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陈我不太敢发疯。我怕他们俩人的点不一样,我怕周子末是因为他翻脸如翻书,很难看透他想什么。而我怕老陈,正巧是怕看出他在想什么。
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真的很打击人,我可以不在乎周子末的评价,但是老陈说我一句,我就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半天。
“什么…什么伴侣关系,”我磕磕巴巴地重复,“你说的是之前…”
“这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看了一眼手表,“最开始没有和你说清楚,也是我的问题。抱歉,既然你已经和周谈恋爱了,那我肯定会祝福你们的。”
妈的,你在说什么啊,我一整个人就是傻了,什么祝福问题什么的,啊?
他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就又看了一眼手表,“我稍后要去开会,”他说,“咖啡已经付过了,你自己再坐一会?我要先走一步。”
“老陈,”我说,“我怎么觉得完全不认识你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看着我,很轻很轻地笑了笑。
“林。”
他叫我名字,声音很柔和,但说出来的话高高在上,冷漠至极。
“你会习惯的。”
我无法忍受这一切。
“等等!!”
我探过身去,拽住了他的袖子。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收拾干净。
“还有什么事吗?”他说。
“老陈,”我哀求道,“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知道你之前…”
他看着我,我渐渐地声音就小了下去。我知道我并不是不知道他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我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切。
“林,”他说,“你想要怎么样,我可以给你选。但是你不能假装看不见这一切。”他顿了一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他妈的被男人拿捏了,当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三更和高中生一样偷偷摸摸打老陈的电话,周子末不在家,他过来,把我接走了。
我们在车上一句话也没说,下车的时候他靠过来帮我开车门,我的嘴唇不小心擦过了他的脸颊一下。
我们都愣了一瞬间。
随后我和他O了。
我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知道老陈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他其实很有心机,心眼子比我不知道多了几百个,玩战术周子末都玩不过他。
老陈在旁边,我确定他肯定没有睡着,他的拇指还压在我的腰上,一点一点细细地摸,弄得我很痒。
不对,我想,完全不对。
“兵法里是不是有一招叫以退为进,”我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老陈没有说话,他揽着我的腰,在我耳畔亲了一下。
“你玩我,”我说,“你故意那么说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你拿捏我??”
“我知道什么?”他在黑暗中慢慢地说,“林,我听不懂。”
这他妈的要是周子末我早就一脚踹床下去了,但是老陈我不敢,我只能忍气吞声。
他抱着我报了一会,我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最终还是非常坚定地把他推开了。
“你骗我感情,”我说,“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
我们早就把灯关了,在黑暗里,他的那双眼睛沉沉地看着我,莫名让人心悸。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他说,“是你骗我。”
“你让我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他的手指摸着我的脸颊,“你把信任给了我,然后又随便交给别人。”
周子末算别人吗,妈的,你们都亲如兄弟了,怎么还纠结这些破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点抓得很准,我屁股还疼着呢,现在还变成了负心汉,谁受得了这遭。
“你要和周分手吗。”
“那是我的事情。”
我有点赌气地想要转过身去,他拉着我,亲了我一口。
“那我来解决。”
他们俩得打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但是最终搞得他们俩有了矛盾,我自己也很缺德。
“不要,”我转回身去,用手顶住他的胸口,“我自己来处理。”
他没有说话,看似让我去做,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暗中操控这一切,以确保结局尽如人意。
第二天他就把我放了,让我去和周子末说分手。他说得很委婉,大概是你不说也可以那种,又一次看似退一步实则向前两步,整得我不好意思再搬出任何推脱的话来。
我去和周子末说了,没敢当面说,打了个电话。
“是老陈教你的。”
周子末说的是陈述句,我想这么明显的吗,这都能听出来。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听他的语气很硬,怕他生气,劝了半天。“林江淮,”他说,“你拿我玩啊?老陈招招手你就过去,他不招手你拿我当替补是吧?”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但是现在我根本他妈的说不清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现在也…”
他把我电话挂了。
两天之后周子末约我出来见面,我出来,见到的是老陈和周子末两个人。
我吃了这辈子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他们还保持着最基本的体面,但是讲话那些真的非常非常的明枪暗箭,有的时候还扎我一刀。他们表现得像想把我抢了劈开两半,我就吃了三口还是五口炒青菜,其他的一点都没咽下去。
一直到结账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够了!!”我吼,“我不和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过了!行了吧!”
我转身出包间门,他们没有任何人过来拦我。我心里真的是充满悲哀,他们就应该去互相睡对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牵扯上我。
我闷头跑了,当晚老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暂时达成了和解。
“我是人,不是宠物,”我说,“没有你们这么抢掌控权的。”
“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老陈说,“如果你能做到态度更强硬一点的话,或许我们不至于走到如今。”
“我要和你离婚。”我说,“我要出家,我不和任何人过了。”
“我到你家楼下了,”他说,“下来。”
我他妈的真的是被拿捏死了。
周子末比想象中的执着,老陈大概也是只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缓着缓着,我的感情生活就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两个人互不相让,从未和谐相处过。
我恨我自己,我恨黑山,我恨一切,只有我周六早上短暂在他们某个人怀里醒来的时候我会暂时爱这个世界一小会,但是其余的时候我恨,我恨他们所有人。
在这里我一定要忠告各位,齐人之福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在做这样的梦前,还是要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承受程度,包括心理以及屁股。
这就是我的情感生活,有还不如没有。
最近降温,这破山上得有零下的温度,我穿了两条秋裤,听着小船外时不时拍打船边的水波声,冷得找不到脚,一整个从头到尾透心凉。
“你别说话,再说鱼就走了。”
周子末握着钓竿头也不回,整个水库全是黑漆漆的,山也是黑漆漆的,远处的天边浮现出一点城市光污染的红边,唯一的光源是我们船头的探照灯,不过灯被转到照着船底,远处的水面上浮标在哪都看不到。
老陈就着这点光在打电脑,船很小,他坐我正对面,我也看不清楚他在看啥。
“我想吐,”我说,“我要晕了,我晕船。”
老陈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戴着的镜片反光,那么一瞬间眼神特别凌厉,我感觉我被瞪了。
“…我是真的想吐,”我很委屈地解释道,“我真的很冷然后又晕船…”
老陈把头抬高了点,镜片不反光了,我看到他的眼神其实是有点无奈甚至有点无语的那种。
“你们怎么都这样。”
我嘟囔了一句,往角落缩了缩。
我们安静下来,周子末等得打了个哈欠,好些蚊子一样的飞虫绕着灯光飞,我百无聊赖地挥手去赶。
过了好一会他们都不说话,这里没有信号,我的手又很冷,连手机都不想玩。
我张嘴几次,想要说我们是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是不是今天钓不上来我们就要在这睡了。但是他们俩都一副各司其职的专业模样,我又不想显得我太过于娇生惯养,就憋着没说话。
冬天的夜里非常安静,没有野鸟叫和虫鸣声,偶尔几声水花溅起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亮。搭配着纯黑的湖面,简直是任由想象力驰骋的疆场。
我自己呆了一会又有点怕了,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背后的湖水里会有东西爬上来,就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往老陈那边靠了一些。
我一动,周子末就喊了一声“别动”,两者就相差0.01秒。“你一动可能鱼又吓跑了。”他说,“我们还要继续蹲。”
“你叫我来是干嘛的??”我有点生气,“维持船的两边平衡吗?”
“你需要多练一练胆量。”
老陈发话了,周子末不置可否,我悲愤交加,又想不到反驳的话,和他们在一起总觉得很憋屈,这可能是一段不健康的关系。
我们又继续保持船上的静默,至少等了二十分钟,我昏昏欲睡,周子末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来了。”
我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周子末身体后倾,钓竿握在手里紧紧往后拉,顶头的尖尖被拉成了一个明显的竖弯钩,这次钓上来的东西应该不轻。
周子末继续把那东西往上拽,看他的架势,似乎还对钓鱼这件事颇有研究。
他一用劲船就也跟着晃,我们的船是那种半旧不新的塑料渔船,原本的亮蓝都褪了大半,再加上磨损,整艘船都泛着陈旧的灰白色。我紧紧地抓着船边,塑料毛刺扎得我的掌心刺刺地发痒,总觉得不是特别稳固,也弄得我特别没有安全感。
周子末在那里和那个东西拉锯,又拉又放,半天才把东西提上来,我赶紧缩脚,他啪的一下就把那东西甩在了小船的地面上。
那是一条挺大的鱼。
我第一眼没看清楚,感觉还可以啊,这人有水平,十年钓鱼佬都不一定能搞到这么大的鱼。粗粗一看得有小臂长,至少得有个十几斤,绝对算是需要扛着绕城三圈让所有人都看看的那种程度。
然后老陈的灯才照到鱼的身上。这条鱼上了船一下都没蹦哒过,仔细看才发现它的眼睛浑浊,肉泛着一种死白的颜色,鳞片也被刮掉了很多,下腹部鱼鳍直愣愣地竖着,感觉肚子很胀,感觉已经被泡发了。
是一条死鱼,鱼嘴上还正正的挂着周子末的鱼钩。
周子末吹了一声口哨,“死鱼正口,”他说,“这不就中了吗。”
死鱼正口,提竿就走,夜钓最忌讳的就是死鱼吃饵,更何况这条死鱼在水里看上去活力四射,上来了才发烂发臭,谁知道在水底下拽着杆遛弯的到底是谁。
我盯着那条鱼,老陈看了鱼一眼,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弄电脑去了。
“拽不上来是因为缠住水草了吗。”我说。
“当然是因为有鬼啦。”
周子末笑着说。
我真的好想死,他妈的太冷了,他妈的还有鬼,我从心灵到肉体全被他们祸害完了,我要是变成水鬼我第一个把周子末抻下去,谁都别想好过。
我挪开了,离那条死鱼远了一点。
周子末又抛竿,还煞有介事地挂鸡心做鱼饵。最开始天气太冷了连腥味都闻不到,后来周子末又钓了三条死鱼上来,那种臭味才渐渐弥漫开,我看见老陈也不动声色地往船尾挪了一点。
“你要把整个水库的死鱼都钓走吗,”我说,“那我们不如直接撒网捞。”
“怪不得你不钓鱼,”周子末老神在在,“钓鱼,是培养耐心的一个很好的方法。”
我翻他白眼,他那边钓竿又动了,我顺着杆子往水面上望,隐隐约约能见到远处浮标处一点水波泛起,想是又上钩了一条。
这个时候老陈突然把电脑合上了,我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也看着水面,我就也顺着看了过去。
黑暗中,约莫是钓竿浮标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我胆子在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之后已经进步了许多,比如说现在,我虽然发出了一声好像被噎住的声音,但还是控制住了没有尖叫出声。
那个影子看得不甚清晰,感觉像是个人,除了白色的皮肤之外,还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面朝着我们的这个方向,影影绰绰地被一种看不见的线钓在浮标上,随着水的晃动上下轻微地浮沉着。
周子末显然也看见了,他拉着钓竿,缓慢地把鱼线往船的方向拽。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时间整个水库静得可怕,连鱼线破开水面的那种微弱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也不知道我期待影子一起过来还是就此消失,但白影并没有跟着浮标一起靠近我们的船,在周子末拉动钓竿的时候它还停在原地,之后的某一个瞬间,刷的一下,它就又消失不见了。
他们俩都没说话,周子末的动作也停下了。我跟着他们等了四五分钟,安静得我浑身都觉得难受。
他们没说话,但也没跟我说别说话。我盯着水面看,觉得脖子都疼了,那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样,”我压低声音说,“我们等什么呢啊?”
周子末朝我摆了摆手,我回头看老陈,一转脸就和一双泡肿了的眼睛贴了个正着。
那个他妈的水鬼,瞬移到我后面来了。
我这次没憋住,尖叫声简直响彻云霄。周子末马上回过头来。原来它刚才消停那么一会,是正贴着我的后脑勺,我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水鬼在原地没有动,周子末打开了手电,一下子晃到了它的眼睛。
它明显是个女性角色,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件湿漉漉的红色毛线连衣裙,但是它又绝对不像是个人,它的眼睛很大,又圆,没有眼皮,瞳仁很黑,还泛着一股死了很久的灰白色,感觉整个眼睛是被贴到脸上的一样,特别的违和。
我愣了几秒,才满身冷汗地反应过来,那是一双字面意义上的,死鱼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竟然双双锁定到了我的方向。
船上的灯不知道为什么刷的一下灭了,整个水库一片漆黑。
我吓得腿都软了,这个东西离我大概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不要说反击,我能正常呼吸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老陈不知道跑哪去了,周子末也没有救驾的意思,我死死地闭上眼睛,祈祷着那东西能自己静静地离开。
两个没用的男人死了一样安静,我缩在船里大气不敢出。很快,有声音传了出来,但不是我想要的,反而是最糟糕的那种。
我听见轻轻的敲击声,不是从旁边,而是从船底传出来的。
开始是连着的三声,我们的船是塑料的,敲出来的声音和敲门差不多,咚咚咚,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消失了。
接着,船尾又咚咚地响了两声,那个东西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逐渐往我靠着的地方走,时断时续,每次响的时候都突兀地将寂静割开一道口子,在黑暗中爆裂出几个平白无感情的音符。
有东西要上来,敲船,不知道是不是看哪里薄,好刺穿之后把我拖下去。
我深呼吸三次,心跳还都隆隆作响。周子末和老陈是死了吗,他们最好是死了,不然今天回去就他妈的离婚,没用的男人还不如条狗,狗还他妈的知道叫两声,没准就能救我一命了。
我就硬撑着,不动也不出声。敲击声跟它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我这个时候已经滑得很下,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船底放脚的地方。这个地方虽然挤,但是挺有安全感的,我就准备再缩一会,等那两个援兵过来再说。
我把脑袋往胸口埋,希望如果有东西要啃我,第一口给它点缓冲的机会。我扭动着调整姿势,还没调整好,就听见一阵水声,接着,我的脚腕就被抓住了。
那手凉得像死人,力气又特别大,我尖叫着踢腿,不知道踢到了没有,它直接就给我拽到了水里。
我狠狠地呛了一口死鱼味儿的水,拼命想要从水里浮上去咳,整个肺炸开一样疼,那只手还偏偏捂住了我的嘴,把我向下拖。
溺水是濒死感最强烈的一种死法,我的大脑很快就没办法再冷静地思考了,只知道盲目地抓着一切能抓得住的东西往下按,让自己的脑袋浮出水面。
这样近乎疯狂的挣扎很快让我没了力气,对方才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他任由我把他往下按,我被浮力托举出水面,呛咳好几声才勉强理智回笼,去看我到底扶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有一头金毛,在不甚清晰的水面下跟我笑着吐了俩气泡。
我赶紧松手让周子末浮出水面,他刚刚不知道被我踹了多少次,但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我自然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咳了两声,紧紧地拽住他的手臂。
“你们跑哪去了!”我质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到水里的??”
“老陈先下水的,”周子末低声说,“要解决这个东西必须下水…给你看个好玩的。”
我不信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周子末叫我闭气,我刚吸完一口气,他就把我往水里按。我这次有点心理准备,沉入水底也没那么慌乱,在黑暗中还能勉强地睁开眼睛。
水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想要浮上去,周子末拉着我不让我浮。我踹他,还没踹上,船的那个方向突然间点亮了一支特别亮的照明灯,巨大的光亮一下子在水底铺散开,一场无声的爆炸席卷了我们面前的这片水面,又很快地销声匿迹。
但是那一下我就已经看清楚了。我拽着周子末拼命往远离船的方向蹬水,不敢想象自己刚才为什么还会觉得船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种敲击声并不是什么东西在试探,而是尸体发出来的。
至少有十几具尸体竖直着浮在船下,那种咚咚声,是水流波动,尸体的脑袋撞到船底的声音。
我当时和他们就隔着几厘米的塑料。
其实我到现在已经很不理解练胆的原因了,他妈的只要是个人看见这样的景象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周子末和老陈表现正常因为他们根本不算个人,这和我胆量大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我拼命往水库岸边游,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周子末跟在我后面,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远远的那种“咚、咚”的响声,让人头皮发麻。
我一够到岸边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岸边的泥又湿又软,手一压下去摸到一把的草根树枝,特别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再加上我的衣服厚,湿了之后又特别重,坠得差点给我摔个趔趄。
但我一秒钟都不敢停顿,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好远。斜坡上面有一条水泥小路,天特别黑,我顾不上斜坡上有什么能下手的地方了,直接乱抓一气,跟掉进井里的王八一样,非常不雅观地蹬着腿爬上了小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远处黑沉沉的山若隐若现,那艘我们开到水库中央的小船一动不动,整个水库像是死了一样寂静,一点人发出的声音都不复存在。
我忽然想起来周子末似乎是跟在我后面上岸的,我低头往斜坡下看,他似乎还没有跟上来。
我其实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但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又怂又蠢地往斜坡下望。斜坡下黑黢黢的一片,我望的时候已经开始心跳加速,耳边隆隆的都是心脏鼓动的声音。
我隐约觉得跟着我上来的可能不是周子末,不然他早就上来和我讲话了,但是我也不敢确定那个跟着我上岸的到底是什么,我个人还是希望是周子末的,即便是他被吃了一半的尸体,也比水鬼跟着我上来了这个事实要强。
我往前一步一步地挪,终于挪到能望见斜坡下情况的水泥路边缘时我的手心都是冷汗。我伸出头去很快速地望了一眼,斜坡下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松了口气,马上又原地飞速退了回去。这个时候水库湖面刷的一下又亮了,船上明显有两个人,但光线太强,我没办法看清楚脸。
其中的一个人不停地朝着我的这个方向挥手,我已经疑神疑鬼到一定程度了,看见他挥手,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更加用力地举高双手,做一个特别奇怪的动作。我往后又退了一些,直到退到水泥路的边缘,透过一棵树的遮掩,找准缝隙去观察他的动作。
他挥手,转身,双手向下,然后抱住自己的肩膀,稍后又重复了一次。我这里没有反应,他似乎有些着急,重复动作的速度更快了,又做了两遍。
我还是很谨慎地往后退,差点一脚踩空又翻到另外一边的坡道上。对面的那个人似乎放弃和我这样交流了,他和另外一个人说了什么,另外一个人站了起来。
接下来是非常古怪的一幕,他不知道为什么,跳到了另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背着他,背对着我,背上的那个人又做了一次刚才的动作,和刚刚的几乎是一样的步骤,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这怎么回事,我冷汗直冒,这是想干嘛,这是想暗示我什么,这两个人是谁?能不能把灯调暗点?或者要不你直接上岸来也行啊?
我就站在原地没动,那个人很快从他的伙伴背上下来了。他们俩似乎是在划船,船匀速地接近了岸边。
大约十分钟后我终于看清了那俩人的脸,是周子末和老陈,看那种对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应该是真的。
我对他们做了个摊开手的动作,周子末很明显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对我做了一串口型。
我没看明白,就往前走了几步,老陈指周子末,又指我,两个人一串乱打手势,真的和我半分钱的默契都不存在。
等到他们再靠近一点,我才很勉强地读出了他们的口型。
周子末对我说:
“背上有人。”
我不知道别人突然听说自己背后扒了个鬼会怎么想怎么做,总之我那一瞬间是很想撅过去的,这样即便是对方啃我两口我也没感觉。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羽绒服这么重,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吸饱了水,结果原来是上面挂了不应该挂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脱衣服脱得这么快过,湿了的外套像另一张黏在我身体上的皮,撕下的时候有一种特别恶心的黏连感,甚至连我真正的皮肤都开始因为冰冷的衣物而感到刺痛了起来。
我火烧屁股地把外套扯下来扔在地上,马上窜得老远。外套在无灯的岸边是黑黢黢的一团,像什么蠕动着的活物,我不敢再看,惊魂未定地望向了老陈他们的方向。
那两个人也看向了我这边。周子末在船上和老陈耳语了几句就准备上来,老陈按住了他,非常灵巧地跳上了岸,踩那种湿软的河岸和平地走路一样,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