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笑了笑,出口的话语却与笑容中的轻松截然相反,“如果到时候看不到你,我会直接下逮捕令。”
明明是一句直白的警告,唐珩却反倒松了一口气。
“嘁。你觉得逮捕令对老子有用吗?”他嗤笑一声,继而利落地离开了飞行器。
迈出两步之后,唐珩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对坐在驾驶位上的向导道:“我不管你想掩饰什么,又或者想要借由我的手做成什么事。有什么手段尽管来。”
“江首席。”唐珩一字一顿地喊道。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不再停回头。
唐珩没有对江封说谎,他确实住在这里——或者不能说是住宅,充其量算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在进门的时候,唐珩特别注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没有人跟踪。
他忽略了心底闪过的那一丝释然,关上了房门。
进了这间房子之后的第一时间,唐珩打开了主控面板的通讯功能。
他熟练地摁下一串数字。
这则通讯是在他第三次拨号时被接通的。
唐珩径直道:“我是唐珩。”
话音落下后,对面的静默持续了很久。
画面中一片漆黑,是摄像头被东西遮挡的结果,除此之外,只有细碎的键盘敲击的声音。
唐珩没有着急催促。
片刻之后,遮挡物被拿开,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镜头前面。
“通讯信号的加密没有被破解,但不排除有被监听的可能。”那人看着唐珩皱起了眉,“你在西区的房子里?”
“对。”
那人又问:“身边没人?”
“我不知道。”说着,唐珩将双手交叠在脑后,姿态随意地躺进沙发里,“有个擅长精神控制的向导刚走,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画面中的这个男人叫做熊俊,也是一名哨兵,与唐珩同属“灰鸽”雇佣兵团的一员,还是照拂了他十年的大哥。
此时听到唐珩的回答,熊俊不由地拧紧了那一双粗眉,露出与外表的五大三粗不一致的细腻关切,问道:“具体发生什么了?”
“老子之前被阴了,这事你知道吧?”
“嗯。知道。”熊俊应道,“‘荆棘’那帮孙子对你照脸扔了颗爆鸣弹,把你整禁闭室去了。”
“后来,”唐珩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在禁闭所里和首席向导打了一架,杀了一个要来搞我的人,然后被圣所弄走,又被那个向导救了。”
说到这里,唐珩不禁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首席向导?”听到这个称呼,熊俊将眉头皱得更紧,“江封?”
唐珩没好气道:“不然还有谁。”
熊俊又问:“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面对这个问题,唐珩话语一噎。几秒钟的停顿之后,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告诉熊俊全部,“鬼知道。可能时间太多了,闲的。”
熊俊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再作纠缠。画面中的他探身出去,似乎是和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话,回来时,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换个身份,或者去其他主城住一阵子?”
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唐珩的怒气说来就来。他瞪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面色不善道:“做什么?我干嘛要躲?那个向导,老子又不怕他。”
熊俊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唐珩这副模样,直觉唐珩与那位首席向导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他问什么唐珩都不会告诉他的。
熊俊听闻过江封的一些手段,看向唐珩的眼中,忧虑不由地重了几分。
熊俊还想说些什么,又听见唐珩道:“不用。”
唐珩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他搓了把脸,顿了一顿,然后对着视频中的熊俊道:“过段时间我去找你……三个月吧。如果三个月之后我没联系你的话再说。就这样。”
说罢,他径直挂断了通讯。
房间中又重新安静下来。
这个房子在设计之初,目标群体就是哨兵,特殊处理过的墙壁中添加了足量的吸音材质,使得这里即便与闹市离得极静,也没有任何声音能打扰到其中的住户。
唐珩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呆坐着,身处于熟悉的环境,难得的独处给予了他少量的安全感。但他并没有将在这个姿势维持很久。
约莫一分钟之后,唐珩伸手舀过放在桌子上的终端。
他预约了附近的一间训练室,就在明天。
他要给自己做一个测试。
陷入狂暴症的哨兵,除了五感,身体素质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可没有人说得上那种变化是好是坏——事实上,狂暴的哨兵不会按规则完成任何一项测试。
不管他之前的症状到底是不是狂暴症,也不管江封那通关于他能成为黑暗哨兵的忽悠可信度有几分,他都得做这个测试。
他想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和之前的差异到底有多大。
他必须知道。
唐珩预约的时间在第二天下午,就在这个住址的附近。
那间训练室的规模不大,没有人工,接待处只孤零零地立着一台机器,供预约者进行身份验证。
身份验证的过程也并不复杂。
唐珩按照预约信息走进了指定的一间训练室。他看向面前新旧不一的各式器械,不满地皱了皱眉,继而又深吸了一口气。
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做一次基础测试已经够了。
这么想着,唐珩板着脸走向了第一个仪器。
两个小时之后。
唐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将测试数据导到个人终端里。
他划拉着显示器的屏幕,眉头越皱越深。
纯粹的力量指标大幅度增加,而反应速度却明显下降,肢体协调性能更是只在及格线附近徘徊,更别说刚才在进行障碍训练时,他曾两度因力量失控,险些从高空摔落。
看到这里,唐珩将终端扔到了一旁。
他瘫倒在地上,呈大字躺着,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手来,任凭光线自伸展的五指缝隙处泻下。明亮灼目的白光照得眼睛刺痛,但很快跃变成可以接受的柔和。
可这视觉阈值的控制者并不是他自己。
那个向导并不在这里,却在用这种方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这几日经历的种种记忆,忽然蜂拥一般地闯入脑海。
唐珩突然就笑了起来,张狂放肆的笑声在室内回荡,渐渐地就低了,弱了,最后化成仓惶的呜咽。
他用手臂遮挡住双眼,什么都不再看。
日子转瞬即逝。
等真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唐珩才忽地想起,那个向导好像并没有告诉他约定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意识到这一点,唐珩的心情顿时复杂到极点,在心里将对方骂了个遍。
他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九点还差十二分钟。如果这个时候去,而那人下午或者晚上才到的话,他要在那里等上好几个小时!
唐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半响之后,他低骂一声,还是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那个向导要是敢让自己一直等着,他就把他揍成猪头!唐珩出门时在心底恶狠狠地想道。
曾经,“塔”是真实存在过的,它是一幢威严的庞然大物,矗立于城市的中心。在那个年代,说它是哨兵向导的另一个象征也不为过。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城市发展之类的种种原因,大部分这种名为“塔”的建筑都被拆除了,只留下仅存的几座作为人文景观保留着,可与此同时,“塔”也慢慢成为了特指某一处区域的名词。
这座城市里,塔外围的哨卡并没有建得巍峨森严,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许简陋,只有堪堪一层楼的高度,越过它能轻易看到区域内部的各种建筑。
哨卡一共设有十个入口,分布于连通塔内外的十条主干道上。
唐珩此时就站在六号入口的位置。
他冷眼看着一架又一架飞行器驶进入口,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他又往旁边看了一看。在硕大的写有数字6的指示牌旁边挂有一块电子屏,上面正精确地显示着时间。
还有五十一秒,他就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了。
像个白痴。
唐珩收回看向电子屏的视线。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唐珩。”
纵使此时背景的噪声喧杂,唐珩还是清楚地分辨出了这道声音。
这一声穿过层层叠叠的声浪、最终安稳地落入哨兵耳中的轻唤,来自江封。
唐珩停下了前进的步子。
他听见那个声音又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在原地杵了半分钟之后,唐珩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那架为他打开舱门的飞行器。
“那天你没有说具体时间,老子刚才才不是在等你。”进入飞行器后,唐珩臭着脸道。
说着,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
飞行器里只有他和江封两个人,连个多余的驾驶员都没有。这里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存的空间恰好能够施展开攻势。
一点都不像是首席向导该有的排场。唐珩在心里腹诽道。要是有人想要弄死他,说不定现在就得手了。
想到这里,唐珩又忽地一怔,继而视线不自主地落到江封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他裸露在外的那一截脖颈上。
江封注意到了这股视线,却并没有对此作出更多的防备。
他接着唐珩之前的话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说完,江封在控制屏上敲下一行指令,控制着飞行器稳稳起飞。
江封的姿态随意,修长的手指点触在屏幕上的样子如同在演奏一段舒缓的小夜曲,动作却是实实在在地将脖子这一弱点暴露在哨兵眼前。
唐珩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眼中的神色却不禁危险起来。
但随即,唐珩又想起几次交锋时,自己都被对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经历。
他有恃无恐。
意识到这一点,唐珩心中泛起了一阵被轻视的恼怒,可仍不得不慢慢收回攻击的意图,装作无事发生。他望向舷窗外,这才发现,前进的路途又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是在塔里。
“你这狡兔三窟的,就不担心全部都被我知道了对你不利?”唐珩问道。语调仍是奚落的,但其中针锋相对式的讥讽已经淡了许多。
江封只道:“没有必要。”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这话落到唐珩耳中,又让他再次恼火起来,“要是你再逼老子,老子就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部捅到你的竞争对手那里去。”
“我的竞争对手?”江封侧眼看向他,稀奇道,“比如?”
“比如……”
唐珩到嘴边的话语突然就卡了壳。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接道:“比如圣所,或者军部的人。”
说着,他对上江封的视线,心中的那点怒火猝然就偃旗息鼓了。
“嗤,少看不起人。”唐珩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嘴上仍不甘示弱,“你的首席向导当得那么‘威风’,找个想搞倒你的难道还找不到?”
话音落下,飞行器正好在地面停稳。
见舱门打开,唐珩不等江封答话,就硬着头皮匆匆往前走。
而在他身后,江封没有急着动作。他仍坐在驾驶位上,有条不紊地关闭了飞行器动力。随着一个个按键落下,江封面上的和善也一点点淡了下去。
不过十秒钟,他的表情中便只剩下了一片森然的冷意。
“竞争对手,吗?”
江封带唐珩去的是一处独立训练室,与之前他自己去过的那间不同,这里的规模要大上许多。
实际上,当唐珩看到里面的设施时,他是有些惊讶的。
按照江封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以为对方会带他去军部,再不济也是像实验基地之类的地方,而不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看起来普通且乏味的地方。
整个空间将近五米的挑高设计,乍一看过去像是一个偌大的空旷仓库,什么设施都没有,但实际上所有的器械都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需要使用者的指令才能调控。唯一显露在外的只有天花板上垂挂的金属结构,聚拢着的银白色合金反射着冷光,像是一只蛰伏着的巨大怪物。
唐珩扫了一眼大致的布局,便径直将视线投向身旁墙壁上。
他上前几步,按向上面的一个红色按钮,将显出轮廓的隔板一拉一推,继而流畅地在下面露出的控制面板中敲下了一行指令。
很快,训练室的地面小幅度地震颤起来。
伴随着一阵窸窣的杂音,十数根合金柱垂立到地上,笔直的金属架搭建出复杂的结构,明亮的白光自屋顶打下,将这些银白色的器材照得宛如某种怪物的森森白骨。
江封看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扬了扬眉,“接触过?”
唐珩手上动作一顿,然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训练室而已,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毕竟你是‘灰鸽’的人。”
“灰鸽”是唐珩所在的雇佣组织,主要由哨兵构成,也有少量未经“塔”身份登记的向导。他们虽然不是一群为了钱财什么都肯干的亡命之徒,但总归算不上清白。可奇怪的是,这个组织至今也没有被查处取缔,即便偶尔有成员被抓,也是由于个人原因。
出于此,渐渐地就有了一种传闻,说是他们背后其实有“塔”里的势力为其站台撑腰。
唐珩之所以会对训练室这么熟悉,也还正是因为“灰鸽”的缘故。组织的基地中有几间和这里规模相当的训练室,他曾经在里面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
可是从江封口中听到这个名词,唐珩莫名就觉得有些违和。
唐珩皱了皱眉,反问道:“你知道‘灰鸽’?”
“上一任‘黑暗哨兵’死在灰鸽手里。你们这么有名,塔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
听江封提起,唐珩这才想起来,组织似乎确实有那么一段“辉煌”历史。但说到黑暗哨兵,他不免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次任务。
那个地名仿佛魔咒般地在脑内循环起来。
市东区第三大道。
唐珩看向江封的视线明显地冷淡下来。
江封看见这一变化,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就此多话,转而望向训练室内,道:“说正事吧。你还记得你的狂暴症是怎么痊愈的吗?”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唐珩神色一动,说道:“是因为和你的连结。”
“不完全是。”江封摇了摇头,“当时你因为狂暴症的缘故出手伤人,我不得已使了些手段,将你控制起来。精神连结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江封道:“可这并非是我本意。”
对于江封的这一番说辞,唐珩毫不意外,但真的听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地说出来,心里却隐隐地有些难受。
唐珩径直打断了江封的话,没好气地道:“不想要就直接解除好了,用得着和老子说这么多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天晚上才会出现在你的房间,试图解除连结。”江封看向唐珩的眸色深了些许,“但是很显然,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一旦解除连结,你的狂暴症会复发。”
被这句话提醒,唐珩这才想起那天晚上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原来是你搞的鬼。”
江封没有被唐珩说话的情绪干扰,接着道:“如果你再次陷入狂暴症,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也不敢大意。”
“呵,你这么说,是因为那次老子在禁闭所杀了人吧?”
“因患狂暴症而杀人的事故,并非只你一例。”
伤口暴露在外、任人肆意剖白的感觉并不好受。
唐珩杵在原地,一张脸冷得可怕。
江封的话语顿了一顿。他以为,接下来哨兵会对自己恶言相向,或者忍不住动手打人——这并不意外,就如同如之前的数次一样,甚至唐珩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没有。
唐珩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地接道:“所以,你带我去了医院。”
“是。”江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只有一丝。他乐于见到哨兵的配合,便继续说道:“医生告诉我,只要接受治疗,你就还有真正痊愈的希望。”
“那你之前说的‘黑暗哨兵’又是怎么回事?”短暂的疑惑之后,唐珩忽地又意识到了什么,“……你耍老子?!”
江封在哨兵的怒目而视之下,依旧神色悠然,只道:“这涉及军部的一项秘密实验,细节我不能告诉你,实际上,甚至连你最终能不能成为黑暗哨兵,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江封问道:“你赌不赌?”
你赌不赌?
这句提问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话题,而是一场赌局——而且赌的还是猜大小、手中筹码无足轻重的那种。
唐珩看着江封,眼中刮起了狂乱的风暴。
这个赌局是一条险象横生的羊肠小道,终点是璀璨王座,而周围是万丈深渊……
赌,还是不赌?
唐珩陷入了沉默。半响之后,他问江封:“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封直接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说不呢?”
“这里的门没锁。”
第二次的沉默长了许多,但江封并没有急于催促。他摆足了宽容的架势,给予对方足够的思考时间。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哨兵给出了答案。
“我要怎么做?”唐珩问道。他一边说着,一遍观察着江封的表情,妄图发现丝毫的端倪,尽管自己都不知道想看到什么。
但他一无所获。
这个向导只轻轻地笑了一笑,像是体贴,像是宽慰。
“你得先重新学会筑建信息屏障、掌控五感,再辅以一些药物。后面的事情我以后会告诉你。”江封道,“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一步一步来吗?
听到句末的那个词,唐珩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忽地就记起很多年以前自己曾在对街看到过的那一幕,半大孩童在父辈的执掌中蹒跚学步,明媚的阳光落在宽敞的街道,便是心头一隅也被烘出了些许暖意。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这个联想的荒唐。
唐珩眼神闪了一闪,不禁撇开眼去,又摸了摸鼻尖,“谁和你是‘我们’。”
话刚说完,唐珩就看见江封又朝他伸出手来。
向导掌纹清晰的手里躺着一只透明小瓶,瓶底有些白色系的圆形颗粒,一共五颗,大小不尽相同。
“药?”唐珩拿过那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中。
“原来在这里等着。”唐珩笑了一声,又抬头看向江封,问道,“你就这么确定老子会答应你?”
江封应道:“你不会拒绝。这种药,五天为一个周期,需要吃两个月。”
唐珩看了看江封的表情,再望了望手中的药丸,半信半疑的情绪毫不遮掩地放在脸上。
盯了半响后,他指着其中一颗药丸问道:“这个是什么?”
江封说了一个名词,是唐珩从来没有听过的发音。
他原本没有期待能够得到回应。唐珩皱了皱眉,指向另一颗,“这个呢?”
江封又报了一个名字。
“这个?”
“卡地因。这是主要成分。”江封看他似乎要将每个药丸的名字都问一遍,便主动说道,“我这里还有各个药物具体的化学组成和分子结构,你要看吗?”
得到如此直接的回答,唐珩反而对此没了兴趣。
实际上,即便能观察到一些外形上的差别,但这五颗药在唐珩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不看了。”他将那五粒药丸重新装进小瓶子里,“老子又不是学医的,谁知道你这些东西里有没有做假。”
江封道:“这药的成分没有问题,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人查证。”
药丸落到瓶底,“哗啦”地响了几声。唐珩合紧了瓶盖,在一眼的停顿之后,抬起头来。
“好。”唐珩应道。
江封点了点头,算是对哨兵这一声应答的回应。
他不知道这句“好”是说他会去找人查,还是他相信这药的成分没有问题,但这都不重要。
江封接着道:“那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住下,之后……”
“这里?”
“楼下有生活间,足够满足你的日常需求。”
这栋建筑一共有三层,唐珩在刚才与江封一同乘电梯上来时注意到了。他在刚进入这里时就观察过四周,按照装潢的精致程度,那个生活间的规格并不会差。
但这并不妨碍唐珩选择拒绝。
“不可能。”唐珩的语气不容置喙,“这只是一间训练室。我不会住在这里。”
略一思忖后,似是明白了对方的顾虑,江封道:“这间训练室,我的助理租了一年,而且位置就在塔的边缘,平日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我说过,不可能。”
“给我一个理由。”
“环境太差。”
这个敷衍的答案并不能让江封满意。短暂的停顿之后,江封望向唐珩的眸色暗了下来。
“我会在塔里再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江封道,“我不可能给你完全的行动自由,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量。”
唐珩听出了向导语气中那细微的不悦,思绪却在这时突然转了个绮丽的弯。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又想到了几天前那个潮湿粘腻的梦境,想到了他和这个人的连结。
唐珩问道:“你也是住在塔里吧?”
这句没头没尾的提问中断了冰冷气氛的蔓延。江封猝不及防地撞进唐珩望来的视线里,看见其中的光影浮动,不禁愣了一愣。
唐珩把对方的怔愣理解为警惕,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继续问道:“老子没猜错吧?”
江封不露痕迹地带过了这个停顿,“你要做什么?”
唐珩笃定道:“我去你家住。”
虽然没有长期的绑定关系,但唐珩也还是和向导有过合作的,偶尔由于任务原因,打个地铺、甚至是合睡一张床都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和江封的连结……
想到这里,唐珩莫名地觉得有些焦躁,于是,在粗暴地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限定为合作之后,他便放弃了继续深究这个问题的打算。
唐珩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在这种安静的注视中感觉到了不自在,“怎么了?你不是要监视老子吗?老子主动住到你眼皮底下,你倒是不乐意了?”
江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默地看着唐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