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浪费了。”他坐在谢崇宜腰上,低声道。
谢崇宜却突然坐起来,糊满血的手掌从后制住乌珩的后脑勺,他的五官还有被毁去的小半张脸在乌珩视野里放大。
同样的味道在两人口中传渡、交织,他们几乎成了血人,空间里尽是鲜血的气味。
植物的自我修复能力使乌珩缓慢恢复,但疼痛仍在,他跟谢崇宜不相上下的虚弱,亲吻时却都用了恨不得把对方吃进肚子里的力道。
谢崇宜冰凉的手掌贴到了乌珩柔软的腰腹,他喘着气,鼻尖贴着乌珩的鼻梁,眼睫下神色阴翳,“等我们都休息好了,我们再来算今天这笔账。”
谢崇宜掌心下滑,虚握住乌珩的喉颈,垂眸不错眼地看着这张让人气恼的脸。
他知道乌珩没什么良心,哪怕对方做出来的事具备含有良心的标准,但动机却不一定是因为良心,不然就相反。
但他们一起做过一些事情,比如接吻,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即便对方以前有可能不喜欢男性,也不代表现在就不会喜欢他。
但乌珩竟然趁他处于昏迷的期间,朝他下手。
他当时已经注视乌珩许久,从乌珩眼中,他完全没有看见犹豫不舍,皆是进食的激动欢欣。
他把自己当什么?按.摩.棒?以前那些又算什么?
乌珩微凸的喉结被压陷,压迫到气管产生不适感,但又没有到使人窒息的地步。
“算什么帐?”乌珩发现自己还能正常说话,便为自己的行为澄清,他难道还做错了什么?
谢崇宜身体压向乌珩,翘起嘴角,讥诮道:“你都在吃我了,你不知道?”
乌珩观察着男生的表情,虽然仍是笑着,可又是血又是伤的脸,实在让人松懈不下来,更别提对方已经在暴走失控的边缘,于是,他双手轻轻握住谢崇宜的手腕,“你受伤,我很担心,我怕你死了,我不想,浪费粮食。”
“狡辩。”谢崇宜轻描淡写,不信,“我没喘气?”
“死了再吃,味道会差一点。”乌珩发自内心道。
见有血珠顺着乌珩的脸颊在往下滑,谢崇宜偏头舔走,将血珠卷进口中后咽下后,含笑问:“那我现在没有死,对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乌珩沉吟片刻,他抬起眼,迟疑道:“班长,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乌珩已经解释清楚了,信不信则是谢崇宜的事情。
他身体里痛得神经都产生了痉挛,任由谢崇宜掐着他,用一双灰绿平静的眼睛望着对方,“我会不会被你毒死?”
“及时吐出来顶多疼几天,”谢崇宜语气一顿,“但这种好运气只有你拥有,如果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你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乌珩心中悲愤,表情哀怨,精心呵护几个月的食物是一点都吃不得的毒物,饶是他再游离厌世,此刻道心也很难不出现细微裂缝。
这就等于,他从末世一开始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人们常说,看起来越漂亮的事物毒性越厉害,但没人说,闻起来香气扑鼻的事物也具有要人命的毒性。
谢崇宜是个怪物。
再死十对乌世明和曾丽珂,也比不上他现在十分之一的难过。
他分明按照步骤做完了一整道题,结果却跟步骤跟参考答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换成以前在学校的时光,他可以反复重写这道题,直到从头到尾完全正确为止,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可谢崇宜不是一道错题。
乌珩头一回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他放弃,他不想,更不愿意。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加入大蒜爆炒高温祛除大部分毒性,摘除有可能分泌毒液的腺体或是肝脏——
但不对,谢崇宜不是蘑菇,也不是河豚,那只虫子,那些黑色的黏液,都充分说明,谢崇宜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处能吃的地方,他从头到脚他就是一只毒虫。
如果将谢崇宜切块下锅,最终的结局不过也就是连锅一起扔掉。
想到此处,乌珩眼眶里溢出眼泪来,清澈的泪水在尽是鲜血的脸上冲开一道道湿痕。
“我对你不好么?”乌珩反问谢崇宜,声音强忍颤抖,“你怎么……”不能吃?
乌珩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无理,他只是太伤心,太失望了而已。
若不是谢崇宜,他都快忘了伤心和失望是什么感觉。
谢崇宜用掌心用力抹掉了乌珩脸上的眼泪,“为什么要哭?”
乌珩沉默不语。
谢崇宜只能先把人抱去了椅子上坐着,浑身是血地离开了房间。
外面匆匆跑过的守卫被这房间里汹涌的腥气熏得侧身,一扭头又看见男生的衣衫裤腿几乎像是在血水里浸了一遍,面孔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一时间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发生什么了?休息站出现感染者了?”守卫浑身戒备地冲男生问。
“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点血。”谢崇宜笑了一笑。
“……”守卫梗了一下,“你就是把头摔掉了,也不至于流这么多血,先等等,我去拉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现在哪有医生有空,水在什么地方,我打点水洗洗就行。”谢崇宜拧了一把衣角,鲜血沿着指缝大量地往外渗。
守卫给谢崇宜指了个方向。
谢崇宜走过的走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守卫看着看着,不禁打了个冷战。
变态的世界,变态的世界。
乌珩将虞美人召回身体当中,体内仍然处于剧痛当中。
半晌,他低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发黏的血块,将要凝固的血块被他一拭,又淌成了一片。
“叩叩”
连续两道敲门声响起。
肯定不是谢崇宜,谢崇宜再进门完全不需要敲门。
乌珩痛得弓起的腰被迫绷直,他靠着椅背,手指攥着扶手,才保持住了不歪倒身子,“进来。”
门被从外轻轻推开,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他穿着不合身的守卫制服,戴着尺寸也不合的钢盔,小巧玲珑的模样。
他朝屋内张望,“你房间里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乌珩说没事,没有。
“但地上都是血,你的衣服上也都是血,你现在看起来还很不好。”对方不仅没有离开,还往前走了几步。
房间内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并且还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血腥味,一种带有丝丝甜味,宛若春天盛开的花朵沁出来的花蜜,勾引着人想要品尝;另一种则蕴含着极强大的能量,就是后者,后者令人产生抢夺的冲动。其中还有畏惧与臣服,但无法解释为何会这般。
“出去。”乌珩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他聆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呼吸。
以前几次的自我修复,都不如这一次艰难,他若是分走虞美人的专注,可能就又会吐出几口不知出自何处的身体组织出来。
“我只是想帮你而已。”黄色的灯泡下面,小守卫局促道。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弱小,即使他看起来比乌珩还要营养不良。
乌珩眯眼看着对方,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他发觉到了对方蜡黄皮肤底下异样的液体流动,比皮肤颜色更深的血液,污血的颜色。
还有味道,乌珩一向对各种味道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难吃的东西被端上桌子了。
乌珩偏开头。
“你想帮他什么?”谢崇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他手中端着一盆水,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手臂上的一根白毛巾。
他的到来,令小守卫的理智在瞬间丧失殆尽。
转身的刹那,小守卫张开发黑的口齿,灰白的眸子垂涎若渴,朝门口的人扑去。
谢崇宜一动不动,身后的半空,两只巨大的虫镰凭空探出,刺向前方,咔嚓一声,黑色虫镰交叉,小守卫被拦腰切成两端,断开的腰肢污血喷了一墙。
讨厌的虫子。乌珩侧目,心中暗忖,他知道谢崇宜之所以无法下口,全都是因为虫子。
“他想吃你。”乌珩看着谢崇宜朝自己走过来,幽幽说道。
“嗯哼。”
“你可以直接把他毒死,不用出手那么麻烦。”乌珩痛得气息不稳。
“不,别人的口水很恶心,我会三天吃不下东西。”谢崇宜漫不经心,将水盆放到墙边的书桌上,将毛巾浸进去,拧干。
乌珩一怔,“可我刚刚咬你了。”
“你不一样。”谢崇宜倒是希望乌珩在他这里能跟浑身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丧尸一样。
那样他就可以在睁开眼后毫不犹豫地像割麦子一样把人割得只剩两条腿立在地上,而不是在自己被吸了血啃了肉之后,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被毒死——世界上所有的祈爱者都如出一辙的荒谬,本就荒谬的人会变得更荒谬,无一例外。
乌珩被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把双手伸进水盆里,仰起脸时,谢崇宜就用毛巾擦拭他的脸。
谢崇宜对乌珩而言,已经失去了世界上最美味食物的吸引力的大部分,在若隐若现的光晕中,乌珩回想起他对谢崇宜的第一印象:毫无疑问的世界中心。
“头抬起来。”世界中心说。
谢崇宜将手中糊满血液的脖颈重新擦洗得白净。
林梦之寸步不离地守着陈孟,陈孟的外表无疑就是一只丧尸,被他救醒的人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尖叫。
“叫什么叫?闭嘴!”林梦之机械地重复警告。
“我要休息一下。”陈孟瘫坐到地上,眼神朝林梦之投去暗示。
林梦之翻了个白眼,跨步挡住陈孟的身体,“你快点吃,别让人看见了。”
“知道知道。”陈孟跪趴在地上,从一具尸体上掰下来一条腿,大口撕咬,鲜血淋漓。
林梦之背身而立,身后的撕咬声犹如獒犬,他顾不上犯恶心,警觉着四周。
尽管陈孟吃的是死人,但一边救人一边吃人,怎么也不符合道德伦理以及陈孟心中坚持的医者理念,守卫对此视而不见,但陈孟强烈要求林梦之将他遮挡起来,也不能让人看见,不然他就信仰崩塌。
陈医生囫囵吞食了十几分钟,重回清明,也重新开始治疗。
抬到广场的一百多名伤员,生命被挽救回来的只有一半,陈孟望着被抬走的尸体,心中可惜,“如果乌珩在这里就好了。”
林梦之:“阿珩又不是停尸房。”
“这些不是尸体,是食物。”
林梦之刚想说陈孟连吃带拿,就有一道尖叫声从街尾传来。
柳宁踩着高跟鞋出现了,影子被拉得很长,她的手中拖行着一个女人,女人脸上布满眼泪,双手胡乱抓着柳宁的裙子,口中不断呼救。
“救命,放过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难道我会害死我的儿子和女儿吗?!"
当柳宁一步一步走到广场上,林梦之才看清地上那个女人的样貌——是上午和下午分别突然变异的小女孩和小男孩的母亲。
她趴在地上,哭号不止,拼尽全力爬起来,就算这样,她看起来也没有半点感染变异的迹象,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年妇女,比之前的鼠女还要正常,鼠女起码还有一条尾巴。
“末世难道就没有法律吗?国家难道在这种时候就不管我们老百姓了?你们是土匪吗?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感染源?”妇女喊得嘶哑,她看起来已经非常憔悴,连续失去两个孩子,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样子。
林梦之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望向柳宁,“你们之前不是说,没有证据,不能杀人?”
柳宁并未作答,他掌心出现一把匕首,弯下腰,拾起妇女的手腕,竖着在她小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
咕咚,哗啦——
黑色的污血像肉冻一样滑出来。
“我的妈呀!”林梦之和陈医生一下就抱在了一起。
这还不算结束,那些黑色肉冻噗咚掉落在地,迸散后又东拼西凑地聚成一团,朝有活人在的位置慢慢挪去。
“啪叽”
一只高跟鞋毫不留情踩上去。
“看见了吗?她已经不是人了,感染源的寄生体而已。”柳宁淡淡道,接着匕首方向转动,刀锋的方向面对着妇女。
对方咽下一口唾沫,表情越发惊恐,她不停摇着脑袋,又加上摆动双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感染源!也不是什么寄生体!我不是!”
她痛苦地嚎啕,“两个月之前,我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吃人,也没有咬人,我也没有异能力,体内更加没有能量核,但是它会吃人会咬人,它感染了我的两个孩子,可我两个孩子被感染后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变异,更加没有变成丧尸,我以为没事的,你们用检测仪扫描的时候不也没检测出来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你们枯荒,我们就变得不安狂躁,我们想出去,但我们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这种感受从哪里来的,”她抹着眼泪,“然后我两个孩子就前后脚变异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用菜刀割喉,我没有死成,但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没有回到我的身体,而是从窗户里跑出去了。”
“我真的没有害人啊,我真的没有!”
“你们杀不死我的,离开我的身体,它们就会跑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听见了吗?然后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感染!”她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她慢慢将上身抻起来,像一条柔软的虫子昂起上半身,扬眉望着柳宁,“不信,你就看你的脚下?”
旁边的人朝柳宁的脚下看过去。
柳宁皱了下眉,他慢慢将左脚抬了起来,斑驳的水泥地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黑洞,黑洞边缘像是被利齿啃咬过。
“我草!”林梦之惊呼一声,丢开浑身恶臭的陈孟,几步奔过去,趴到地上观察。
半晌,他讶然地抬起头,“不是坑,是一个洞口,它好像跑了——”
耳边传来那个妇女的叹息,“唉,又有人要被感染了,啊啊啊啊好可怜啊!”
“你是不是疯了?”林梦之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妇女歪着头,摇晃着身子,“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们拿我没办法,再没完没了我就继续放血,让你们整个基地的人全死干净!”
林梦之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一名守卫扑来抱住他,“你小子别冲动!”
“柳助!”
一声惊呼响起,发出叫喊的守卫扶住了连连踉跄的柳宁,柳宁脸色不知何时转为煞白,他踢掉高跟鞋,脚踝以下的部分竟然已经焦黑!
林梦之心头一跳,“陈医生!陈医生!”
陈孟无视其他人奇异的目光,走上前,在柳宁身前蹲下。
“你轻点。”林梦之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都还没碰到,要不你来?”陈孟没好气道。
无人再置喙后,陈孟小心地伸手,他手中的光芒是一道温暖的淡黄,然而,在光芒靠近柳宁脚踝时,迅速变灰。
陈孟甚至没来得及收手,那抹焦黑顺着光芒登时就窜进了他的掌心,他浑身一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医生你没事吧?”两名守卫把倒地的丧尸医生搀扶起来。
陈孟挥开两人,错愕地举起右手,看着自己治病救人的神之右手不知何故也变成了焦黑,他嘶吼,“我的手!!!”
看着这离奇的变化,周围的人表情大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珩躺在床上小憩,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对他而言比香水还好闻。
但一阵鸟叫还有翅膀的扑腾声把他吵醒。
他翻了个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不知道什么睡醒了的X,此刻的X正哇哇大叫,展着翅膀在房间里高高低低飞个不停。
乌珩看了会儿,很快觉出不对劲来,X像是在拼命啄着什么东西。
“怪物!”
“恶心!”
“阿珩!”
“快跑!”
被X撵了几圈的那东西攀爬到墙壁上,全貌暴露在乌珩视野当中,黑色的、浆液一样的东西。
刚刚的剧痛还残留在体内,致使乌珩想都没想,赤脚直接跳到地上。
那团黑色径直朝他扑来。
乌珩身子一歪,堪堪躲过,顺手抓起X,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休息站的守卫基本都在休息,其他的人则都在基地围墙周边抵抗尸潮,附近一片宁静,唯有乌珩急促的呼吸声和飞奔的脚步声。
虽然受了重伤,虞美人也还在恢复期,但少年逃命的速度一点都没有比以前慢,他跑几步便会瞬移到下一个拐角。
脚下尽是碎石和一些破烂玩意儿,虞美人探出来,替主人将路面扫荡一空。
它还预备返回去攻击身后追逐不停的奇怪生物,但被乌珩召回了。谢崇宜自己的东西自己负责,虞美人现在经不起二次蚕食。
乌珩一边跑,一边思考那东西为什么会从谢崇宜身体里跑出来,而且竟然还想继续蚕食污染他?
但这个疑问刚冒出,就被乌珩自己认定为不成立,因为按照谢崇宜的性格,这种东西不可能有跑出他身体他还不知道的可能。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团奇怪的东西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但一定与谢崇宜有关,因为它的味道闻起来,有几分熟悉。
谢崇宜此时此刻正与吴典和生姜面对面谈条件。
“我道歉。”生姜低声,“但能量核真的全给你了,没有了。”
谢崇宜冷淡道:“你把我伤成这样,拿88颗B核、36颗A核、8颗S核这么点东西就以为能补偿到我?”
“……”生姜抱着手臂,靠在墙上,也很是无奈,“小谢,你几岁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打欠条?”
“可以。”
吴典在旁边拿出纸笔来,递给谢崇宜,“自己写。”
谢崇宜将笔记本拿在手中,他翻开一页空白页,在上面落下龙飞凤舞的字迹。
生姜本来只是含笑看着,谢崇宜在他们几个兄弟里面年纪最小,长得虽然算不上最好的,但暂时没了小半张脸,他当小哥的,也确实应该对谢崇宜给予补偿,只要要求在他能实现的范围内,他都能接受。
然而,在一页纸从头到尾密密麻麻地被写满时,生姜脸上的笑意变为了讥诮,“谢崇宜,你别写欠条了,你写奴隶协议还更便捷。”
谢崇宜顿住笔尖,凝思过后,笑起来,“小哥说得对,我这就再写一份协议。”
生姜见对方还真蹬鼻子上脸起来,嘶了一声,正欲开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班长!”
一只鸟也跟着叫,但鸟是哀嚎,“班长救命!班长救命!”
生姜最先看见不断弹跳黏附然后飞扑的黑色液状物,但还没等他出手解决,谢崇宜手中的纸笔塞入怀中,打断了他的动作。
乌珩咬牙跑到这里,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看见谢崇宜,他当即松了口气。
见谢崇宜大步朝他走来,他想都没想就埋首躲进了对方的怀里,谢崇宜还没来得及搂住,他便又灵活地旋身藏至对方背后,气喘吁吁,恼恨至极,“班长,你的虫子跑出来了。”
当谢崇宜出现时,那团黑色生物比之前更显激动,显然,它的目标一直就是谢崇宜。
吴典脸色一变,将三人一块推开,手中风刃急速旋转,一道明亮的火光窜出,火星迸溅,眨眼便将黑色生物烧成了一捧灰。
但他却没能松一口气,被烧成了灰的黑色末状物从地面漂浮至空中,比尘埃更尘埃。
一只手臂从吴典身旁越过,谢崇宜将它们全部都吸入了掌心,他无所谓道:“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乌珩从谢崇宜身后走到侧方,扫视着吴典和生姜的表情,最后略略掀眼,看着谢崇宜,眼底光芒闪烁,心中已然有了结论——他们有秘密。
黑色的末状物没入谢崇宜身体后,他脸上的缺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恢复,不用两分钟,他的眉眼重回俊秀。
“班长,你的伤好了。”少年低声提醒。
吴典和生姜看起来……不像是为谢崇宜感到高兴的样子,吴典在沉默片刻后,甚至掉头便走。
生姜则更利索,他旋身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丑人多作怪。”谢崇宜语气倨傲地评价两人的行为,接着垂眼,“对吗?”
“他们倒也不是丑人。”乌珩坦诚道。
“比起我呢?”
“差点。”乌珩不认为自己在说好听的话,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但谢崇宜却因此开朗地笑起来,大伤初愈的苍白的脸上,病色大减。
谢崇宜笑完,说:“比我差点,那就是丑人。”
乌珩往后退了两步,与谢崇宜保持了社交谈话的距离,“刚刚那个黑色的东西,跟你身体内的东西,是同一种?”
被提问的人没有隐瞒,“算是。”
"它来自什么地方?"
乌珩的眉心拧了起来,如果可以,他整张脸皮可以因为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拧出一只上百个褶的小笼包。
就像虞美人的部分一旦脱离本体就必须找到新的宿主,能量会伴随着流落在外的时间而不断被削减,如果谢崇宜与他身体里的生物也是同样的伴生共生关系,那刚刚那个东西就不可能在外游荡,它必须有宿主,它的宿主就在近处。他想到了在城内发生的感染,那个女人——
班长,黑色生物,还有那个女人,三者又是什么关系?
乌珩想不通,谢崇宜要是不说,他就会停下去想。
因为谢崇宜已经被他踢出了食物的行列,他不会再去关心谢崇宜的事情。
“我们的脚下,我们的头顶,不知道。”
“是三个选项,还是三个答案?”
“选项。”
乌珩眼底逐渐出现阴翳,“你让我选?”
谢崇宜摇摇头,“是我们选。”
乌珩不再说话,发出声音,谢崇宜从他面前离去,他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拎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很脏,很臭。
“把鞋穿上。”他把靴子丢到乌珩脚边。
乌珩弯下腰穿鞋,“哪来的?”
谢崇宜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乌珩穿好看着他,他才回答:“从尸体脚上扒的。”
“……”
乌珩只是无言了几秒钟,他将手掌在两人之间摊开,虞美人探出芽尖,片刻后,他问道:“虽然刚刚在你那里受伤了,但我感觉它体内的能量比之前充沛了很多,这又是为什么?”
谢崇宜用手指去戳那根虫子一样的芽尖。
藤蔓在瞬间拔出,狠狠抽了他手背一下,又缩了回去。
“啧。”谢崇宜放下手,“在汉州的时候,你觉得我身上的味道能让你觉得舒服,能暂时应付饥饿感,实际上,就是由于我体内的生物本身具有大到无法计算的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