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走到二楼转角,准备继续往上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巧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个垃圾袋。
她眯着眼在林筠脸上打量了好几下,哪怕擦肩而过后也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几眼。
林筠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平静无波地开口:“王奶奶,下楼啊?”
老太太猛地一愣,随即脸上瞬间堆起了夸张的热络笑容,一拍大腿:“哎呦喂!我说是谁呢!真是林筠啊!我这老眼昏花的差点没认出来!”
她上下打量着林筠,嘴里啧啧有声,“变化可真大,几年不见怎么长?得这么高了,还越来越俊,你现?在在干嘛呀,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嘴上说着夸赞的话,眼神却依旧带着不怀好意地试探,偷偷瞥了两眼旁边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吴恙。
这老太太以?前没少在背后嚼林筠和他妈的舌根,暗戳戳地说些不干不净的风凉话。
林筠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嗯,带朋友回来看看。”
王奶奶莫名开始心虚,干笑了两声:“回来好,回来好……那什么,你们忙,我先去倒垃圾了。”
她提着垃圾袋,讪讪地快步下楼。
林筠看着她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掏出几年没用的钥匙打开了一旁的铁门。
铁门发出长?久不用后的吱呀声响,混合着灰尘和陈旧家具的霉味扑面?而来……
混杂着灰尘的?空气扑面?而来。
“灰比较大!”林筠摸黑走到?屋子里面?, 打开了在客厅灯的?开关,“我上次回来差不?多是半年前了。”
家里没有人等他,对林筠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因此只有每年母亲祭日时才会回来一趟。
昏暗的?灯管艰难闪烁几下, 终于亮起昏黄的?光,照出屋内的?陈设。
客厅不?大, 简单得近乎简陋。
褪色的?布艺沙发?盖着塑料防尘膜,孤零零地摆在中间, 旁边放着一个半旧的?电风扇, 对面?的?电视柜是多年前的?款式,上面?放着一台厚重的?老式电视机, 蒙着一层灰。
墙角立着一个简易的?折叠餐桌,旁边是两个吃饭时用的?塑料凳子, 整个客厅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墙壁上挂着一本已经泛黄的?挂历,日期停留在三年前。
吴恙伸着懒腰毫不?见外地走进狭窄的?厨房:“小?问题, 也就做个大扫除的?事?情, 清洁工具放在哪?”
“这?就开始了?”林筠把行李靠墙放好, 从橱柜底下翻出清洁工具。
“我们这?种优秀的?人是这?样的?!”吴恙脸不?红心不?跳,低头打开水龙头, 锈色的?水流哗哗响了一会,从最初的?泛红逐渐变得清澈。
他看着水流,突然转头对林筠眨眨眼。
“筠儿, 你看过那种恐怖片吗?就是主角回到?老家, 一开水龙头,流出来的?不?是水……”
他讲话慢悠悠的?:“……是血。”
林筠正把抹布递给他,闻言抬眼, 嘴角上扬:“挺好的?。”
“……好?”
“水资源直接变成血资源,直接让医院开着车来接,多赚钱。”
吴恙笑了,拧干抹布:“那你这?发?财梦可实现不?了,从水龙头里冒出来的?最多是阴黑阴黑的?水鬼,除非在阴蜃幻境里,不?然还真产不?了血……”
两人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开始了屋子的?清扫。
因为屋内陈设比较简单,整理起来倒花不?了太多时间,客厅最后只剩下与餐厅之间的?那道玻璃隔断。
吴恙在隔断后面?擦拭台面?,林筠在这?边整理。
玻璃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模糊了彼此的?身影。
“筠儿,”吴恙突然唤道,“抬头。”
林筠闻声抬头,看见吴恙伸出食指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缓缓擦画出一半爱心。
那道痕迹破开灰尘导致的?朦胧,林筠的?视线穿过这?一道痕,刚好撞进吴恙亮晶晶的?眼睛。
林筠猛地恍惚了一下,抬起手指在玻璃的?另一侧补上了爱心的?右半边。
“哎呀好累,不?想擦了!”吴恙把手里的?抹布一扔,看着玻璃上完整的?爱心满意地笑了。
他三两步走到?客厅中间,一把扯开盖在沙发?上的?防尘布,然后拉着林筠倒在刚刚重见天日的?沙发?上:“先歇会儿!”
两个手长脚长的?男生挤倒在上面?,肩膀挨着肩膀,膝盖顶着膝盖。
吴恙干脆把腿架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半躺在林筠身上。
“累死我了,”吴恙说?着,得寸进尺地把头在林筠小?腹蹭了蹭,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筠儿……”
两个字咬得又轻又黏。
林筠垂眸。
吴恙眼睛此刻也望着他,里面?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太幸福了。
幸福到?心脏发?紧,幸福到?喉咙发?干。
林筠甚至想用尽全力收紧手臂,将?这?个人死死箍在怀里,想把他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让他永远无法离开,永远属于自己。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林筠的?灵魂在躯体?里崩溃祈求,手指却只是拂过吴恙的?脸颊,滑入吴恙略显凌乱的?发?间,轻轻梳理着那些不?听话的?发?丝,让它们在指间缠绕。
一下,又一下。
“我去铺床,累了就睡会儿?”林筠正准备撑起身体?。
“不?许去!”
手腕被扣住,天旋地转间,林筠已被吴恙结实实地压进了沙发?里。
吴恙的?膝盖自然而然地抵进他腿间,将?其分开。
他垂眸,眼底噙着惯有的?笑意,圈在林筠腰际的?手臂收得更?近:“让我抱会儿。”
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模样,可一旦贴近情事?,深植于骨血里的?掌控欲又总是会不?经意出现,带着一种完全占有的?偏向?于兽性一般的?领地意识。
这?种无意识的?强势恰好能压住林筠内心的?躁动不?安,从无数繁杂的?心绪中获得解脱。
林筠顺从地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对方锁住。
来缠住我吧,随你变成什么模样都行,把我逼疯吧,只是千万别把我留在找不?到?你的?深渊……
“江陵有什么好吃的吗?”吴恙想一出是一出,突然问道。
林筠声音有一些哑:“附近有家烧烤,生意一直不?错。”
“那走,咱们去买点吃的?,顺便带我认认路。”
两人沿着昏黄的街道慢慢走着,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吴恙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
“刚才从这?儿穿过来是不?是更?近?”
林筠的?目光触及那条幽深的?巷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空气中恍然间出现了多年前那股腐烂的?酸臭,污言秽语混杂着推搡,以?及他自己压抑的?呼吸。
单薄的?少?年一声不?吭地握着一截带着铁锈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指节泛白,脸上带着要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狠厉……
“嗯,”林筠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但里面?没什么路灯,路也不?太平,不?好走,所以?绕了点路。”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拉起吴恙的?手,指向?灯火通明的?大路,“走吧,前面?拐弯就到?了。”
夜色里的?烧烤摊烟火缭绕,二?人等餐时靠在塑料椅背里和?老板一通插科打诨,最后被送了两罐啤酒。
想着反正要喝酒,二?人干脆又到?一旁的?小?超市里多买了一大袋酒,慢悠悠地返回。
吴恙拎着啤酒哼着不?成调的?歌。
“如果你记得我,你和?我曾走过……”
“走过拥有你的?此生,别无所求……”
“如果你忘了我,就让风代替我……”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林筠悄悄落后半步,小?心翼翼地踩住他晃动的?影子。
一步,两步。
听说?踩住影子的?人永远不?会分开。
吴恙突然回头,林筠慌忙移开脚步,然后又低下头悄悄踩了两步。
就骗我这?一次吧。
他在心里对那个传说?轻声说?。
吴恙垂了下眼,他猜到?了林筠在干什么,情绪波动之□□内的?阴煞越发?猖狂,一时间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活该!疼着吧你!
吴恙这?么想着,对林筠无法言说?的?愧疚仍然让他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口,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下来。
沉默地走回家,把烧烤袋子在擦干净的?茶几上摊开,啤酒罐“咔哒”一声拉开,泡沫立刻涌出。
“干杯,敬寒假!”吴恙拿起一罐,碰了碰林筠手里的?那罐,让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轻松。
“嗯。”林筠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
吴恙又随手拿了几根烤串开始啃:“这?个烤茄子不?错!”
“那你尝尝这?个鸡翅。”
二?人边吃边喝,但很快,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喝酒的?频率却越来越快。
一杯又一杯,空啤酒罐在茶几上慢慢堆叠起来。
林筠感觉脑袋开始有些发?沉,视线里的?吴恙好像带了点重影,他晃了晃头,身体?也跟着晃荡了两下。
吴恙一直关注着他,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笃定的?笑意:“你喝醉了。”
“我没有。”林筠立刻坐直。
“你有,”吴恙看着林筠微红的?脸颊,“坐都坐不?稳了。”
“我没有醉。”林筠生气皱眉。
“明明就有,”吴恙指着他,“你看你还因为这?个生气了,你平时都不?生气的?。”
“你才喝醉了。”林筠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吴恙,指尖却在空中开始晃荡,半天对不?准位置。
“我没醉。”吴恙笃定反驳,顺手把茶几上歪掉的?啤酒罐一个个扶正,排列得整整齐齐。
“你看!”他又拿起一罐新啤酒单手打开,泡沫涌出时侧身避开,一滴都没洒在身上。
喝了一口后,他又把罐子稳稳放下,继续和?林筠理论:“你现在能数出来我们喝了多少?酒吗?”
他指着茶几上的?空罐子:“一、二?、三......”
吴恙的?手指停在半空,眉头微皱。
林筠等着他继续数下去。
吴恙保持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又拿起根烧烤签子在嘴巴比划:“你喝醉了!”
“别转移话题了,你连数数都不?会了!”
“我懒得数,跟你这?个醉鬼数数有什么意思。”
“幼稚。”林筠得出结论。
“你才幼稚。”
“你比较幼稚。”
“你最幼稚。”
两人对视着,似乎离得有些过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淡淡的?酒气。
“我喜欢你。”林筠突然说?。
“我知道。”吴恙回答。
“我喜欢你。”林筠又说?了一遍。
“我也喜欢你。”吴恙说?。
“我特别喜欢你。”
“我也特别喜欢你。”
“我喜欢你……”
“你说?过了!”
“哦。”林筠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爱你。”
“我也爱你。”
林筠晃了晃手里的?空罐子,发?现已经喝完了,把它放在茶几上,和?其他的?空罐子排在一起。
吴恙把林筠放得有些歪的?瓶子摆正:“我们床还没铺呢!”
“现在去铺。”林筠说?着就要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吴恙立刻伸手扶住他,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一起踉跄了一下。
卧室的?衣柜顶上放着叠好的?被褥,吴恙踮起脚去够,手指刚碰到?被子,整个人就往前倾。
林筠赶紧从后面?抱住他,结果两人一起撞在衣柜上,发?出“咚”的?一声。
“拿到?了。”吴恙成功扯下一床被子,语气带着成就感。
被子掉下来蒙住了林筠的?头,他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我看不?见了。”
吴恙立刻帮他把被子扯下来,两人各抓着被子的?一角,准备把它铺到?床上。
“为什么竖着短了一截?”林筠困惑。
“横着还长了一截!”吴恙困惑。
他们一和?计,懒得再管,直接把被子往床上扔。
被子没有完全展开,有一半拖在地上,吴恙试图把被子拉平,正好林筠踩到?地上的?被角,被扯得向?前倒去。
吴恙赶紧去拉,两个人一起摔进了床和?衣柜之间的?缝隙里。
缝隙很窄,勉强只能将?两个人侧身摔倒的?人塞下,因为摔下去时两人都还抓着被角,导致棉被直接乱七八糟地盖在了二?人身上。
他们的?额头几乎相贴。
“我们掉进缝里了。”林筠说?。
“嗯。”吴恙的?声音已经带着模糊不?清的?困意。
床和?衣柜之间的?角度刚好能支撑住他们的?背,狭窄的?空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二?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爱你!”林筠说?。
吴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林筠的?肩膀:“要不?我们明天再铺床吧。”
“好。”林筠闭着眼睛。
被子只盖住了他们的?一半身体?,两人像两只挤在巢穴里的?小?动物,呼吸渐渐同步……
“我也爱你。”
林筠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习惯性?地低着头, 避开人?流,拐进了那条可以节省几分钟路程的小?巷。
巷子很窄,两旁是斑驳的墙面?, 地面?总是湿漉漉的, 空气里?带着一股隐隐约约垃圾堆积发酵后的酸腐味。
巷子深处几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去路,或靠或站, 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手插在皱巴巴的外套兜里?晃悠着朝林筠围拢过来。
“砰!”
其中一人?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空易拉罐, 铝罐哐当哐当地滚到墙根。
林筠的脚步顿了一下。
身后也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声响,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堵住了来路。
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另一只手则抽走了他肩上的书包,随意地扔在地上。
前面?的人?渐渐走近, 也是一群中学生,身上穿着来自不同学校的校服,脸上混合着无聊和恶意的表情。
其中一人?甚至用舌头舔着牙齿, 发出啧啧的声响, 林筠看到的时候皱了下眉。
“就是他?”一个嘴里?叼着烟的高个子男生走上前来, 头发染着不均匀的黄色,像枯草般支棱在头顶。
他上下扫视着林筠, 目光最终停留在林筠脸上,伸手强迫他抬起头,嗤笑?一声, “妈的, 初一的矮子一个,长得倒是挺小?白脸。”
林筠不认识这些人?,静静地看着对方。
这种反应似乎让黄毛不太爽, 林筠被猛地推搡着撞向墙壁。
“你?挺拽啊?不理人??”
“我不认识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林筠稳住身体,抬眼看着领头的。
“是吗?”高个子男生猛地提高了音量,又一把揪住林筠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壁上。
“李薇那婊子你?认识吧?啊?你?他妈的老子的女朋友也敢勾搭?”
林筠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同班同学,坐在前排。
“我和她没说过话。”林筠说。
“操你?妈的没说过话?”黄毛一拳砸在林筠耳侧的墙上,“我听说她天天给你?带早饭,你?他妈装什么?”
“我没收过她的早饭。”林筠实话实说。
黄毛脸色仍然难看,他一把拽过林筠的衣领,几乎把他提离地面?:“为什么不收?你?什么意思?觉得她配不上你??”
林筠:?
他实在无法理解面?前这人?的想法。
“给我打!”黄毛猛地一挥手,旁边那人?猛的一拳就打在林筠的腹部,林筠闷哼一声弯下腰,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有人?从后面?踹他的膝窝。
他摔倒在地上,拳头和鞋底接连着落下,他只能蜷缩起来,用手臂护住头部。
从手臂的缝隙里?,他看见巷口另一群人?推搡着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女生的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头发凌乱。
“你?来了?”黄毛咧嘴一笑?,伸手粗暴地揽过李薇,“你?的心上人?在这儿呢。”
李薇的视线越过黄毛,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林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黄毛反手就是一巴掌,“不是挺能耐的吗?天天给人?家送吃的,跟踪人?家放学?”
李薇被打得偏过头去,却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现在知道怕了?”黄毛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向林筠,“来,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松开李薇,指了指地上的林筠:“去,打他,你?打一下,我就少打你?一下。”
李薇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不去?”黄毛冷笑?。
旁边一个混混故意把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
李薇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她在林筠面?前停下,不敢看这个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的男生。
“对...…对不起..….”李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她的手慢慢抬起,却在半空中不住地发抖。
“磨蹭什么!”黄毛在后面?不耐烦地催促。
李薇闭上眼,手掌轻轻落在林筠脸上。
“没吃饭吗!”黄毛怒吼道,“用力!”
李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再?次抬手,猛然挥下。
“啪!”
林筠睁开眼,宿醉后头痛欲裂。
窗外天光微亮。
他躺在床和衣柜之间的缝隙里?,吴恙的手臂还搭在他腰间,呼吸平稳绵长。
原来是这样开始的。
他荒诞的初中生涯仅仅来源于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荒谬得林筠甚至不太记得具体起因了,只记得一次次的受伤,然后是母亲一次次的哭泣。
看着吴恙的睡颜,不知是否为酒精的作?用,林筠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往吴恙怀里?钻了钻,抓住吴恙搭在他腰间的手,让那只手臂把自己圈得更紧。
吴恙收拢手臂,将他完全拥入怀中。
林筠重新闭上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
宿醉的头痛缓解了不少,但喉咙干得发疼。
今天竟然出太阳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吴恙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旧本子在看,似乎是他初中时的作?业本。
中考后他人?就搬走,也就没再?整理,至今本子还放在书桌边上。
吴恙察觉到他的动?静,抬起头:“醒了?我见是作?业本就翻了翻。”
他合上本子,随手放在桌上,“我买了橙子苹果?和蜂蜜,给你?煮了醒酒汤,等我端给你?啊!”
他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林筠撑着坐起身,目光落在那个被吴恙放在桌上的旧本子上,边角已经卷曲发黄。
卧室门外,吴恙靠在墙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那本作?业本的前半部分,是工工整整的课堂笔记和知识点总结,字迹清秀认真,但翻到后半本,内容突然变了。
不再?是任何学科的笔记,而是他的名?字。
“吴恙”。
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全是这两个字。
有的写得工整,像是无意识的重复。
有的写得潦草,笔迹深刻,几乎要划破作?业纸。
有的周围画着凌乱的圆圈,把名?字圈在里?面?。
有的被反复描摹,墨迹晕开成一片。
它们跨越了很长一段时间,记录了某个少年隐秘而执拗的心事。
吴恙端着汤走回卧室。
推开门时,林筠已经坐起来了,正望着窗外发呆,阳光照在他侧脸上。
“把这个喝了,幼稚鬼!”吴恙把碗递给他,“头疼不疼?”
林筠接过碗,小?口喝着温热的蜂蜜水果?汤。
他抬眼瞥了吴恙一眼:“现在能数清楚数了吗?”
吴恙:……
“不知道是谁睡觉非要抱着不撒手,大早上差点没给我勒死……”吴恙在他床边坐下,看到林筠一闪而过的表情,马上开始:“呸呸呸,不死,没有死,差点没给我勒活!”
窗外的阳光确实很好,难得的冬日暖阳。
吴恙看着他喝完汤,突然说:“我早上出去买了新的牙刷和毛巾,要不要一起洗个澡?身上都是酒味。”
浴室很小?,两个男生挤在里?面?显得有些局促。
热水哗哗地淋下来,蒸腾的热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
吴恙拆开新买的沐浴露,是清新的柑橘香。
“低头。”吴恙把沐浴露揉出泡沫,轻轻抓揉着林筠的头发。
指尖恰到好处地按摩着头皮,林筠舒服地眯起眼睛。
轮到林筠给吴恙洗时,他学着吴恙的动?作?,但手法明显生疏得多。
吴恙低笑?:“你?这是洗头还是拔毛?”
“嫌弃就自己洗。”林筠作?势要收回手,却被吴恙抓住手腕。
“不嫌弃。”吴恙带着他的手滑向自己胸口。
手上带着泡沫,带着滑腻的触感在身上游走,吴恙轻轻揉捏林筠腰侧。
“我教你?……”
氤氲的水汽中,少年人?的冲动?来得突然又急促……
吴恙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搁在林筠肩上,嗅着林筠发间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阳光正好,金灿灿地铺满了整个天台。
吴恙抱着刚洗好的被子爬上楼,林筠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晾衣绳。
“这天气也太好了!”吴恙说着,把被子展开搭在绳子上。
“是啊,都不像江陵了。”林筠远远望着眼前的一些建筑。
棉布在阳光下散发出洗衣液的清香。
“筠儿,闭上眼睛。”吴恙拉着林筠走到晾晒的被子前。
林筠疑惑,但乖乖听话。
吴恙笑?着蒙住他的眼睛,牵起他的手,“跟我走。”
两床折叠晾晒的中间形成了一条窄窄的通道,他带着林筠一前一后钻进了里?面?。
阳光被厚厚的棉被过滤,变成柔和的橙红色,透过眼皮温暖地摇曳。
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带着湿气的棉布轻轻摩擦着他们的手臂和脸颊,带着阳光和皂角的香气。
“我们现在在穿越一条神?秘的隧道。”吴恙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隧道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
林筠闭着眼,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准备好了吗?”吴恙在通道尽头停下,“我们要出去了。”
他们同时迈出最后一步,从被子的另一端钻出来。
刺眼的阳光让林筠下意识地眯起眼,世界重新变得清晰明亮。
“欢迎来到新的世界。”吴恙张开手臂,笑?着指向天台外的景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