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丽被吓醒,连忙打开门,“你疯了?深更半夜吵什么?”
“吴危,吴危他出事了!”吴汉成红着双眼,发抖的手举着手机,“刚才医院打电话,说,说吴危出了车祸,现在在抢救,要家属尽快过去!”
张艳丽差点晕倒,一时方寸大乱,人在这个时候很难保持理智,更何况她是被突然叫醒的,脑子尚不清晰。吴汉成催着她换衣服,说自己已经叫了车,就在街对面,他们连夜出发。
“好,好!”张艳丽顾不上和吴汉成的矛盾,哆哆嗦嗦换上衣服,就被吴汉成拉扯着下楼。她话都说不利索,只顾着念叨“老天保佑”,没意识到吴汉成将她拉向了垃圾堆的方向。
那里臭气熏天,夜里很少有人去,吴汉成已经找好了院墙后的死角,即便突然有人出现,也看不到他们,何况来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丢垃圾,根本不会停留。
张艳丽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吴汉成从后面用麻绳勒住她的脖子,戴着厚皮手套的手猛然用力,张艳丽挣扎,但没有用,吴汉成的力量和她的相比非常悬殊,她虚弱地拍打吴汉成的手臂,脖子发出机械错位的声响,缓缓地,她的身体像稀泥一样软了下去,不动了。
吴汉成急促地喘息,双眼大瞪,盯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张艳丽。这个要害死他的女人终于死了,一股激烈的欣喜在他胸膛里冲撞,他成了胜利者,他没死,死的是想要杀死他的人!
他想要大笑,但他还有理智,他呼吸着恶臭的空气,一鼓作气,将张艳丽扛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垃圾堆边,将她面朝下扔了过去,又捡起部分垃圾盖住她,只要不往下扒拉,没人会发现这里有一具尸体。
他倒退着,垃圾堆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小,他胸膛震动,那是他强忍着的笑。退到路尽头,他转过身,跑向居民楼,那步伐轻快得不像个老人。
男人至死是少年,他想起詹还分享给他的一句话。
哈哈哈,少年,少年!他痛快极了,没有张艳丽的束缚,他不就是自由自在的少年吗!
吴危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面前的父亲变得极为陌生,就算他亲耳听到吴汉成讲述杀害张艳丽的全过程,还是无法相信。他不断摇头,民警搀扶了几次才将他拉起来。
他的不信出自亲情,岳迁反复看着录像,却感到匪夷所思。目前重案队已经介入调查,专家正在评估吴汉成是否有精神类的疾病,相关药物检查也在进行。岳迁丝毫不怀疑吴汉成在忍耐到极限后,会因为一点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摩擦痛下杀手,人很容易冲动,许多案子就是这样发生的。
岳迁想不通的是,从吴汉成杀人前的准备,和杀人后面对警方的表现,都可以看出,他并不希望被逮捕,他要是一点都不在乎,张艳丽说出他出门被撞死时,他就该去厨房拿刀捅死张艳丽。
但他当时很冷静,没有让张艳丽看出异常,甚至去河边坐了一段时间。他耐心躲藏,知道去远离狗尾巷的地方,跟只收现金的老人买麻绳,还精心编造出吴危出车祸的谎言,他大可以在家中勒死张艳丽,可他知道警方一定会上门勘察,所以家中不能是第一现场,垃圾堆是最安全的,而用儿子的生命哄骗张艳丽,是最保险的。
他只要不说出来,至少还能躲几天。派出所的重心在詹还身上,一旦错过了案发后的黄金时间,说不定某些关键证据就会消失。吴汉成这样一个心思算得上缜密的人,怎么突然发疯承认杀人?
岳迁眼前浮现出詹还的身影,吴汉成话语中对詹还很是感激,难道他是在为詹还顶罪?他知道警方正在调查詹还,所以故意来这一手?
岳迁的怀疑很快被现实击破了,根据吴汉成的交待,派出所找到了卖麻绳的老人,他反复看过照片,证实吴汉成确实来买过麻绳,而老人摊子上的麻绳和张艳丽的勒痕比对上了。吴汉成称麻绳和皮手套已经被烧掉,他所说的地方有灰烬和麻绳残留。
凶手的确就是吴汉成。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得劲,案子破了,但就跟没破似的。吴汉成的药物检验结果出来了,他只服用了“清听”,没有使用任何对精神构成影响的药物,而“清听”本身也不含违禁药物。他突然杀人并不是因为受到药物、毒品的影响。而精神鉴定一时半刻出不来,需要一轮一轮谨慎的评估。
岳迁从派出所出来,透气。严格来说,这不是一起复杂的案子,嫌疑人主动交代,对警方来说也是件好事。但吴汉成前后的行为充满矛盾,去年落水也是他的一面之词,张艳丽真的想杀死他吗?还是他在长久的压抑和憎恶中产生的臆想?
最关键的是,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认罪?
岳迁陷入思索中,对周围的感知变钝,尹莫已经来到他面前,他才从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灰气味中回过神来。
“警察这么没有防备吗?”尹莫嘲讽道:“我要是当个坏人,给你一刀,你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岳迁看着这张漂亮的脸蛋,紧绷的情绪缓缓消失,忽然,他右臂曲起,拳头猛然挥向尹莫的腹部。
尹莫狭长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大,岳迁突然发难的速度,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避不开,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拳头来势凶猛,砸上来时却十分温柔,尹莫觉得像被小猫踩了一脚。
岳迁收回拳头,用他刚才的语气说:“现在是谁直挺挺地倒下了?”
闻声,尹莫竟是十分配合地往后倒去,半点没有心理负担,倒是岳迁吓一跳,赶紧伸手将人一捞,“喂!”
尹莫停在岳迁的手臂中,弯起眼尾,“怎么不让我直挺挺倒下去?”
“你有病?”岳迁捞得吃力,尹莫看着挺瘦的,但很沉,刚才全身的重量都在他手臂上,现在还不肯动,他手臂都酸了!
“考验考验警察的人性。”尹莫笑道:“看到群众摔倒,他会不会搭一把手。”
岳迁将人推开,“我为你废了一条手臂。”
“真的?”尹莫连忙捧着救他的那条手臂,夸张地吹气。
已经有人看了过来,这俩男的,光天化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
岳迁咳了咳,不跟尹莫闹了,“你怎么来了?毕月佳……”
“已经去看过了。”尹莫也收起玩笑,“她的情况有些复杂。”
尹莫说的那一套带点玄学,而且有很浓的主观情绪,岳迁听完比尹莫更困惑,“那说明什么?”
尹莫说:“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也没留意过,一般来说,精神创伤到了她那么深的程度,气场都会很浑浊,我顺便看了医院的其他人,她是唯一一个气场非常清澈的。”
“她……”岳迁尝试理解神棍的世界,“她在你们的视野中,不应该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尹莫认真地点头,“是。”
岳迁皱眉,“她在装?”
“装的话,也会影响气场。”尹莫说:“也不会清澈到那种程度。而且她为什么要装?”
岳迁说:“那就无法解释了?”
尹莫沉默了会儿,“我再想想办法。”
岳迁突然道:“那吴汉成的气场怎么样?”
“我没有看过。”尹莫解释,他并不会见到一个人就去看气场。
“走,来都来了。”岳迁将尹莫拉到派出所,吴汉成木然地抬起头。
“怎么样?”岳迁问。
“非常浑浊。”尹莫说:“还记得长师傅吗,他去年看到的张艳丽,大概就是吴汉成现在这样。”
“艳丽,艳丽!”吴汉成突然喊起来,声泪俱下,悲痛不已,“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想害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我记不得了!”
第89章 点火者(15)
吴汉成突然忏悔让派出所非常紧张,他正在接受精神鉴定,一旦专家认定他有精神疾病,他就能逃过刑罚。岳迁亲眼看着他从炫耀自己杀死张艳丽到哭诉自己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用力撞击头部,以自残的方式表达后悔和懊恼。
吴汉成暂时被控制住,钟所长着急得走来走去,“他这是过完了炫耀的瘾,终于冷静下来,想到了自保的方法?给我演这一出!”
岳迁盯着监控器,吴汉成仍旧在嚎啕大哭,双手不断做出合十作揖的动作。假装忏悔的嫌疑人他见得很多,吴汉成比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要夸张,就如钟所长所说,吴汉成的表演痕迹太重了。
但岳迁越是看,越觉得吴汉成的夸张中,其实有真实的痛苦,他很清楚是自己杀了张艳丽,他也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有难以调和的矛盾,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真的能够下手,他是茫然而绝望的,这和之前那个清晰讲述杀人经过的他截然不同。
他的气场很浑浊。岳迁脑中浮现尹莫的话,同时又想到尹莫对毕月佳的描述,她的气场很清澈,和精神病院所有人都不一样,在发现有人在观察她之后,她逃走了,将自己藏在他视线接触不到的地方。
一个住在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的人,气场清澈,而没有精神病史的吴汉成非常浑浊。这是什么道理?
“我有种预感,吴汉成的鉴定结果肯定是有精神障碍。”钟所长烦躁地说。
岳迁安抚他,“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吴汉成过去没有精神病,突然在精神病的影响下杀人,那他如何患上精神病,也是调查的一个途径。”
钟所长叹气,“话是这么说……”
岳迁明白钟所长的顾虑,吴汉成年纪大了,这对他来说,本就是个“优势”,如果再加上精神问题,他真可能不用为所作所为付出任何代价,这对被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而调查吴汉成的精神病从何而来,对派出所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岳迁再次来到吴汉成面前,他蓬头垢面,手上脸上都是泪,像一团被揉得紧巴巴的,然后被丢到水中泡烂的草纸。
“还认得我吗?”岳迁问。
吴汉成盯着他看了会儿,嘶哑地说:“岳,岳警察。”
“很好,还没有神智错乱。”岳迁重新对吴汉成提问:“是你杀了张艳丽?为什么杀害她?”
吴汉成抱着头,浑身发抖,桌子都跟着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岳迁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杀她?还是不知道杀没杀她?”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吴汉成歇斯底里地说:“肯定是你们搞错了!艳丽是我的妻子,我们几十年都走过来了,我怎么可能杀她!”
钟所长在监控室狠狠握起了拳头。
“但上次我问你时,你很得意地跟我说,你如何拿吴危出了车祸骗她,如何带她来到垃圾堆,如何用麻绳把她勒到断气。”
吴汉成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和汗水不停滴落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我那时到底怎么了!我真的没有那么恨她!”
岳迁说:“所以你还是承认,是你亲手杀了张艳丽?”
几分钟后,吴汉成点头,“我,我后悔啊!”
岳迁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他说他后悔,如果他是装出来的,那这演技也太好了。岳迁有些动摇,想到另一种可能,问:“老吴,你现在的处境很麻烦,你杀人是事实,物证我们已经找到了。我问你,在你动手之前,是不是有人向你灌输了什么?”
吴汉成抬起头,眼中充满不解和迷茫,他机械地摇头。
“你再想想呢,你的保健品经理詹还,平时都跟你说什么?”岳迁问。
“小詹……”吴汉成低哑地说:“他很关心我的身体,给我推荐产品……”
“还有呢?你们聊张艳丽吗?”
“艳丽……”
吴汉成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而他说的和詹还交待的差不多,家里的钱由张艳丽管,他要买保健品就要经过张艳丽,虽然他也能强行拿,但几十年都这么过着,他习惯了事事问张艳丽。
张艳丽不肯买“清听”让他很苦恼,其实买不买都是其次,他耳朵坏了这么多年,叫得上号的医生都看过了,他比谁都明白,难治,治不好,吃“清听”也就图个心理安慰。可张艳丽那绝情的态度让他很难受,自己的妻子丝毫不关心自己,这换谁也不舒服。
他要面子,无法向别的老头倾诉,只能向詹还倾诉,这抱怨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怎么都收不住,每次见到詹还,他总要将张艳丽数落一通,数落完感到气出了一大口,轻松许多。
“那詹还怎么说?”岳迁问:“和你一起抱怨?开解你?还是……他觉得只要张艳丽不在了,你的烦恼也不在了?”
吴汉成突然从混沌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你是说是小詹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我,怂恿我去杀了艳丽?”
岳迁身子向后,缓缓靠在椅背上,“老吴,你知道吧,23号下午,詹还去找过张艳丽,他被张艳丽骂了个狗血淋头。”
吴汉成嘴唇抖动,暂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也不瞒你,在你突然承认杀死张艳丽之前,詹还才是我们重点怀疑的人。他急切地需要你们这些客户的大单,对他而言,如果没有张艳丽,你就会对他言听计从,他让你把明年、后年的产品一起买了,你都会照做。张艳丽却按住了他的算盘,他缺单子,就升不上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说他怎么看张艳丽?”
“但是……”吴汉成眼中泛起担忧,岳迁看得很清楚,只有担忧,没有怀疑和憎恨。“但是小詹是个好人,你们,你们都误解他了,他有沉重的业绩压力,这次如果升不上去,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这些,这些他都跟我说了,他一直是个很坦诚的人啊!”
在吴汉成的认知里,詹还很坦诚,并且是个很懂人性的小伙子,他会在请吴汉成囤货时说出自己的难处,他出身一般,读书也一般,全靠自己不要命地奋斗,才走到了现在,所以他想拿到更多单子,爬到更高的地方。吴汉成说自己正是被他的诚实和冲劲所打动,才在明知药物有有效期的情况下,还愿意下很久之后的单。
詹还也从不说张艳丽的不是,吴汉成抱怨时,他除了宽慰,还会说张婶一定有自己的顾虑,现在骗老人钱的保健品那么多,张婶也是担心他吃出毛病来。
“都是我的错,和小詹没有关系。”吴汉成哽咽道。
难道詹还和案子真的毫无关系?岳迁离开审问室后独自思考,那吴汉成这精神状态,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
“鉴定结果出来了!”钟所长振奋地朝岳迁道:“小岳,你快来看!吴汉成根本没有精神问题!他就是在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杀人!”
岳迁迅速浏览,专家团队认为,吴汉成在作案后出现应激,高调宣告杀死张艳丽,这是他内心渴望的一种反映,而之后他陷入消沉,自称不知道为什么会杀人,是他潜意识中希望逃避刑罚。但他的精神没有问题,他被强烈的仇恨驱使着去杀人,但这个过程中,他是清醒而理智的。
吴汉成也得到了鉴定报告,出乎警方意料的是,他平静地接受,并不断说:“我本来就没有精神病,我知道我杀了人,我只是……”
岳迁说:“他只是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生。”
尹莫说:“干嘛说得这么拗口?”
岳迁没接茬,“所以这次你又看到了什么?”
尹莫抬手示意自己还要消化一下,“等会儿,我觉得有点复杂。”
“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岳迁觉得尹莫这阵子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更加苍白,眼下还有青黑,是因为每天都在做白事?尝试和死去的人接上频道?还是……被他拉来一次次看活人的气场?
尹莫有点心不在焉,点点头,跟着岳迁出了派出所。
附近吃的倒是多,但尹莫没胃口,居然只想吃冰淇淋,两人进了一家哈根达斯,除了冰淇淋,岳迁还买了蛋糕。补充糖分后,尹莫状态好了些,“吴汉成和上次不一样了。”
“怎么说?”
“上次他气场非常糟糕,整个人被浑浊气场笼罩,他可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事。”
岳迁点头,“比如杀人和炫耀杀人。”
尹莫接着说:“但这次他的气场不浑浊了,倒也不至于很清澈,就是和正常人一样。”
岳迁蹙眉,“所以他的鉴定结果是正常?”
“一个人的气场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巨大改变。就比如一个杀人狂,他要是突然忏悔,那多半是装的。”尹莫说。
“但吴汉成没有装,他是真的在后悔,看起来也没有利用精神鉴定脱罪的意思。”岳迁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尹莫说:“张艳丽当时的气场不比吴汉成好,但在长师傅一通操作后,正常了一些,在吴汉成看来,这叫驱邪。”
“你是说,气场这种东西,可以人为干涉?”
“短时间改变这么多,我只能想到有人清理了吴汉成的气场。”
“但是……”岳迁神情凝重地思索,“他一直被拘留,除了我们警察,没有……”
话音未落,岳迁眼睛睁大,“专家?”
尹莫咬着勺子,“这就有意思了,哪个专家影响了吴汉成?他们应该都是随机请来的吧?而且都不认识吴汉成。”
尹莫的气场说并不能作为查案的依据,岳迁甚至不能随便说给其他人听,但调查专家是条思路,他对吴汉成前后的反差太在意了,这案子看起来已经侦破,可背后似乎还藏着阴谋。
“我冰淇淋都还没有吃完,你就要走了?”岳迁即将站起来时,尹莫突然说。
岳迁一想也是,叫尹莫来吃冰淇淋的是他,话一说完就要跑路的也是他,他自己那份冰淇淋都还没怎么动。
“我还想要一份。”尹莫提要求。
岳迁腹诽饭不好好吃,但还是和他一起研究点哪种口味。尹莫慢悠悠地吃着,脸上还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一点没有在白事上风风火火的样子。
岳迁看了会儿,在桌子下轻轻踢尹莫,“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尹莫继续挖冰淇淋吃。
“气场看多了损耗很大?”岳迁不放心地问。
尹莫抬起头,和岳迁对视几秒,忽然笑了。
岳迁问:“有什么好笑?”
“我这么脆弱啊?”尹莫放下勺子,“在你眼里。”
这话说得,怎么黏黏糊糊的?岳迁低头戳冰淇淋,“不是就好。”须臾,岳迁瞥尹莫,“真不怎么消耗啊?”
尹莫也看他,两人此时的姿势有点滑稽,都不是正儿八经看人的样子,低着头却抬着眼皮,鬼鬼祟祟的。
“啊——”尹莫上扬的声音拖长。
“那你看看我。”岳迁一指自己,“我的气场怎么样?”
尹莫双手往下一压,跟武功高手摆起手式似的,岳迁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尹莫看吴汉成时,也没这么摆个pose啊。但好奇让他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坐着,心跳都快了半拍。
尹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这人,胜负欲向来很强的,一时间忘了尹莫盯他是有目的的,而他大可不必。两人犹如熬鹰,尹莫动之前,岳迁愣是眼睛都瞪红了,都没眨一下。
尹莫将手缓缓抬起,收势。
“怎么样?”岳迁连忙问:“看出什么了?”
尹莫神情严肃,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岳迁觉得他像个有悲悯之心的医生,而自己是被怜悯的绝症病人。
“我的气场……也很浑浊?”岳迁不大确定,“要死了的那种浑浊?”
“岳警官,你只是穿越了,不是死了,怎么还咒上自己了?”尹莫不赞同地叹气。
“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气场怎么样!”
“嗯……是粉红色的。”
岳迁讶然,“什么?”
尹莫说到气场都是用浑浊清澈来表述,怎么到他这儿,就粉色了?
粉色是得了什么大病吗?
尹莫很正经地解释:“有些人很甜,甜分外溢,逸散在气场中,就是粉色的。”
“耍我?”岳迁后悔请尹莫吃冰淇淋了,花了他两百,还调戏他!“你又知道我甜不甜了?”
尹莫眯起眼,很愉悦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疲惫虚弱,“我知道啊。”说着,他抿了抿嘴唇,将不小心沾着的冰淇淋卷走,“我亲过……”
岳迁深吸气,狂吃冰淇淋,不听不听。
“还有一件事,之前太忙,忘说了。”尹莫说。
岳迁继续吃,他信尹莫的鬼!
“和张艳丽有关。”尹莫说。
岳迁马上放下冰淇淋,嘴唇被冻得通红,眼神却充满正气,“好,你说。”
尹莫笑了声,递过去一张纸,岳迁立即擦了擦。
“那天你让我当线人,我和狗尾巷的居民闲聊了很多,张艳丽和吴汉成感情是不怎么好,但我做白事见过很多普通家庭,都是这样,互相记恨,关键时刻又互相扶持,家人这种东西,三言两语数不清楚。”
岳迁点头,人们总爱看豪门的复杂狗血,但其实普通人家中的那些牵绊纠结也值得品味。
“张艳丽对吴汉成更多是嫌弃,她也到不了杀死吴汉成的地步。”
“你是说吴汉成那次落水?”
张艳丽去年到底是不是存心害死吴汉成,现在已经得不到答案了,在吴汉成的证词里,张艳丽最后是承认了是她导致他落水。如果吴汉成没撒谎,那就确有其事。
“张艳丽那种需要被‘驱邪’的气场,说不定也是被影响,不然普通的老夫妻,怎么突然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尹莫说:“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这样玩弄?”
张艳丽已经死了,她的气场被干扰与否无从查起,但吴汉成还活着,也许会有突破口。岳迁回到派出所,提出对参与精神鉴定的专家做个暗中调查,钟所长很惊讶,岳迁很快明白,他有难处,专家是经过上级的审查派来的,案子也基本解决了,这时候去调查专家,派出所没有这个权限。
岳迁不为难钟所长,立即找叶波。因为岳迁,叶波全程关注这个不属于重案队的案子,岳迁一提出吴汉成行为上的蹊跷,叶波就理解,“四个专家,都是和我们有长期深度合作的,你小子,一来就怀疑自己人。”
叶波这态度就不像是要阻挠,因此岳迁也不着急。果然,叶波说:“自己人值得查,有问题清除出队伍,没问题今后合作得更放心。”
叶波安排完,又看了看岳迁,“怎么,还有话说?”
“叶队,詹还这个人,你怎么看?”岳迁说。
“哟,考起我来了。”叶波正色道:“金恺恩这案子没破,他就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他为了职场的地位不择手段,也许他和金恺恩当初在惠克科技的事,比我们现在了解的更复杂。”
岳迁说:“吴汉成眼中的詹还毫无缺点,派出所那边目前对詹还的调查不够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