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玄冥教弟子神色震惊担忧,心里都有了不好的猜测,凌千峰面沉如水,而苏沉央的话则让向天勃然大怒。
他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之徒!尽使些不上台面的阴险勾当!不敢真刀真枪地跟我们教主斗,你这种人老子剁碎了喂狗狗都嫌弃!”
苏沉央神色一冷,阴狠道:“听我的号令,玄冥教众杀无赦!至于那姓萧的…”
他目光往身侧不远处扫去,道:“先把他抓起来,有人要留他一命。”
向天狂妄冷笑,面上杀意凛然:“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在此灭了我们?呸!做梦!老子许久没大开杀戒了,今天老子就杀个痛快!弟兄们!都给我把这群狗杂碎砍了,为我们教主报仇!”
他一马当先,率先抽刀冲了出去,其他玄冥弟子受其鼓舞,也紧跟其后。
一时间,两方人在天池交战,泼洒的鲜血很快染红洁净无瑕的雪地。
凌千锋时刻记得要护慕风衍周全,他道:“慕公子,我和向天在此拖住他们,你趁机先下山!”
慕风衍摇头,神色凝重:“你们在此拖住他们两个时辰,拖越久越好,我进山洞里把雪霜花摘出来!”
凌千锋:“可那花还未盛开,摘来了不是没用?”
慕风衍目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无洛还等着我回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雪霜花带走,我自有办法让它提早开花。所以我需要你们守住这里,莫让他们进来。”
凌千锋郑重点头:“好,慕公子快去吧!这儿放心交给我们。”
“嗯。”
慕风衍随即转身返回山洞。
暗处,一双幽冷的眸子盯着慕风衍消失在洞口的背影,缓缓浮起恶意而期待的冷笑。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真正放下段无洛。”身畔响起低哑自嘲的声音,飘渺得仿佛寒风一吹就散。
子衿收回盯着山洞的目光,转眸看向身旁。
楚渊眼神里有自嘲更有痛苦。
子衿抿唇,黑眸幽暗冰冷:“这是段无洛欠我的,我势必要他加倍奉还。”
“楚渊,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是真的,只要了结了此事,我便跟你回海岛,就算你一辈子都不想离开那儿我也陪你。”
楚渊怔怔地望着他。
这是他几年来,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话,如今却听见子衿亲口承诺。
可他为何没有半点喜悦呢?
胸膛像被破开了无形的大洞,寒风呼呼灌进来,让他感觉分外寒冷。
用人血浇灌,可以让它加速生长,进而提早开花。
他用剑划破掌心,殷红鲜血涌出,滴落到雪霜花的根茎中。
鲜血渗透入霜雪覆盖的地面,果然被雪霜花吸收,冰清玉洁的植株内,透出丝丝嫣红。
慕风衍一喜,当即在手臂上划开一道更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那雪霜花犹如久旱逢甘霖,吸收着渗入的鲜血,原本冰霜般透明的根茎逐渐染上淡淡的粉红色。
可这对于慕风衍来说,还是太慢了。
洛儿情况不明,外头绿林帮又围堵进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咬住下滑的衣袖,分别在双臂上都划开几道口子。
作为一名医者,他最清楚如何能在不伤及筋脉的情况下,弄出流血最多的伤口。
鲜血越流越多,温暖的热度融化冰雪,汇集成小坑的血水洼。
看着殷红的颜色一点点从植物的根茎蔓延上细长的叶子,花骨朵也在缓慢地生长,慕风衍苍白的脸上满是期待和欢喜。
山洞外打斗喊杀声不绝,连绵不断传入寂静的洞中。
慕风衍只盼望这花能快些盛开。
只是他的血不够多,这些伤口又自行止血快,对雪霜花的需求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如此…是不行的。
就这点血量…两个时辰都没办法让它开花。
哪怕他已经把双臂都划得满是伤痕了。
慕风衍咬牙,玄冥教诸众都在拼死帮他挡住绿林帮的人,他决不能在此拖延时间!
这次染血的剑划开了手上脉搏处的血管,大股大股暗红色的血涌出,而慕风衍动作仍未停下,因手疼痛无力,握住的剑微微颤抖,但却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的腿。
“哐当!”血迹喷溅,染血的长剑摔落在地,鲜血的流失让慕风衍脸色白如霜雪,额头布满了冷汗。
剧痛源源不断侵袭,他反而疼得逐渐麻木了,身上力气渐失,慕风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喘着气,凝望着不断吸收鲜血的雪霜花,脑海里浮现而出的全都是段无洛的身影。
当年…小洛儿取血为祭,想要复活他时,是不是也如此疼痛?
山洞里温度低寒,旁边冒着淡淡雾气的水潭实则幽寒无比,慕风衍在侧都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不断侵入身体中。
加上他失血越来越多,身体也觉得越来越冷,冷得他意识亦开始模糊。
但慕风衍知道,他绝对不能昏迷过去,因此手指便一直抠着伤口,既让疼痛保持意识清醒,也能让血一直流。
值得开心的是,血量加大后,雪霜花亦吸收得更快,整株植物逐渐染上冶艳的红色,仿佛剔透朱红的玛瑙,花骨朵也越来越大。
山洞外,众人厮杀成了一团。
因之前在山谷里受到埋伏,两名护法都折损了不少人,而绿林帮早已在此埋伏等候,几乎倾巢而出人多势众,玄冥教的人寡不敌众,逐渐处于下风。
鲜血染红了整片洁净的天池,玄冥教绿林帮弟子的尸体满地都是,将这处无人仙境般无暇的美景变成了杀戮地狱。
苏沉央与数名属下联手,围攻凌千锋和向天。
苏沉央手持折扇,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武功却高深莫测,之前藏得很深。
凌千锋和向天两人背靠背,一番激烈打斗,他们的身上都溅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大部分是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而此时,绿林帮那边还有人没有动手。
凌千锋警惕地看了眼始终站在一旁没有出手的两个人,不知他们究竟作何打算。
向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咒骂了一声:“奶奶的,今天我们不会真折在这儿吧?没想到那姓苏的小子武功还深藏不露!”
凌千锋沉声道:“无论如何也要守到慕公子出来,他定有办法把花带走解救教主。”
想到山下发生的雪崩,向天不禁担忧气馁,但转念一想,若是教主真被大雪埋葬了,他豁出这条命也要杀了这群杂碎为教主报仇!
多年前,向天被仇人追杀,身负重伤,原以为会死在仇人手中,却不料被教主救了。
他捡回一条命,入了玄冥教。
这么多年来,向天对教主半是感激半是畏惧,因为那天要是没有他在,自己必然会死。
他加入玄冥教,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今日若是战死于此,也算是还了当年教主的恩情了!
凌千锋冷声道:“没想到我玄冥教竟栽在一个看起来低调不起眼的绿林帮手中,之前江湖上频频发生的凶杀案后面虽然找到了凶手秦深,可是却还有一个藏得更深的幕后之人未浮出水面。从秦深那里搜到的信中,他似乎还联络了什么人…苏帮主,他联络的是你吧?对付玄冥教,你想必很早就开始策划了。”
苏沉央轻笑:“凌护法不愧是老狐狸,这么快就猜到了。”
之前江湖上发生的那些灭门案,苏沉央皆有参与。
身为星魁盟盟主的秦远志,一直致力于维持住武林各派和玄冥教之间的和平。
毕竟多年来正邪两道纷争,星魁盟损失惨重,段无洛又是个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疯子,唯一有讲和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苏沉央可不愿武林就此平静下来,是以才找上了秦远志的义子,策划起那些凶杀案。
苏沉央只在背后做推手,只出人不出面,连秦深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秦深对玄冥教恨之入骨,他根本就不在乎帮他的人是谁,只要能再度挑起江湖纷争便可。
但秦深显然太沉不住气,早在玄冥教注意到那些凶杀案时,苏沉央便已经提醒他暂且收手,以免暴露。
可他并未听进去,仍旧在武林大会后对武隆镖局下手,被玄冥教的人抓了个正着。
对于这种自投罗网的愚蠢合作伙伴,苏沉央自然不可能施以援手救他。
挑起武林纷争的计划失败,让苏沉央也意识到,段无洛根本不惧江湖各派再度联合起来对付他。
同时也发现了,他的软肋是萧云离。
真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就在不久后,一个被赶出玄冥教跟萧云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进入了苏沉央的视野。
今日雪山发生的一切,让苏沉央对这个新的合作伙伴很是满意。
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向天呸了一声,骂道:“原来都是你搞的鬼!玄冥教跟你无冤无仇,你小子却屡次三番来针对我们!”
苏沉央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满脸讽刺。
“你们玄冥教作恶多端,江湖上谁不是想要杀之而后快?虽说我没能顺利挑起你们和星魁盟的斗争,但今日玄冥教主以及两大护法都折在绿林帮手里,足以让我绿林帮在武林名声大震!”
“屁!做你丫的春秋大梦吧!你以为制造一场雪崩就能除掉教主?呵!”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子衿冷笑,他根本就不指望那场雪崩真能要了段无洛的命。
“时辰差不多了。”子衿低语,冷眸幽幽盯着山洞入口,对楚渊道,“我去山洞里瞧瞧,你帮苏沉央他们除掉这些人。”
楚渊紧抓住子衿的手不放,眼里含着一丝恳求。
“子衿…我们离开吧,你不要掺合到这些事里去了,好不好?”
“为了这一天,我筹谋已久,你现在让我放弃?”子衿冷笑,黝黑的眼眸透出凌凌冷光。“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的人不是你,被段无洛折磨的人不是你,被断了手脚筋的人不是你,你凭什么要求我放下一切?”
楚渊眼睫轻颤,光芒一点点暗下,手指颤抖着僵硬松开。
他微白唇色轻启:“我知道了…我确实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你随我离开,一直以来都是我不自量力…”
楚渊朝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声音沙哑:
“你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便是,哪怕是与玄冥教为敌…又何必牺牲自己献身给我呢?”
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又狠狠掐灭掉。
让他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并不是从未拥有过,而是以爱之名的利用。
子衿心尖一颤,下意识反握向他的手想要说什么,但楚渊却早已缩回了手,纵身跃入战斗中。
子衿抿唇,转头看向那处山洞,眸光转而被阴冷取代。
与苏沉央交手的凌千锋察觉到一道身影往山洞掠去,忙折身前去阻拦。
斜刺里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刺来,精准截断他的去路。
凌千锋一抬头,只看见手持长剑拦住他的人蒙着面庞,赫然便是一直在旁边观战不曾动手的两个人之一。
子衿趁着这个空档,飞身遁入洞中。
凌千锋和其它玄冥教弟子瞧见,顿时又惊又急,可是那蒙面人武功高深,牢牢挡在洞口拦截他们,加上苏沉央率人进攻,腹背受敌的凌千锋等人根本无法进洞救援慕风衍。
布满冰晶钟乳石的山洞内幽寒无比。
身体血液的流失使得慕风衍浑身冷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雪,但他双眼却一直专注地盯着雪霜花。
“啪、啪、啪!”悠悠掌声响起,伴随着一道充满戏谑的嘲讽,“慕风衍,你还真是爱惨了段无洛呢。”
慕风衍一怔,抬头看去,见到一个走进来的男人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容来。
“李隐尧?”慕风衍目露警惕和惊疑,“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你和苏沉央勾结到了一起?!”
子衿抱臂而立,眸光幽冷讽刺,心情极好地欣赏着慕风衍此刻的惨状。
“我一早便料到你会到此寻雪霜花,因此特地提前在此等候,这一路上给你们准备的惊喜可还满意?”
慕风衍很快猜出了事情前因后果,他呼吸微微急促,苍白的脸上寒霜笼罩。
他声音沙哑愤恨:“下在洛儿身上的蛊,是你制作的?!”
李隐尧的另外一个意识,几乎懂他所会的东西,包括医术。
噬情蛊的制作只记载于卜思谷的书籍中,说明这个“李隐尧”也是有看过了!
当初段无洛中了蛊,慕风衍心绪烦乱,倒是忽略了已被废掉筋脉赶出玄冥教的李隐尧。
更没想到李隐尧竟和苏沉央勾结到了一起算计洛儿。
子衿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在玄冥教里没有让段无洛杀了我。”
慕风衍染血的手掌捏紧成拳,手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而牵扯崩裂,鲜血涌流不止,滴滴答答落在雪霜花上。
雪霜花根茎吸饱了血,变得殷红妖冶,那花骨朵也长得越发的大了。
慕风衍挡在雪霜花面前,绝对不能让李隐尧把花儿夺走!
子衿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嗤笑:“我若真要抢了这花,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能挡得住我吗?”
“早在前几天,我便找到了这花,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将它毁掉吗?雪霜花近十年才开一次,如今还未到花期,想要它提早开放就得以鲜血浇灌,哈哈…慕风衍,你果真没让我失望,为了救段无洛,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放血浇灌这花。”
慕风衍抿唇,眸光冰冷,沉默不语。
“段无洛经常说我不是慕风衍,因为我连他一丝半点的仁慈善良都没有,呵…你是仁慈,要放血浇花这种事,都不忍心让别人来。”
慕风衍的确没有想过要牺牲别人。
因为要浇灌这花,就必须只能用一个人的血,不能与旁人混杂。
前世慕风衍的师父就是在北邙雪山中,遇见一个隐居于此的人,他就在院子里种着雪霜花,还圈养了不少血奴,就是要取他们的血来浇灌此花。
一个人的血浇灌一株,每日取适量的血,这样就无须等上个十年八年才摘得盛开的雪霜花。
但那人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师父对雪霜花感兴趣,想要再去找他讨教如何培育此花时,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于是他的师父便自行带了一株雪霜花,回卜思谷试图种植,也以自己的鲜血浇灌,但终究也没有将它种活。
以慕风衍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做得出取别人的血来浇灌雪霜花的事?
又不是一人能取一点。
所以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慕风衍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他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盼望外面能有人进来支援他。
“看来是老天爷让我今日注定命绝于此。”慕风衍惨然一笑,目中满是不解,“…但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会我卜思谷的医术的?还有当年破解阵法的图纸,洛儿根本没有给过你,为什么你会知道?”
就算李隐尧重生过记得前世之事,但他前世也跟卜思谷几乎毫无交集,又怎么可能会精通这些?
子衿垂头低低一笑,再度抬起头时,他眼中的神色已然变了。
幽深漆黑的双眸好像无底的旋涡,翻搅着阴冷恶毒的怨恨和讽刺。
他歪头冷笑:“这一切都是你那个好徒弟的功劳啊,我之所以分裂出一个慕风衍的意识,都是段无洛一手造成的。”
他满脸愉悦地看着苍白虚弱的慕风衍,哈哈直笑,恶毒和快意杂糅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神经质的诡异感。
“但至少今天,我没那么厌恶我身体里那个家伙了。看到你痛苦,我的心情才会好起来。”
慕风衍这时才意识到,此刻他的意识是李隐尧。
慕风衍淡声道:“当年如果没有你算计欺骗,也不会被洛儿囚禁在玄冥教里,你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有什么道理来怨恨我们?”
“是段无洛活该!”李隐尧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神犹如淬了毒般恶狠狠盯着慕风衍,嘶吼道,“是他逼我的!”
慕风衍无力地倚靠在寒冷刺骨的冰晶上,借此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他看着突然歇斯底里的李隐尧:
“你当年冒充我救了段无洛,从那时起你就已经蓄意要报复他了?”
“我没有冒充!我本来就救过他,当年在断魂坡上,我捡到重伤昏迷的他,把他带了回去救治,可就因为我长得跟你一样,他就说是我冒充?呵!”
李隐尧语气愤恨激动,不像是作假撒谎。
慕风衍微怔,想到当初那群趁火打劫的恶徒挟持了无辜孩童逃跑,他急着去追,待救回那小孩返回去时,倒在地上昏迷的少年已经不见。
莫非在那空挡,李隐尧正好过来,就把小洛儿给捡走了?
李隐尧道:“但后来,我想起了一些事,才知道原来那天我只是捡了现成的便宜。是你先出现在那儿,救了段无洛,如果没有我插手进来的话,段无洛本该随你回卜思谷,然后拜你为师。”
“后来他会对你心生爱慕,但这爱慕还来不及说出口,你就为了护他而死。从此你便成了他心心念念永远也忘不掉的白月光,直到多年后他遇到与你长得一样的我,对我纠缠不休,极尽追求,让我也对他动了心…”
李隐尧喃喃说着,抬眸看向慕风衍惊怔的目光,扯唇冷冷讽笑。
“你是不是听得很困惑?哈哈…这个世界啊…”李隐尧漆黑得几近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其实是一本书的故事,我讲的那些,便是书中原本的内容。”
“而我。”李隐尧指尖戳了戳自己,笑道,“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
慕风衍心里惊愕了一瞬,但也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
既然他自己知道话本的事,李隐尧也知道的话,就不显得太稀奇了。
“最讽刺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居然是圆满的,哈哈哈…写我跟段无洛在一起了。啊…上辈子我的确是跟段无洛在一起了,可他从头到尾只是把我当成他师父的替身而已,他把我打造成他师父的样子,教我武功茶道琴艺医术…所以你们今天遭遇到的这一切,都是段无洛一手造成的。”
李隐尧笑红了眼眶,怨恨又自嘲地盯着慕风衍。
“我第一次遇到段无洛的时候,是漫天飞花的春天,他从仇家手里救下了我。”
那日春光烂漫,飞扬的花瓣飘过他俊美绝艳的脸庞,红衣飞扬黑发垂落,凝望他的红眸似是盛满了积压千万年的深情和痴狂。
拖拽着他一眼沦陷。
他原以为,那样美好的相遇,就是爱情的模样。
可到最后才发现,他只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并不喜欢那些琴棋书画,也不是学医的料,可是为了不让段无洛失望,他刻苦勤奋地学。
段无洛从来不知道,他很讨厌吃甜点,他喜欢的是酸的东西。
他那么努力,只是想要成为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爱人。
可是这一切,在得知了段无洛他师父的事后,全都成为了最锥心刺骨的笑话。
话本上字里行间写的都是幸福甜蜜。
现实里却是满纸荒唐的谎言。
所谓深情的爱情故事,只不过是早已疯魔的痴情人编织出来欺骗自己的幻像罢了。
可笑他也把心丢在了段无洛的身上。
就算知道了他师父的事,也还是卑微地努力扮演好那个身份,只期盼他有朝一日能真正把目光看向自己。
李隐尧冷笑不止,笑得眼中滚下泪来。
他垂眸,指尖轻抚手里的剑,抬步走向慕风衍,剑尖拖在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老天待我从没有公平过,前世我遇见段无洛太晚,他心中已满满都是你,我从一开始就输给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这辈子直到他去了卜思谷,我才想起一切事情,等我去找他让他离开卜思谷的时候,你们却在一起了,我怎么能甘心?”
慕风衍道:“所以你绘制了地图,散播段无洛的身份和下落,把那些武林人士引来卜思谷?”
“没错。”李隐尧笑得神经质,喃喃道,“只要你死了,我可以再像上辈子那样,变成你的模样来爱他。”
“你这又是何苦?他不可能会爱你。”
“是啊…他不会爱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爱我…甚至,他比话本里更狠心绝情。即使上辈子他最想要的慕风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心…”
李隐尧疲惫地闭上眼,他很厌恶自己身体里那个“慕风衍”,以至于自欺欺人地不承认,那只是他潜意识里想变成慕风衍,才分裂出了这么一个意识。
为了段无洛,他硬生生把自己撕成了两半,揉捏出一个活生生的“慕风衍”,他同慕风衍一般精通医道,擅琴棋书画,只为了爱他而生。
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段无洛却还是不要。
到头来,他依旧是被抛弃的那个。
“段无洛让我痛苦至此,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幸福地活着?”李隐尧幽幽盯着慕风衍,眼里有疲惫也有恨意,“我要让他像之前那样,痛不欲生疯疯癫癫地过完这一生!”
话音未落,寒光倏忽晃过慕风衍双眼,剑锋凌厉地兜头劈砍而下!
惊天动地的雪崩过后,山谷都被冰川白雪填平了。
茫茫白雪中,一只手伸出,挣扎着从厚厚的积雪里冒出头来。
段无洛从雪地里爬起身,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抽痛,蔓延出一股冰冷不安的慌意。
他脸色泛白,莫名的焦躁和不安仿佛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段无洛顾不上歇息,施展轻功飞速往峰顶掠去。
山洞里。
“铛!”慕风衍的身后便是雪霜花,他不能闪避,在长剑挥下的刹那,咬牙伸手接住劈下的剑锋。
他染血的双手合成掌,牢牢夹住剑刃。但他此刻失血过多,虚弱无力,李隐尧灌注内力的剑势若千斤砍下,慕风衍扛不住,剑锋切入了他的肩膀。
鲜血大股涌出,瞬间染红肩上的衣物,甚至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雪霜花上。
雪霜花依旧不停地吸收鲜血,亭亭玉立的花骨朵已经含苞待放。
李隐尧见状,当即收剑,屈膝重重击向慕风衍胸脯。
慕风衍闷哼,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趴在地上呛咳出一大口血。
热血尽数喷溅在花骨朵上,将莹白如雪的花瓣都染红了。
慕风衍皱眉盯着那花,下意识伸出手,像是懊悔自己的血污了这霜白的花儿,想要把它擦干净。
雪霜花虽然吸收鲜血后,根茎叶子都变成红色,但逐渐长大的花朵却依旧是雪白无暇的。
不过慕风衍也没有精力去懊悔太久,李隐尧乘势出击,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