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火海里,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像人,但凄厉如被宰的牲畜,发出罪孽的嘶吼。
是在燃烧的羊群。
徐晋柏的脸苍白至极,即使不清醒,也知道自己被困住了,满腹疑问最后化作带着哭腔的一句:“我、我要死了……”
没想到那女人却一乐,严肃的脸露出不合时宜的活泼色彩。
她仔细瞧着徐晋柏的眼睛,分辨闪动的到底是火光还是他的泪花。
她安慰道:“这可不是你的坟场,你要是死了,就是我的失误了,放心,我……嗯?”
青年的眼睛里,火光在晃动,但漆黑的瞳孔没被侵染一分一毫,稳定地像有一个人端坐在那里。
她没有错过一闪而过的疑虑,而是直觉般地抓住它,看进他眼睛的深处。
的确是一个人影!
她愈发聚精会神,那是……
记忆中一张漂亮的面孔闪电般击中她的脑海,与眼前所见重合。
同时,她听到那轻而淡的声音,温柔如呢喃。
他说“太阳”。
“潭……潭潭!”她猛地凑近,按住徐晋柏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惊喜道。
眼睛后的少年隔着时间与空间,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回应。
但眼神也一瞬不瞬,不想错过她的样子分毫。
而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睛再次变得更加清晰,她看见了。
满山的太阳火有了层次,变幻莫测的黑雾在细枝末节都有形状。
而更高的地方,靠近山尖,有一处黑色反光,比黑雾更实,比黑夜更诡谲。
如同当年烟雾镜里的那一点。
那是他说的“太阳”所在的地方。
然而她太兴奋了,一时没顾上这些,成为观测之眼,她就想起那条废弃世界线的故事了,还有……
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再次见到他。
她有些笨拙地反应过来:“哦,我是说小七!这……嗯,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下意识这么叫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选了好久的,感觉很配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还有好多备案,比如……”
她的声音弱下去了。
眨眼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双眼睛里。
比即将死亡的恐惧更强烈的,是没说上几句话的失落。
这么短的见面啊……她还没看够他呢。
她还没好好看看他长大的样子呢。
因为那孩子的消失,她的视野再次“模糊”,只能看到火了。
但她还记得那个方向,最黑暗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那孩子在给她指路。
早就迷糊不清的徐晋柏彻底晕倒,她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就推进疾驰而来的人怀里。
“我抽不开空,就麻烦你把这些误入的无辜路人送下山啦!”她笑容明媚地说。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苏禾没来得及收起惊慌失措,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谁,关我屁……”
“听话啦,小狼同学,禾哥,这是我救命恩人,求你了!”
“又张口就来,这么一个弱鸡能救你个屁!”
“仪式还缺东西,我得找到……”
苏禾突然拔高声音:“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场面一静。
苏禾冷静下来:“不管什么黑山羊了,他们爱死不死,我带你走。黑山羊里没有我的对手,他们还敢追,就和以前一样,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这么多年也没让你死掉,我也不会让你在我眼前自寻死……”
“不会的。”她打断他,笑着说,“告别的话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你,你能相信我吗?”
她的笑温暖得不可思议,但他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没有谁能阻止她,所以那笑反而让他发冷。
苏禾爆发了:“相信你什么?这个仪式的结果完全就是未知!你确定咒文的每一笔都对吗?流程的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吗?没有缺东西,也没有多余的?成功后你又会如何?你都想过吗?”
“想过,但也没想明白。”她的坦言再次挑起苏禾的火气,但她又说,“所以,相信我的运气吧。”
“……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
就是因为你是认真的,我才觉得你疯了。苏禾荒谬地想。
“你总说我的命不好,让我猫着点,那我还能活到今日,走到这里,见过天南地北、珍奇异草,世俗冷暖都尝过一遍,这不神奇吗?”
狡辩!苏禾咬牙。
“就像有人说看到流星就是好运,看到四叶草、雨后的彩虹也是好运,我也有我的好运。”
她一拍手,笑容再真挚不过了,是纯粹的喜悦。
她说:“我刚刚就看到了。”
四季山烧的不是普通的火, 但只会更危险。
没进入仪式内部还好,这个弱鸡明明误入了,却完好无损的, 苏禾看他就是扮猪吃虎,居心不良!就算不是, 也不用她操心!
旋转的火柱横扫而来, 苏禾头也没回,抬手聚风, 硬是阻下了。
他眼神一狠, 抬手就要打晕她带走,却没注意火柱虽然被挡下, 但卷在火里的一张树叶黏上他的背——真是树叶早就化成灰了, 那是一张嘴!
嘴一张, 獠牙咬紧苏禾的肉,狠狠一丢:“滚吧。”
出口成咒, 具象的咒文膨胀, 吞没苏禾和他提着的徐晋柏。
“嘴上不要不要,还不是一直把那个人提在手里?一把年纪了, 傲娇可不吃香了。”
叶子飘飘摇摇,落在她的肩头, 也被烧到一半了, 笑嘻嘻地说。
他一开口,像有一百张嘴打开了, 调笑的话语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都在尖叫哭喊。
学着火中那些黑山羊的叫声。
一时分不清他是觉得好玩,还是也被火烧得受不住。
叶子最后的部分也慢慢烧为灰烬了:“前面的路暂时不能陪你了,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在陷入仪式的最深处,要被烧融了,但分别也不会太久的,仪式快结束啦!说来也奇妙,原本你与我就要炼成一个观测的,只是我不肯,你不就,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我和你,而且是直接炼成观测之眼,这也算是成全了老东西流掉的重瞳计划吧哈哈哈!!好妹妹,这世上我们血缘最近,恨也最近,我们是唯一的亲人……”
“好,放心吧——”她爽朗一笑,打断他磨磨唧唧的话,一巴掌拍碎叶子,送他更快一步。
等火的牢笼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的笑容慢慢平下来。
她再次奔跑。
她浑身都狼狈,眼神却已平静,甚至竟然是冷酷的,如同殊死一搏。
告别是认真的,好运也是真心话,但她的确在哄苏禾。
苏禾的那些质问,其实她全都清楚,她好歹是观测之眼,虽然未完全,也是唯一一个,更何况,她就是开启仪式的人。
这是死局,难有解开的办法,包括那个孩子。
那孩子虽然在给她指路,但不是给她找到出路,而是一个请求。
所以才那副沉默又黯然神伤的样子,觉得没帮到她吗?还反过来要她帮忙,所以愧疚吗?
才不是那样呢。她聪明着呢。
他来自未来,她知道,她没能完成的事情,也许他能做到,而且正在做。
就算抛开感情,完全从功利的角度说,帮他也是帮自己。
何况,她很高兴能帮到他。
她知道他在拜托她什么了。
她眺望太阳所在的方向。
【妈咪——】
【这大美人啊啊啊怪不得能生出阿潭那张脸】
【天呐,还好社畜哥(青涩版)喊出声,妈咪差点掉下去了!】
【封山还找小路上来,为了看流星雨?看不出社畜哥年轻时还有这种作死潜力】
【毕竟还没被社会胖揍过,尤其是笛丘市的社会。】
【这天象怎么听怎么像太阳神显灵了,是日食吧】
【但漫画主线的这条世界线好像没发生过日食】
【和妈咪的这次仪式有关吧,隔壁帖子发了之前系列里的报道】
【呜呜呜爹妈别吵了呜呜真的没有解法吗,看得我心碎】
【阿潭和妈咪的对视更心碎啊啊啊,看似隔着时间,其实隔着阴阳……】
【不管阴阳路,隔几重[大哭][大哭]】
【狼爹的怀疑也没错吧,组团看流星雨,却只有社畜哥一个人进入仪式内部,而且时间地点都巧,第一眼就是看到妈咪,在关键时刻叫出声,无意间提醒了她】
【这么巧合,那就不是巧合,就像狼爹想的一样,社畜哥的if线仍然完好无损,说明无论如何,妈咪都不会让社畜哥有事。
这是娘俩跨越时间的合作,完善因果,就为了成全这个穿越时间的传讯啊啊啊】
【那很重要了!!阿潭是给妈咪带来生路了吗!】
【不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阿潭就不会是这个状态了,太蔫了】
【猫快碎了】
【对,刀神太会画了,明明阿潭贪婪地看着妈咪,却又有一种他其实不敢看的感觉……】
【果然,猫妈妈最了解猫崽,六姐这么说就是了】
【妈咪呜呜呜呜】
【所以阿潭让妈咪去找太阳是?】
【这时候的太阳是恶魔狗狗吧!】
【阿潭是让妈咪去洗掉镜子神的!】
【我超,有道理啊】
【教主:就你让你的妈妈洗掉镜子神的?】
【一想到教主想让阿潭洗掉陆陆就好笑。
教主:和我是同类的外甥怎么可能受困于情情爱爱!】
【要不是受感情所困,为妈咪报仇,阿潭也不会理老舅哈哈哈,老舅太没数】
【哇那当年是因为阿潭的指引,妈咪才把镜子神洗掉了,镜子神现在再次显灵,不会是找阿潭报仇的吧啊啊啊】
【但恶魔狗狗都阴桃花了,他真的不清白】
【我看乐子神只会被挑起兴趣,他纯兴奋】
视角随着奔跑的女人一路向前,火光中,有慢慢被烧穿的白骨在动,如同祭祀的舞蹈。
在她眼中,咒文清晰可见。
但慢慢的,火居然变小了。
不,是雾再变大。
滴哒、滴哒——
什么声音?
黑雾吞没了火焰。
等她回过神,山上只有层层雾障,噼里啪啦天都要崩的声音归于一静。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跨越了时间,来到世界诞生前的混沌里。
等等……她猛然惊觉,时间真的倒退了,她听到的,是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好像还在四季山上。
雾渐渐散开一条通道,通往山顶,她谨慎地往上走。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悬崖边。
悬崖陡峭,这里太高,花草树木都活不下,于是只有焦黑的岩石,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没有穿鞋,身体线条优美而有力量,像一只懒散的豹。
山顶的风烈多了,扬起他的发梢,缱绻而缥缈,像烟雾在缭绕。
除了皮肤,他浑身都是黑色的,像那些可怕的雾凝聚出的实体。
然而他回头一笑,她才惊觉,他有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在黑暗中兀自亮着光,像在淬炼的黄金。
不,黄金也不足以形容这种纯粹。
这是太阳的火光。
她像闯入森林最深处独属于猛兽的地盘,无知无觉,在黑暗中撞上猛兽的爪子,于是沉睡的狮子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向下一垂,她就完全被这双眼睛吸住了,不敢有分毫的动作,以至于都不敢看他……祂的脸。
一切都在黑暗中扭曲、缠绕,唯有祂的眼睛。
“呀,是你。”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在她耳朵里炸开。
不止是音色,语调、顿挫、感情全都不一样,有男人说的,有女人说的,有的动听,有的沙哑,有笑着的,有哭着的,有嘶喊,有呢喃,像整座城市的居民们在用灵魂念出这一句话。
这可比她那便宜哥哥的那张嘴……恐怖多了。
烟雾镜。
黑太阳。
那唯一的神明。
“烟花很好看。”
群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喜悦的声音占比更多了,尤其她听到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像得到好玩的玩具,兴高采烈地说。
烟花?什么烟花?
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祂身后,她目光所及最大的区域,黑雾瞬间燃起来,成片烧成火。
她惊地后退一步,火转眼烧到她眼前,然而一碰上,还是雾的触感,但也发烫。
她陡然回神,这是在燃烧的四季山!
如同景象,映照在这片黑雾中,却比她之前亲眼所及还要清晰,那些火像被开了透视,一层一层,她不断深处其中,往里探寻,全能看清。
每一寸大地,每一寸火,逃亡的生灵,遍野的哀嚎,就连盛夏苑一处窗户爆开的玻璃,她都能看清裂成几千几万片,每一片都崩向何处。
整座四季山的所有细节,都在这一片雾里了,一股脑地塞进她的眼中。
而就坐在雾中的人在笑。
愉悦的,纯粹的,为一场漂亮的火在笑。
于是显得恐怖至极,邪恶到骨骇里。
她猛地一闭眼,抵住了头。
“呀,我忘记了,你这只眼睛……”
祂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到意识有些不清醒的她的耳中,像夹在雪花屏乱闪的声音里。
她好不容易从“滋滋……滋滋……”中分辨出那些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说什么一样的话。
噢,对了,预言中,所谓的“观测之眼”,就是从黑太阳剜下的眼睛。
一个念头滑过她的脑海,让她瞬间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观测之眼应该是黑太阳成精跑走的一部分身体……剩下的黑太阳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吧?
这位神明大人刚给她免费播放燃烧的四季山实况,可现在他们就在四季山上,山上除了起大雾,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盛夏苑的新球馆还没建呢。
这是过去的时间线。
是了,炼成观测之眼的仪式里有钟表的指针,太阳火漫山遍野,难保哪里对上了,指针不会启动。
而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失去眼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到那些if线里,天边永远破碎的黑太阳,难道就是太阳被打碎的那一刻?观测之眼从中掉落?
这些念头都在转瞬之间,不等她再多想,不止是那一片雾,所有的雾都幻化成各式各样的景象。
她一个残缺的观测之眼,看到了烟雾镜眼中的世界。
无数世界线在她眼前展开。
一条线在她眼前蔓延, 寸寸都是节点,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世界的可能性。
有的节点到那里就燃烧,化为灰烬, 落下虚无缥缈的烟,有的节点分支出新的线, 新的线亦如是, 转瞬间,如万年巨树的根枝, 如同神经网络, 密密麻麻地铺开。
她看到祂。
谢潭也借由漫画,看到祂。
所有世界线对祂而言都没有差别, 因为祂是唯一。
祂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行走在人间, 像一缕缥缈的黑烟。
所到之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愿望都被映照出来, 自动被点拨, 于是再离谱的念头都成为了真实。
漫画刻画了许多组镜头,只挑一组就让人不寒而栗。
谢潭认出, 那是“末路”,横穿歧路, 一路到底就是江水, 也在薛鸿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
祂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漫无目的地穿行过街道, 常人不可见的黑烟就跟在祂身后, 掠过人世间。
于是,巷口抱着尸体乞怜的母亲惊觉怀中的孩子恢复了呼吸,与孩子相拥痛哭, 环着孩子脖颈的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拜天,不知谢着哪方神仙。
那哭声吸引了正在被警察追捕的逃犯,倒霉一天的逃犯眼神一亮,胸口的佛牌荡动,他心道“佛祖显灵!我就是富贵命,天不亡我!”,直奔母子俩,一把推开老的,挟持小的,追来的警察们一下子陷入被动。
不知轻重的刀架在孩子稚嫩的脖颈上,一道血痕浮现,一瞬间,倒地的母亲再次想起她的孩子失去呼吸、浑身冰冷的样子,眼睛瞪红了,突然疯了一样扑上去,逃犯一惊。
孩子被推开,母亲却被逃犯狠厉地捅死,倒在血泊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惊叫,混乱中,逃犯趁机抢车逃跑,扬长而去。
警车追上,在车流间追逐,但笛丘街道复杂,连续加班一周的年轻警察不由得心想“如果东侧的垂成路无法通行就好了,这样就能直接在左边的奇珍路堵住他”。
天气渐凉,晚间冷冽的狂风吹过疾驰的警车,也掠过高楼的顶层,正大声哭诉着压力与痛苦的男学生以自己的命相挟,却始终不敢真的跳下去。
“我怎么这么没用,连死也死不成,老天你连这个都不肯帮我吗?那你为什么让我出生呢?”这几乎痛恨的念头一落,他的身形就被吹得一晃,在劝说的亲人朋友惊恐的目光中,茫然坠落。
他身下,车流如海。
风声呼啸。
“轰”一声,被正好砸中的车,顶部金属骨架与钢板像被压垮的纸,所有玻璃瞬间爆裂。
摩擦声与鸣笛声堵塞在这一段车道上,像装进了不断回声的盒子里,如同群起的魔音。
车主模糊的血肉与副驾驶上结婚纪念的蛋糕融在一起,滴答滴答流出车门的缝隙。
她那在家心起歹念的丈夫即将获得一笔天降保险金。
耳麦滋滋一响,年轻警察收到垂成路封禁的消息,终于在路的尽头缉拿逃犯。
惊心动魄的一夜暂时落下帷幕,但后续的处理工作更多。
被逃犯挟持过的孩子不安地坐在医院里,拽着护士的袖子,茫然地看着那些担架进出,直到看到一个盖着白布的变形尸体被抬进去,忽然大哭。
“妈妈……妈妈再也不回来了吗?我只是……呜呜我只是不想吃药,她回来就喂我吃药,我才说不想见到她……我错了,妈妈在哪,妈妈你快回来,求你了……”
“那是个出车祸的,不是你妈妈,好了好了。”
本来就忙,护士哄了太久,早就不耐烦了。
她见惯死亡,同情心被磨得只剩麻木,实在有限,找个借口脱身,就把那孩子甩给同事,往护士站走。
真是的,今晚还得加班。
她还能听到那个可怜孩子无助的哭求,像被走廊冰冷的白光削尖了,变得刺耳无比,不像人类的声音。
她嫌晦气地一皱眉,心想“今晚死那么多人,鬼叫什么,也不怕招来真的”,转念又讽刺地想“鬼还好呢,也许还没活人麻烦”。
念头一落,头顶的灯“滋滋”一响,倏地灭了。
黑暗中,一个瘦长的身影就在她身侧,穿着太平间统一提供的尸袍,长发快到腰,遮住大部分的脸。
在那长发的缝隙中,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慢慢转向她。
走廊里响起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救……”
医院里有更多的祈愿与呢喃。
然而神已经远去了。
对许多人来说,要用一生来化解的沉重夜晚,于祂而言,连插曲都算不上。
那是巨树的末梢上,一片叶子枯萎风干的尖,骤然在空中粉碎,没有尘埃大。
还有更多更恐怖的“叶尖”,天灾、人祸、战争、疾病等等等等,此起彼伏地化作风尘。
她不知道这就是本条世界线发生的事,还是其他被舍弃的世界线。
那些节点无时无刻不在毁灭,可能刚长出一点,就化作灰烬了。
于是远看编织如网的命运线,无数个点在明明灭灭……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祂一眼就能看尽。
一切都在祂的眼底。
这就是完全的,观测之眼。
这些景象都是一瞬间的事,就被祂收走了,但对她还是超过了,她捂住眼睛,缓缓蹲下。
复又听到祂嘈杂难辨的声音。
“嗯?你身上的那个……”
祂缥缈的笑忽而一扬,饶有兴致,像看到难得有趣的事。
她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祂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直望着她。
她一悚。
什么?她身上的?
漫画的视角一落,到她的手腕,那一段黑色发结忽然如鱼一般扭动,拧成两边尖的眼睛形状,她脸色一变。
苏荒那老家伙居然还藏了她的发,寄生在她身上!
论坛原本因为祂回过头和陆今朝一样的脸而讨论不止,现在全变成另一个走向。
【我嘞个……】
【好恐怖的世界,完全乱套了】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混乱了,恶魔狗狗这威力】
【比哪方神明都灵,比哪方魔鬼都毒……】
【怪不得每个黑太阳降临的世界都会末日呢。】
【还敢叫恶魔狗狗呢,我直接神明大人求放过[跪]】
【神明大人:嗯?这就是你的愿望?[微笑]】
【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这么帅绝人寰的脸,怎么做到比全系列的鬼都吓人的】
【确实绝人寰了。】
【楼上你……扣1佛祖原谅我】
【11111111】
【11111111】
【求佛祖原谅没用,至于求谁懂得都懂】
【楼上住口啊啊啊】
【老奇家出真鬼了。】
【每次见到烟雾镜那一长串头衔,我都想吐槽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现在看,居然没有一个白取的,是我格局小了,求放过】
【他轻轻一走,带走一片黑烟……别回来了哥我害怕,怕笛丘爆炸】
【没事,笛丘炸完地球炸】
【原来真正搞核爆研究的另有其人。】
【我求你们了】
【嗯?还敢求?(群魔乱舞音)】
【神明大人:求都有用,都有用,来,说出你的愿望!】
【谁敢许愿,隔壁赛博上香帖我都不敢刷了】
【+1,我真留言了,好在知道一切都是阿潭的计划了,要是真的,我只能来年清明节给我推摆死亡谷阵的时候劝他一句赖活着不如好死。】
【楼上快别说了,本来没死的,一会真死了!】
【我不行了,隔壁太阳神拜拜帖的楼主封帖了】
【已经开新帖让大家相信科学了哈哈哈】
【主楼禁邪神我笑成大粪啊啊啊】
【至此已成艺术。】
谢潭还去看了看自己的赛博纪念帖,是他初登场时的热帖,因为一直有新读者,所以偶尔还有顶帖的,也有老读者在里面蔫坏蔫坏地纯舔颜表白,现在也从“赛博纪念”变成“赛博禁言”了。
【妈咪没事吧,完成态冲击力这么强吗,怪不得维持不住人形】
【那恶魔狗狗是?】
【眼睛本来就是人家的,祂可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竟本体是块大镜子,看多了也知道人类什么样算好看吧,用雾捏捏就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