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小便有些敏感,问父亲是不是哭了?
父亲则说,自己的人生?如?此完满,又有何事值得他哭?说自己只是被香熏了眼。
他幼时也时常疑惑,父亲位高权重,和母亲那般恩爱,又有一对龙凤胎儿女,人生?如?此完满,却又为何总是面露悲伤?
难道是他多心了吗?
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母亲之间,也曾有过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母亲曾是陛下派来监视父亲的人,父亲心里?很清楚,但?他当时心如?死灰,便也任凭一切发生?。他对母亲以礼相待,母亲夹在父亲与母家之间也痛苦了许久,好在最?终是爱胜过了一切。
而直到此刻才明白?,何至于此,原来父亲的人生?早已是一片废墟。
姜炎登基后, 竭尽所能地掩盖了这?段不堪的往事。
他把?自己做质子的经历,改为?了送阿姐和亲。一去八年说不过?去,便说是八年间?曾多次往返出使?匈奴, 只是因战乱、两国关系的变化、迷路等等原因, 导致滞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他当然也不能承认是自己亲手杀死了惠帝。
在史书中, 惠帝死因是病逝。为?了掩盖真相, 姜炎将那日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将士,与在惠帝入殓时看到过?惠帝尸身的宫人们,都统统都送去给惠帝陪葬。
姜炎也给那日死在宣室殿的一百多名大臣, 都一一安上了罪名。
他承认自己逼供篡位、党同?伐异,但他不承认自己使?用了如此?血腥的手段,更不承认自己在匈奴人手中那段充满屈辱的过?往。
姜炎登基后,昭国与匈奴两国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蜜月期”。
那四五年时间?里,两国再没发生过?任何摩擦, 边境往来?通商, 长安城内随处可见匈奴商人, 两国百姓的日子都在蒸蒸日上。
姜炎也趁这?段时间?开疆拓土,打了南边五六个小国,将其纳入昭国版图。
只可惜这?样的黄金时代总是稍纵即逝。
在姜炎登基后的第五年,匈奴帝国便发生了剧烈震荡。乌维的弟弟邪烈篡位了,乌维、姜漫和六岁的小七也都死在了那场政变。
姜炎永远记得几年前, 阿姐一家?三口亲自将他送到边境时的模样。
那日草原上的落日余晖红得像烈焰一般, 他换上了昭国服饰,踏上了昭国的土地, 而阿姐一家?三口,就这?样在火一般夕阳下不停地对他挥手,眼中满是祝福。
不曾想当年一别, 竟成了生死诀别。
此?事令姜炎愤怒不已,这?也是后期,姜炎要把?匈奴往死里打的原因之一。他恨不能将邪烈剥皮抽筋,将匈奴亡国灭种!没了乌维、姜漫与小七,姜炎与匈奴之间?便只剩血海深仇。
姜洵道:“可邪烈为?何要造反?不是说当年两国通商,让百姓都富起来?了,哪怕邪烈想要权力,又为?何会有人追随他?过?安生日子不好么?”
季恒道:“其实当年,乌维在匈奴的处境与陛下有些?类似,都有些?‘格格不入’。他对和亲公主?倾注真心,生了混血儿子,还对这?儿子很是偏爱,有想立小七为?王储的意思。”
“且当年乌维要建立互市,也是顶着内部压力。于匈奴贵族而言,两国无论是通商还是打仗,都不妨碍他们过?得富裕,但许多贵族觉得做生意没有打劫来?钱快。”
“乌维为?了推行此?政,便联合了商人集团,毕竟互市一开放,最得利的便是商人。但贵族阶层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撼动,他们一致拥立邪烈,反对乌维,乌维便输了。”
邪烈一上位,姜炎便立即关闭了互市。两国开启了长达十五年的战争,直到了今日。
邪烈很自信,他以为?昭国还像惠帝时期那般羸弱,哪怕换了一个统治者,也改变不了昭国人天生打不过?匈奴人的事实;以为?匈奴是狼群,昭国是羊圈,只要敢入侵,便能索要到数之不尽的财富。
不成想,当年骨都悍帐中那可怜兮兮的“小奴隶”,竟能强势到这?般地步。
他不仅强势,还对匈奴相当了解。于是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几度打入匈奴王庭,将邪烈打得丢盔弃甲,彻底扭转了战争格局。
直到五年前,姜炎不慎中了一箭,自此?无法再亲征。
局势这?才急转直下,昭国再度落于了下风。
听到这?儿,姜洵道:“匈奴人在战场上骁勇,但也不能说昭国人天生打不过?匈奴。昭国有更精良的兵器、更善于建造防御设施、会钻研兵法、人数也在匈奴人的十倍,两边只能说是各有所长。一直打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士兵缺乏训练,且少了一个像陛下那样敢打的主?帅,加上匈奴王庭又隐藏在茫茫大草原中,没有向导便很难找到。”
不过?他相信事在人为?。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夜。
讲话是一件相当耗费元气的事情?,季恒讲了太久,本不富裕的气血早已耗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打得眼眶泛起一圈红。
他枕着姜洵手臂侧卧着,像小猫一样蜷着身子,只是姜洵手臂太高了,枕得他脖颈快要断了。
他便翻了个身平躺下来?,又往下挪了挪身子,后脑勺枕着柔软的褥子,拉上被?子,缓缓合上了眼眸。
姜洵看了他一眼,酝酿片刻后问道:“叔叔……你困了吗?”
不知为?何,一听这?话,季恒便下意识地“咯噔”一下,睡意也登时全消散了。
他也不知姜洵这?话“诡异”在哪儿,竟让他如此?这?般……不过?他也尝试分析了一下。
首先?,姜洵从前线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场便有些变了。他近来常以上位者“自居”,很少会再叫他叔叔,而总是直呼他大名,可方才却叫了声“叔叔”。这难免让季恒觉得——姜洵大概是有求于他。
其次,姜洵问他“你困了吗?”,显然是自己不困,想让他也别睡,而是陪自己做点什么,那么究竟是做什么呢?这一点也耐人寻味。
最后,方才那语气莫名乖巧,姜洵有多久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殿下的身份,“盗”是不可能盗的,那便只有“奸”了!
果不其然,见季恒轻阖眼眸久久不答——
姜洵翻了个身面?向季恒,在季恒耳边有些?小声、有些?羞赧地道:“叔叔……我能不能再要你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恒强忍住崩溃的内心,佯装淡定地缓缓睁眼。
其实不是殿下不够温柔或手艺不好什么的,也不是他不想要,而单纯只是他这?身体太菜了。
他说道:“可是我现在……有点痛。”
姜洵又靠近了些?,往季恒身上蹭了蹭,说道:“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季恒心想,可能年下便是如此?吧。
他看着姜洵这?乖巧模样,便仿佛看到姜洵在对他说——你看,我比你小整整四岁,我叫你一声叔叔,我十三岁便没有爹娘,最重?要的是,再过?三日我就要走了,回?到前线那苦寒之地,吃吃不好、住住不好,还要天天打打杀杀,你就让让我嘛。
——好吧,让让就让让吧。
姜洵这?两年个头还在往上窜,像是已突破一米九,去年做好没穿的衣裳,今年要穿时,衣摆便明显短一截。
他身材结实有力,季恒却很是清瘦。
这?样的体型差,让他可以抱着季恒轻轻松松做任何动作。
季恒趴在姜洵身上,脸埋在姜洵胸膛,右手与姜洵相扣在一起,越用力便扣得越紧。
他是很在意体面?的人,受不了了也只是闷哼一声,实在受不了,便说道:“阿洵,你温柔一点。”
姜洵大汗淋漓,说道:“正温柔着呢。”
季恒只觉得姜洵强词夺理,忍不住控诉道:“阿洵,你不要这?么霸道,不是说王道才更能服人吗?”
姜洵信口胡说道:“我是王,做什么都是‘王道’。”
“……”
“这?也太霸道了……”
直折腾到后半夜,始终“坚如磐石”的姜洵才终于疲软下来?,使?完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倒在了季恒身上,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他怕把?季恒压扁,于是又微微使?劲儿撑起了身子,而后道:“季恒,抱我。”
季恒被?压在下面?,有些?动弹不得。
好在姜洵虽总是折腾得他受不了,但倒不怎么让他受累,他没用什么力气,眼下心跳很平稳。他把?胳膊抽出来?,一手环住了姜洵脖颈,一手一下下抚摸着姜洵被?汗濡湿得头发,像是安抚一般。
姜洵体力耗竭,倒在季恒身上起不来?。
他下巴埋在季恒颈窝,蹭了一下。
此?时离他修面?快过?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他下巴上又长出了小胡茬,蹭得季恒有些?受不了,缩紧了肩颈。
姜洵便没再蹭了,说道:“抱紧一点。”
季恒依言又抱紧了许多。
季恒身体有些?冰凉,又很是柔软,就这?样用力地抱着他,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被?一条小蛇紧紧地缠绕着似的。
他也爱惨了季恒这?全身心地容纳他,对他予取予求的模样。
而他不知餍足,说道:“再紧一点。”
季恒两腿环住了姜洵,手臂也环着姜洵脖颈,整个人紧紧缠着姜洵。姜洵这?才舒服了,翻了个身重?重?倒在了褥子上。
第110章
这褥子填充的是蚕丝, 外面套的是丝绸,柔软透气,摸着又?很光滑, 姜洵手臂便在?褥子上“上下上下”地扫了几下。
他就这么歇了一会儿, 便又?迅速满血复活。
床边摆了张小案, 案上放着壶茶水。姜洵撑着身子倒了一杯, 尝了一口觉得凉,便干脆一饮而尽,而后下床到炭盆边倒水去了。
季恒只觉奇怪, 姜洵是纯阳体质,怕热不怕冷,从来不肯喝热水的,怎么还特意下床倒热水去了?
屋子里?烧了火墙,但并非时时刻刻烧着, 眼下已有些?凉了下来。
姜洵全身上下又?只穿了条亵裤, 是捧着水杯跑回被窝里?的, 暖和了一会儿便把杯子递到季恒口边,说道:“喝点水。”
季恒抬眸看向?姜洵,忍不住想笑。
原来是给自己倒的。
季恒裹着被子不想起身,说实话也不太渴,但姜洵心意难得, 便挺起了脖子要喝。
姜洵盘坐在?床头, 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起季恒后背, 撑到季恒半坐,才把杯子递了过去。
季恒喝了两?口,说道:“好了, 够了。”便躺了回去。
姜洵拿回杯子一看——这是喝过了?简直纹丝未动,像被猫舔了两?口似的,简直多余他跑那一趟。
他仰头“咕咚”一口干了,把杯子放回小案上便躺回了被窝里?,过了片刻又?叫道:“叔叔……”
“…………”
季恒快对姜洵叫他叔叔这事儿有恐惧了。
他犹豫要不要应,而姜洵知道他没睡,便直接问道:“……你?介意我?叫你?季恒吗?”
季恒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件事,说道:“都叫了多少回了,现在?才问。我?这么残暴的一个人,若是介意,你?岂不是早就挨打了?”
姜洵道:“也是。”
季恒翻了个身面向?他,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姜洵想了想道:“叫什么都好。”
季恒道:“姜洵?阿洵?殿下?姜伯然?”
“叫什么都行,”姜洵一本正经道,“别叫我?‘姜、伯、然!’就行。”
“……”季恒没做声,又?莫名笑了起来,伸手逗逗姜洵鼻尖,问道,“那叫你?小黑大王行不行?”
“………”
姜洵脸登时涨红,微微顶了下腮没说话。
小黑这称呼本就上不了台面,跟“大王”二字连在?一起羞辱意味便更强了。但由于是季恒叫的,便又?莫名有种被调戏到了的感觉。
他声音低沉道:“我?爹娘怎么会给姜灼取‘紫瑶’这么好听的乳名,却?叫我?小黑,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很黑吗?也没有吧,难道是我?小时候很黑?”
季恒知道姜洵是真为此事耿耿于怀了好多年,便又?连忙哄道:“不黑,小时候也不黑。”
姜洵儿时肤色偏白,长大后户外活动多了,便稍许晒黑了些?,眼下是很健康、很阳光的那种浅浅的小麦色。
姜洵道:“那又?是为何?”
季恒道:“因?为你?母亲怀你?们的时候做了一个胎梦。”
姜洵道:“我?母亲梦到一条黑狗叼着一颗紫玉珠子了?所以我?叫小黑,我?姐叫紫瑶?”
季恒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说道:“其实是一条黑龙。”
在?尚不知自己有孕时,阿嫂便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条巨大的黑龙,口中叼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紫玉珠子,一龙一珠在?天空中戏耍。
阿兄当?年也没经验,但听阿嫂说起这梦境,便总觉得是胎梦。请了侍医一请脉,果真是有了身孕。
欣喜之余,又?听阿嫂说那紫玉珠子流光溢彩,把大半天空都染成了紫色,被黑龙含在?口中珍之爱之。阿兄便又?觉得这紫玉珠子也不简单,该不会是龙凤胎吧?结果一生下来果真如此。
阿兄觉得这胎梦寓意极好,便根据胎梦给二人取了乳名。
女儿叫紫瑶,瑶取玉之意。
儿子则思来想去也只能叫小黑,毕竟龙这意象太犯忌讳,换成别的又?不太合适——不仅不能叫黑龙,这胎梦阿兄阿嫂也是瞒了又?瞒,没几个人知道。
龙凤胎满月当?日,阿兄阿嫂想与子民同庆,便把两?个孩子抱到了城楼上向?万千百姓展示,同时公布了孩子乳名。
阿兄阿嫂在?齐国颇得民心,大家虽不理解王子为何要叫小黑,但还是自觉避讳。隔日,齐国境内所有叫小黑的狗便都在?一夜之间改了名,叫阿黑、小黄、小白的狗也通通都改了名。
所以小黑同学小时候,只是觉得自己这名字没有紫瑶那么好听,但倒并未怎么排斥。因?为他活在?专属自己的信息茧房里?,根本不知道这名字容易跟狗撞名。
直到七岁那年第一次陪父亲到长安朝觐,一出齐国,一路上便碰见好几条叫小黑的狗。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他同堂兄弟们出门,路上有人叫了声“小黑”,而他和一条通体全黑的狗一起回了头。
这件事被堂兄弟们很是嘲笑了一阵,自那时起,他便开始对这名字“深恶痛绝”,只允许别人叫他姜洵。
谁再叫他小黑,那简直是跟他宣战。
季恒讲完这典故,问姜洵道:“怎么样,这下能释怀了吗?”
这典故给姜洵一种自己来历太牛逼,以至于不得不藏锋的感觉,可不是一下子就释怀了。
他小时候问爹娘自己为何叫小黑,爹娘只说和胎梦有关,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母亲是不是梦到一条黑狗叼着一颗紫玉珠子了!
姜洵佯装淡定,“嗯”了声。
眼下不知是几时,像是已入了后半夜。
一天两?场祭祀,一晚被|干两?回,连着说两?个多时辰的话——这三件事随便一件拎出来,都能要了季恒小半条命,却?都在?今天一天内发生了。
季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直打出了眼泪,困到分分钟都能昏迷。
而正要昏睡过去,姜洵又?抓着他问道:“对了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像是把今晚的对话都复盘了一遍,冷不丁问道,“当?年政变,班越为何要那么义无反顾地支持陛下?班令仪当?年还不到十?岁吧?”
季恒快被搞疯了……
人怎么能精力旺盛成这样??
他明白姜洵是什么意思,班令仪是在?陛下登基许多年后才被封为皇后的,如果说班越是打了要扶持陛下,而后把女儿许配给陛下的心思,那么实在?太过牵强。
尤其当?年,陛下已和另一位夫人育有一名长子,谁都没料到那长子竟会早夭,班令仪生下的儿子竟会成为陛下独子。
“兵谏”一旦失败,便是要被夷族的大罪。
只是相较之下,这回报却?都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
季恒意识已断断续续,几乎是在?半梦半醒间说话,道:“其实班越……当?年也是个很纯粹的人……大萧皇后对他有恩,惠帝要把姜漫、姜炎姐弟送给骨都悍时,他便非常愤慨……认为惠帝刻薄寡恩……后来时机一成熟,他便不留退路地扶持了姜炎,就这么简单……”
“先太子早夭,班令仪被立为皇后又?诞下龙子,这些?都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天意如此,并非班越特意谋划……”说着,又?迷迷糊糊道,“……还有问题吗?……我?能睡了吗?”
姜洵把季恒揽入怀中,说道:“可以了,睡吧。”
隔日一大清早,宫人们便又?忙碌了起来。内宦轻手轻脚进了门,换了热茶、翻了炭盆,火墙也暖烘烘地烧了起来,一派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姜洵很早便睁了眼,季恒却?睡得正死。
他像是有些?热,只拿被子一角盖着肚子,裤腿也微微卷了上去,露出一对莹白如玉的脚踝。
姜洵有些?百无聊赖,侧卧在?一旁逗逗季恒鼻尖,又?捏捏他脸颊,见季恒实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先出门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已日上三竿,季恒却?仍在?酣睡。
小婧看殿下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以为是殿下饿了,便轻声道:“殿下不如先用饭吧,我?去传饭!”
姜洵道:“先不了,我?等?季恒醒了一块儿用。”
“……哦。”
他后日便要启程,总想跟季恒干点什么。他又?看了会儿季恒睡颜,便忍不住拍拍他屁股,在?他耳边温声道:“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阿恒。”
“小季。”
“小猪?”
只是昨日的行程实在?累瘫了季恒,季恒只隐约听到姜洵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也知道眼下时候已不早,他该醒了,但就是死活醒不来,身上沉得像块石头。
他翻了个身平躺,很快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第111章
姜洵便捋了捋季恒稍显凌乱的头发, 露出了季恒完整的脸颊,而后亲了他一口,说?道:“亲到你醒为止哦。”
季恒迷迷糊糊间笑了一下, 说?了句:“别?闹。”便接着睡。
姜洵一个翻身跨到了季恒上方, 手臂结结实实撑在了季恒两侧, 而后俯下身亲吻季恒。
这让季恒无法安然入睡, 只是又醒不过来。他松松抱住了姜洵后背,略做安抚,只是仍困倦得睁不开眼。
直到姜洵的手伸过来, 轻轻拽开了他腰间系带——
季恒这才?蓦地睁了眼,问道:“你要干什么?”
姜洵道:“亲醒你啊。”
他又没?说?只亲嘴巴。
下过雪的冬日上午,屋子?里温暖又静谧。庭院内白?雪皑皑,亮得有些灼眼,那光线透过窗柩打进了宫殿内, 在垂落的床帐上打下幽长的光影。
两人赖在床上不起, 宫人们也?未敢打扰。
直到了午时, 两人实在饿了,姜洵这才?道:“起来吃点东西吧。”
季恒赖在床上道:“人废了,下不了床。”
姜洵一听这话反倒来了兴致,说?道:“那我伺候你。”说?着下了床,先是沾湿了帕子?来给?季恒擦脸, 直擦得白?白?净净, 又找了套衣服来给?季恒换上。
季恒原本想装残废,只是看姜洵摆弄他摆弄得乐此?不疲, 这才?装不下去,起身自己把衣服穿好?。
两人衣冠楚楚出了内室,用?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姜洵留在临淄的最后两日, 就这样在弹指一挥间飞逝。回想起来,季恒也?根本说?不出那两日他们都做了什么,但不论做什么,总归都逃不出“食色性也?”四个字。
很?快便到了姜洵启程的日子?。
两人依偎在摇晃的马车内,季恒抚摸着姜洵的大氅,姜洵抚摸着季恒的头发,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了城楼下,两人一同下了车。
季恒在这萧瑟的冬日里紧紧地抱住了姜洵,不知为何,这一次的离别?让季恒感到了切肤之痛。
他把脸贴在姜洵怀里,能?嗅到姜洵大氅上那风尘仆仆的风霜气味。这气味让他感到难过,他沉默良久才?说?道:“早点回来。”
姜洵道:“好?。”
季恒又道:“一定要平安。”
姜洵感受到了季恒的依恋与难过,想让季恒开心一点,便捧起了季恒脸颊,轻轻吻了他一下。
季恒脸颊冰凉通红,他又用?手掌帮季恒捂着,说?道:“有你在临淄等我,我怎么舍得不平安?”
“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了。”姜洵说?着,又捏了捏季恒冰冷的耳垂,“你先上车,我看着你走。”
季恒道:“不,你先走。”
“你先走,让我再看看你的背影。”
季恒很?幼稚地道:“那我们一起转身。”
于是两人一同转身,季恒向马车走去。马车早已?调了头,季恒上了车一掀开窗帘,便看到姜洵仍停在原地。
季恒笑出泪来,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洵这才?翻身上马,说?道:“快回去,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季恒两手搭在窗框,冲姜洵点了点头。
只是姜洵此?行注定无法“去去就来”。
抵达蓟城时,军营内仿佛一切都没?有变,气氛却又有些不同寻常。营地内白?雪皑皑,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贺林得了消息赶到大门前相迎,姜洵见了他率先道:“贺林?祝你新岁长乐未央。”
贺林一边走来一边连连拱手,仿佛新年?新气象,说?道:“长乐未央,长乐未央!”
姜洵又道:“吴苑怎么样了?”
他启程时吴苑已?经醒来,只是身体还十分虚弱。他便先把吴苑留在了蓟城养伤,准备等开春天气好?一些了,再送吴苑回临淄好?好?休养。
贺林知道殿下一直惦记着此?事,说?道:“放心吧!吴苑是殿下自幼的玩伴,是先王后的远房侄儿,还为殿下挡刀身负重伤,我们自没?有怠慢的道理。殿下年?前前脚刚走,燕王后脚便派人把吴苑接到王宫去了,年?也?是和燕王一家一块儿过的,眼下正由王后照料。王后带孩子?您放心就是,那都是照猪养的!”
姜洵一听也?放心了不少,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吴苑要是没?胖成猪,那罚你也?不许吃饭。”
贺林道:“放心好?了,不养得白?白?胖胖,王后绝对?不让他出栏的!我前日去给?王后贺岁,顺道也?去看了看他,那气色已?经好?多了。虚是虚了点儿,但已?经彻底活过来了。”
姜洵径直向营房走去,鹿皮靴踩在雪地上发着“吱嘎—吱嘎—”的声响,说?道:“那就好?。”又问,“近来没?什么大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