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暴虐气息,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用全?部意志对抗着体内翻涌的东西。
“吴恙?”林筠心头一紧,唤了一声。
吴恙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清明?与暴戾交织,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吴恙!”林筠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快步上前。
吴恙眸子此刻只剩下血红,他猛地抓住林筠的手腕,将林筠手臂伤口处的阴煞抹去,可因察觉不到自己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林筠的骨头。
奶奶目光扫过?吴恙身上蔓延的黑色符文:“你这情况……比我想的还麻烦,我先帮你压制。”
相?比于金子山时的几次失控,如今的吴恙身上已经寻来?好几样可以压制的物件,再加上之前被周子瑜阴的经验,勉强可以保持理智。
他猩红的眼眸挣扎片刻,最终一丝理智占据了上风,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骨琀紧紧握在掌心。
吴恙干脆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开始全?力?引导骨琀的力?量,配合老人?的手段进行压制。
林筠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目光始终锁定在吴恙脸上。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吴恙紧握成?拳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吴恙周身狂暴的气息开始慢慢收敛,脸上蠕动蔓延的黑色纹路也渐渐变得缓慢、暗淡,虽然?仍未消退,但至少不再恶化。
林筠此时脑中不断回?想着南式开说的话,视线不经意间被南式开先前撞翻的木桌旁,散落在地的一个陈旧笔记本吸引。
他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弯腰捡起。
随手翻开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南式开研究各种邪术、禁术的心得。
林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地看了一眼正紧闭双眼的吴恙,又瞥了一眼专注施为的老人?。
随即他不再犹豫,动作轻巧地将笔记本合拢,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内侧……
就像是生病太久的人?渐渐忘记了健康的感觉。
自从当年在江陵水库, 他?拼尽一切将那只槐鬼封在自己体内,以身为笼,日夜不休的消磨便成了他?逃脱不了的感知。
阴煞如同附骨之疽,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灵魂, 带着钝痛。
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到?可以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没有人?可以从他?身上窥见端倪。
但这?不代表痛苦不存在。
那些被迫激起又被强行压抑的负面情绪, 那些不甘、怨恨、暴戾并未消失,反而?越发滋长, 与槐鬼隐隐共鸣。
在情绪剧烈波动, 意志稍有松懈的瞬间冲破束缚,让他?短暂地陷入一种失控的、暴虐的状态, 甚至不止一次伤害到?林筠。
那种状态下的攻击性并非完全来?自槐鬼,更深、更暗的来?源于他?吴恙自己。
痛感并不会尖锐得强烈, 但长久且不得解脱的感觉让他?在前两年时常陷入崩溃,痛得狠的时候会觉得恨,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凭什?么明明该肆意青春的年纪, 他?会失去父母, 甚至还得失去未来?, 换取别人?的平安?
他?难道就活该吗?
吴恙不是圣人?,哪怕他?再良善, 意志再坚韧,在无数个?被折磨的深夜,有些阴暗的念头根本挥之不去。
在面对杨通海、面对林卓诚、面对南式开的时候, 他?无数次想?要杀人?……
他?居然一直保持着理智, 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像周子瑜那样心理扭曲的变态,几乎已?经是个?奇迹。
林筠的存在是他?那时的救赎,虽然听着俗气, 但确实如此?。
吴恙难以形容自己在高中、在大学看到?林筠时的心情。
他?得对得起这?份期待。
他?得配得上林筠眼中那个?值得追随的自己。
可最近他?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镇压变得越来?越吃力,失控的频率似乎在增加。
他?会死。
这?个?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他?死后,林筠又会独自一人?……
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开始疯狂滋生,如果他?注定要走,为什?么不带着林筠一起?
让他?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彻底成为只属于他?吴恙一个?人?的,林筠会愿意的……
“吴恙!”
吴恙猛地睁开眼睛,视线直直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的眼眸里。
林筠正蹲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吴恙心脏因后怕而?开始剧烈收缩,被自己之前的念头吓得有些反胃,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来?源于自己还是来?源于槐鬼。
“你没事了?”
林筠见他?脸上的符纹已?经全部消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猛地将吴恙揽进了怀里。
吴恙双手环住林筠的腰,把头埋在其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人?更紧地圈进自己怀里,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没事了,别担心。”
“不是?”一个?略带困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南奶奶歪着头看过来?,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先说一下,我?不是那种迂腐老年人?……你们?两个??”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是我?理解的那种关系?”
两人?都微微一僵,拉开了一点距离。
在长辈面前你侬我?侬确实是不太好意思。
“奶奶,我?们?在一起了。”林筠低着头说,耳朵边有些泛红。
“我?喜欢他?好多年呢!”吴恙接过话头。
“是我?喜欢好多年。”林筠纠正,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都一样,都一样!”吴恙笑得见牙不见眼,在林筠掌心轻轻挠了挠。
南奶奶看着他?们?,先是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她?不再多说,转身蹲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素色布袋,想?要将地上那点属于南式开的灰烬收敛起来?。
可捡了两下,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望着指间那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她?沉默片刻,随即站起身,拿起墙角的旧扫帚,猛地将那点灰烬扫进车间积年的尘土中。
扫帚扬起细小的尘雾,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所谓的执着、痛苦、不甘、善恶,最终都归于平凡的尘埃,再难分辨。
“走吧。”她放下扫帚,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吴恙和林筠则将南式开散落一地的物件收拾了一下,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刻着“玄”字的铃铛。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沉,孟驰戴着耳机在电脑前激战,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林筠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快板社社长的电话。
“林筠,社?里下周要办个?小型晚会,鼓励每个?社?员都出个?节目露露脸,你要不要也报一个??凑个?热闹也行!”
电话那头社?长的声音热情洋溢,吴恙和孟驰同时转过头,齐刷刷地看向林筠。
吴恙挑眉,无声地用?唇语问道:“你什?么时候加了快板社??”
林筠有些窘迫地避开吴恙探究的目光,低声对着话筒说:“我?参加!”
电话刚一挂断,吴恙就拖着椅子滑了过来?,手臂极其自然地揽过林筠的腰,将他?连人?带椅拉近自己:“怎么回事啊林同学?什?么时候对我?们?传统曲艺这?么感兴趣?”
孟驰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在一旁故意清了清嗓子:“啧啧啧!某个?人?为了某个?人?,连快板都学起来?了,真是感天动地啊。”
林筠顺手从桌上放零食的小盒子里捡起一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朝孟驰扔了过去:“闭嘴吧你!”
他?顿了顿,视线在吴恙和孟驰脸上扫过:“你们?两个?都会打快板吧?这?个?节目谁都别想?跑,我?们?三个?一起上,等玄承宇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当观众。”
“啊?”孟驰傻眼。
吴恙手臂收紧了些,心下了然:“我?反正没问题!”
孟驰陷入沉思:“玄承宇回来?肯定伤心死了,咱弄个?节目安慰他?一下!”
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心照不宣中达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筠宿舍及其周边区域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艺术氛围之中。
每天例行上课之后,三人?便会找时间凑在一起练习。
起初,他?们?只能?在宿舍里进行,孟驰基本功最扎实,节奏稳,花样多,自然而?然地成了临时教练兼艺术指导,吴恙有基础学得快,更是进步神速。
只有林筠手脚协调性似乎总差了点意思,虽然跟着社?里面练过一小段时间,但毕竟业余,“噼里啪啦”的声音常常毫无章法。
“筠儿?,这?快板在你手里怎么跟个?暗器一样?”吴恙第不知道多少次堵截从林筠手里甩飞的快板,脸上带着调侃笑意。
“确实!”孟驰摸了摸额头上的一处大包,深以为然,“扔符纸的时候没见扔这?么准!”
一句话两个?短板,林筠这?下彻底被戳到?痛处。
林筠生气,林筠自闭。
他?们?练习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左邻右舍,没过几天隔壁宿舍的就开始好奇地敲门:“几位哥改曲艺班子了?这?是要出道啊?”
“别说,这?玩意儿?听着还挺上头!”有人?凑过来?,“能?教教我?不?就打个?响也行!”
于是,在短暂的休息间隙,教学现场便从宿舍内延伸到?了走廊。
孟驰狠狠过了把当老师的瘾,从最基础的单点和双点教起,感兴趣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时间宿舍开始门庭若市,往来?不绝。
玄承宇是在节目表演的前两天回到?学校的。
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脚步虚浮地踏上宿舍楼的台阶,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
宿舍门前人?不少,个?个?拿着副快板在那敲。
“我?室友回来?了,自个?回去练去吧!”孟驰很快把人?驱散,接过了玄承宇的行李。
林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没事,我?……挺好的。”玄承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这?应该是阿爷的!”吴恙把那个?刻着“玄”字的铃铛交还给了玄承宇,然后将南式开的情况和已?死的消息尽数告诉了他?。
仇人?已?伏诛,阿爷的因果已?了。
玄承宇默默地听着,手指摩挲着铃铛,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阿爷下葬时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遍遍地回放。
村子里来?了很多人?,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白事办得风风光光,热闹非凡。
乡亲们?都说,玄老爷子是高人?,走得也体面,这?是喜丧。
可在那片热闹之中,玄承宇只觉得天塌地陷,他?看着那口厚重的棺材缓缓落入土中,看着一锹一锹的黄土覆盖上去,最终堆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他?想?起小时候阿爷带着他?走南闯北给人?看事,想?起阿爷给他?买镇上新出的糖果,想?起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阿爷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拿着那张通知书“不经意”地在村子里转悠了一整天。
世界上最疼他?、管他?的亲人?真的不在了。
玄承宇几乎是行尸走肉般地被村里的长辈们?劝说着,收拾行李,回到?了学校。
他?知道阿爷希望他?好好念书,希望他?出息,他?不能?辜负。
回到?宿舍以后,他?不想?让几人?担心,努力地想?要表现得正常,吃饭、洗漱、上课,一样不落。
孟驰几人?似乎在排练什?么快板节目,说是为了社?里的晚会,但他?提不起兴趣,没有过多地过问。
直到?表演当天下午,孟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林筠和吴恙一左一右夹住他?,不由?分说地把他?往活动中心带。
“走了走了,给哥几个?捧场去!”
“必须坐到?第一排!”
玄承宇被动地跟着他?们?,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肯定给你们?鼓掌。”
活动中心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舞台上挂着红色的横幅,气氛热烈,前面的节目一个?个?进行着,掌声和笑声不断,但玄承宇大多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思绪早已?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报幕员念出了林筠三人?的节目名字。
“下面有请林筠、吴恙、孟驰,为大家带来?节目《一棵树》,掌声有请!”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很快又亮起,玄承宇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三人?穿着临时统一了的深色上衣和裤子,虽然算不上多么专业的演出服,却显得格外精神利落,出色的外貌一下子吸引了场下人?的目光。
“我?靠,相声社?还有这?么好看的?”
“还一来?来?两个?!”
吴恙靠左,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笑意。
林筠站在中间,因为过于专注,唇线不自觉微微抿紧。
孟驰站在右边,咧着嘴笑,冲着玄承宇挤眉弄眼。
三人?简单地调整了一下站位,互相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随着孟驰一个?细微的起势动作,三人?的手臂同时抬起,快板悬于身前,做好了开始的准备。
那一刻,舞台的追光打在他?们?身上,清脆响亮的快板声炸响,整齐划一。
“嗒嗒哩嗒嗒,嗒嗒哩嗒嗒……”
“打竹板,站成排,我?们?仨要演起来?,今晚不把英雄赞,专揭某人?的短来?踩!”
“哪位仁兄这?么惨?面子今晚要摘牌!”
孟驰手指突然指向玄承宇:“不是仇来?不是冤,是咱哥们?心尖尖,大家先别急着笑,他?的糗事真不少!”
“先说那天起大早,头发梳得立又翘,直奔教室去占座,姿势潇洒他?最傲,掏出书本桌上拍,怀里抱着个?枕头块!”
底下一阵笑声,玄承宇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也不自觉咧开。
“这?事儿?还不算稀奇,他?的操作像下棋,食堂干饭他?最急,张嘴就要宫保鸡,阿姨摆手说不可以!”
“为啥?”
“他?举着身份证当饭卡,愣说扫码没问题!”
台下哄堂大笑,玄承宇抬手挡住三人?看他?的视线,笑得肩膀微微抖动。
“说归说,闹归闹,兄弟情不开玩笑,心中有话慢慢讲,讲完那奇闻搞笑荒唐事,再讲讲,山坡上,一棵大树好风光。”
“这?棵大树不寻常,枝繁叶茂像座房,树干粗壮根基稳,为我?遮风和挡霜。”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降,一阵狂风过山岗,那棵大树倒下了,只剩下小树心里在发慌。”
“天也塌,地也陷,我?的世界变了样,左看看,空荡荡,右瞧瞧,心凉凉。”
“未来?的路怎么走?黑夜漫漫路太长。”
快板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玄承宇的感受,林筠和吴恙何尝不曾感受过。
看着玄承宇在台下强忍泪水,林筠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世界的声音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母亲的手最终垂下,带来?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
吴恙接到?父母去世消息的方式和玄承宇一样,一通电话打来?,他?一瞬间成了户口本上孤零零的户主,带着灵魂被瞬间抽干的虚无……
“打竹板,响叮当,我?的话儿?你听端详,你只觉,自己是棵独苗在荒野上。”
“却忘了,你早已?不是旧模样。”
“岁月雨,时光风,你早已?在默默长,你的根须扎得深,你的枝干已?初壮,大树把他?的生命力,都传到?了你身上!”
“可我?还是孤零零……”
玄承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板声戛然而?止。
“说你傻,你不信,你再抬头仔细看,我?们?仨,并排站!”
“风来?了,一起扛,雨来?了,共承担!”
“嘿,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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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怎么这么有才啊!
快夸我,才不是想要评论呢!
随你的便啦,反正我也不是那么需要
可笑,我又又大王缺这一点评论吗呜呜呜呜呜………
生活不会因为悲伤或是快乐而?停留, 平凡的日常悄然流动。
有了?孟驰和吴恙这两个外援的强势支持,林筠的快板表演勉强算是成功。
吴恙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课,日常弹性?, 心情好或林筠有课时就去点个卯, 剩下的时间几乎全和林筠腻在?一块。
两人一起泡图书馆,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或是躲在?无人的角落接吻。
……无人的地方碰上鬼的概率确实会大一些,二人顺便就给超度了?。
考虑到?宿舍里孟驰和玄承宇这两颗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林筠留在?吴恙家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
起初只是偶尔, 后来渐渐成了?习惯,吴恙的衣柜里悄然出?现了?林筠的衣物, 洗手台上并排放着两支同款不同色的牙刷,连阳台晾晒的贴身衣物都开始成双成对。
孟驰如鱼得水地混迹于?学?生会, 凭借着他自来熟的性?格和一股子不怕折腾的热忱,很快从一个小干事脱颖而?出?,在?换届前已经破例混成了?副部长, 组织活动、拉赞助、协调场地, 忙得脚不沾地, 常常深夜才抱着一堆材料回到?宿舍。
玄承宇慢慢从失去阿爷的悲伤中平复,按时上课, 和孟驰插科打诨,只是偶尔会拿着阿爷留下的那?个铃铛发呆,靠着阿爷留给他的风水册子, 在?网上接看风水的单子赚起了?外快。
又是一个普通的下午, 吴恙提前逃课,溜达到?林筠上课的教学?楼下等他。
夕阳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墙边低头刷着手机, 盘算着一会儿带人去哪吃饭。
就在?下课铃即将响起的前几分钟,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溪姐”。
吴恙犹豫了?一会儿,接起电话。
“安然,大三下实习的事情得抓紧了?,简历投了?没有?有什么困难或者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聊聊……”
吴恙眼?神飘向教学?楼出?口,语气轻松地敷衍:“嗯嗯,知道了?溪姐,正找着呢,有几个目标了?,对……有需要一定找您……”
挂了?电话,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吴恙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陆续有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一股没来由?的烦躁猛地窜起。
凭什么他们都能正常地规划未来?
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吴恙越想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心跳反而?在?胸腔里擂鼓般狂响,眼?看着下课往外走?的人越来越多,他快速给那?个置顶的联系人发去消息。
[筠儿,溪姐临时抓壮丁,有点事找我,晚饭不能一起吃了?,你和孟驰他们去。]
发送成功。
吴恙按熄屏幕,迅速转身,近乎逃离地融入了?离开的人流。
城市东郊,吴恙在?一扇古朴的木门前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响了?铜制的兽首门环。
等了?片刻院内毫无动静,他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伸手按向旁边那?个略显突兀的现代电子门铃。
“两只老虎爱跳舞……”欢快的童谣铃声立刻响起。
“谁啊?”伴随着略显匆忙的脚步声,门被拉开。
一个眉眼?间与张大爷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正是张大爷的儿子张恒。
而?他脖子上骑着穿哪吒衣服的小秤砣,正兴奋地揪着爸爸的头发,嘴里喊着“驾!驾!”
“安然啊!”张恒看到?吴恙,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快进?来快进?来!”
“恒叔,好久不见了?。”吴恙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打招呼。
“安然哥哥!”小秤砣看到?吴恙后更加兴奋,两条小短腿使?劲倒腾,在?他爹的衣服上留下不少印子。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别?乱动,小心摔着!”张恒不敢弯腰,赶紧举起两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护在?小秤砣两侧,对着吴恙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我最近项目告一段落,回来住段时间,快进?来!”
他一边侧身让吴恙进?门,一边转头朝院子里中气十足地喊:“妈!爸!安然来了?!”
“安然来了??”张大爷顶着一头潦草的头发从屋里小跑出?来:“好小子!终于?知道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沈大娘脸上也笑开了?花:“哎呀安然!你来得正好,我们刚要开饭!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她一巴掌拍在张大爷背上,“张子翁,快去把院里那?张小桌子摆上,今晚咱们在?院子里吃!”
吴恙跟着一块把桌子搬好,端菜,听?着张恒说起工作趣事,听?着小秤砣奶声奶气地学?舌,刨着沈奶奶不停夹给他的菜。
原本想要倾诉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晚饭后,沈奶奶和张恒带着玩累了?的小秤砣进?屋洗漱,院子里只剩下收拾碗筷的张大爷和准备告辞的吴恙。
“行了?,别?装了?。”张大爷把最后一只碗摞好,头也没抬:“你小子,从进?门就魂不守舍的,饭也没吃几口,和你喜欢的人闹矛盾了??”
吴恙心里猛地一跳,惊讶地看向张大爷。
张大爷这才抬起头,笑了?笑:“你张爷爷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那?点心思还能瞒过我?说吧,到?底遇到?什么坎了??”
吴恙张了?张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边缘,开始扯东扯西,从学?业压力说到?未来迷茫。
张大爷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直到?吴恙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张大爷,”良久,吴恙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我是不是不该和他开始?”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我这样一个……不知道哪天就可能彻底失控,注定会死的人,我明明知道不该把他拖下水,可我……我控制不住。”
吴恙的情感和理智在?反复拉扯,看到?林筠的时候只觉得去他妈的,老子就要和他在?一起,但一个人冷静下来理智占上风,又开始觉得恐惧。
他一边贪恋和林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开心,一边又因为瞒着他真相而?觉得自己卑鄙。
“我每次想跟他坦白,可一看到?他,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越来越难控制住那?个东西对我的影响。”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之前在?河西,还有澄明寺……接连的意外消耗太大,我能感觉到?封印松动的速度在?加快,可能……等不到?之前预估的三月份了?,我必须提前准备那?个阵法,但我……”
张大爷静静地听?着,叹了?口气:“槐树聚阴,年头久了?,生出?些邪门的东西也不稀奇,这鬼阴差阳错借了?槐木熬过了?阴寿,成了?个不该存在?的玩意儿,你能把它封在?自己体内,本身也是阴差阳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