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巡边想边骂，很快，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对策。
“我会尽快解决掉手上这个麻烦，然后去见他们。”陆巡正色道。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麻烦」，又该怎么解决，而雷纳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好。”雷纳说道，“我会转告他。”
“嗯。”陆巡沉吟着，又叮嘱雷纳，“这段时间你也不要找我，等我下次联系你。”
他的身边现在全是一群豺狼虎豹，除了「艾缇勒斯兰森」、「安缇亚格尼斯特」这些谜团之外，还有卢西弗、白和那些疯子们也在对他虎视眈眈。
他不想一边和那群疯狗周旋，一边还要顾及雷纳的安危。
“……”
雷纳沉默了几秒，随后压紧嗓子，怨念满满地问道：“「下次」又是十五年吗？”
“不会的。”陆巡干脆又笃定道，“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
“……请您放心，已对在场所有人的记忆进行重新覆盖，相关数据也已一并清除替换，您的样貌不会暴露。”
帝国上将的近卫事务官，李负手站在帝国第一军医院的高级病房内，对坐在窗边那位身穿病服的金发男人汇报调查结果。
艾缇勒斯看向眼前那张半圆矮茶几，桌面中央放着一枚银色戒指，看着有些残破，表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问道：“金，你那边呢？”
“我们核查过了，破坏您的干扰器的应该是由特定绝缘金属制成的薄刀片，这种未备案的手工制品多在联盟和帝国以外的第三世界流通。考虑到一直无法捕捉到袭击者的信号，合理怀疑是第三世界的自由者对您发出袭击。另外……”
站在李身侧的金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经核实，安东尼菲尼克斯中将当日行踪和上报一致，他对此次袭击并不知情。安全局总部安保系统也并无异常，对相关人员进行排查未发现疑点，所有人都不知道「斯达夫莱尼耶夫斯基」是如何被掉包。”
“对袭击者的调查到此为止，把重点放在医院这里。”艾缇勒斯明确吩咐道，似乎他心中早已有一个答案了。
“是。”
金低下头，从当时艾缇勒斯制止他们行动来看，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他们确实没有必要再继续查下去。
“需要为您提前准备吗？”另一边，李忽然一改常态，擅自揣测起艾缇勒斯的想法。
艾缇勒斯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当时确认了什么？”
“虽然掩人耳目的动作很多，但关键的那一击很明显，是古帝国失传的近身术。这类招式格外看中人体各项神经和肌肉的控制连接，他们称作是对「穴位」的运用。”李回忆道，对方砍向他颈后的那一记手刀，似乎是击中了某一处「穴位」，才会让他当场失去意识。
“穴位？”金听闻也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听说以前有个用本名活动的东方种雇佣兵，叫「陆之遥」，他就会那个和神话一样的「点穴」。不过他现在退居幕后，运营着一个规模不小的跨星系商团。”
“陆？”
艾缇勒斯轻轻皱起眉，会是巧合吗？
“金，你去调查一下「他们」的关系。”艾缇勒斯吩咐道。
“收到。”金的声音变得轻快，他知道艾缇勒斯指的「他们」是谁。在第三世界活跃的东方种少之又少，更何况本名还是来自同一个姓氏。
“现在指挥部那边什么情况？”艾缇勒斯看向李问道。
“有派官员前来探望您，已经被领去安排好的病房了。一切并未异常。”李汇报道。
“很好，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艾缇勒斯向两位部下投去赞许的目光，“编出一个好故事，最好能让他们相信我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处理前线事务。”
“是。”
李和金纷纷绷紧神经，艾缇勒斯的期许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压在脊骨上的千斤巨石。
“对了，外头那些老鼠也在吧？”艾缇勒斯又问道。
“是的，我们也相应增强了防护。”李压紧声音回道，一听说上将这边出事，那些不怀好意的老鼠也多了起来，不仅仅是想要落井下石，还有甚者更想杀了他。
“没关系。”艾缇勒斯笑了笑，眼里不见笑意，充斥着阴森的寒冰，“适当地露出点破绽，更好收网。”
“……是。”李点点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这是个好机会。”艾缇勒斯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现在，我终于可以真正地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拿起桌上已成破烂的戒指，抛向空中又迅速精准地接下，“这玩意儿也不急着修，没什么用了。”
是现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没人认识他，还是，他需要隐瞒长相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艾缇勒斯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因为他没有亲眼确认袭击他的人是不是「他」……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必要去确认了。就如同他说的那样，「这是个好机会」。
“嗡嗡。”
这时，口袋里那个沉寂了好几天的私人设备忽然振动了起来。
艾缇勒斯屏住呼吸拿出设备，一串只有数字的名字跳动在眼前，而在它的下方，短短一行字正渐渐浮现——
「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
听到敲门声响起,陆巡起身过去开门。这个时间点会登门造访的，只有那个人。
陆巡看着门外的访客，弯下眉眼笑了笑。这样毫无防备地袒露情绪，就好像他依然对这个金发男人抱有好感。
“……打扰了。”安缇亚在一丝恍神后恢复如常,碧绿眼眸倒映那张轻扬得意的笑靥,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才往前送，“一点心意,希望你能——”
“进来吧。”陆巡接过他手上的纸袋,直接打断了他。
“好。”
安缇亚点点头,一边质疑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一边跟随陆巡走进屋里。
他打量着四周,虽然陆巡的家里器具齐全,但总是让人觉得空落落的,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果然——安缇亚感慨着,视线又落回那张秀气冷淡的脸上——和他不同，眼前的男人表里如一。
“看见你约我过来,说真的，我很意外。”安缇亚看着陆巡笑了笑,先开口找了个话题。
在接到陆巡讯息的那一瞬间,除了心率疯狂飙升之外，安缇亚也有些出乎意料，不仅仅是陆巡主动想见他,而且约见的地点还是个住宅楼,看上去似乎是陆巡住的地方。
“为什么会意外？”陆巡瞥了他一眼，眼里依旧带着笑意，“你在担心什么？”
“……”
安缇亚避开了对方那略带审视的目光，自从那天在超市突然分别之后,他们的关系若有若无地存续着，陆巡对他的态度几乎是爱答不理、随时都在把天聊死，以至于安缇亚很容易就想到一些极度令他不安的事情。
“我以为我们那天之后就结束了。”安缇亚笑得苦涩，语气里满载哀怨。
“哈……看不出来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啊。”陆巡笑了笑，算是拐弯抹角地夸了安缇亚一句。
“……？”安缇亚反应了一秒，似乎揣测到他的意思，“我还是有希望的？”
见安缇亚微微扬眉，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陆巡笑弯了眼睛，原是疏远冷淡的嗓音也一瞬间填满笑意。
“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但，”陆巡顿了顿，不断上扬的嘴角压也同样压不住，索性就放纵笑意肆意蔓延，“但我还是很想见你。”
“……”
安缇亚看着他，眼里闪过几分不可置信，视野中那张白净英俊面庞稍显瘦削，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忙到没有休息。
欣喜、悸动，还有后知后觉的不安一并交杂，安缇亚很想再多确认几遍他的真心实意，却又害怕知道「真相」。
于是，他选择了屈服，屈服于这不知是不是谎言的情话——或许，在来之前，他的那些揣测都是假的，也不无可能。
安缇亚放弃了思考，一味地纵容自己沉溺在这难能可见的笑颜中。
“我也很想见你。”安缇亚卸下那些深沉稳重的「盔甲」，成了一个内敛又羞怯的平凡男人，局促不安地向心上人表露心意，“这几天见不到你，我感觉生不如死……”
他说的格外认真，并不是轻浮地开玩笑。
无法见面的这段时间里，那些戒断反应一般的症状越来越强烈。即使他试图用公务塞满脑袋，可一旦分神，那抹危险又让他眷恋至极的身影便找准机会占据他所有注意力，像有数万只蚂蚁爬行在他的皮肤上一样，他焦躁难安，却又同时满载无尽的绝望，因为他像条狗一样谨遵着那条潜在的命令——没有陆巡的允许，他不敢擅自去见他。
“听你这么说，接下来我们似乎该干点别的，但是……”
陆巡笑着远离了安缇亚，转身走进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冷柜后扔出了几包东西。
“我饿了，安缇亚。”陆巡靠在岛台上，颇为无奈地歪了歪头，“上次做的约定还算数吗？我可是心心念念了很久。”
安缇亚带着迷茫的视线扫过台面上的食袋——芝士、辣酱、速食肉酱、意面，他似乎想起了那天临别前，陆巡留下的尤为诚挚的恳求。
安缇亚顿时松了一口气，宠溺十足的笑容溢满嘴角，“好。有烤箱吗？”
“有，在这里。”陆巡侧过身，让出了被他挡住的橱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不用，你安心等着就好，不过，”安缇亚脱下外套放在吧台凳上，随后边挽起袖子边朝陆巡走来，“你要是想待在我身边，我也会很高兴。”
笑意随着他直白的情话加深，那双松绿眼眸也不断升温，燃成了一汪摇曳的湖泊。
陆巡盯着那双绿眸，轻轻扬起唇角，“不会打扰你吗？”
“当然不会。”安缇亚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我不想你离我太远。”
“这是突然怎么了？”陆巡挑起眉打趣道，“一点也不收敛了，安缇亚。”
“因为我不想重蹈覆辙。”安缇亚拿起挂在墙上的厨房剪刀，边剪开意面包装袋边说道，“要是再不抓住机会，我该什么时候‘进攻’？”
他觉得现在就是个很合适的时机。陆巡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反而还有些接近他的趋势，那他不赶紧作出表态也说不过去。
陆巡笑了笑没有接话，似乎默许了什么。
“你送的那是什么？”接着，陆巡转开话题，视线落在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纸袋，那是安缇亚这次到访带来的东西。
“艾希尔星的稀有矿石。”安缇亚边整理手上的食材，边补充道，“松绿色的，说是代表幸运。”
“幸运？”陆巡转回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安缇亚，“我还以为你是想特地挑个和你眼睛一样的颜色，好让我时常想起你。”
“好吧。”安缇亚耸了耸肩，丝毫没有隐瞒，“确实也是有那层意思。”
陆巡眉眼飞扬地“嗯哼”了一声，好像安缇亚的所有心思都被他看破了。
“那我上次送的那瓶葡萄酒怎么样？你尝了吗？”陆巡又问道。
安缇亚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等着和你一起分享。”
他的答案不言而喻，似乎不仅仅是葡萄酒，所有的一切他都想等着陆巡来一同探索。
“哈哈，真乖。”陆巡忍不住出手揉乱了那头璀璨的金发，手感出奇地不错，又细又软还很丝滑。
安缇亚无奈地抿着嘴角，任由陆巡随心所欲地折腾自己。
一时之间，他们的关系亲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但是……
但是，如果这是一场任务的话，那陆巡永远都能执行得很出色。
之后，陆巡没有走开，边和安缇亚闲聊，边注视着他做出了那道前所未有的创新菜品。
看着安缇亚从烤箱里端出的新品，这两个从未尝试过新式风味的男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着。
“我先来？”陆巡率先开口，犹疑不定地望向安缇亚。
“要不我先试试吧？”安缇亚也一样不确定，他没有把握会不会在第一次尝试的事物上让陆巡失望。那样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没关系，还是我先来。”陆巡抓住安缇亚伸向叉子的手，冲他眨眨眼笑道，“我可不想错过能吐槽你的机会。”
安缇亚这次学聪明了。他反手握住陆巡的手，和他十指紧扣在一起，“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批评。”
“是吗？那可千万不要被我骂哭啊，安缇亚。”
陆巡对上溢满情意的绿眸，也不急着抽手，腾出另一只手拿起叉子，穿过一层厚厚的、红白交接的辣芝士，随后转动叉子，卷起裹满拉丝芝士和浓稠肉酱的软韧面条。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看见像你这样的男人哭的。”
陆巡笑着补了一句，接着在安缇亚的诧异中抽走了手。
他抬起手中挂满意面的叉子，张开口触碰的一瞬间，意外不错的味道跳动在舌尖，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
“怎么样？”安缇亚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好像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陆巡没有评价，反而将手中已经空无一物的叉子递向安缇亚，“你要试试吗？”
安缇亚垂眼看着这把被陆巡碰过的叉子，心率被推向了另一个巅峰。
这算什么？
他们已经可以暧昧不清成这样了吗？
那下一步就是……？
安缇亚吞咽着，喉结上下滚了几圈，脑袋一片空白地接过那把叉子，不过下一秒，涣散的意识就被轰炸回神，那些击落在耳边的文字碎片让他不得不立刻清醒过来。
“你好像真的无所不能呢，艾缇勒斯。”
看着叉子没入盘中，陆巡适时开口，残忍地将之前那些暧昧统统化成泡沫。
他面无表情地望向艾缇勒斯，视野中那张落入陷阱的脸变得一派灰败。
报复成功后的心情说不上有多畅快，他反而只感到前所未有的镇静，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和以前执行过的所有任务一样，任务目标不值得挂心，他仍旧能将任务完成得很好，成功骗走那些人的信任，冷酷地看着他们堕入深渊。
“……”
安缇亚，不，艾缇勒斯皱起眉，镇定得很快，眼中浮起的错愕转瞬即逝。
艾缇勒斯打量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淡容颜，视线游移了一会儿后沉吟道：“果然，那天出现在安全局的人是你。”
“嗯，我想，我应该给你机会解释。”
陆巡没有否认。他点点头，拿起另一把崭新的叉子插入盘子里，不停地卷动着，直到那些奶香四溢的意面可以完全脱离拉扯它们不放的辣味芝士和肉酱。
“不过说真的，你的厨艺很不错。”陆巡神色如常地继续吃起焗意面，甚至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还有余裕向厨子本人竖起大拇指。
“谢谢。”
艾缇勒斯无奈地笑着，似乎早已习惯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我不知道我还能解释什么，这个时机很不妙。”艾缇勒斯如实说道。进门后他就放下了防备，现在是真的对陆巡没辙。
“关于你的一切，我一无所知。”陆巡指明一个方向，坦言道，“当然，「安缇亚格尼斯特」除外。”
“……”
艾缇勒斯清楚，这是对他的一场信任测试。
他不能编造谎言，因为他的主人就没有那么做。欺骗诚实的主人的狗，除了「死亡」之外就没有其他路可选。
“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说起……”
艾缇勒斯深吸一口气，但无论怎么尝试，加速的心跳始终无法恢复正常。
说实话，在前往安全局总部那天之前，他都过于自负了。他以为他能瞒到最后，抹消和「艾缇勒斯兰森」有关的一切，全身而退地以「安缇亚格尼斯特」的身份过完余生。
所以，他的“演讲稿”并没有事先演练多久，同样的，他也没把握该从何处起头、再从何处推进才能博取陆巡的同情和信任。
“……”
在艾缇勒斯格外焦灼的时候，陆巡依然不为所动。他津津有味地进食着，而这种安静在艾缇勒斯看来却成了更为强劲的施压，虽然陆巡本人并没有这种意图。
“事情是这样的——”
艾缇勒斯有些仓促地组织语言，多亏有多年遭受最高指挥部盘问的经历，他的那些紧张不安才能完美地藏入压紧的声线中。
“我比你提前十年醒过来，为了找到你，所以我加入了帝国军团，想方设法去那些联盟以外的领域寻找你，我知道的，那些家伙就躲在那里，它们仍然把你的意识禁锢在那里……不过，果然还是你更胜一筹，在我抓住它们之前，你先回来了。之后就是你知道的那样，我们在泰兰星「重逢」了。”
提前十年醒来？重逢？
陆巡回忆着艾缇勒斯话里奇怪的用词，不禁联想到什么，但他不想先暴露底牌，便特意冷下脸色警告道：“如果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想补充的，我不希望还是这样只说你想说的。”
“抱歉。”艾缇勒斯听懂陆巡的话，但在提起那些更重要的事之前，他需要一个保证，“在我继续解释之前，我想知道你厌恶哪种人？欺骗你的、背叛你的，还是羞辱你的？”
“你想听实话吗？”
“嗯。”
“违背我的计划的人。”陆巡冷冷说道，“我讨厌这种人。”
“……”
艾缇勒斯沉默了，他永远存在于陆巡计划之外。
虽然真相说与不说都没有差别，依然会被陆巡讨厌，但他又别无选择，他不可能再欺骗他了。
“你十年前消失后经历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沈岚生、顾霖安、莱恩罗斯，都是「我」，不过，每一次进入新的世界，我的记忆都会被清空重塑，好像我真的成为了他们一样，但始终不变的是，每一次遇见你，不论是他们，还是我，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艾缇勒斯淡淡地笑着，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似乎他也意识到了，用「爱」做理由，成了不想被陆巡讨厌的挡箭牌。
但陆巡表现得并不意外，甚至说，他还是那样一脸的，不在乎。
“对不起。”艾缇勒斯垂下眼，接下来的一番话俨然已变成他的自白，“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但是计划顺利的话，这也不算是「欺骗」。「艾缇勒斯兰森」马上就会消失，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而「安缇亚格尼斯特」会永远、真实地活在你眼前。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你……”
艾缇勒斯一度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开口道：“……你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
陆巡低头盯着那半盘意面，一时有些兴致怏怏。
按理来说，他对一盘味道不错的意面的在意应该要超过在意一个人类，但是，他的情绪跟着艾缇勒斯走了。他不但理解艾缇勒斯的想法，甚至还共情了。
真是可怕。
陆巡皱起了眉，他竭力压住心底那崩裂的黑洞，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让他这辈子都要恨上芝士焗意面。
“……唔。”
陆巡抬手掩住嘴，干呕的声音从指缝溢出。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没有忍住冲动。
“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食材出问题了？”艾缇勒斯见他出现异样，顿时也紧张起来。
“没事。”
陆巡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之后算是比之前好多了。
“我们，”陆巡放下水杯，迟迟没有抬眼看艾缇勒斯，“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
艾缇勒斯望着他，出乎意料地没有鼻子一酸、没有红了眼眶，那滴泪就那么唐突地出现，从下眼睑滚落、滑过脸颊、最后在下巴尖上停留了一会儿，和随之而来的无数滴眼泪汇聚在一起，接连凄惨地往下坠。
“我可以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任何人，只要……”艾缇勒斯深深吸气，也顾不上抹开那些控制不住的泪，压着嗓子恳求道，“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抱歉，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陆巡远离了艾缇勒斯，他走向玄关，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也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他想，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再善后的了。
他和艾缇勒斯、他和那些所谓的「反派」们的纠葛，全都应该在此时画上休止符。
他们都不需要为谁而存在，也不需要为此而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只要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他相信，凭艾缇勒斯的脑子应该是能听懂他的话。
自此之后，他会让自己消失。
最好里能离「艾缇勒斯」、离「他们」越远越好。
就算一切要他重来，他也无所谓。
深吸一口气后，李一手抓紧餐盘，另一手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但在门上监视器成功识别他的生物信息并解锁之后，李推门进屋没说两句话,就被匆匆打断了。
“放那儿吧。”
仰头靠在沙发里的金发男人紧锁眉头,气色看上去明显不是很好，那张英俊深沉的面庞缠绕着阴翳憔悴的乌云。
“……是。”
李迟疑了一秒,还是端着餐盘走到惯常会去的茶几旁,将送进来的餐食放下去,不过，他也下意识地瞥了眼手边,果不其然,桌上摆着的另一份餐点和之前一样,从他上次进来到现在仍是一点未动。
他抿紧唇角,默不作声地将上次送来的餐盘回收，与此同时,耳边接着飘来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找的怎么样了？”
“……还在进展中。”李顿了顿，继而又夹带私人情绪补充道,“情况不是很明朗,上将，还请您做好准备。”
“哈，我就知道。”
艾缇勒斯不假思索地断言道,似乎早已料定了结局。
他苦笑一声,抬手搭在额头上，“他说不会再见面就真的不会再见面，想找也找不到的……他根本就不会允许我找到他。”
“……”
李垂头站在一旁，耳畔盘旋着艾缇勒斯近乎崩溃的低喃声,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一天。
那天，在天空城港口见到艾缇勒斯，李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诧异过。明明出门前，长官还雀跃地充满希望，似乎他和那位的未来一片光明，但在去接回他的时候，一切都完全反转了，比预判的还要糟糕万分。
他从没见过那个傲慢又精明的男人会崩溃成那样，惨白的脸上挂着明显干涸的泪痕，他就那么不顾形象、红肿着眼睛坐在一艘星船的悬浮梯上，整个人就像失去灵魂的空洞木偶，完全丧失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傲气。
金说，那个样子的艾缇勒斯害得他做了一周的噩梦。
「没想到，那疯子崩坏的程度比预想得还要完蛋，哎……艾缇勒斯完了、军团也完了，李，咱们还是趁早准备好后路吧，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上联盟军事法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