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含露闭上眼,伸手拥住了这温暖的热度:父亲,我并没有忘记,只是......如果只爱一点点、只一点点的话,应该不会被伤害多深吧?父亲?
终于等到了他第一次的回应,赵珏一时竟不知自己的心被什么充得满满,满得溢到全身,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和他紧拥的感觉与温度。
这,便叫幸福么?
既然抓住,就再也不放手了!
轻柔地印上渴望已久的绯唇,辗转吸吮,那湿润柔软的触感让他更加欲罢不能。探进舌尖,细细爱抚着每一处的甜美,小心地碰触着他的舌,发现没有遭到拒绝,一下子霸道而温柔的卷住它厮磨它纠缠它,多想就这么纠缠一生一世......
"唔......" 叶含露虽已沉迷在这个吻中,却还是发现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溜进衣内,一路抚摩挑弄......胸前愈来愈粘稠的感觉让他终于在心中骂出声来: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在我窒息而亡之前,你怕是就失血过多先翘掉了罢!
不敢推开这受伤的身体,只好在睡穴上一点。
看着他满足而愉悦的睡颜,透着平日里绝看不到的一丝孩子气,叶含露伸出素白的手,贴上那英挺的额:这个死缠烂打、不顾轻重的笨蛋,竟然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心......
不论这是否是爱,但至少,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然与别人不同了!
将昏睡的赵珏送回房间,开了一副药方吩咐下人去抓药、煎煮。一番折腾,回到自己房中已是黄昏时分。
叶含露换去濡湿的白衣,握住从不离身的绿叶玉配,静静地思索着。
其实已隐隐猜出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了,但却不敢、也不愿确定......坚强一点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抬起光芒闪烁的眼眸: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点亮桌上的灯:"影。"
一抹黑影蓦的出现在他身后,好似灯亮的一瞬映在身后的影子一般。
"联系木使青木,一个月之内调查出三个人近年的行踪。"
影沉默着。
直到叶含露凝望玉配的目光终于收回:"叶承雨、叶流翠、叶芽。"
"是!"
再一个月,内伤应该可以勉强恢复至七成。但这气血淤积不出的经脉......如果不用"那个"办法,一身的内力怕是就要废了。就算危险,也要拼着试一试!
淅淅沥沥的夜雨终于停歇,天际微露绯红淡金的曙光。葱茏繁茂的一大片湘妃竹林氤氲着如纱薄雾,碧叶流翠、水声滴答,细长的叶尖凝露闪耀着辉光,晨鸟尚啾鸣宛转。
林间空地中古朴雅致的轩榭在一溪清泓的蜿蜒缠绕中尤自沉睡,却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扰了夏日清晨的静谧。
木门推开的那一瞬,叶含露醒来,半睁眼眸望见门口的人影,起身蹙眉不悦道:"你身上还带着伤,怎么又到处乱跑?"
赵珏坐到床边怔怔瞧他,面色微微赧然:"我......怕你又不辞而别......"
"那你也不用每日清晨到我这来叫早罢?"见他一脸"有何不可"的神色,叶含露无奈地叹道:"我既已答应你暂时不离去,便不会食言,你对我就这般不放心么?"
伸手搂住他,赵珏闷闷不乐:"暂时是多久?为什么不能永远留下?"
"大约一个月吧,我还有事待解决,不能在此安逸享乐。你最近不也有、事、要、忙?"
听出他话中深意,赵珏望着他眼中一抹了然之色,苦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若你是我的政敌,我便危矣!"
"你存不臣之心已非一日,到目前尚能岿然不动,实在值得钦佩!"
"诶,小露这话是在讽刺我么?"
哑然失笑:"我哪敢那,王爷,只是想提醒你,时机未成熟之前愈是隐忍谨慎、不动声色,成功的机率便愈大。"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弈棋老赢我了。"
"为何?"
"你总是扮猪吃老虎!"
"呵呵!形容得好。那需要我今后让你几目棋么?"
"不用,今生我注定被你吃得死死的......"
"............"
一片寂然中,有低沉暗哑的声音深深叹道:
"小露,我始终不能得到你明确的回应......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唉......"
"......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些......"
"我知道,你能接纳我的感情我心中已十分欢喜。我不会强迫你马上就以同等的感情回应我,只是希望你明白,爱一个人,比被爱,还要觉得幸福......虽然在这过程中会有迷惘、痛苦、悔恨、悲伤、嫉妒......,甚至走入歧途,但没有身临其境的人,一生都无法感受到那种既心酸又甜蜜的玄妙变化着的情感波澜,那将是多么惋惜的遗憾哪......"
"......那如果因为爱而受到伤害了呢?爱得愈深,伤得就愈重罢!"
"如果这样就停止不去爱了,那不是因噎废食么?聪颖如你,怎会想不透其中的道理?是你自己不愿去想罢!"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呵呵~~就譬如说我因爱所受的伤,如今不就得到补偿了?"
"啊--你、你在摸哪里?!住手!不然我可就......啊......"
"只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嘛~~不要这么紧张--唔!!!小露你下手这么狠!我可是伤患啊~~~~~"
"你也是色狼!"
............
..................
许久,室中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两人静静地相依靠,享受着默默无语的温馨和恬静,感觉曾经历过的争斗厮杀离自己那么远,那么淡,仿佛时间就静止在了这一刻,天地间离自己最近的便是对方的呼吸......
可彼此间心知肚明: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只是风雨来临前,暂时的平静安宁。而风雨,总是要来的......
"青木查得如何了?" 叶含露拈起一撮墨绿中夹杂点点白霜的武夷岩投入翻滚的沸水中,伸手往炉火里又添了一块碳,淡淡地问道。
满室茶香中,影的脸隐藏在弥漫的轻烟之后:"当年前修罗宫主殂后,三人一度消失了行踪。今查明,叶芽两年前嫁入四川唐门,育一子;叶流翠流连在江南苏杭一带经商,名下数十家酒楼、客栈、商铺几乎垄断了当地商场,但是半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有人说是去了塞外漠北,未经证实;叶承雨......不知所终。"
持勺的手一顿,随即将炉中澄黄的茶水舀出,细而稳的水流注入紫砂杯中,叶含露端起一杯送至影面前:"辛苦你了。"
影神色复杂地接过,一饮而尽。
"是何味道?"
"既香又苦,很难辨别。"
叶含露幽幽注视杯中茶水:"即使很难,也得做出选择。"
影凝望他,心中一阵酸楚。
第十章 生死两茫茫
嵩山少林寺。
层檐叠壁,红墙碧瓦,钟磬之声不绝于耳。一番庄严气象,隐隐之中自有种领袖武林群伦的王者气概。
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正在静坐参禅。
桌上灯焰微微一漾,似密闭的禅室内有丝微不可觉的风拂过。
"檀越既已光临本寺,何不下来一叙?"大悲方丈老僧入定,连眉毛尖都不曾动一动。
"大师好功力!"清澈似水冷凝如月的声音中,梁上一抹白影轻飘飘落地,正襟盘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既然大师愿与我一叙,我自然也应当坦诚相待。"说着伸手揭去脸上银白的面具,嫣然一笑。
灯焰又漾了数下,大悲方丈眼睛一闭,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心中从头至尾又从尾至头默背了两遍,方才睁开:"叶檀越私闯我少林寺中,可是已幡然悔悟,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愧是修行多年的老和尚,定力还真强。叶含露淡淡一哂:"所谓魔与佛,其实本是一体,只因个人看待的角度不同,才发现一体中的不同面貌罢了!"
"此言差矣!佛便是佛,魔便是魔,如何能一体!"
"若顶着佛的招牌而行魔之手段,佛与魔岂不是一体了么?"
大悲方丈长眉一颤,目中精光内敛:"此话是何意?叶檀越就明白着说罢。"
"好!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听闻七派曾共同收了个好徒儿,可有此事?"
"这......确有此事。"
"哼!那就对了!大师的这位高徒行事卑劣、阴狠毒辣,多次使用偷袭、暗算、扣押人质等下三滥手段,不仅要置我于死地,更是罔顾生灵、伤及无辜!身为挑唆者的你们难道就不要负任何责任?亏你们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武林泰斗,对付区区一人,竟使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实在有愧群雄首领的光明磊落,更为天下武林人士所不齿!"叶含露端的是一脸理直气壮、义愤填膺,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明白,这一席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事关名门正派与自己武林泰斗的名誉与颜面,饶是沉稳的大悲禅师也不免心喊委屈,急急辩解道:"若叶檀越所言非虚,那也决不是出于我等七派的唆使!当初我们会共同收一个根骨奇佳的弟子将七派武学精华尽授于他,是希望他能用七派绝学与修罗宫主公平一战,除魔卫道、消弭武林祸端--"
"呵呵~~~~好个除魔卫道!那我就接受你们的挑战!"叶含露抢过他的话头,打蛇随棍上:"三日之后,我将与他决战于太室山黄盖峰。若我输了,自当奉还少林密宝《易筋经》与武当镇派之物‘横尘剑',并且任由你们处置;若我侥幸赢了,那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大师对此次的‘公平一战'可有意见?"
"这......"发现自己中了圈套的大悲方丈有口难言。
"出家人难道还能打诳语不成?"
"唉,老衲就代表四派答应了!"
"好!君子不欺于暗室,我相信大师定不会失信于我,毁了少林百年清誉。--至于四派是否要来观战,随你们的便,大不了再来场车轮战、人海战好了!"叶含露伸出修长的手指支着下颌,一派悠然自得之色。
大悲方丈老脸也不由得一变,竟流露出一丝羞惭愧疚之色。
和尚果然面皮薄又正直纯朴(蠢笨?),这一趟还真来对了!叶含露大笑,身影一恍便消失了,清脆晶莹的笑声还在禅室中回荡不止。
三日后。
太室山山势险峻、云蒸霞蔚,泉瀑争流、宫观林立,身在其间仿佛亲临人间仙境。
黑衣蒙面之人拄剑而立。孤傲屹立的背影如幽峰般寂然、如利剑般锐意,任身后山风呼啸、松涛阵阵,竟不知站了多久。
约定的时刻即将到了。
叶含露仍是一身白衣,除却银白面具,轻灵灵地立在了他身后。
"既是生死决战,阁下不妨以真面目示人如何?"
黑衣人缓缓转身,移动冷冷的目光注视对手,冷冷道:"不!"连声音都冷森冰寒。
"那就只好劳我亲自动手将阁下的蒙面摘下了!"话音未落,人影同时一晃,空中黑白交错,金戈之声顿起。
空气刹时凝住,黑衣人的银剑暴卷起漫天银芒。叶含露手中"血影"快不可言地做着幅度极小的挥展,由于他的动作细密又迅捷无比,贸然一见,似是不觉他在挥剑走式。
龙吟似的撞击声裂石穿金,响成一串,谁也听不出共有几响,辨不清交锋几次。
时间一刻刻过去。
黑衣人突然腾空二丈,但见衣袂飞舞中人剑合一,疾光般反射而下。
叶含露就地一旋,剑随人转,"血影"的赤光甫现,有如毒蛇吐信似的飞快伸缩,陡然间,又幻成一面扇形的光弧,携着空气凄厉的呜咽声,猛取飞扑而下的黑衣人。
银芒更快一步刺进白衣中,却不知为何滞了一瞬!
高手相争,一瞬便是致命时间!赤光就在那一瞬之中猝不及收,投石入水般没入黑衣人的胸口。
叶含露面上突然呈现惊慌悔恨之色,飞身扑过接住半空落下的身躯,素来冷静的声音竟颤抖不止:"你----"
"你究竟还是......认出我了......"蒙面的黑巾几下蠕动,立即被涌出的鲜血浸透了,泛着温热的甜腥味。黑巾之上的眼眸已不复冷漠,闪动着复杂难解的光芒。
一双颤抖的手轻轻将黑巾解下:"大哥--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又吐出一滩鲜血,叶承雨冷峻刚毅的面庞上浮出一抹幽深、伤感与凄决交织的笑容:"因为......你!你可知我有多恨你!!都是因为你和你母亲,父亲冷落亏负我娘,逼得烈性的她了无生趣自尽而亡......因为你和你母亲,父亲从未正眼瞧过我们兄妹三人,一心只想栽培你成为他的继承人......是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母亲、父亲、地位......在你还小的时候,我就不止千百次地想杀了你!"
"那你又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故意中我一剑??你可知这一剑--"
"那......也是因为你!那时候......每当我动了杀机,你就扬起小脸,用那么可爱......那么可爱的笑容对着我......那么孱弱的身体、孤独的眼神......却有这般温暖明媚的笑容......" 叶承雨目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似深情,又似绝情,深深地凝望着他,"从我为你夺取《易筋经》的那一天起,我就希望有这么一天--你我可以尽力一战......用手中的剑了结一切恩怨情仇......可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下不了手!......我对不起死去的娘,对不起我十多年来的夙愿......"
叶含露双目赤红,神情狂乱,咬牙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摇晃着,激动地嘶喊:"那你就来找我报仇啊!!!这样算什么?!你这白痴!懦夫!!混蛋--"
好像被他摇出了精神一般,叶承雨惨白的脸上竟微微泛起红润之色,笑容愈发凄厉了:"我已经报仇了!--从今以后,我的死,将在你的心中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不论何时,你只要想起我,心中便会充满痛楚和悲伤--你将永远不能忘记我!!!"
伸手抚上他泪水濡湿的温润脸颊,唇边带起满足而快意的微笑:"死在你剑下......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得到这样的解脱??父亲如此,大哥也是如此!那么我的解脱在哪儿呢?为何偏偏留下我一个人承担这样的感情重负?爱也罢,恨也罢,自己不能解决就统统甩给别人么?好狠心......好自私......
将怀中寂然不动的身躯搂得更紧了,叶含露面无表情地坐着、坐着,仿佛就这样凝成一尊石像,再无声息。
暮色降临。
晨光熹微。
这一切对他已没有意义,一任夜雾晨露打湿了全身,依然凝固如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茂密树丛中的山间小径忽然传出悉悉梭梭的响动--
一名少林武僧拂枝拨叶而出,双手合十,低眉敛目,面色肃然:
"贫僧奉方丈之命,前来领回师弟的遗体。"
叶含露缓缓转过脸,幽邃冰凝的目光如寒潭般深不可测,抿紧的泛白的唇微微翕动,逸出的,是冰样的清风:"大哥......他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带走!"
少林弟子一愣之后,依旧是古井无波:"待贫僧禀明方丈后再作定夺。"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