起开戏班子,两人合作多年,配合默契。后来萧平舟出了事,逃亡到桫椤谷,戏班子也就散了。李天年是个乐痴,一辈子痴迷音律,未曾娶妻。除了沉迷谱曲弹琴,不会其它营生。蹉跎了几年,十分怀念与师弟一起的日子,仿佛听说师弟是逃往西南方向,就沿路寻来。萧平舟以前的戏班子在江南妇孺皆知,李天年每到一处便到茶楼酒馆打听。希望能探到师弟的消息。没有盘缠了,就卖艺挣点小钱。至庐陵县,已寻了整整三年。
骆孤云听完来龙去脉,略一沉吟,对李天年道:“师伯孑然一身,四海漂泊,终非长久之计。不若随我们回李庄住下。月儿喜欢音律,您正好可以教习于他。庄子里另外还有一些孩子,就聘您当先生,每月得些固定银钱收入。生活也可安定下来。”
李天年漂泊了这些年,骤见萧镶月,已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又知师弟已去,师弟的儿子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三人在蜀江春用了饭。骆孤云去药铺牵来一匹马,随师伯回客栈收拾行李。李天年身无长物,只有几大箱子书,全是各种乐谱、琴谱、戏本,有些还是珍籍孤本。萧镶月初略一看,便是喜欢得不得了。回到李庄,更是每日与师伯请教研习。
李天年发现萧镶月在音律方面极有天赋。想着自己已是快七十的人了,来日无多,立誓要将毕生所学传授予他,便一心一意教习孩子。西院成了一老一小的专属之地,各种各样的乐器、琴谱摆满屋子。萧镶月天资过人,又得师伯精心调教,音律上的造诣日渐精进。

忽忽又过数月,已是盛夏。
骆孤云这几天不在庄子。距庐陵县百里外的青牛镇有一匠人,打造的刀剑远近闻名,特别好使。他按自己的想法设计了样式,带着护庄队的几个弟兄前去定制一批武器。本来萧镶月也想跟去,骆孤云想着天气酷热,打造刀具的锻房温度更高,怕孩子受不了,便没让他去。
有了路上的教训,骆孤云对萧镶月的饮食更加小心。临行前特意交待春妹,一日三餐的食材一定要注意。
川西的夏日不似桫椤谷凉爽,暑热难当。萧镶月体寒,本不是特别怕热。李庄四周农田环绕,夏季夜晚蛙鸣声响成一片,小孩睡眠浅,夜晚常被蛙声吵醒。晚上睡不好,白天又暑热难耐,便有些不适应。
夏日里有小贩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叫卖凉虾、冰粉、凉糕等消暑的小食。透心凉的食物,浇上一勺红糖熬制的糖浆,暑热的天气吃下一碗,浑身舒爽。
板凳最好这一口,一听到吆喝声,就开始嘴馋,每日都要吃上几碗才过瘾。板凳下半年也满六岁了。和萧镶月最是要好。骆孤云不苟言笑,气度威严,板凳有些怕他,在他面前总是规规矩矩。萧镶月不一样,长得又俊,人又随和,板凳打心眼里喜欢他。听见骆孤云唤月儿,他也月儿月儿地叫,被李春妹呵斥几次后,当着人叫小少爷,私底下还是喜欢叫月儿。
六岁的小孩发现萧镶月还不如他厉害,很多事情都不懂,好多东西都没见过,看什么都稀奇,还特别胆小,连猫狗都怕。小小男子汉保护欲高涨。那猫狗一接近萧镶月,便要帮他赶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和他分享。买来的凉虾、凉糕、冰粉,当然也少不了拿到他面前。萧镶月见板凳吃得欢,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吃下去冰冰凉凉,很是舒爽。暑热烦闷,没有胃口,用这个刚好,一吃便停不住嘴。
黑,远远见土路上烟尘滚滚,几匹骏马往庄子疾驰而来。
“云哥哥回来啦!”正在院坝和板凳玩耍的萧镶月欢呼一声,连忙跑上前去迎接。骆孤云翻身下马,一把抱起他,捏捏脸蛋:“月儿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东西?”自从离开桫椤谷,两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虽说只有短短几天,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想念。
“月儿好像轻了些。”掂掂怀里的小孩,骆孤云大步跨进庄子。待坐定,把人放下。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刀:“云哥哥特意给月儿做的,喜不喜欢?”萧镶月接过一看,刀锋澄亮,闪着寒光。刀柄上镂刻了几朵祥云,祥云上卧着一弯新月,精美别致。喜欢极了,高兴得两眼放光。
板凳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拿出一把小刀,揉了一把板凳乱糟糟的头:“给你的。”
“我也有?”板凳大喜过望,捧着小刀,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骆孤云熬了几个通宵,又快马奔袭赶回,很是疲累,便早早睡下。夏日的夜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被雷声惊醒,发现睡前点在屋角的小灯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吹熄了,屋内一片漆黑。正要起身重新燃上。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屋子的瞬间,瞧见萧镶月蜷缩着侧卧向里睡着,心下感觉不对......俩人在逃亡路上,萧镶月总趴在他身上睡觉。回到李庄,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还会习惯性的往他身上钻,脑袋蹭啊蹭的,要么窝在脖颈处,要么窝在胸膛上,总要寻个舒服的姿势才能继续睡去。骆孤云搂过小孩,感觉他身上冰凉,更是吃惊。连忙掌灯察看。见他眉头紧蹙,双手按着腹部,额上冒着细汗,脸色青白。吓得瞌睡全无,急唤:“月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镶月低声道:“肚子......肚子有点疼。”
骆孤云赶忙起身叫来李春妹夫妇。外面风雨交加,春妹急道:“哎哟,这大半夜的,可怎么办才好?板凳他爹,你快去一趟城里,药铺的程掌柜懂些医理,请他来给小少爷瞧瞧!”板凳爹二话没说,快马加鞭,冲进雨里。
骆孤云搂着萧镶月,越想越心惊。这孩子定是看自己疲累,不愿吵醒他,便独自忍着。若不是他突然醒来,会熬到什么时候......又懊恼自己睡得太沉,以后睡觉还得警醒一些。
伸手覆上萧镶月腹部,想帮他揉揉,摸着肚脐周围硬邦邦的,似有一团东西在鼓着。没揉两下,便一阵肠翻胃涌想要呕吐,难受地干呕了一阵,青白的脸色憋得通红,胃里空空,却是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是趴在他怀里大口喘气。
骆孤云心疼无比,一边不停地抚着小孩的背,帮他顺气。一边问春妹:“月儿这几天胃口可好?瞧这样子,似乎没吃什么东西?”
“近日暑热。小少爷一直都吃得少。我看他胃口不好,今晚还专门做了泥鳅拌饭,也只是尝了一嘴便吃不下。我也瞧出小少爷有点不对。想着少爷刚回来太疲累,打算明儿再和您说。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就发病了......”春妹站在床边,急急说道。骆孤云有多疼萧镶月,她是看在眼里的,这才走了几天,孩子就病了,心里是难过又内疚。
卧室门开。一个中年人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程掌柜四十不到,学过一些粗浅医术,以前在附近村子当游方郎中,李春妹开了药铺,便聘他做了药房掌柜。平常除了管理经营药房,也帮人看些头疼脑热的病,开点方子。
细细地把完脉,又在小孩腹部挨处探摸。程掌柜心里有了数,道:“越是暑热天气,越是不可贪吃寒凉之物。小少爷这是寒湿入体,伤了脾胃,引发的肠痉挛。就是疼起来受罪,不过没有大碍,拔个火罐,把体内的湿寒之气逼出来,再吃上几副温中和胃的药,应当就可痊愈了。”
“寒凉之物?”骆孤云狐疑。萧镶月的饮食一向精细,连水都只喝温热的,何时用过寒凉之物?
春妹恍然大悟,咬牙切齿:“板凳这个兔崽子......”
萧镶月虽疼得厉害,众人的话都听在耳里,小声道:“是我......我让板凳买的,凉糕......冰粉......还有凉虾......月儿觉着好吃,就多吃了些......”
程掌柜对骆孤云道:“观小少爷脉象,似有不足之症。应该是长期用着药物调理的。但终归身体底子不比常人,大意不得啊。”
拔过火罐。萧镶月肚脐硬硬的一坨便软了,疼痛稍缓。未等春妹把煎好的药端来,就已沉沉睡去。骆孤云用热毛巾擦拭着他冷汗浸湿的额角,心中暗想,听程掌柜讲这肠痉挛是极疼的。看小孩这虚脱的样子,不知道已经痛了多久。得想法子治治他这凡事自己憋着忍着的毛病。
骆孤云熟读兵法,治理军队都不在话下。要整治个孩子,自是易如反掌。
次日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他坐在茶几旁,一脸严肃:“从今儿起,月儿就和哥哥分开睡罢,你睡卧室,我搬到外间。”
萧镶月一怔,眼里闪过惊慌:“不......不要,月儿怕黑......”
“怕黑?我瞧你是一点都不怕黑了。昨晚灯也灭了,也没见月儿怕嘛。”骆孤云不动声色。
“我......我......我不要和云哥哥分开睡。”萧镶月明显被吓到了。嗫喏半晌,小声但坚决地说出这一句。漂亮的双眸在灯光下忽闪忽闪,已是蓄满泪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尽是哀求。
骆孤云心里一咯噔,昨晚疼成那样也没见他哼一声。怎么一句话竟把人惹哭了?见孩子吓得战战兢兢,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万个后悔,哪里还装得下去。一把将人搂过,放坐在自己腿上:“月儿昨晚为何疼成那样都不叫我?那云哥哥睡在你旁边有何用?”
“月儿......月儿知道云哥哥睡在旁边就不疼了。”骆孤云以为小孩会解释什么,没想到憋了半天却蹦出这么一句话,哭笑不得。正色道:“那月儿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事,一定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告诉哥哥,好不好?”狠了狠心,又加上一句:“若以后还像昨晚那样子,哥哥就不和你睡了。”
萧镶月被镇住,拼命点头。
待俩人上床,将睡未睡的时候。萧镶月搂着他的脖子,伏在耳边低低地嘟哝:“......青蛙太吵,月儿睡不着。”骆孤云差点笑出声来,双手捧着他的面颊道:“哥哥给月儿捂住耳朵,就听不见吵了。”
又过一日,晚饭桌上,萧镶月面前摆着一碗粥。骆孤云舀起一勺,满脸神秘,吹了吹,喂到嘴边:“月儿尝尝好不好吃?”
萧镶月狐疑地看着他,张嘴尝了一口,满口鲜甜,惊喜道:“嗯,好吃!......这是什么肉?”
骆孤云大笑:“这是蛙腿肉......青蛙吵得晚上睡不着,哥哥给月儿报了仇!”
下午的时候,想着月儿胃口不好,得弄点什么新鲜花样。刚好有佃户送来一竹篓青蛙。骆孤云便将蛙腿煮了,细细地剥下肉,汆入白粥,放上一点姜丝和盐。白白嫩嫩的蛙腿肉和米粒颜色差不多,看起来是一碗白粥,吃起来却鲜甜美味,十分可口。
萧镶月瞪大眼睛:“云哥哥......你把青蛙杀了?”看看面前的粥,心下有些不忍,又抵不住美味的诱惑,想着青蛙那么多,反正也是杀不完的,便放开吃起来。这青蛙粥从此成了萧镶月的最爱,隔三岔五便要想念。吃人嘴短,晚上的蛙鸣声也没那么讨厌了。习惯了就像催眠曲,听着听着就甜甜地进入梦乡。
院坝里,几十个龙精虎猛的小伙,正操练得热火朝天。
一个少年蹲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满脸艳羡。板凳跑过来:“阿晋,你在这儿干嘛?”
少年名叫程晋。是药房程掌柜的儿子,今年十三了。
“我想参加护庄队,少爷说我年龄太小,不给进。”程晋垂头丧气。
板凳同情地看着他,眼珠一转:“不如去找月儿吧,少爷最疼小少爷了,让他去说,准行!”
俩人跑到南院,死活拽起还赖在床上的人,一起来到院坝。
骆孤云正和一个精壮小伙比划。看见萧镶月,连忙收住招式,迎上前,皱眉道:“月儿怎么来了?入秋了,早上寒
气重呢,怎不多穿点?“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外衣给他披上。
萧镶月还是第一次来院坝看大家操练。见他大汗淋漓,胳膊露在外面,一件灰白对襟短褂子,前胸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地方变成青黑色,紧贴在身上。便有些心疼:“呀,云哥哥,咋出这么多汗?是累的么?”踮起脚尖,用袖口给他轻轻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萧镶月刚在石凳上坐下,骆孤云又皱眉,扯起小孩,自己坐在石凳上,抱他放于腿上,道:“石凳冰凉,当心寒气入了体,又该生病了。二虎,去给小少爷抬把椅子来。”最后一句是对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伙说的。
待人坐下,又赶紧端来杯温热水递上,小声道:“起得太早,胃空着不好受,先喝点水暖暖。一会儿咱们回去用早餐。”萧镶月也不抬手,就着凑到嘴边的杯子喝了两口。骆孤云给他拭拭沾在唇角的水渍,才把杯子放下。
俩人平常都是这般相处,十分自然。众人看在眼里,却是有些纳罕。少爷平常威严冷厉,不苟言笑。何曾见过他这么温柔细致?
见大伙儿都往这边看,萧镶月才想起来正事,拽着他的袖口:“云哥哥,阿晋想参加护庄队,你就让他试试嘛!”骆孤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俩个小孩。心道这孩子倒是贼精,还知道走月儿的门路。叫过来一个小伙:“黑柱,以后就让阿晋跟着你操练一段时间看看。”
程晋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成了,喜出望外。心道还是小少爷说话管用,看来以后得多和萧镶月套套近乎。
骆孤云继续和大家对练,身姿矫若游龙,招式虚虚实实,迅疾如电。上场的小伙多数在十招之内败下阵来。萧镶月看得两眼放光,大声叫好,手掌拍红得通红,真心觉着云哥哥实在厉害极了!骆孤云逐一指点示范,纠正动作,然后让大伙儿自己练习,带着他提前走了。
后院砌起一个大大的土窑,几个小伙正在忙活。满脸煤灰,只看得眼珠还在转着,分不出谁是谁。
萧镶月练完琴从西院出来,吃惊道:“云哥哥,你们在干什么?”骆孤云眼睛盯着窑炉,头也不回地挥手:“月儿快走开,这里太熏了。”
快入冬了。骆孤云想起萧平舟说过,萧镶月冬日取暖用的木炭是孙太医特殊处理过的,没有烟味。就想自己试验制作。拉了一大车栗木,鼓捣了几日都不成功。程晋跑去请教父亲,程掌柜说了一个方子,在烧制的过程加入艾草熏烤,既可去除呛人的烟味,燃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可祛除湿气,拔毒泄热,对身体大有裨益。他如获至宝,赶紧又让几个小伙上山砍了几车栗木,正在烧制。
萧镶月哪里肯走开,饶有兴趣地蹲下来和他一起瞧着炉里的木炭。
春妹走过来,对骆孤云道:“城里大江洋行的周老板亲自送来请柬。腊月二十六日娶媳妇,请少爷务必去喝杯喜酒。”
自从组建了护庄队,办过几起漂亮案子,骆孤云渐渐有了些名气。十里八乡稍微体面一点的人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要来请。他最不耐烦这些应酬,一般就是封个红包派人送去。
他紧盯着窑里的木炭,头也不抬应道:“我就不去了,包几块银元送过去吧。”
板凳在一旁听见,兴奋道:“娶媳妇?那就是有新娘子看喽?月......小少爷,我们一起去看新娘子,好不好?”拽着萧镶月的袖口,满脸期待。
“看新娘子?”萧镶月也有点好奇。
“嗯,新娘子头上都戴着好多花,穿得红艳艳的,可好看了!”板凳继续煽动。
大江洋行周老板府上喜气洋洋。门楣柱子都用大红绸缎包裹上,扎着醒目的大红花。锣鼓喧天,唢呐声响,好不热闹。
骆孤云带着萧镶月和板凳出现在大门口。
周老板连忙迎上来,拱手道:“少庄主亲自赏光,周某荣幸之至!快里面请!”引着他们进到厅内,与几位衣着体面的中年人一起,坐在主客桌。萧镶月很少见过这般热闹,兴奋莫名,和板凳一起跑进跑出,东瞧瞧西瞧瞧,根本坐不住。
骆孤云和大家寒暄落座。目光却追着不停进进出出的小人儿。担心抬菜端汤的仆人多,俩孩子这样乱窜,就怕不小心烫着。
“少庄主一表人材,少年英雄。不知可有娶妻?”坐在对首的老者开口寒暄。骆孤云暗叹口气,又来了......
骆孤云今年十七,虚岁十八了。这个年龄在农村一般早已订亲。何况他仪表堂堂,威名在外,又是李庄的少庄主,不知是多少姑娘倾慕的对象。大半年来,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他不喜参加这样的宴席,也是因为但凡聚会,就会有人提亲做媒。他一门心思想要报仇,哪有心情谈婚论嫁。
骆孤云教养极好,虽心头腹诽,面上却不显,收回追随俩孩子的目光,恭谨答道:“小侄不曾娶妻。”
老者是庐陵县长李登民。李县长来了兴致:“李某有一至交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骆孤云连忙打断:“多承县长大人抬爱。小侄虽不曾娶妻,但家父在世时,已做主在老家给小侄订下亲事。只等三年孝满,便要迎娶。”这套说辞他用过无数次,说起来顺溜,都不用过大脑,信口就来。
“谁要娶妻?”萧镶月玩得满脸汗津津。耳朵倒尖,听到一句,乐颠颠地跑过来,倚在他身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插嘴问道。
“哎呦!这个少爷生得真俊啊......竟像那画中人儿似的!”坐在一旁的米行刘老板惊叹:“啧啧,瞧这长相,这品貌......可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少爷多大了?可曾订下亲事?”
骆孤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冷冷道:“弟弟还小,考虑亲事为时尚早。”
外面一阵鞭炮响。板凳进来拉着萧镶月就往外走:“新娘子来了,快去看啊!”
俩小孩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钻。俩人矮小,挤在大人堆里什么也看不见,着急地捡着缝隙就往前蹿,好不容易站到最前排。就见百米外停着一顶花轿,一个穿着猩红锦缎的妇人用竹竿撩起轿帘,嘴里高喊:“新娘子下轿!”一身大红喜服,胸前戴着红花的新郎跑步上前,弓下腰,背起新娘。沿着长长的红地毯走过来。
当地的风俗是新郎要把新娘背进屋,新娘的脚不能沾地,否则就不吉利。新娘盖着喜帕,看不清长相,许是穿得臃肿,感觉有些偏胖。新郎背了没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周三娃,还没洞房腿就软了!”
萧镶月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习惯性地回头叫:“云哥哥,快看啊,新郎背新娘,太好玩了!”冷不防下巴撞到一个胸膛上,正是骆孤云。不知何时,他已来到月儿身后,替他隔开了拥挤的人群。
喜宴上的菜式油腻,萧镶月几乎吃不了。只捡着竹笋烧肉里面的竹笋吃了几筷子。骆孤云应酬了一下,喝下几盅酒就带着俩孩子早早退席。
出得厅来,骆孤云道:“时辰尚早,月儿可想要在城里逛逛?”萧镶月连忙点头:“嗯嗯,月儿想吃董记的苕丝糖了!”牵着板凳,一摇一晃的走在前面,骆孤云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苕丝糖是当地的一种特色小吃。将红薯切丝晾干,裹上麦芽糖,在铁锅里炒香,压成饼,撒上花生芝麻,稍冷后切成小方块,香甜酥脆。刚做出来的苕丝糖才好吃,放久了要么硬邦邦嚼不动,要么变得软趴趴,就吃不成了。骆孤云每次去县城都会给萧镶月稍上一点。
董记的苕丝糖最为有名,在铺子门前支一口大锅,现做现卖,食客经常排着长队,等着新鲜出锅。萧镶月最爱看制作的过程,每次走到铺子门口,就挪不动脚。
过足了眼瘾,买了一大包苕丝糖,两小孩嘴里塞得满满的,欢欢喜喜往回走。
“云哥哥,再吃一块罢。”萧镶月掰下块苕丝糖递到他嘴边。
刚刚萧镶月已经喂过他好几块了,骆孤云不太爱吃
甜食,还是又咬了一口,伸手给他拭掉粘在嘴角的一小块苕丝,宠溺笑道:“怎么吃成个小花猫了?”
三人慢慢悠悠往回走。路过一口水井,村民一般会在井旁放一把瓢,供过往路人喝水解渴。板凳有些渴了,看见水井连忙奔过去,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萧镶月也跟着舀起水就往嘴里灌。骆孤云待要阻止,已是来不及,皱眉道:“水壶里的水还温热着,作甚要喝凉水?当心肚子又疼。”他记着程掌柜上次说的,萧镶月先天不足,体质太弱,不可大意。早上出门特意灌了一壶热水带着。
萧镶月见他紧张的模样,调皮心起,扑过去吊住他的脖子,撒娇道:“云哥哥背着月儿就没事了。”
如愿以偿趴在背上。萧镶月又开始不老实,一下撸头发,一下挠胳肢窝,故意把冰凉的手伸进背心里摸摸:“呀,云哥哥出汗了!”还使劲探起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看骆孤云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看云哥哥被他欺负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样子。高兴得眉眼都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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