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他们不舒服的,还因为整个八贤郡,就四个人过了第二轮乡试。
其中有两位都是大儒,一个是谈雨竹的父亲谈济,一个是谈济的至交好友严晋升。
之外一个是严晋升的嫡幼子严瑞。
这三位,前两位就不说了,都是名镇一方的大儒,众人输得心服口服。
而那才十几岁的少年严瑞,则是因为有锻造之才,才通过了工学科目的考核,与参与经义科目考试的他们并不在同一行当,所以众人并不觉得如何。
只这谈雨竹,区区一个女子竟也冒出了头。
她不仅报了名参加经义考核,竟还通过了前两轮,进了第三轮考核!
这简直就是在众学子脸上狠狠扇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且这第三轮的试卷可是直接上达天听,由楚太傅与宁王亲自批阅。
众人虽嘴上说着这两人没有眼光,但读书人,谁不想入朝为官?
他们整日里来参加这些文会给自己扬名,不也是想有机会被举孝廉入仕吗?
因而瞧着谈雨竹一个女子压在头上,得了他们得不到的机会,自是心中越发不平。
只暗暗想着她千万不要真的入了上头人的眼,去了国子监,得了入仕为官的机会。
那他们的面子便真的被她一个女子踩在脚下了。
如此过了年节,又十来日过去。
通过会试的考生们便先后都开始收到消息,众人便好似比谈雨竹本人还要忐忑,
昨日,隔壁郡的两位学子都先后收到了消息,便是今早,参加了工学科目的严瑞也见到了专门来报喜的官差。
那官差领着一队军士与小吏,敲锣打鼓地到了严家门口,喜笑颜开地道了喜,还说了一堆“青云直上”之类的吉祥话。
那般场景,真就是谁看了都会眼红。
而午间时候,大儒严晋升与谈雨竹的父亲谈济,也都得了官差报喜。
经义科目通过的考生只有十五人,他们一个排行第八,一个排行第五,都是较高的名次了。
同在一府的谈济都得了消息,谈雨竹却没有。
众人自然便知道谈雨竹这是铁定落榜了。
因而下午这场文会,众人便知晓就是为了嘲讽谈雨竹,不过大家都觉得对方说不定正在家里哭哭啼啼,不会来参加文会。
却不想对方竟真的来了,还是领着个小丫鬟就来了,都没带她的父亲,就连向来与她交好的严瑞她都没带。
这可就给了大家嘲讽她的机会。
如今瞧对方那端坐在席上,慢条斯理煮茶的样子,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落榜这件事。
见她无动于衷,姜宏方便继续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八贤郡的大儒与男子才华横溢,若不然四人进了会试,也不会过了三位。”
“姜公子说的是。”一青衫文士开口附和道,“想来这第三轮会试难上加难,女子嘛,过不去也正常。”
“要我说,女子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说什么才华横溢,还是回家绣花,早些嫁了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是捧着姜宏方。
坐在主位的邹天德长了张清俊的面孔,看人的时候也总好像春风拂面,很是温和。
此刻他抬眼,看向坐在几乎末席上的谈雨竹,笑容依旧温和,开口道:“谈小姐来了这文会,如何一句话也不说?”
他一开口,全场都静了下来。
只那姜宏方调笑道:“许是谈小姐见了这许多才子害羞了。”
“哎呀。”他夸张地一拍手,道:“谈小姐莫不是见着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羞得话也说不清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低笑出声。
“谈小姐莫不是瞧上李兄了?”
“贤弟一表人才,该是看上贤弟了才是。”
“咱们这些人,自然是上头两位公子最是文采斐然,谈小姐如此美人,当配两位公子,这才叫郎才女貌嘛。”
“才”和“貌”二字,咬得极重。
一声轻笑,不大,但众人调笑的声音都停下了,十数道目光落在那发出笑声的女子身上。
谈雨竹慢条斯理地煮着茶,嗓音清亮,语气淡然:“还当这文会之上都是吟诗作赋文才交流,却不知竟都是趋炎附势之辈,聊那些污言秽语之处,实在辱了文会之名。”
明目张胆的讽刺,众人都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个个面色都难看起来。
倒是上首两位公子并不觉得如何,趋炎附势,说的可不是他们,因为他们就是那个“势”。
“谈小姐好个伶牙俐齿。”姜宏方唇角扬起,视线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
此前他就叫媒人去和谈家提过亲,可谈济不应。
他就想着与谈雨竹先培养些感情,这般闺阁小姐,单纯不知事,最容易被花言巧语和一点所谓真心所蒙骗。
可他几次在不同宴会上见着对方,对方都没给他一点面子,这叫他心中不忿。
可再不忿,对方身后是谈济,是更多的大儒和话语权。
所以为了名声,为了不被父亲打断腿,他也不敢真的对谈雨竹做什么。
眼下,可算有了压制对方的机会,他自是倾尽全力。
便是今日文会,也是他叫邹天德办的。
谈雨竹过好最后一遍茶水,脊背挺直,头也不抬地说:“八贤先祖在世时,言‘君子端方自强,坦荡怀德’。那时的他们,大抵不知后辈当中——”
她终于抬眸,视线轻飘飘扫过姜宏方与邹天德,微微一笑,便是倾城颜色。
“会有如二位这般,自知无才无德,只能靠着贬低女子寻求自我安慰的小人吧。”
话落,院中静谧无言,落针可闻。
上首两位公子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姜宏方一个纨绔,随心所欲惯了,这宴席也都是想要搭上他姜家关系的文人士子,他自然无所顾忌。
因而脾气上来之后,竟直接举起手中茶杯,朝着谈雨竹的方向砸了过去。
可始终默默守在她身后的侍女手腕一翻,一根细细的银针便从指尖弹出。
“叮”的一声,茶杯一转方向,竟反过去摔在了姜宏方脚边。
瓷器破碎,四分五裂。
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忽而听府外隐隐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
这声音太耳熟了,他们今日可听了两回了。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便知晓是那队伍距离这处府邸越来越近了。
可今日在宴上的,可能引来这般动静的,可就只有谈雨竹。
谈雨竹伸手,侍女便轻轻将她扶起。
“各位,小女子还要准备行装进京面圣。”谈雨竹淡笑道,“就不陪诸位扯闲篇了。”
她特意加重“小女子”三字,就好像在众人脸上再次甩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见着她翩然走远的身影,邹天德终于起身,沉着脸也朝府外走。
他必须亲眼见一见,才能相信谈雨竹是真的考中了。
姜宏方也豁然起身,黑着脸跟上。
不可能,八贤郡报喜的官差早间就都走了,怎么可能又来?
肯定是谈雨竹为了面子随意找人充面子的!
然而他们快步行至府外时,只比谈雨竹晚了没多久,便恰好见着一队比早间报喜队伍更长的队伍来到门前。
为首的官差不是普通小吏,而是镇守八贤郡的三品武将,郡尉何旸。
此人曾是秦家军部下,秦家军被拆分到各郡后,他便被分来了八贤郡,与郡中其他官员往来都不甚密切,只能算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僚罢了。
平日里他也不苟言笑,可今日他那张硬邦邦的老脸上竟也有了些慈爱的笑意。
他手里拿着圣旨,行至谈雨竹面前,朗声道:“恭喜谈举人,你在此次会试中排行第二,陛下特命本官亲自来送圣旨与赏赐。望你早日出发,前往京城参加最后的殿试考核。”
谈雨竹谢过陛下,又谢过何旸,才双手恭敬接下圣旨。
何旸一挥手,身后便有一位军士抱着一个小箱子行至谈雨竹面前,道:“此次会试共登科六十五名举人,前三名以下赏银百两,前三名赏金五十两!”
说着,差役就已经打开了箱子,里面金灿灿的金锭子晃得人眼晕。
围观百姓们全都惊呼出声。
“竟真的是金子!”
“五十两黄金竟瞧着只有这么一小箱子吗?还以为至少要两个大箱子。”
“你懂什么?谈家也不缺钱,人家这是荣誉!”
确实,除了这些百姓之外,包括谈雨竹在内的这些家族子弟,家中都不缺钱,五十两黄金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
可他们看向谈雨竹的目光里也几乎快滴出血来。
这可是陛下亲赐的黄金,还是奖励给前三名举人的,意义比它金子的本身价值更重!
然而更令他们眼红的还在后面,何旸竟又叫人抬了一个匾额出来,掀开上面大红的绸缎,便见着了“及第登科”四个字。
下面还有百里鸿的亲笔签名和章印。
这是楚九辩叫百里鸿写完,分派给信使去找当地的郡尉去做的。
前三的举人,分别是陆尧、谈雨竹,以及一个名为张二的农科学子,这三人所在的郡城中,郡尉都是曾经的秦家军麾下,使唤起来还挺方便。
而何旸报喜来得比其他官差晚了半日,便是为了叫工匠雕琢出最好的匾额。
但早先官差给谈济报信的时候,就透露了些消息,不叫谈雨竹苦等。
谈雨竹便知晓自己不仅成功登科,还是一个较高的名次,于是接到文会邀请时,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欣然赴约,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早就看不顺眼了,今日就是打击他们最好的机会。
何旸本也与此地的官员们不怎么聊得来,更知道郡守家与姜家这两个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得知谈雨竹在此地参加文会,便知道这是众人要给小姑娘难堪,于是紧赶慢赶地来了。
瞧着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文人士子都脸色难看,何旸与谈雨竹心里都有些畅快。
不过谈雨竹也没在此刻说些风凉话,那太掉价,总归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也足够这些人颜面尽失。
因而谈雨竹便邀请何旸去自家府中,坐下喝杯茶,也顺便将匾额与金子送过去。
何旸欣然应允,一行人便又敲敲打打地走了。
而得知消息的谈济与严家父子,早就等在了谈家府门前,喜气洋洋。
吃过晚饭,他们才送走何旸等人,不过很快,郡守和郡丞就都来了。
几人自是一番寒暄,郡守甚至亲自同谈雨竹道了歉,说自家儿子不懂事云云。
能做到郡守的位置,自然不是太蠢。
他知道眼下情势已经变了,皇权势大,以后不知还会如何发展。
不过各方都不得罪,总归是有好处的。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因而此后几日,来谈、严两家的人络绎不绝,不过他们也不是谁都见。
如此种种,女子登科,且拿了会试第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大宁。
那些因为种种忌惮而没去参考的女子们,心中既有后悔遗憾,又有些莫名的激动。
遗憾的是怕此后都没有科举,激动的是,若是此后还有科举,她们就不会再被轻言放弃,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报名,拼命抓住向上爬的一切机会。
还有那些虽然参考,却落榜之后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性别而被小看的女子们,此刻也重燃斗志。
不是女子不行,只是她们实力还不到能被选中的地步。
所以她们要更加努力,争取下次有机会能考得更好,能如谈雨竹那般,登科及第、光耀门楣。
而在大宁的另一边,南方一处偏远的小村庄里。
从族长到村长,从德高望重的族老,到垂髫小儿,全都聚在村子里某处院子前,伸着脖子看那院门口站着的一家七、八口人。
那是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甚至比起村里的富户,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二的两个壮劳力拼死拼活也只能勉强叫家里人不饿死。
谁也没想到,这般人家,竟也有一日能被那传说中的郡尉大人登门。
一婆子双手踹在袖间,冻得直缩脖子,躲在人群后头啧啧两声感叹道:“这老张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真的考中了那什么举。”
“是科举。”身侧一黑瘦少年伸着脖子看前头院里的人,道,“俺爷一直说张二哥地种得好,如今看来还真的是,这都要去京里当官了。”
“哎呦,俺早就说这张二瞧着就有出息,这可真是叫俺说准了。”
“快算了。此前人家张二卖了两亩田,去府城去郡城考试的时候,你不还说人家浪费银子?”
“就是。可你现在瞧瞧,陛下可直接赏了五十两金子呢!那可是金子!能买多少地呀。”
众人越来越大声,还是村长回头瞪了一眼,众人才消停下来。
张二捧着手中的圣旨,手抖得不成样子。
家中其他人还不如他有见识,一个个的脸又红又白,躲在后头话也不敢说。
好在郡尉大人知道他老老实实庄稼汉,没计较那些虚礼,甚至还开口好心提醒他要谢过陛下。
张二忙带着家人跪下来,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
村民们见状也都纷纷跪下来。
郡尉有些好笑,忙叫他们起身。
村长比起其他人多少有些见识,也知道些人情世故,便从袖间拿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塞到了郡尉手中。
郡尉知道这都是他们的心意,便收下了,转头就又叫手下送了百两银子,算是他的一点心意了。
而他刚走不多久,郡守和郡丞便也来了。
之后更是各种世家富绅,有的有招揽之意,有的只是单纯结交,但一个个出手阔绰,众人就见那此前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一股脑地往张二家院子里送。
张二此前得了郡尉的提点,知道有些人的情不能应下,有些人的却可以。
因此一番下来,他没怎么得罪人,却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而张二家也会做人,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分给族人村民,因而一整个村子都借着他的光,富裕了不少。
众人也终于隐约感觉到了“科举”的好处。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科举”的想法,已经不知不觉植入百姓心中。
各处成绩送达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中旬,而最后一场殿试的时间,定在了三月初一。
因而得到消息后,举人们便从全国各地出发,前往京城参加最后的殿试。
他们有的如陆尧这般有家底的,自是家中亲人侍从护送,坐着马车,一路还算轻松。
也有如张二这般的,背上个行囊便准备出发,但因为有朝廷和各处送的金银,他路上也都是能住客栈就住客栈,没吃什么苦头。
于此同时,各种消息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京城。
最初是登科举人们的名字和籍贯等等,然后是这些举人出发到了哪里,见过了什么人,经历过了什么等等。
不知是不是楚九辩真的眼光独到,还是送去报信的人提点了什么,总归他选出来的这六十五人,竟一个个都乖的不像话,一路上就闷头赶路。
什么世家招揽、富豪嫁女等等,没人放在眼里。
京中藩王们听着这些,本该正月十五就离开的脚步却迟迟不动。
以防被楚九辩和秦枭借此做文章,给他们扣什么“意欲谋反”之类的帽子,以湖广王和东江王为首的藩王们,便一起入宫,请求多留一段时日,等看了殿试之后再走。
南疆王和平西王本无意做什么,但也想留下来瞧瞧这科举的盛况。
至于安淮王百里明,他一直都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别人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唯唯诺诺的小鹌鹑。
秦枭倒是无所谓,只觉得这些人留在京中,定会搞事,可能有些烦。
楚九辩却心念一转,含笑和秦枭对了个视线。
秦枭当即明了,对方这是想要他们留下,只是不知为了什么。
百里鸿坐在书桌后,他如今与舅舅和先生的默契更上一层,只瞧着两人的眉眼官司,便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于是他开口,用平日里楚九辩哄他时的语气说:“那诸位便再留些时日吧,不过要乖乖的,莫要惹事。”
被一个小娃娃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这种话,藩王们脸色都有些古怪。
不过目的达到就好了。
至于是否乖乖不惹事,可也不是小皇帝一句话就能左右的。
待他们走了,楚九辩才看向百里鸿,问道:“陛下猜猜我为何要他们留下?”
百里鸿便皱着小脸仔细想了想,才忽然眼睛一亮,道:“学子们入京,连藩王们都好奇,肯定还有其他人也好奇,届时京中定会有很多不同的人过来。会很热闹。”
楚九辩颔首:“没错。所以呢?”
“舅舅说过,混乱之中最易浑水摸鱼。”百里鸿双眼明亮,“咱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这些藩王和世家之间的关系。如果探到谁与谁有合作,咱们就可以想办法离间他们。”
“嗯。”楚九辩继续鼓励他,“还有吗?”
小朋友伸手摸了摸下巴,小脸可严肃。
秦枭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颌,视线从小朋友脸上移开,落在对面的楚九辩身上。
楚九辩瞥了他一眼,说:“你也想想。”
秦枭就笑:“好,我也想想。”
“朕想到啦!”百里鸿一拍小手,“咱们可以借刀杀人。”
一个三岁,哦,过了年算是四岁的小朋友张口就是“杀人”,楚九辩和秦枭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甚至觉得就该这般才对。
百里鸿道:“这些世家和藩王之间谁与谁合作不清楚,但谁与谁不对付,却还挺明显的。咱们可以把其中一方的把柄送到另一方手上,叫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
小朋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嘴都干了,忙拿起一旁的温水喝了一口。
“说得很好。”楚九辩抬手鼓掌。
百里鸿也立刻开心地呱唧呱唧小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都微微弯起来。
若是有外人瞧着,定会发现小孩笑起来时,神态竟与楚九辩有几分相像。
小孩子就是会本能模仿周围人。
和小动物一样,会和主人越来越像,小朋友也会和自己信任敬爱的人越来越像。
楚九辩问完百里鸿,又看向秦枭,抬眉道:“你想好了吗?”
“我要说的,基本都被陛下说完了。”秦枭道。
百里鸿当即骄傲地挺起胸脯。
看吧,他现在已经要和舅舅一样厉害了。
秦枭瞧见他这肉乎乎的下巴都要抬到天上的架势,故意顿了下,才话音一转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百里鸿当即不骄傲了,忙奶声奶气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呀舅舅?”
“科举结束,咱们手中便有了人。”秦枭道,“也该逼一逼那些人了。”
清理世家与藩王都是必须要做的,但必须事出有因。
所以他们必须逼一逼这些人,叫他们自乱阵脚才能有机会下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付他们。
楚九辩定定看他,唇角勾起抹清浅的弧度:“这与将他们留在京中有何关系?”
“自然是给他们带回去些‘好消息’。”秦枭说得意味深长。
百里鸿左右看看,挠了挠小脸道:“完蛋了,朕听不懂。”
楚九辩和秦枭就都笑了。
小朋友不明所以,但傻乎乎跟着笑。
楚九辩心一软,温声道:“陛下可知——推恩令?”
百里鸿歪头问楚九辩:“先生,推恩令是什么呀?”
秦枭也跟着问道:“对啊先生,推恩令是什么呀?”
楚九辩:“......”
他睨了秦枭一眼。
他们最近好似是有些太熟络了,秦枭与他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他们前几日就在睡前聊过如何处理藩王,楚九辩提起了推恩令,也说了如何实施。
当时秦枭看他的眼神他还记得,灼热、深邃,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百里鸿,道:“陛下觉得藩王们为何会强大?”
百里鸿道:“因为他们手里有兵,封地上有民有粮。”
“没错,这都是他们拥有封地上绝对权势的结果。”楚九辩声音温柔,“那要叫他们不再如此强大,该做什么?”
“自然是削弱他们的这些权利。”百里鸿声音奶声奶气,但语气竟算得上沉稳,“只是先生,咱们如何才能削弱他们的权利呢?万一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发动叛乱怎么办?”
楚九辩颔首:“陛下顾虑得对。所以我们要先提高自身的力量,拥有更大的权势与话语权,才能下达削藩的政令。并且这政令,必须叫全天下的人心服口服,我们更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百里鸿眼睛一亮,道:“先生说过,这叫阳谋。”
“没错。”楚九辩笑道。
这削藩计划如他所言,共分两步。
第一步,便是要先换了朝廷内部的这些权贵,让百里鸿在朝中占据绝对的强势地位,也就是“皇权至高无上”。
如此,他们朝中有话语权,军中有兵可用,做起事来便不再畏首畏尾,想发布政令,也无人敢拦。
第二步,便是发布政令。
如今经过旱灾洪涝,又有楚九辩神明降世的精神寄托,再加上科举取士,给了所有百姓改变身份阶级的机会,因而他们代表皇权的这一派人,在百姓心中的名声、地位都极高。
这般情况下,他们更需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这才有利于自己统治。
所以这发布的政令,必须是以“为藩王好”为名头。
“先生,朕还是想不到。”百里鸿皱着小脸,“什么样的阳谋,才能叫这些藩王有苦说不出,天下人还要赞咱们的好呢?”
楚九辩就笑:“陛下可知这些藩王家中子嗣的情况?”
“知道呢。”百里鸿掰着肉乎乎的小手指算道,“安淮王百里明还未成婚,并无子嗣。南疆王有一位王妃,无妾室,所以只有两位嫡出的世子和郡主......”
南疆王就不说了,是个痴情种,与这个时代的权贵男子有很大不同。
安淮王百里明年岁小,不过也到了适婚年纪。
只是他为了给老王爷守孝,这才耽误到了现在连个侍妾都没有。
而除了这两位藩王之外,其他藩王府中都有王妃一位,侧妃两位,侍妾若干。
子嗣更是一个比一个多。
像是与南疆王交好的平西王百里征,后宅还算简单,除了三位正侧妃外,就两名妾室。
不过他子嗣颇丰,有正妃嫡出的两儿一女,两位侧妃的四女三儿,再两位妾室共三儿两女,共八个儿子,七个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