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年,世家豪强的?确以可怕的?速度壮大了起来,百姓的?日子则越发艰难。一场天灾,便要让数以万计的?百姓沦为佃户或奴隶。
百姓辛勤耕织、骨瘦如柴,世家却坐享其成,吃得盆满钵满。
孙营道:“那公子以为又?当如何?”
季恒心道,还能如何?
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只要陛下不废立太子,班家便倒不了。
哪怕班越本人尚有良知,他如此?包庇亲族,任其做大,早晚有一日也要遭到?这些豺狼们的?反噬,那何不改换天地?
扶立新帝,吊民伐罪,立一个不代表世家,而?能代表万千百姓的?人做皇帝。
抓住了时机,一场快准稳的?政变便能扭转局面。
抓不住,便只能看着大昭一步步地沦为大苍,匈奴入侵、农民起义、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季恒饮了一口茶,却还是藏住了底牌,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我想,我与尚同会的?理想是一致的?。兴许我们之间也能探讨、合作?一二。”
墨家大概是诸子百家中,唯一一个真正代表底层百姓的?学派,这也与季恒所受的?教育不谋而?合。
尚同会成员囊括了五行八作?,他们不仅是一个暗杀组织,更是个情报组织,掌握着三?教九流、不同地界、不同阶层的?人脉和信息,这也是季恒想与尚同会深度合作?的?原因之一。
而?孙营垂下了头。
关?于此?事,他们盟会成员也已经做过探讨,得出的?结论是,不愿卷入朝堂纠纷。
一个是江湖之远,一个是庙堂之高,还是不应搅合在一块儿。
季恒知道孙营为难,这决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他便循循善诱道:“没关?系,孙大人可以再?考虑考虑。”
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不过尚同会近来风头太盛,又?沾着前朝太子……听闻陛下正四?处悬赏通缉,想必尚同会也正在图谋生存。若是到?我们齐国来,我倒是能庇护一二。”
听到?这儿,孙营又?叹了一口气。
最近他们的?日子的?确不好?过,掌门所在仙山,山脚下出现了可疑之人,虽已被他们给捉了,但?只怕早已暴露了位置。
眼下掌门已下山游历,避避风头,但?长久之计,还是要另寻一座仙山扎根才是。
若是迁到?齐国来,的?确能得公子庇护,可如此?一来,尚同会便只能和公子绑死在一块儿了。
孙营瞥了季恒一眼,顿了顿,开?口道:“这件事,我会再?和大家谈谈……”又?道,“方才公子说有件事需要盟会帮忙,也不知是什么事?若不是什么大事,我倒也能做主。”
季恒道:“其实一共有两件事,一件同尚同会相关?,一件则与学宫相关?。前者倒不是什么大事。”
十日后,尚阳尚公子从燕地走私来的?两百匹匈奴马,便在入齐国途中,被一伙“山匪”给劫了。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马儿受了惊,四?处奔逃,跑的?跑,被抢的?被抢,最终只剩十二匹送到?了尚阳手中。
而?这样?的?走私生意,自然是不“包邮”的?,运马的?都是尚阳自己的?商队,损失都要本人承担。从马的?品相上来看,这二百匹马,不能说是两百辆法拉利,也可以说是两百台奔驰E,实在损失惨重。
尚阳气坏了,连夜闯入了齐王宫问齐王要一个说法,这匪不剿,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
齐王一听也十分重视,再?怎么说,尚家也是姜家亲家的?亲家不是?
皇后的?亲表弟遭遇了这种事,哪个官府有敢坐视不理?
齐王隔日紧急召开?了廷议,提出要剿匪。
剿匪与其他事项不同,总不能上报长安,等匪徒都跑光了再?去剿,提议要先斩后奏。
而?申屠景在齐国,本就有意扒着尚家,对这决议更是举双手双脚同意。
齐王便当机立断,亲自挂帅,带兵剿匪。
十九日后,一封急报递到?了天子案头。
入秋后,天子又?病了一场,下了朝便躺在床帐内休养,奏疏也只能口头处理。
季俨陪在天子身侧,看着天子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和周身散发的?病气,也难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了担忧。
福满坐在书案前,从木匣子里取出竹简,敲开?了封泥,把奏报从头至尾地读了一遍,道:“这一封是齐国国相递来的?,说的?还是齐王剿匪的?事儿。”
他们前日也收到?齐王奏报,说尚公子的?马在押运途中遭匪帮劫掠,齐国不日将?动兵剿匪,陛下也已经准了。
申屠景所用的?驿站渠道与齐王不同,送到?长安更快些,于是前日刚说要剿,今日便已收到?了结果。
福满两手捧着竹简,说道:“申屠景说,此?次剿匪是齐王亲自上阵,纪无畏老将?军和齐国中尉梁广源,两人在左右护法,一共动用了精锐部?队五千人,把那虎头山上的?匪帮打得是落花流水!”
“咱们这小齐王还玩儿性大发,把那几个匪首的?首级给割了下来,用长杆挂在了路边示众,以示威慑,把路人都吓个半死!”
“纪无畏,梁广源?”季俨坐在床帐内,一脸狐疑道,“剿个匪,用得着这两人都齐齐上阵吗?他们可都是姜洵的?师父,倒像是借此?机会在锻炼这小子……”
只是眼下陛下龙体抱恙,草原上又?传来异动,这件事便也显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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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姜洵在济北郡清理战场, 审讯被活捉的匪徒,叫人供出逃匿的同伙又花费了些时间,回到了临淄郡时, 只见青冥山上漫山遍野的枫叶都已经红了。
姜洵跟随纪无畏、梁广源两位师父, 带领军队行至马场附近, 便下令原地修整。
大家纷纷停下, 喝水的喝水、放水的放水。
姜洵骑在马背上,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马场,以及更远处的扶光岩,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回身说道:“二?位师父,我这一路舟车劳顿,身上太乏,得去马场松松筋骨!剩余路途, 便有劳二?位师父带队了。吴苑, 跟我走。”说着, “驾—!”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向反方向而?去。
“哎?”梁广源伸手要拦,姜洵却已远去。
吴苑紧随其后,向二?位师父行了一礼,便也跟了上去。
梁广源一头?雾水, 看向了身侧的纪无畏, 两人一个头?发斑白、一个正值壮年,这些年一块儿教导殿下, 早成了忘年之交。
梁广源道:“去三?天,来三?天,在路上跑了整整六天了, 我这屁股都快磨破了,殿下还?要到马场上去松松筋骨,这对吗?”
纪无畏倒是莫名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说道:“你当年第一次打?了胜仗,回去后都干了什么?”
梁广源道:“自?然是回家报平安,拜见爹娘、祭祀祖宗了!”
纪无畏回忆道:“我当年跟着高祖打?匈奴,立了大功,回长安第一件事?——没进家门,而?是直接到极乐坊找了我的相好。”他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有些怀念,“当年年轻,一腔热血,打?了胜仗特别澎湃,干什么都有劲儿,跟她在极乐坊待了三?天三?夜没出门。”
梁广源:“?”
“总之啊,”纪无畏捋了把斑白的短胡子?,感叹道,“年轻人的事?儿咱少管。”
林间小院,夜幕将至。
后山传来布谷鸟的幽鸣,屋子?里?的烛火随清风摇曳。
季恒抱着双膝坐在浴桶内,玉白的手臂环抱着膝盖,身子?前倾,后背上的脊椎骨便更加明显,像一串珠子?般凸了出来,直至没入了亵裤腰线。他目光望着虚妄,氤氲水雾蒸得他面颊潮红,嘴巴又“呼—”地叹了一口气?。
来福走了进来,问道:“公子?,要不要再?添些热水?”
季恒道:“不用了。”
来福又道:“那公子?洗好了叫我。”
季恒说道:“把换洗衣物搁这儿,你先出去吧。”
来福应了声“喏”,在屏风后蹲下,把放着衣物的托盘推了过来,目光并不乱看,放好后便出去了。
季恒才洗了头?发,眼下仍湿漉漉的,用深蓝色丝绳半绑在后面,夜风一吹便有些着凉,脑袋发热发胀,像是要发烧的迹象。
他知?道不该在晚上洗头?发的,头?发不好干,奈何白天太忙,忙着忙着便错过了时辰。
他也知?道自?己该起身了,把头?发擦干,喝了汤药便早些休息。只是眼下身子?又很沉,沉得动弹不得,还?在这快要凉掉的浴汤里?汲取那最后一丝的温暖。
他头?脑昏昏沉沉,快要昏睡过去……又想起前日,姜洵从济北递来的捷报,说他们即将开?拔返回临淄,想着,姜洵也快回来了……
再?然后,他便听到了马蹄声。
“策—”“策—”的声音响彻在林间。
季恒开?始发烧了,浑身酸软脱力,想叫来福却发不出声音。
他有些分不清眼下一切是梦魇还?是现实,只在半昏半醒间,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在向自?己缓缓靠近。
他右手松松握拳,在浴桶壁上敲了敲,却又软绵绵地发不出什么动静。
“笃—笃—”
“笃—笃—”
他手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感到了如释重负,他本就命比纸薄,就这样如一缕烟般消散,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紧跟着,“哗啦—”一声。
季恒像一条漂在水面的布帛,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
姜洵衣襟被淋了个透,他把季恒放进了床帐内,拿被子?掖好,而?后带着怒气?道:“来人!”
今日是来福守夜,小婧早躺下了,听了马蹄声才又起身换衣,很快便赶了过来,道:“怎么了,殿下?”
姜洵双手插在腰封上,站在内室中央,他身量太高,便显得这屋子?格外低矮。
他知?道季恒沐浴,一向是来福伺候的,便道:“还?有一个呢?”
没一会儿,来福也趋步走了进来,看到方才还?在沐浴的公子?,眼下竟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心下一紧,想道,莫非是在沐浴途中昏过去了?还?被殿下撞了个正着!
他低下头?,等挨骂……
姜洵道:“原来这院子里还有人喘气?儿,我当都死绝了呢!水都已经凉透了,人在浴桶里?昏睡过去,就没一个人发现?”
季恒头?痛欲裂,只听帐外一阵吵闹,便微微撑起了身子?,问道:“怎么了?”顿了顿,又道,“我的人,你不要骂……”
姜洵看着来福,只一股无名火,半晌说道:“都滚出去!”说着,见二?人退下,顿了顿,又叫住了小婧。
小婧回过身,应道:“殿下。”
姜洵道:“给吴苑安排间屋子?。”
小婧心里?有数,想着眼下左廷玉不在,他那屋子?空着,吴苑借宿一晚左廷玉也不会介意,便应道:“明白。”
转眼间,屋子?里?便只剩姜洵与季恒二?人。
姜洵走到了床榻边,俯视着床帐内的季恒,看着季恒这病恹恹的只剩一口气?的模样,心里?仍憋着气?,说道:“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再?这样,我便把你带回宫里?,日日盯着,管他什么天子?不天子?!”
“知?道了……”季恒声音很轻,无奈道,“方才是我叫来福出去的。”
姜洵道:“做事?总该动动脑子?,这么久没动静,不知?道进来看一眼?”
季恒道:“来福自?幼有些迟钝,但?心不坏,我跟他相处也自?在,不要太苛责他了。”说着,从床帐内伸出一只手,往下拽了拽姜洵的宽袖,说道,“……别生气?了,快坐下。”
姜洵不吃这一套,说道:“别的我不管,但?眼下你从宫里?搬了出来,身边只有这些人,你身子?若出了岔子?,我定?要拿他们问罪,谁也别想拦。”
季恒知?道姜洵有气?,换位思考,若他看到姜洵昏迷在浴桶里?,大概也会很生气?。气?宫里?那么多人竟看顾不好一个殿下,气?姜洵这么大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别气?了……”季恒说着,又拽了拽姜洵衣袖,带着些讨好意味地道,“我好冷……阿洵,抱抱我好不好?”
姜洵顿了顿,在榻边坐下了。
他周身热烘烘的,身上又带着远归之人特有的风尘仆仆的气?味,季恒莫名觉得好闻。他意识朦胧间,本能地向姜洵靠拢,身子?像一条小蛇,围着姜洵环成了半圆,汲取着姜洵身上的体温,吸食着姜洵身上的气?味。
季恒并非凤眼,而?是更显柔和的桃花眼。
他侧卧着,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双目轻合。姜洵侧身望过去,见季恒眼尾竟又十分纤长飘逸,像是飞入了鬓发之间。
季恒感到方才的病气?开?始一鼓作气?地攻击他,他浑身烧了起来,像是穿着单衣躺进了冰天雪地里?,感到阴寒蚀骨,只有贴着姜洵的地方是暖的,便又恳求似的道:“阿洵,你抱我……”
姜洵跨进了床榻内侧,倚墙坐下,两手伸到了季恒腋下,把人拉了上来。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拉季恒时的那种感觉,太轻、太薄、太软到根本不像在拉一个人,而?像在拉一条薄被。
季恒被姜洵夹在了两腿之间,四?条腿紧紧贴在一起,季恒后背又贴着姜洵胸膛,脑袋向后仰,耷拉在了姜洵的肩颈。
姜洵感受到季恒有多冷,便也越抱越紧。
小麦色与莹白如玉的两条脖颈交织在一起,姜洵下颔磕在了季恒凸出的锁骨。
他在季恒玉颈上轻吻一口,又拿下巴轻轻摩挲。那上面带着因行军多日,而?没功夫好好刮干净的细小胡茬。
季恒说道:“痒……”
姜洵又蹭了蹭。
季恒周身被灼热包裹,半湿半干的头?发,很快便被姜洵的体温烘干了。
一个多月不见,姜洵其实有许多话想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尤其季恒眼下又半昏半醒。他目光望着虚空,以为季恒已经入睡,便说道:“我杀人了……”
砍人和砍稻草人实在太不一样。
人会流血、会挣扎、会哀嚎,会让人反思何至于此?但?战场上对敌人仁慈,便是对队友残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等杀了一个、两个,便再?没有太多感觉。
季恒双目紧闭,却似是听到了,迷迷糊糊间应道:“我也做了许多坏事?……”
栽赃嫁祸。
威逼利诱。
不择手段。
他快要不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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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但杀生?为救生?, 斩业非斩人?……善之所达,百无?禁忌……[1]”季恒意识模糊,喃喃自语道, “我?们做这一切, 一定要想好是为了什么……不能只是为了救己, 不能只是为了复仇, 更不能是为了野心……最?终……还是要回馈于百姓……”
姜洵仍抱着季恒,听到这儿,微怔了怔, 看向季恒道:“……复仇?”
季恒双目轻阖,兀自喃喃道:“否则,我?绝不能原谅自己……甘愿遭受天谴……”
“若真有天谴,”姜洵道,“那也该由我?来受。”
季恒讲着讲着, 便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姜洵仍抱着季恒, 不知过了多久, 季恒开始退烧,身上?微微出汗,觉着热,便又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姜洵抱得更紧了,牢牢将季恒禁锢在?怀里, 拿下季恒不安分的手, 五指很具侵略性地伸进了季恒五指之间,与季恒相扣在?一起, 说道:“冷了要我?抱,热了又推开我?。叔叔,你好没良心。”
他说着, 把脸埋进了季恒颈窝,用力地蹭着、摩挲着,吸食季恒身上?的香气?,又轻轻撕咬一口,咬得季恒脖颈上?一小片红彤彤的印子。
季恒又疼又痒,有些受不了地缩起了脖子,叫道:“阿洵……”
“嗯,怎么了?”姜洵说着,又轻咬一口,末了在?那红印上?盖上?一吻。
季恒道:“阿洵……”
“嗯。”
“阿洵……”
“嗯。”
更深露重,月色疏朗。
季恒唤着唤着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姜洵感到身上?黏腻,眼下时候也不早,该沐浴休息了,便放下季恒下了床。
他两日前从济北出发,有两日没沐浴,本准备到了季恒这儿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但方才人?是他让滚的,他也不好再把人?叫起来给他烧洗澡水,他便脱了衣裳,坐进了季恒泡过的浴汤里。
那浴汤已?经凉透,浴桶也实在?娇小,姜洵坐在?里面两条腿只能屈着。
其实季恒在?男子中已?算中等偏高,奈何?姜洵太高,浴桶尺寸都只能特制。
姜洵囫囵冲了一遍,不想穿回脏衣服,便就这么躺回了床上?,拉上?了被子。
他又撑着身子,看向了季恒。
只见月光下,床帐内,季恒正背对自己“呼—呼—”地睡着,带着病气?,便也睡得格外?沉,身子随呼吸浅浅起伏。
他摸了摸季恒额头,烧已?经退了。
他便又躺了回去,睁眼望着天花板。
许久不见,季恒却病了,睡着了,睡得跟只小猪似的,留他一个人?好寂寞。
其实长?途奔袭,他身上?也乏,只是又很舍不得入睡。
他便翻了身侧卧,手搭在?了季恒身上?。
季恒像是有所察觉,又翻了身面向他,叫了声:“阿洵……”
他原本睡得安稳,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和阿洵是同床共枕,他们正在?朝着一个为世俗所不容的方向开快车的瞬间,忽然?地清醒,又或者说是吓醒了过来,蓦地睁眼。
皎洁月光下,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们就这样对望了许久,季恒感到浑身瘫软,潮湿,仅剩的一点意志也正在?被腐蚀殆尽……紧跟着,姜洵某一处,便蹭到了他大腿前侧。
季恒心头一紧,脸倏然?涨红,叫道:“阿洵。”
“季恒,”他很真诚地叫了他名?字,说道,“我?想要你。”
“阿洵……”
季恒被翻了个个儿,又被拦腰向后?拖,后?背贴紧了姜洵胸膛。两人?体型差,让姜洵可以像摆弄玩偶一般摆弄季恒。
月光透过窗柩慷慨地挥洒下来,青铜香炉内,白雾带着醉人?的香气?袅袅升起。
季恒感到一股温热微烫的潮水,正一阵阵向自己袭来,柔软地缠绕在?他脚踝,又缓缓、缓缓地上?升,直至快要没过他脖颈。他感到难以呼吸,水浪荡漾,快要淹没他口鼻,却又在?踮起脚尖吸食到那一口氧气?的瞬间,感受到了极致的快意。
他快要被吞噬了。
姜洵大汗淋漓,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叫道:“季恒。”
“嗯。”
“我?要你永远做我?的人?。”
季恒感到有些悲伤,快要哭了。
他感到姜洵在?狠狠撞击着他的良知、他的道德、他的羞耻心,把这一切都推翻,即便是他默许。
他身子侧卧,任人?摆布,说道:“若是阿兄、阿嫂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明年祭祀,”姜洵说道,“我要你站在我身侧,我?要亲口向父王母后?,向宗庙、百官坦白此事,我?要他们都祝福我?们!我会去给季太傅赔罪,我?也要向天下人?宣告,我?姜洵,此生?只爱叔叔一人?。”
季恒快要受不住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迅速地膨胀、澎湃,让他几近窒息,说道:“不要……阿洵……”
“要的。”姜洵武断道,“我?不想遮遮掩掩。”
黎明,天将亮未亮,长?安城正笼罩在?一片凛冽的深蓝之下。
百官迎着晨露,站在司马门外列班静候。
不知过了多久,宫内响起悠扬的钟鸣,宫门“轧——”地开启,官员各自整理?着装,手捧笏牌,肃穆地趋步入内。
早朝开始,天子高坐堂前,感叹道:“入秋了!”他声洪如钟,听起来心情还不错,道,“又到了该跟匈奴打仗的时候,真是多事之秋。”
前阵子陛下大病一场,接连十多日的早朝都推掉了,在?宫中静养了一阵。
今日得见,见陛下气?色已?是大好,精气?神又一如从前。
这彻底打消了朝臣们的顾虑,也让心怀鬼胎之人?,从蠢蠢欲动到再度望而却步……
可陛下好得实在?蹊跷,这不免让人?怀疑,坊间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言都是真的,说陛下是服用了方士居极的丹药,这才得以康复。
而这居极,实在?太过神秘。
坊间传闻中,连他左手是六指,长?的什么模样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可身为天子近臣,日日出入皇宫的他们,在?这宫中,却是连这方士的影子都没见到过,谁也不知这么一位厉害人?物是否真实存在?。
天子道:“今年的军备情况,我?昨日也和梁王、萧君侯核对过了。梁王,”他说着,看向了班越,“今年的药材和买事宜,朕想交给梁王来办。”
“这……”
话音一落,满朝哗然?。
大家心里都有数,眼下国库空虚,军需用品的问题上?,陛下早就不想再采用向商贾和买的方式。能在?官营作坊制作的,便都在?官营作坊制作了,几大世家,也都转去做了给官营作坊供应原材料的生?意。
眼下,也只剩一门药材生?意还有的做,却又被尚家牢牢垄断。
往年,陛下都会指派一名?官吏负责和买事宜,可无?论?指派谁,最?终都一样是从尚阳手中采买。
问便是需求太大,普通商贾很难供应,且朝廷与尚阳合作多年,配合得也得心应手。
唯一不好的,便是价格年年攀升。
这情况已?让不少朝臣感到不满,陛下今年又指派梁王督办此事,梁王是尚阳的姑丈,这与监守自盗又有何?异?
大家纷纷心道,陛下糊涂啊!
班越本人?也捏了一把汗,不知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以为陛下只是开玩笑,或者说是反讽,陛下却又道:“梁王掌北军,军队的需求,没有人?比梁王更清楚,尚阳又是梁王内侄,有什么事也能好说好商量,是吧,梁王?”
梁王垂首,实在?无?言以对。
陛下道:“药材单子,梁王昨日也看过了。国库没钱了,这些药材,朕最?多只能拨六千万钱。”他说着,看向班越,沉声道,“梁王,这件事,朕只能交给你去办。”
班越忽然?领悟了陛下的意思!
按往年的价格,陛下今年所需药材,起码也要一亿钱。他早先?把需求透露给尚阳,尚阳还想报价一亿两千钱。
六千万钱远远不足,交给任何?官吏,这件事都是不可能办下来的。
而他又掌北军,不说爱兵如子,也有起码的原则和底线,也要对此次战争的结果负责。
若尚阳看价钱太低,便想滥竽充数,他自然?第一个不能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