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抬手接过牛皮纸袋,野利玄竟已掏出几粒黑枸杞,不由分说?地送至他嘴边:“张嘴,小爷喂你。”
楚常欢道:“不必了,我——”
话音未落,野利玄一手扣住他的后颈,一手贴着他的唇,将黑枸杞喂进他嘴里。
湿热的唇瓣甫一沾上掌心,立刻洇开几丝暖润的酥麻感,令少年浑身一震。
野利玄还未来得及问出那句“甜不甜”,便觉心跳骤然加快,面颊滚烫如熟铁。
他迅速松手,起身远离了床榻,慌乱地道:“你、你好?生休养,小爷先走了!”
楚常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亦看?不清少年是何表情,等他开口相送时,屋内早没了人影。
小王爷离去后,立刻有侍女进屋来伺候他梳洗更衣,并送来了早膳。
少顷,一名身量颀长的侍卫步入寝室,趁四下无人时在楚常欢身旁坐定,焦急问道:“欢欢,你的眼睛怎么了?还有额上的伤是如何弄的?”
来人正是易了容的顾明?鹤。
昨晚两人云雨了一番,却因昏暗无光而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若非那个小王爷来此?闹了一通,顾明?鹤恐怕还蒙在鼓里。
楚常欢将原委简略告知,旋即去摸他的脸,掌心里登时浮出一张陌生的轮廓:“你易容了?”
顾明?鹤满目怜惜,握紧他的手道:“嗯,是李幼之教的我,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楚常欢虽见识过李幼之的易容术有多精妙,但?仍是放心不下:“明?鹤,你走罢,两天?后与王爷一起去鸠峰山救我。”
顾明?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色渐渐变得晦暗。
方才?小王爷与楚常欢的一番对?话,顾明?鹤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看?得出来,小王爷对?他的娘子心有不轨。
昨晚因来得及时,替楚常欢解了瘾。倘若再晚几个时辰,教这小子闯了进来……
顾明?鹤呼吸一滞,怒意难消,口里却温声道:“欢欢,别赶我走好?不好??我绝不给你添麻烦。”
楚常欢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不再言语,兀自用膳。
日光破云,寒意渐散,及至正午,空气中渐渐有了几分暮春时节的暖意。
昨晚虽纾了药瘾,却没有仔细清洗,这会儿?天?气转暖,楚常欢便觉身子黏糊糊的,遂命人烧了几桶热水送入寝室。
因他双目有疾,难以视物,顾明?鹤本想帮他洗澡,但?又念及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得便利,只得退居门外,仔细看?守。
约莫过了半盏茶,小王爷野利玄又来到了这座小院。
眼见他就要推门而入,顾明?鹤忙拦住了他:“王妃正在沐浴,小王爷请回罢。”
野利玄挑了挑眉,不悦地看?向?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侍卫:“这里何时轮到你给小爷下命令了?”
顾明?鹤欲再阻止,野利玄已然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迈了进去。
楚常欢舒舒服服地?泡进热水里, 周身皮肤被浸润,变得?格外瓷白莹亮。
西北多旱,艰苦简陋, 远不及他在嘉义侯府及梁王府时过得?舒坦, 沐浴没有新采的时鲜花瓣,亦无上好?的凝露增香。
但只要有一桶洁净的热水,便足矣。
楚常欢倚在桶壁,倦怠地?舒开双膝,乌发铺在水面,柔亮顺滑,宛如江南织造的丝绸。
他瞧不清周遭的事物,自?然不会知晓自?己身上有多狼狈, 只依稀感觉到体内尚残存着脏物,默了默, 便曲指将?其挖了出来。
白乎乎的一块儿,浸了热水, 登时变得?粘稠。
楚常欢只顾着把那些东西弄出来,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直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闯入视野,方惊讶地?回神。
经过几?日的相处, 已然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毕竟这间屋子等闲时候不会有人贸然进出。
楚常欢从容不迫地?取出手指, 一双漂亮明丽的眸子直勾勾盯向来人:“小王爷怎么又来了?”
野利玄呆愣愣地?站在浴桶旁,目光凝在他胸前那片雪白的肌肤上。
——他是男人, 可身体与男人又有区别,本该平整的地?方,竟似尚未长开的婷婷少女!
两颗樱果早已熟透, 鲜红似血。
而在熟果附近,竟还有同样鲜艳的痕印!
少年神色一凛,下颌线倏然绷紧:“清泽,你……你身子上的痕迹是如何弄的?”
顾明鹤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正盯着自?己心上人的身子看,便怒火中?烧,杀气毕现。可他这会儿不便入内,只能暗自?握紧拳头,打碎了牙咽下肚。
楚常欢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昨晚顾明鹤都?做了些什么,于是捂住胸口?,惊慌失措地?缩进水里。
野利玄喝道,“说?话!”
楚常欢道:“这个时节,蛇虫出没,被叮咬几?口?不足为奇,小王爷何必大惊小怪。”
“蚊虫叮咬?”野利玄遽然凑近,扒开他的双臂,咬牙切齿道:“蛇虫什么身子不咬,偏爱咬你这种的?”
楚常欢又羞又恼,正待开口?,却听野利玄忽然压低了嗓音,呼吸粗沉地?问?他,“是父王、父王他强迫你为之,对不对?”
楚常欢蓦地?一顿,就?连门外的顾明鹤也颇感讶异。
野利玄眼眶红润,兀自?道:“我晨间明明问?过,父王是否为难你,可你……你骗我……”
楚常欢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自?己这一身痕迹与他的父亲天都?王有关。
“你没反抗吗?”野利玄用力?捏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没呼救吗?”
那双鸦羽似的睫毛剧烈震颤着,楚常欢抿了抿唇,淡漠地?道:“我反抗有何用?呼救了又有何用?”微顿,又道,“小王爷,你会来救我吗?”
野利玄一时无言,须臾应道:“我当然会救你!”
“他是你父亲。”
“那又如何!”
楚常欢的一头长发在水中?铺开,愈发显得?他肤白如玉,楚楚可怜。
也衬得?那几?片印痕靡艳非常,不消多想,就?能知道他昨晚遭遇过怎样的蹂躏。
野利玄目眦尽裂,一拳打在水面上。
楚常欢的脸颊被溅了几?朵温热的水花,连同额上的纱布也洇湿了不少。
他下意识阖了阖眼,而后别过头,淡淡地?道:“小王爷若想救我,何不送我离开?”
“离开?去哪儿?”话甫落,野利玄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这个柔柔弱弱、但性?子执拗的美人,是大邺朝那位异姓王梁誉的王妃。
他早已是别人的娘子。
野利玄木然地?松开对他的钳制,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虬突起来。
楚常欢目不能视,不知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此刻是何神态,他下意识将?身子往浴桶底部?又沉了几?寸,让热水漫过双肩,遮住那些令人不堪的痕迹。
霎时间,屋内没了动静,顾明鹤不由提着一颗心,静静聆听里面的动静。
野利玄虽然还是个少年郎,可他到底是男人,对楚常欢有着别样的心思。
如今楚常欢眼睛看不清,又不着寸缕地?泡在水里,野利玄若想做些什么,他便毫无反抗的机会。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娘子被梁誉抢走不说?,目下又来了个番邦少年与之争夺,顾明鹤岂能不恨!
一旁的侍卫见他面色阴翳,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顾明鹤敛去情绪,淡淡一笑:“没事。”
少顷,楚常欢道:“小王爷,你出去罢。”
野利玄双目猩红地盯着他:“你在命令我?”
楚常欢道:“我在求你。”
野利玄气急败坏道:“小爷就?不走,你奈我何!”
楚常欢便不再言语,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坐在浴桶里。
大抵是担心浴水转凉,令他受寒,野利玄当即转身,从衣桁上取下一面浴巾,沉着脸递与他。
楚常欢没有接。
野利玄磨了磨槽牙,道:“你对我甩什么脸子?欺负你的是我父王,又不是我!”
楚常欢仍是不语,低眉垂眼,楚楚可怜。
见他这副姿态,野利玄的怒气逐渐消散,片刻后开口?道:“我出去了。”
走出寝室,途经看守房门的侍卫身侧时,忽然察觉到一股子肃杀之气,小王爷回头,看向方才拦他的那个人:“把王妃看好?了,若再有人来此,无论是谁,立刻告知于我。”
顾明鹤道:“是。”
未时,楚常欢用完午膳,略有些犯困,正待小憩,忽闻门外有人通传,道是天都?王召见。
楚常欢倦意全无,当即随来人赶往天都?王的处所。
离开时,见易容成侍卫的顾明鹤满面忧色,他暗自?摇头,予以示意,顾明鹤虽放心不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前院行去。
野利良祺今日穿着一袭玄色道袍,腰系金带,颇有几?分汉人的风姿。
那头微卷的长发束于脑后,别以木簪,尽显儒雅。
他的面容不显年纪,单这么看去,也称得?上是一号风流人物。
但楚常欢的眼睛尚未恢复,不知他是何模样,及近了,便拱手道:“见过天都?王。”
野利良祺皮肤黝黑,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肃然冷厉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楚常欢,忽然把人拽向一旁的胡榻,不由分说?地?撕开他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变故教楚常欢愣了愣神,几?息后方反应过来,慌乱地?捂紧破碎的衣衫往后挪去:“你干什么?!”
野利良祺冷哼道:“听玄儿说?,昨晚本王强迫你行了周公之礼,本王倒想知道,他是如何判定?的。”
目光凝在那张花容失色的脸上,须臾又道,“都?言自?古女人多祸水,没想到你这个男人也能使尽狐媚手段,不仅迷惑了梁誉和顾明鹤,如今连我儿也为你神魂颠倒。”
楚常欢缩在榻角,没有开口?。
野利良祺倾身,试图拉开他的手,却被他拳打脚踢制止了。
“我从未说?过是你强迫了我!不过是小王爷的片面之词,与我何干?”楚常欢道,“莫非天都?王真要行此等卑劣之事?”
“卑劣?”野利良祺冷笑,“你离间我们的父子关系,有什么资格说?我卑劣?”
楚常欢道:“我没有。”
野利良祺问?道:“你身上那些痕迹是哪来的?”
楚常欢顿了顿,道:“蛇虫咬的。”
野利良祺沉声道:“你可以骗骗玄儿那种未经人事的孩子,但休想糊弄本王。偌大的府邸,若无本王授意,无人敢动你分毫——说?,与你苟且之人是谁?”
脑内忽然浮现出两人昨晚的对话,野利良祺阖了阖眼,忽而道:“梁誉乃河西元帅,肩负家国大任,轻易不能离开兰州,更不会涉险赶到天都?山,如此说?来——是顾明鹤?”
楚常欢神色微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镇定?自?若道:“恕我愚钝,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野利良祺笑了笑,用力?捏住他的下颌骨,淡淡地?开口?:“顾明鹤这会儿还在府上对不对?”
楚常欢道:“明鹤早被你杀死了,如何出现在这里?”
野利良祺哂道:“王妃不必装糊涂,你不说?也无妨,我有的是法子令他现身。”
楚常欢蓦然一惊,欲言又止。
野利良祺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若找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伺候你,你会喜欢吗?”
楚常欢脸色煞白,厉声道:“野利良祺,士可杀不可辱!”
野利良祺冷哼,旋即扣住他的手腕,猛一用力?便把他拉进怀里了。
楚常欢大惊失色,挣扎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野利良祺不顾他的挣扎与呼喊,径自?把人往外拽去。
楚常欢担心顾明鹤沉不住气突然现身,于是急忙唤道:“小王爷!小王爷救我!”
过不多时,野利玄果真被他喊来了,见父亲怀里搂着一个衣衫凛乱的美人,登时涨红了脸:“父王,你这是做甚?”
野利良祺不愿与他解释,冷声吩咐侍卫:“把这个混账给我锁起来,别让他坏了本王的好?事。”
楚常欢泪眼婆娑地?对野利玄道:“小王爷……”
野利玄来了气性?,登时将?迎面走来的侍卫踹开:“放肆!”
“放肆的人是你!”野利良祺对侍卫们道,“尔等如果不想领罚,就?立刻将?小王爷押回屋严加看守,若能打断他的手脚,本王将?论功行赏!”
楚常欢心下一凛,没想到野利良祺如此狠毒,竟拿亲生儿子的死活做功禄筹码。
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何局面,朦胧的视野里,依稀可见一道俊拔健硕的少年身姿。
如今他自?身难保,更遑论去顾虑野利玄的安危,等他回过神时,已被天都?王拽出了府门。
野利良祺从随侍手里接过一把长弓,继而提着楚常欢的腰,将?他仍在了马背上。
楚常欢腹部?受创,疼得?两眼一黑。
下一瞬,野利良祺翻身上马,一手按住挣扎不休的楚常欢,一手紧握缰绳,两腿紧夹马腹,绝尘而去。
马儿驶离了驻军府, 一路往北疾驰。
楚常欢趴在?马鞍上?,五脏六腑几欲颠碎,他忍着疼痛质问道:“野利良祺, 你要带我去何处?”
方才野利良祺威胁他, 道是要寻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伺候他,可目下?看来,天?都王并无这?个打算。
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对楚常欢悉皆不利。
野利良祺冷笑了一声,却没回应,而是按压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动弹分毫。
两人一马疾行在?黄沙滚滚的荒漠之上?,马蹄溅起的沙尘足以掩盖他们的去向。
楚常欢惊讶地发现, 此行竟只有他和野利良祺两人,广袤的荒漠上?, 再无第二匹马的动静。
往北行去七里,便是天?都山。
天?都山, 美其名曰为“山”,实则仅有零星几棵松木攀长在?阳坡的峭壁之中,荒颓的草皮与杂乱的石块儿才是此山的主心骨。
野利良祺驭马驮着楚常欢来到?山麓,渐渐的, 马儿止步, 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着转儿, 不肯再前进分毫。
时逢晌午,日?光温和, 可自天?都山刮来的风却格外森寒。
野利良祺下?了马,一并将楚常欢也拉了下?来。
楚常欢茫然无措地环顾着四?周,奈何他视线朦胧, 只能?瞧见一片片荒芜的残影。
“这?是什么地方?”周围寂静得可怕,令他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股子?惧意。
野利良祺道:“此乃天?都山,王妃可有耳闻?”
楚常欢拧眉道:“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野利良祺含笑道:“当然是引蛇出洞、将昨晚与你苟且的那个人找出。”
楚常欢正疑惑,忽闻身后的山坡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下?一瞬,天?都王的坐骑竟躁动地扬起前蹄,喷鼻嘶鸣起来。
马儿唯有在?受惊之时方有如?此反应,楚常欢陡然意识到?,身后可能?有什么凶悍的野兽正在?趋近。
而沙漠里,多以狼、豹为最。
思及此,楚常欢登时骇得面无血色,本能?地朝野利良祺靠了过去。
可这?时,野利良祺竟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丢下?他独自往来时路折回。
楚常欢听见马蹄离开?的声音,大惊失色:“天?都王!三日?之期未满,你怎可将我推入狼口?!”
野利良祺背着一把长弓,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不会要你的命,但你能?否安然无恙,就要看顾明?鹤什么时候现身了。”
楚常欢张了张嘴,欲再出言,便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四?周骤然变得空寂,徒余山坡上?碎石滚落的动静。
他什么也看不清,却能?感知到?危险的临近。
出于对活命的渴求,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奔去,坡上?的狼群意识到?猎物在?逃离,不由加快了步伐,龇牙咧嘴,蜂拥而至。
山麓碎石横陈,楚常欢双目有疾,本就行动艰难,这?会子?被?群狼追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当年在?凉州,被?野兽撕咬的痛楚——
健壮的成狼将他扑倒在?地,利爪摁住他的肩胛,犬齿穿透皮肤,只听“噗”的一声,顿时撕咬下?来巴掌大一块皮肉。
腿腹、后背、肩胛、臀部……无一幸免。
陈年的恐惧汹涌袭来,楚常欢脚下?一软,失足踩在?一块碗口大的卵石上?,身子?蓦然摔倒,跌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上?。
野兽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逼近,楚常欢不甘就此葬身狼口,趔趄着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欢欢!”
身陷绝境时,顾明?鹤打马而来,自箭囊里取出三支箭羽,挽弓拉弦,齐齐射出。
即将扑向楚常欢的那三只野狼瞬时被?利箭穿透颅脑,尚来不及呜鸣,就已气绝身亡。
顾明?鹤接连发出数箭,竟无一落空。
他策马疾驰,朝楚常欢赶来,在?拉出最后一支箭后,当即俯身,扣住楚常欢的腰,一把将他提上?马背,揽着他迅速离开?此地。
身后狼群的数量似乎并未减少,而顾明?鹤的行径无疑激恼了那些野狼,只听为首的狼仰头一声鸣叫,蛰伏在?天?都山附近的野狼闻讯纷纷涌现。
楚常欢早被?吓丢了魂,此刻饶是被?顾明?鹤抱在?怀中,身子?仍在?剧烈颤抖。
“别怕,欢欢别怕。”顾明?鹤紧贴着他,温声安抚,“那些狼都死了,它们没有伤害你。”
楚常欢目光呆滞,眼角倏地滚落一行热泪:“靖岩……靖岩……”
顾明?鹤神色微变,但语调仍显柔润:“我带你离开。”
正这?时,一群铁骑自荒漠四周围抄过来,马蹄声轰隆隆,足以令地面震颤。
顾明鹤不由勒紧马缰,迫停坐骑。
野利良祺挑眉:“嘉义侯,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顾明?鹤冷笑:“托天?都王的福,顾某又多活了一年。”
野利良祺道:“嘉义侯骁勇,奈何赵室负你,视你为叛国?贼,何不弃暗投明?,择良木而栖?”
“良木?”顾明?鹤哂道,“似李元褚那等软弱无能?、需倚仗女?人庇佑方能?坐上?王位的人也配称之为‘良木’?”
野利良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嘴里却笑了笑:“王上?性情温和,体恤百姓,如?此明?君,当受万人敬仰,自是良木。”
顾明?鹤也笑了一声:“他是你们野利家?的良木,与大夏的百姓无关,天?都王可千万要庇护好李元褚,否则——野利亡矣。”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野利良祺:“顾明?鹤,本王给过你活命的机会,是你不要。既如?此,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一阵冷风拂过,令楚常欢回过神来,他扣住顾明?鹤的手道:“我对野利良祺尚有利用价值,你无需管我,快离开?这?里!”
顾明?鹤道:“你我本是夫妻,焉有弃你不顾之理?”
楚常欢咬牙道:“我们早已和离,夫妻情分已尽,我的死活用不着你来操心!”
顾明?鹤欲再辩驳,忽见几名持刀铁骑呼喝而来,当即转动手中的长弓,将横劈而来的利刃回挡了去。
紧接着,又有几名铁骑自后方攻来,他压着楚常欢的身子?用力前倾,避开?了罡风般的刀气。
不过眨眼双方便陷入了缠斗,他一人独挡,见招拆招,又需得时刻凝神护着怀里的人,逐渐落了下?乘。
眼见他不敌,楚常欢央求道:“明?鹤,你走罢,明?日?去鸠峰山救我便是,莫要在?此丢了性命。”
顾明?鹤手中的长弓已被?弯刀劈断,他便用随身的佩剑格挡敌人的攻势,竭力护住楚常欢的空门:“野利良祺奸诈阴险,今日?差点害你命丧于此,此乃言而无信。如?今我又暴露了身份,他岂会守诺,把你带去鸠峰山?欢欢,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平安救走。”
楚常欢蓦地怔住。
铁骑的进攻愈渐猛烈,顾明?鹤单枪匹马,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楚常欢不想?让他分神,便不再多言,紧挨着他,尽可能?不去拖累他。
野利良祺虽然在?平夏之战与顾明?鹤交过手,却没料到?他竟这?般勇猛,若非身旁有个累赘,恐怕这?数名铁骑都不是他的对手。
野利良褀转而将目光凝在?楚常欢身上?,对余下?的十几位铁骑道:“梁王妃是顾明?鹤的软肋,尔等速去,务必将王妃擒拿过来。”
“是!”众人得令,驭马加入战场,与顾明?鹤缠斗起来。
这?群铁骑的战力并不出众,但胜在?人多,饶是顾明?鹤武力超群,也无法在?护住楚常欢的同时大杀四?方。
“明?鹤,后方!”楚常欢发现有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当即出声提醒,顾明?鹤遂抱着他侧身闪避,躲掉了两骑的进攻。
野利良祺观望良久,直到?顾明?鹤不敌,适才挽弓拉弦,“嗖”地一声射出了箭矢。
顾明?鹤眼疾手快地挥剑砍断这?支箭羽,竟不料野利良祺又发了一箭,这?次居然是冲着楚常欢而来!
顾明?鹤明?知他是以楚常欢为饵,诱自己上?钩,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替楚常欢挡下?了这?一箭。
“噗”的一声闷响,利刃穿透他的皮肉,直入肺腑。
剧痛来袭,顾明?鹤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地压在?了楚常欢的身上?。
“明?鹤!”楚常欢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双膝一软,搂着他跪坐在?地。
顾明?鹤握紧剑柄,勉力撑起了身子?,安抚道:“我没……没事。”
楚常欢看不清他的面容,于是用手去摸他的后背,登时摸到?一支直入背心的羽箭,以及一手湿热粘稠的东西。
无需多想?便知那是什么。
周遭的铁骑并未因此而止战,甚至驭马践踏而来!
顾明?鹤吐了口血,更加用力地抱紧楚常欢,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低语道:“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梁誉的人马上?就到?。”
楚常欢脑内嗡嗡作响,知他在?哄自己,却没有拆穿,反而闭上?了眼,从容等待死亡的来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信炮在?几里开?外的上?空点燃,中止了铁骑的行进。
野利良祺愣在?当下?,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须臾,他厉声道:“回军营!”
说罢,自马背上?纵身一跃,直奔楚常欢而来。
他试图带走楚常欢,孰料顾明?鹤还有气力反抗,猛然挥剑,将他拦下?。
那群铁骑飞速赶回军营了,只余野利良祺一人在?此,与顾明?鹤交战。
方才那只信炮是迎战之意,极有可能?是顾明?鹤与梁誉里应外合,趁野利良祺不备,来了一场偷袭。
若真如?此,那就更不能?放楚常欢离开?了!
可野利良祺如?何也没料到?,顾明?鹤身负重伤还能?与他一战,况且他自己也有旧伤在?身,不宜久战。
权衡之下?,野利良祺不得不放弃楚常欢这?个人质,转而翻身上?马,疾驰回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