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澳眼睛发酸,“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当时班长借由让大家到学校集合,有一半的人都没来,后来又走了不少。”窦露又坐下来,趁机还偷看了阮丝莲的牌。
“这儿就我、阮丝莲,还有学委,”窦露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身体一顿,接着说,“还有应老师,那是学委的双胞胎弟弟,你觉得他俩长得像不像?”
窦露跑题跑得让杨澳措手不及,他都没看清忽然冲自己笑的男生的脸,胡乱点了几下头。
“紫毛是林梦之,他是乌珩发小,鱼缸里那条鱼是秋李,秋李是动物共生,这个呢——”窦露趴在地上,把躺到他们中间的X捞到了怀里,“是乌珩的小鸟,它叫X,脾气超大饭量也超级大哦,我们还有一只狗,叫蜀葵,不过它跟应老师一起睡午觉去了。”
窦露一副没有被末世毒打的模样,杨澳看着他们,不由自主露出羡慕的眼神。
他过了半天才僵硬地转身,指着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女人说:“这是我姐,杨瑜。”
阮丝莲的眼神与杨瑜的撞在一起,她想了一会儿,望向杨澳,“我记得,你姐来学校给你开过家长会。”
“嗯。”
“您需要先去休息吗?您看起来很累。”阮丝莲和其他人都能看出杨家姐弟俩过得很不好,所以都默契地什么也没问。
乌珩听着外面离开的脚步声,把毛衣脱了下来,丢到一边。
“你在洗手间这么……”谢崇宜推门进来,眼前直接便是少年洁白无瑕的细腰。
他掩上门,反锁。
乌珩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干净卫衣,把脑袋从衣摆塞进去,瓮声瓮气,“蛊虫很臭,我换件衣服。”
谢崇宜靠在门板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乌珩的腰被一寸寸遮上。
穿好衣服,乌珩转过身,此刻的天色已经有些暗,眼前人所站的位置只显出了模糊轮廓,他走过去,方便看得更清楚。
谢崇宜在乌珩走到面前的时候,伸手把对方别在卫衣帽子底下的头发挑了出来。
他手指顺着发梢滑下去,放在腰上没离开。
“你准备怎么安排他们姐弟?宁必真动了杀心。”
乌珩站着没动,“把宁必真解决,后面随便他们自己。”
“怎么解决宁必真?”
“生日庆典当晚,直接动手吧。”乌珩往前走了半步,“你怎么想?”
“都行。”谢崇宜垂着眼,“但是不能给他发起威胁的机会。”
乌珩盯着谢崇宜的脸颊若有所思。
谢崇宜:“在想什么?”
“没什么。”乌珩伸手拉住对方衣摆,他没踮脚,只是抬头,作势要去吻对方。
但还是矮了不少,他始终长不过谢崇宜。
遂放弃。
谢崇宜见他连踮脚都懒得,手腕微微用力,把人勾带了回来,与此同时,他偏头吻住对方。
含吻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敲门声。
听不清外面是谁在说话,乌珩扭头想要分开,谢崇宜捏着他的腮帮子又拧了回来,“我都还没有伸舌头,真烦。”
敲门的是薛屺,他意识到什么了似的,敲完之后,把耳朵贴在门上。
门被人突兀地拽开,薛屺差点扑进了开门人的怀里。
他抬头,露出一个笑脸,“宁必真的人来接沈平安。”
乌珩从谢崇宜身后探出头,外面的走廊,几道看不清脸的高大黑影一动不动。
沈平安也已经背起了工具。
“沈平安,我也去。”乌珩从洗手间走出来。
沈平安却注意到了乌珩身上的衣服换了,不是之前那件,他心情出现难以言说的复杂,点了下头。
“我也要去我要去!”薛屺拽住乌珩手臂,“带上我吧,一定要带我!”
“你很有用吗?”
“没什么用,我就是想去玩玩,别告诉我哥,反正他在睡觉。”
林梦之:“那我也要去。”
乌珩缓缓摇头,“X跟着我去就行了。”
最不想去的X躺在窦露怀里装死。
“……你不想去就算了。”
“好吧。”薛屺让开了路,乌珩从他跟前过去,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喂了一声,叫住乌珩,说,“老谢就这么让你走了?他不担心你吗?不担心平安哥哥就算了,平安哥哥又不是他的男朋友,还不担心你,感觉——”
乌珩在恋爱上半点经验都没有,身边更是没有可借鉴的模版,他闻言,身形一下顿住,回头,狐疑地看着谢崇宜。
谢崇宜:“……”
在房间内所有人的注视下,谢崇宜莞尔,“我相信你。”
乌珩眸色微动,点了一下头。
“不对,”薛屺又打断,“相信你和担心你不是一回事。”
乌珩又直勾勾盯着谢崇宜。
“……”谢崇宜淡笑,“我陪你去。”
“不用。”乌珩拒绝得很快,“你不担心我,但我会担心你。”
众人头一回看见谢崇宜露出迷惑的宕机表情,先后笑得停不下来,始作俑者薛屺更是拔腿就跑。
走廊上的黑影晃动了起来,其中一人朝前迈了一步,估计是想要催促他们了。
“走了。”沈平安率先走出房间,房间里的笑声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表情变得凝重担忧。
“别把自己的头给剪了。”窦露趴在窗户上说,被守卫看过来的红眼睛吓得梗了梗。
乌珩与沈平安并排走在三名守卫身后,这几个守卫跟之前所见的基地守卫都不相同。
他们几乎高出两人一倍,身上的黑衣制服单薄,可每次行走,都会发出甲壳碰撞摩擦的窸铿声,脚下的影子,他们的面部突出长却钝的口器。
“薛屺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闹着玩的。”走到半路,沈平安突然开口道。
“我知道。”乌珩说。
“那你刚刚……”
乌珩朝沈平安一笑,“我也闹着玩。”
少年极少数时候会在笑的时候露牙,此刻他笑起来,脸上的阴郁气散尽,略显薄情的下半张脸终于和柔和的上半张脸同步,冰雪消融,明眸皓齿。
沈平安口齿干涩,他拳头不由自主捏紧。
此时,他清楚感知到身体里的血管变成了藤蔓的形状,他来自乌珩。
守卫带着他们绕了又绕,交缠在一起的高大树冠构成漆黑穹顶,雨都被挡在外面,曲径幽深,走了好半天,他们才看见学校那团被称作湖的水塘——但现在真的是年级主任梦寐以求的波光粼粼的湖泊了。
离综合楼和教师办公楼越来越近,乌珩越觉得那两栋楼陌生。
因为它们现在的形貌和以前毫不相关——是两座用连廊接通的灰黑色城堡,但院子里尽是白玫瑰花,墙壁上的几个阳台也有簇拥成一团的花枝,城堡后山比以前高而阔了好几倍,环境压抑诡秘。
他们被引着走进了院子,沿着花丛之间的小径深入,最后来到了城堡门口。
最前头的守卫默不作声地摘下手套,他漆黑扭曲的五指露了出来,伸进门边的方形锁眼之中,他手臂轻转,咔嚓一声,刻着繁复花纹的铁门便开了。
进入室内,乌珩被里面明亮灯光刺得闭上眼睛,但他很快就睁开了眼。
守卫在他和沈平安的面前分别放下了两双拖鞋,接着伸手指了指拖鞋,示意他们换上。
“你们不会说话?”乌珩换上鞋,视线笔直地投在这几个守卫的脸上,与人脸毫无干系。
守卫长在两边太阳穴上的两对眼睛,眨了一下。
“之前是人类。”
它们又眨了一下眼睛。
乌珩没再说什么,他抬眼打量了一圈房子内的装潢,几乎是与末世以前的豪宅装潢没有任何分别,右手边便是扶梯,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下来,几名守卫也从他们旁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被带上的同时,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了楼梯上方。
“平安!”
“妈?”
这回换屋内保姆,也就是毛凤英,也就是沈平安他妈,她带着两人在城堡里七弯八绕,长廊楼梯几乎走了个遍,越走越深,走了十几分钟,她才在一扇弧形白色雕花的木门跟前停下脚步。
“沈先生跟我提起了你,就是没说名字,我还想着是谁这么厉害竟然能让宁皇亲自邀请进来,没想到居然你!”
门推开,毛凤英脸上换上和蔼的笑,她朝着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台边的沈渺,柔声说:“沈先生,人到了。”
“先坐,”沈渺转过来,放下手中的书,“英姐,去给他们拿一点喝的,你们想喝什么?”
乌珩看着背景色为深浓夜色的男人,对方穿着高领白色毛衣,但还是有模糊的青色痕迹从领口延伸出来,不过他举止神情从容温柔,仿佛没把自身的处境放在心上。
毛凤英比平时要脚步匆匆,她很快就回到了房间,把两瓶牛奶分别放在乌珩和沈平安面前。
“怎么这么急?”沈渺看着对方上气不接下气,还笑起来。
毛凤英看着男生冷漠的面容,语气控制不住的激动,“这是我儿子,大的那个,沈平安。”
“哦?”沈渺饶有兴味,靠进躺椅。
见沈渺不反感,毛凤英才继续说下去,但也不止是说给沈渺听。
诉说的过程中,毛凤英一直看着沈平安的背影。
“末日之前,我跟孩子他爸在京州打工,如意那时候还小,肯定得带着他,平安就和家里的老人留在汉州,”毛凤英说着说着,眼睛里冒出了眼泪花,“后来出了这些怪事,我跟他爸第一时间就在想办法回汉州,但等我们各种托关系找人好不容易回来的时候,汉州早就大变样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平安,你爷爷奶奶呢?”毛凤英泪眼朦胧地看着始终没有什么动静的男生。
“死了。”
“那你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你是异能者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很……”
沈平安突然抬头看着毛凤英,仅用冷漠的眼神就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逃命,是异能者,我没有家。”最后他看向沈渺,“你想剪什么样的发型?”
“都可以,你看着剪吧。”沈渺好说话得很,他坐到镜子前,沈平安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乌珩则拿起牛奶,默默拧开瓶盖,闻了闻,不是普通牛奶,他才仰头喝了一口。
毛凤英不看沈平安了,看着他。
他眨眨眼睛,放下手中的牛奶。
“你是平安的朋友吗?”毛凤英在少年旁边满脸小心地坐下来。
“嗯。”
“末日之后,你们一直在一起?”她红着眼睛。
“差不多。”
“平安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可能吧。”
“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们?”
“他说你们让他留在汉州照顾老人。”
“……”
毛凤英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她在少年面前羞愧地低下头,“我们那也是没办法,但事情一出,我们不就想办法回来了。”
“我们一回汉州,就到处找他,幸好他爸没皮没脸地跟沈先生攀上了远房亲戚的关系,不然我跟他爸,还有他弟弟,都活不到今天。”
“你们不是异能者?”乌珩问道。
“我不是异能者,他爸是动物共生体,他弟弟是能力复制,作用都不是特别大。”毛凤英抹抹眼角的泪,再看时,她表情里已经出现了欣慰,“我听沈先生说了,平安是很厉害的异能者。”
乌珩又喝了一口牛奶,“还好。”
“那平安他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者?等级高吗?”毛凤英关心道。
“植物,不高。”
“植物?植物共生体!”毛凤英语气惊讶,很快,她失望又担忧道:“怎么会是植物共生体?植物共生体不是活不了多久吗?”
乌珩点头,“是这样。”
他也是植物共生体,虞美人同样三番两次地试图背叛,众人都认为植物叛逃是因为本性如此,但在乌珩看来,植物在决定叛逃之前会反复试探宿主,与宿主博弈,当植物意识压倒宿主意识,它便会毅然决然结束与宿主的合作——简而言之,它不与弱者为伍——但要压过植物意识,又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想到了自己体内的木系和光系异能,三对一,稳赢。
沈平安从镜子里完全可以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乌珩和毛凤英,从见到毛凤英开始,他的心绪就没有平静过,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愤怒,他整个腹腔都被一把火给点燃了——抛弃过他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着他热泪盈眶。
但瞥见乌珩,他又奇异般地慢慢宁静了下来。
“你看起来,没有跟妈妈重逢的高兴。”沈渺看着镜子里男生阴沉的脸,说道。
沈平安不爱说话,只一味埋头剪剪剪。
“这里好像,剪多了一点。”沈渺抬手指着自己太阳穴,那里出现了一个遮都遮不住的豁口。
“……对不起。”
沈渺苦笑,“你知道这有多糟糕吗?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你和宁必真解释的。”
“你们很相爱。”沈平安眼皮掩下来,放慢了修剪速度。
“相爱?”沈渺换成哑然失笑,“我们不相爱的,基地所有人都知道。”
“没有人告诉我们,但我们在路上撞见过他给你送的猫和玫瑰花。”
“因为我喜欢猫,也喜欢玫瑰花,但不喜欢他。”沈渺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所剩无几,语气悠闲坦荡。
“他强迫了你。”
“嘘。”沈渺竖起食指让沈平安不要说了,“不要为我抱不平,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因为我而丧命。”
沈平安沉默下来。
这时,乌珩悄无声息站在了他们身后。
少年长相越发昳丽了,在镜子里比专业演员沈渺还要抢眼。
沈渺看了一眼他,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瞬时便理解了为什么沈平安在给自己剪头发的过程中,没休止地往后看。
既然不爱,那就可以利用。
乌珩看着沈渺,用看起来很庄重的表情忽然道:“你真好看。”
话音刚落,他左手无名指就被什么尖锐物体狠刺了一口。
沈渺忍不住笑,“你很大胆哦。”
见乌珩露出不解的眼神,他又道:“宁必真可能会杀了你的。”
乌珩从容不迫地在沈渺旁边的床尾坐下来,他面皮犹如新雪,没有一丝瑕疵污渍,没有任何感情的灰绿眼睛反而给人一种绝对不掺杂私人感情的真诚。
他看着已如枯骨的沈渺,“那你让他不要杀我,我怕。”
慢慢的,乌珩伸出一只手,同时低声道:“沈先生,第一次见面,祝你生日快乐。”
少年掌心朝上,蜷缩的手指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株柔弱的还不足一寸长的植物幼苗。
任务完成,毛凤英下楼送两人到院子里。
到了这时候,她压抑许久的思子情绪才得以有机会爆发,乌珩看了眼沈平安,“我出去等你。”说完后,他便自觉走到了院子外面等待。
沈平安见他走了,紧绷的身体出现了暂时的塌软,比起曾经的家人,他反而更在意乌珩看待他的目光会出现什么变化。
确定乌珩已经走远了,他才转向毛凤英,率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毛凤英被他的冷漠刺痛,“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那要怎么跟你说话?”异能者在夜色之中仍能清晰地看见面前女人头顶上的一撮撮白发,哪怕能在S区工作,可只要有宁必真在的地方,她无论如何都过得不会轻松。
沈平安暗地里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心绪赶出身体,这些与他无关。
毛凤英与他面对面站着,“我承认,当时我跟你爸爸察觉到了不对劲才带如意去的京州,但我们一开始本来想的就是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和爷爷奶奶。”
“可谁知道意外能发生得那么快?难道你以为我们是不要你了?”
“不是,”沈平安否定得很快。
毛凤英如释重负,她伸手握住儿子的臂膀,“看见你还好好活着,我……”
沈平安将她的手拿开,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划清界限的意味,“你无法保证京州此行绝对安全无虞,所以你带走一个,留下一个,你认为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是灾难却在全球降临,你意识到一家人在这种时候应该在一起,毕竟人越多,出现异能者的概率就越高。”
毛凤英的身体抖得厉害。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语气激动地质问,“你以为我们从京州回到汉州很容易?要不是为了你……”
“你们活着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活下去。”沈平安却再次打断了她的说话,他很想说一些刻薄无情的话,但心内却只有麻木以及隐约的一点伤感。
“在眼下回忆往昔只能使死亡更快的降临,你跟我说这些对情况转变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平安!”男生的冷漠深深刺痛了毛凤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变成了异能者,有了靠山,你就翻脸不认人了?白眼狼。”
沈平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我只是作出了和你们当初类似的决定,但你放心,如若我的目标没有达成,我不会回到你们面前撒泼打滚。”
毛凤英如果听不出他的暗带嘲意她就是聋了。
“你恨我?你恨你的父母!”
“我只是不原谅。”
“我们没有抛弃你,我们那是……”
“解释权在你,只要你能说服你自己,让你自己感觉到舒服一点,你想怎么说都行,”任毛凤英怎么说,沈平安都不为所动,“但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毛凤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她实在不敢相信这种话竟然是从自己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简直让她怀疑眼前这到底是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回想过去,大儿子沉默寡言,可不管是家务还是学习甚至照顾老人,却都能让他们省不少心,现在呢?所以,她的眼神很快就从伤心,慢慢转为了质疑。
“你被变异植物夺舍了?”
沈平安朝她身后的密林看去,“你可以尽管想象一些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的理由。”
毛凤英的脸开始不受控地抽筋。
她抬手,一耳光就将男生打得偏过了头。
“我们生你养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记仇了,跟我们算起帐来了?”
“好啊!那你把这么多年我们给你花的钱都还回来!”家庭矛盾轮到谁的头上都是一本理不清的帐,父母似乎天生就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毛凤英气疯了,全然不顾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和异能者之间的差距,扑上去对着沈平安又抓又。
她眼泪和口水一起溅在沈平安的衣服上,沈平安无动于衷地任她扑咬。
“你怎么不去死?你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你这么仇恨我们,你怎么不把命还给我?!”
沈平安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淡漠,“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男生软硬皆不吃,连试图绑架他也别想,你不占道理,又无法从感情上打动他,重逢的喜悦很快就只剩下了歉疚和绝望。
乌珩站在不远处,他一边弯腰观察着面前的玫瑰花丛,一边聆听着那边的动静。
比起颜色阴暗的黑色虞美人,面前已经历经变异的白玫瑰在夜色之中都似乎发着光,波浪纹的花边,碗口大的花朵,每一枝花都艳丽欲滴。
“它们叫保罗二世,你喜欢的话可以剪一些带走,”二楼一扇窗户后面传来沈渺的声音,“反正最后都会枯萎的。”
乌珩朝声源处看过去,只不过,在他看清沈渺的脸之前,一道红光从左面林间刺来。
余光里,它的目标人物是沈平安和毛凤英。
藤蔓如血液般从少年手腕内侧淌出,它在地面凝成一把巨大弯刃,刃身用力,托着人类直接一跃到了毛凤英背后。
噗呲,坚硬的甲壳仿若一块豆腐般被切开,牛马大小的骨骼脊椎被完整切开,腥臭的墨色体.液溅了一地。
乌珩收起刀,风淡云轻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宁必真,飘扬起来的发丝还黏了一缕在唇角。
忽然扑来的大蛊虫应该吓得毛凤英已经躲进了沈平安的怀里,她被周围的气温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听见宁必真的声音,更是浑身都发抖。
宁必真站到了乌珩面前,这是两人第一回单独碰面,也是两人第一次看清对方的脸。
少年有一张看似毫无攻击性的鬼面,煞白得可以看见皮下青色血管的皮,投进巨石也产生不了波澜的如渊的瞳孔,没有恭敬,更没有他希望看见的敬畏。
这个人,才是那群人之中最核心的角色。宁必真意识到。
“百善孝为先,他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宁必真笑意盈盈。
“谁惩罚?”乌珩歪了歪头。
“我。”
“为什么?”
“这里是我的地盘。”
乌珩:“也可以是我的。”
宁必真看似柔和的面庞浮上一层阴翳,薄薄的一层血雾绕着他双腿蜿蜒而上,氤氲得越来越深。
“你应该知道,整个汉州的幸存者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乌珩淡笑,“我允许你离开的时候把他们也一起带走。”
“……”
宁必真不是个温柔善类,他身后的暗色之中,如山的虫影摇晃凸显了出来。
“小宁!”急促的脚步声后,是沈渺急促的呼唤,沈渺站在门口,不太赞同地看着他们所在的这边。
宁必真和他身后的虫影一起回头朝沈渺看过去。
他迈开步伐,朝沈渺走去,又退了半步回来,冷冷地看着乌珩,“这次我不跟你计较,沈渺生日之后,立马给我滚出汉州。”
乌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必真的背影。
毛凤英抱着沈平安,躲过一次大劫似的,满头满脸的冷汗。
“我不是说不可以下楼吗?外面潮气好重。”宁必真面对着沈渺,边走边不满地埋怨,他走上台阶,顺势牵住沈渺的手,“新发型很适合你。”
沈渺无法将眼神分给院子里的人,他拉着宁必真,想着进了屋再说。
可就在此时,沈平安却突然有了动静,毛凤英被忽然推开,哎哟了一声。
城堡墙角之下,藤蔓拔地而出。
沈平安从乌珩肩旁掠过去时已经化为一道绿色虚影,他在眨眼间出现在了宁必真背后,扬起手中匕首就朝男人的脖子插。
咔滋一声,沈平安完全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宁必真第一反应是将沈渺推进了屋内,错失了第一反应的良机。
暗红色血液从刀口之下渗出,沈平安从后面靠近宁必真的耳边,他语气冷漠锐利,“我希望你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放尊重一点。”
一张长满了牙齿的口器在这时,从宁必真的肩前出现,一口朝沈平安的手腕咬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