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陶勇看得很不舒服,小声吐槽:“哥,这寺庙怎么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陶文无奈:“别胡说。”
“是不对劲。”容倦双目眯了眯,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很不对劲。”
他提了两句见面时的情形。
陶文:“出家人不都这样?”
容倦摇头。
那种状态是装不来的,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想要养成这种心态,就需要人一直捧着。
谁都知道这位曾经的丞相夫人被厌弃,来文雀寺的达官贵族不少,寺内的尼姑应该不会为了些钱财便待她如此与众不同。
真放下一切,就不会只带发修行,那日赵靖渊来时,对方分明还有些许不平怨念,先前提到容承林,情绪也存在波动。
那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些说不过去。
不是厌恶,不是迁怒,反而是古怪的高高在上。
更别提那荒唐的逻辑。
原身教养不得当,成日在外胡作非为,释然不以母亲和出家人的身份干预,却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乌戎使者超度。
整个文雀寺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纵然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容倦看向陶文,“去打听一下,文雀寺日常的功德钱都用在了哪里。”
这个讲究连坐的时代,一旦释然有什么不当之举,自己也得跟着遭殃。
山间天黑的早,此刻半片阴影落在容倦脸颊,清俊的面容显得更加立体。
话音落下后不久,他又想起毫无居住痕迹的丈室,补充了一句,“待天彻底黑之后,你顺便再去丈室探一探。”
一切安顿好后,容倦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离开了一段时间的陶文带来消息:“大人,打听到了,文雀寺乐善好施,每月有十次布施。”
容倦打了个呵欠,幽幽纠正道:“是倒行逆施。”
一个月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施施施,施法呢么?
“……”
当听到陶文没在丈室有所发现,容倦叹了口气:“扶我起来。”
夜晚的文雀寺寂静幽暗,三人特意在暗处绕行,寺内的僧人今日不知为何似乎少了很多。
直到容倦踩到了什么,黏在鞋底不好取下。
陶文似乎嗅到了其他味道,蹲下身查验。庭院幽幽,竹林附近有少量血迹,从鞋底摘下的落叶能闻到血腥味。
借月色一看,血还很新鲜。
陶文面色变了:“大人,我们还是先护送你下山。”
容倦摆了摆手,“不急。”
盯着被染成猩红色的竹叶,他的目光说不出是冰凉还是没有情绪。
血缘关系在古代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不能放着不管,更不能让官府来查。
终于到丈室后,陶文轻巧卸了锁头,陶勇在外面放风,容倦却是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随后,他不怎么动,也不说话,只是视线上下打量,
陶文不解其意:“大人……”
“嘘。”容倦:“你吵到了我科学的眼光。”
“??”
室内物品不多,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甚至比起正常丈室,它有点太空了,所以容倦才觉得不对劲。
片刻后,容倦开始纸上谈兵,让陶文去躬行。
“先看看梁柱有无偏移痕迹。”
陶文爬高:“没有。”
“再观察窗户,地板及墙面接缝处,是否存在明显色差或是拼接痕迹。”
陶文走低:“没有。”
容倦视线最后定格在本应摆放床榻的位置:“靠南角落,仔细查验有没有不自然的线条。”
陶文钻墙角,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说话,手摸到一处凸起的边缘。
他连忙掏出火折子细细观察。
之前来的时候,他很确定没有空墙,现在开始认真检查地面,十分细致地寸寸探察后,最后发现一处稍微有些松动的青砖。
几次尝试,最终掌心用巧劲,咔哒一声,一条暗道才现于人前。
容倦不知何时走到身后,幽幽哼唱:“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陶文:“……”
三人轮番下去,兄弟俩一前一后护着容倦。
整条甬道比预想中要长,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前方才渐渐宽敞起来,陶家兄弟弯了一路的腰终于直了起来。
容倦也想弯腰,但是条件不允许。
他天生就是一个不会低头的男人。
因为还在青春期。
不过回忆了一下释然和右相的身高,容倦觉得还有很大发展空间。
爬出来的一刻,火折子被及时熄灭,到处都是树影。
最先出去的陶文警惕辨认:“这是……后山?”
看样子似乎还是后山深处。
由于走了太远,容倦膝盖酸疼,尚未来得及喘息,前方星星点点的斑驳让他动作一滞。
陶文负责开路前行。
等彻底靠近,容倦一抬头的功夫,呼吸瞬间慢了半拍。
大约几百米开外,密密麻麻的人影聚在一起,男女老少,有的穿着破布衣衫,有的衣着华贵,周围的火把却没有几个。
白日里尚算和善的尼姑们,正金刚护法一样以特定姿态站在两边。月圆夜,火把下模糊的虚影和树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显得张牙舞爪。
枯树枝被踩断,最后排瘦骨嶙峋的几人齐齐回头,唯有山风穿梭间吹落枯叶,乌鸦偶尔飞来飞去。
没有发现异状,他们重新将头偏移回去,口中继续随大众一起不断诵读着:“夜火雷云,天罚将至,大慈大悲,圣母娘娘,护佑众生……”
一遍又一遍,越念越激动,更有激动地双手颤抖,匍匐在地诵读着。
藏身在大树后,容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是他目光短浅了。
这不是白莲花,是白莲教母啊!
正好上一个白莲教母,史书中都没有记载她的去向。
容倦被自己的地狱笑话气笑了,一字一顿低语:
“她、可、真、优、秀。”
寻常寺庙出问题无非是和财色有关,谁能想到,尼姑庵内居然还能住着一个‘释建国。’
民间搞私教会按谋反大逆罪来处理,那是绝对的连坐制。纵然有免死金牌,八成也会被安上奴籍流放,更别说原身每年还没少捐香火钱,那些钱都可以算作资助。
“大人。”陶文显然也惊呆了,哑着嗓子问:“要去通知将军吗?”
容倦摇头。
中秋期间,谢晏昼自己都忙得分身乏术,此刻他人说不定还在宫里,更不能通知督办司,一旦他们利用这点对付右相,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容倦看向陶家兄弟。
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陶文低声道:“全凭大人吩咐。”
他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守口如坟墓,谁来都不开放。
这段时间里,容倦思维第一次转得如此快:“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他不想干,就得把大工程送出去。
临时包工头低语了几句,陶文愣了下,不确定问:“您确定?”
容倦点头后,他再不耽误,闪身快速离去。
月黑风高,马车疾驰在路上,随后又改为从隐秘路径步行。
刚参加完宫廷宴会的容承林面无表情跟在陶文身后,他并不担心对方对自己不利,反而担心对方不耍花招。
瞄了眼半残的那只手,容承林眼中涌出一抹狠厉。
相府顶尖的暗卫在暗中跟随保护,月色下,绯色官袍上绣着的走禽仿佛要活了过来。
陶文再次暗叹容倦料事如神,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右相居然真的轻易被请来了。
原来是这么主动一个人吗?
当发现小路是通往文雀寺时,容承林微皱眉头。
陶文走的是一条精心挑选过的路,没有通过丈堂,而是直接抄近道去往后山。
快到的时候,他正要开口提醒,容承林竟已经发觉到了不对,先一步放缓步伐。
更前方大树下,容倦耳朵一动,注意到动静。
转身看到自己等的人来了,立刻食指顶在唇央,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恰在此时,月亮短暂被乌云遮住。
前方众多信徒仰视的地方,一道身影竟从山壁上缓缓浮空。
柳叶眉,芙蓉面,这张脸容承林再熟悉不过。
当年那个被他形容为‘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贤德女子,如今面容悲悯,微半垂着眼,在众目睽睽下脚尖一点点离地。
明明没有任何借力点,女子却像是被神奇的力量托举着。只见她浑身散发着诡异金光,身披白色法袍,其上莲花栩栩如生!
信众们一个个面容狂热,“大慈大悲,圣母娘娘——”
“大慈大悲,圣母娘娘!”
释然眸中有一丝沉醉,这种追随和崇拜,无论看过多少遍,都能带来那种异样的满足感,心底缺失的某部分在一点点被填充。
她轻甩柳枝,半空中竟降下了朵朵莲花残瓣。
信徒更加笃信神迹降临,跪地双手捧接。
在高呼救赎之道的低呼中,原本城府颇深,盘算如何设计亲子的右相顷刻间身体紧绷,瞳孔跟着放大,平日那张冷漠的面孔彻底被撕裂。
“圣父,”容倦凉飕飕的声音飘过来:“快为你的九族想想办法。”
作者有话说:
帝之母,神光照身,感天而孕,产子天命不凡。
倘若目光能够杀人, 这些人恐怕已经死了千万次。
偏偏容倦还在用说风凉话的语气感慨,“十五就是应该团圆啊。”
他们一家三口,今天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山坳间出现幽蓝色的鬼火, 信徒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 看什么都喊神迹。
释然飞得更高了,当真飘飘然若羽化登仙。
容倦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的根源,也终于明白,一个被丈夫背叛和家族几乎决裂的女人,是从哪里填补了精神空虚。
异教有一个共性:它会营造出家庭式的氛围感,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
“诸位善信,”大慈大悲的圣母娘娘终于开口说话了,“家人——”
“!!”容倦差点不小心弄出动静。
右相那双狭长双目中杀意更是快要溢出来。
谋反大逆罪, 造妖书妖言罪,师巫邪术罪……一条条大梁律例在脑海中闪过, 容承林第一反应是杀了这里所有人。
随后再细思时,不得不先否决这个念头。
单是在场者人数便有数百, 要让事情彻底烂在地里,参与教众的家人也不能放过。
一旦展开这等规模的屠杀,别说督办司,就是大理寺也会注意到。
“这个疯女人。”右相闭了闭眼, 他现在对原配的盛怒甚至超过了废手之恨, 恨不得趁此中秋佳节直接送对方去登月。
蝉鸣鸦叫中, 两张至少有五分相似的面容背靠大树。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容承林收敛情绪, 杀意逐渐被另外一些恐怖的算计填满。
而容倦闭眼似假寐,不知想到了什么,五分愉悦五分无奈。
双方目中皆有图谋, 却又一闪而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争抢到花瓣的信徒从手舞足蹈,改为跪地颂德,扭曲的影子犹如脐带般连接前后。同一片阴影覆盖下,妻与夫,父与子,嘴角或多或少都隐隐勾了下。
见证完一场关乎全族生死的教徒聚会,容承林似乎终于展现了一个父亲的担当,让容倦先走。
他用极轻的声音交待道:“你先回寺,不可打草惊蛇。”
这是当下最合理的安排。
容倦连夜消失,肯定会引起怀疑,一旦他不告而别,教徒鸟兽状分散,不利于快狠准地处理整件事,后患无穷。
所以他并未多说,拖着有些酸疼的腿,一点点小心地开始回撤。
陶家兄弟小心护卫他离开。
瘦削的身影自地道内消失,身后容承林眼神中闪过一点冷光。
他用曾经修长灵活如今关节有些扭曲的手指,摘下腰间新佩的一块古玉。
随后,将玉佩抛到一边,吩咐暗卫:“我走后,制造出一些动静。”
月光投下的耀芒在玉佩表面形成反光,上面篆刻的‘容’字若隐若现。
教徒聚会快要接近尾声,伴随森林里的异响,所有教徒都惊了一下。
不久,有人循声拾起玉佩,当看清上面的刻字纹理,一众僧人面上虚假的禅意险些没有挂住。
如此宝玉篆字,符合它主人身份的只有目前借住在寺内的那一位。
玉佩呈交到释然手中的一刻,她眼皮低垂,良久,毫无情绪地笑了笑。
常年保持一个表情,笑时脸颊两侧肌肉牵扯得极紧,一如她此刻的情绪。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呢。
释然的一言一行,在这里比圣旨还要管用:“现在有一个人,可能会给文雀寺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有疯狂的教徒吸食圣母娘娘带来的‘营养’时,全部受到了感染。
他们半侧着身子,随对方一并,眼神直勾勾地回看文雀寺的方向。
那位借住者在他们眼里,仿佛成为了一定要清理的瘟疫。
隔天,一道急切的声音唤醒了容倦:“大人不好了!”
经历半个晚上惊心动魄,身体严重超负荷。容倦才刚疲惫地睁开眼,便听到陶文连珠炮弹似的说话:
“昨晚有尼姑偷偷在寮房外张望几次,不过每次只是夜探,没有深入……”
他越说语气越沉:“我不放心刚去偷偷探查过,外面的大门,还有很多通往偏殿的门竟全部被封死了!”
正说着,寺庙后门那里,再度传来门栓落下的声音。
与此同时,大殿方向传来整齐划一的经文诵读声,声声经文包围下,脚步声似乎在从四面八方接近,
陶勇紧急先去关上这一片寮房外的偏门。
陶文道:“不能再耽搁了,我去吸引注意,让陶勇掩护您离开。”
乌合之众也就罢了,先前陶勇没说其实昨夜来的不仅仅是尼姑,还有一些厉害的练家子。
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顾好自己不难,但敌人一多,很难顾好容倦。
容倦闻言‘呵’了声。
尼姑来肯定是对自己起了怀疑。
恐怕昨晚右相又发力了,设法将火引到这里来,好先用一桩麻烦解决另一桩麻烦。
“走也没用,现在下山路肯定也被围住了。”
他们被困在一处死地。
说话间,容倦冷不丁对上屋内佛像的眼睛,那瓷白面孔上勾着弧度相等的笑容。
“大人,那现在该如何做?”
容倦并未立刻回答,神情有些游离,似乎困扰他的选择压根不是眼前的困境,而是其他。
直到陶文又问了一遍,容倦才堪堪回过神,轻声问:“你觉得,昨天我把右相请来,就真的没有其他人发现了?”
陶文一怔。
容倦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他已经等到了便宜爹对寺庙施压,逼得这些人一次性出来狗急跳墙,现在只需要继续等下去。
闭寺期间,失去香火的笼罩,全寺静置在一层淡淡的薄雾当中。
今早无人撞钟,一阵山风吹过,附近香客挂在树上的红色祈愿纸哗哗作响。
后山一道道身影朝寺内而去,和前面疯狂的信徒不同,其中光体格壮实的就有数十人。
尼姑庵很少允许有男性挂单僧,这些明显不是正经僧人,僧袍裹在腱子肉上,有些不伦不类感。其中八人合力运输着一个铁笼,饥饿的老虎时不时张开流涎的血盆大口,于笼内打转。
山下,较往常也多出不少僧人走动。
他们行为隐蔽,这些日常难以察觉的诡异之处——
此刻正落在很多,很多,很多人的眼中。
容承林离开后,为防止容倦再次侥幸逃离寺院魔爪,他特意留下一部分顶尖暗卫。
什么徐徐图之都是虚的,有百姓聚集时不好处理,待他们散去,才是最好的机会。
想要彻底连根灭杀一个教派很难,最快捷的处理方式便是消灭源头。
容承林打的一手好算盘,用容倦先试试文雀寺的水,鱼饵下池,钓出来关键的异端教徒,再人为制造一场火灾意外。
每逢仲秋,民间走水的案例数不胜数。
寺庙这一日更是彻夜供灯祈福,发生火灾也不会引人多想。
眼下暗卫藏身的地点比较固定,守在关键山道旁的大树上。
没蹲稳多久,忽然来了一批绿衣人。
这些人一个个动作老练,见树上有人,二话不说潜伏在灌木丛。
暗卫愣住。
愣也没用。
不多时,又出现一批白衣人。
光天化日,他们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穿黑衣服的,第三批来的人行为非常霸道,哪怕树上有人也立刻飞身而来。
最后一棵大树上就蹲了四个人,树枝无力摇摆。
暗卫脸色有些难看,这两拨人都是哪里来的?
意识到可能来者不善,暗卫首领立刻低声说了什么,后面来的两拨人终于稍有顾忌,并未再有太多动作。
然而就在这时,山间薄雾被甲袍撕开,远处晨雾中一道身影走来,腰悬宝刀,面容冷峻。
又双叒来人了!
三波人中,有不少认出了他。
“赵靖渊。”不知是谁低声道。
暗卫闻言皱眉,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待见右相,他怎么会来?
绿衣服的那批人心中清楚,和自家将军有关。
昨夜守在相府门口的亲信汇报右相丑时快过了才回府,谢晏昼便离开派人调查,得知人可能被陶家兄弟请走了,意识到出事了,而且多半是家事,否则容恒崧不会先请右相。
猜到容倦有所图,谢晏昼便只派人守着按兵不动,但隔天寺庙突然闭寺,并采取其他动作,明显很反常。
以不变应万变,如今变量出现,谢晏昼立马采取行动。
京中盯着他的眼睛不少,不好擅离职守,以防万一,除了秘密指派亲兵,谢晏昼又找到赵靖渊,中秋前后去庙里探望亲妹,不会有人多想。
一众顶尖暗卫第一时间拦住赵靖渊,阻止他上山。
为首者有恃无恐,瞄了眼远处僧人,道:“一旦在这里打起来,会打草惊蛇。”
另外两拨人就是被他们利用这点限制住了。
然而话未说完,利落拔刀的声音清脆震耳,暗卫首领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白芒。
赵靖渊淡淡:“把蛇打死,就不会受惊了。”
远处听到响动的僧人冲过来,一个人头正好咕噜噜地滚在脚底下。
“!!!”
同一时间,闭寺一个早上的文雀寺,终于有了些人气,
寮房附近不善的气息正在聚集,被召来的教众正在准备新一场团建活动。
脚步声,扣门声,兵器声,声声入耳。
院墙外,伴随敲门的声音,教众持弓箭架梯上高墙。
“容施主,快开门。”外面的声音已经带着逼迫,“现在开门,我们还可以好生详谈。”
释然平和的声音压过师太:“岫远,开门。”
尽管知道这孩子不敢轻易报官,但官场黑暗,万一他日后继承其父的狠辣,想要让文雀寺消失怎么办?
最好的方式便是共沉沦。
先将人囚死,再让对方做一些事情,自己掌控证据。
陶勇喝道:“大人有官阶在身,你们难道要对朝廷命官动手?!”
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容倦陷在躺椅中,微屈着一条腿,阳光透在松散的衣襟口。面对陶勇的厉喝,他轻声提醒说:“我就是她九族。”
陶勇偃旗息鼓:“天,没诛错。”
“……”
哐当,哐当当,敲门声已经转为了撞击,木门的插销在撞击中出现裂痕。不太结实的木门发出震动,整个门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
容倦不慌不忙,寺内尼姑吃的珠圆玉润,脚步虚浮,一看就没几个会功夫的。
突然多出大量厉害的武人,肯定是从其他地方赶来。
动作越大越好,容易引起注意。
其实就算营救的人赶不来也问题不大,容倦看了眼天色,系统快回来了。
砰砰砰。
这时,更剧烈的声音传来。
寮房外的教众露出虔诚的神情:“院内砸门,声音却自院外回荡。”
神迹!这是神迹!
神经啊。
师太自然不会如此天真,先前的淡定不见,骤然惊慌起来。
有人在撞外面的寺门?!
她下意识看向释然。
释然一双柳眉瞬间紧蹙,指挥两名教众去查看情况,自己带着部分人准备从后门出。后山的老虎已经快被运来,必要时刻,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师太被要求留下来,但看释然加快步伐,她暗骂一声,命令剩下教众全部去堵前门。随后自己顾不得仪态,以防万一,先从一处杂草后的狗洞钻出,慌慌张张朝一个地方跑去。
师太是幸运的,选了一个好方向。
释然就没这么幸运了,她不知为何先去了趟观音殿,命人在外面等着。
当她再出来等赶往后门时,外面军士轰然闯入,双方当场对上。
若只是十余位高手,用部分教众当炮灰,练家子挂单僧对付起来不成问题。但现在明显已经超过这个数量范畴,释然无意识地后退一步,视线撞上领队人,目光一颤:“大哥?”
先前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见到的人会是赵靖渊。
和已经病逝会无条件纵容她的二哥不同,释然从小就有些怕这个大哥。
那副外人面前的高傲作态,此刻竟无法维持分毫。
赵靖渊神情看不出太多起伏,只是袖中手掌稍稍用力,他的视线快速掠过高墙上做好准备的弓箭手,周围持有其他兵器的僧人,一闪而过的痛惜很快被更深的愠意压下去。
“你在干什么?”
文雀寺闭寺,今天不会有其他香客,正在被围攻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团圆夜专程来探母,却不知何故反遭生母带人围困,赵靖渊握着刀鞘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几乎要陷进去,对容倦陡然生出一股怜悯:
“我问你在干什么?”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外面一片混乱时,容倦像根墙头草,脑袋晃来晃去。
实际他是在和系统沟通。
系统已经重新上岗。刚回归工位不到半分钟,它便又被容倦派去行动,目前双方距离有点远,所以容倦正在探头接收信号。
【小容,金属探测仪还没用,发现一个鬼鬼祟祟从禅堂跑出来的尼姑。】
【我用轮椅把她创飞了,成功爆出账册*1。】
“……”
系统快速透视账目。
和一些异教大同小异,文雀寺对待底层施加小恩小惠,再由释然牵线搭桥,为中层提供捐个小官的渠道,相互发展勾连,短短数年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紧密的脉络。
账目上详细记录着一堆小官富商向寺庙捐产的数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