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原来我这么有魅力?”
她厉声喝道:“罗亦明!”
我只好收敛,老实答道:“我不觉得。”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怕小雯,某些时候。
她舒了一口气,“你不觉得?”
不觉得。
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对方只说交个朋友,我就开始发花痴?
说实话,我觉得他只是想要消遣我们。
消遣我和小雯罢了。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三
这个人,定是闲来无聊,拿我和小雯消遣。
“可是……亦明,我想了,明天我还是要去。”她抓住了我的手,皱着眉轻轻地说道。
“真的要去?”我打开了门,拉她进去。
她一咬牙发狠般地说:“我要去。当着那么多的人,我不信他还能反悔不成。”
壮士断腕一般的口气。
我说好好好。
去吧去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能如何?只好旁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们怕他?
她突然抬头:“亦明,明天你陪我去。”
啊?
“不行,”我拒绝。明天就要交稿,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自保要紧。
小雯生气:“亦明,你真不够义气。”
我失笑,“小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居然讲起义气来了?”
“你去还是不去?”她居然真的生了气。
我叹气,小雯并非一向如此。她的任性,多半都要怪我之前的纵容。
“如果今天晚上写得完,明天就陪你去好了。”我退避三舍,无奈相让。
她面有得色,换了一身金碧辉煌,甩手出去夜游。
我呢?
我面对着瘟酒吧启动时的蓝天白云,陷入了一片惨淡的愁云之中。
怎么办?
我需要灵感:男女主角到底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插入一个恶毒怨妇,坏人好事?我倒欢喜,怕只怕编辑婶婶不会同意,平白地浪费我的笔墨。
时间匆匆流逝,我开始心慌意乱。死刑渐渐逼近,我的脖颈还未洗净,浑浑噩噩之中我仿佛看到编辑婶婶提刀前来,大呼道:纳命来!
我大骇,于是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原来是困意趁我在键盘上与那些ABC奋力拼搏之际偷偷来袭,它在暗我在明,如何招架得住?
我揉揉眼睛,试图重振精神。
故事平淡无味。那怨妇正在组织语言准备下一轮的进攻,而我已经中了睡魔之流弹,昏昏欲睡。电脑前睡觉实在是不甚舒服。于是乎,我将转移阵地,热情如火地奔赴我的单人床。
虽然此刻上床时间尚早,唉!罢了罢了!
虽然此刻隔壁正是欢乐高潮,喧闹吵杂尽显凡尘快乐本色,唉!无妨无妨!
尽量装作死人一般,管他如何疯狂刺耳。打开随身听,放一段劲爆舞曲,鲜明节奏首首不同,缓缓催我入眠。
梦里与周公疯狂跳舞,天昏地暗,霎时间,再睁眼,原来已该起床。匆匆洗漱之后,再看表,咦?
竟然不过五点半。
唉……
算了。
幸亏清晨早早起床,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美妙:空气清新可爱,路上行人稀少,这个城市安静得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为什么以前我从来都没有体会到?
因祸得福。嘻嘻,祸兮福所倚,谁说不是呢?
“你好。”有人笑嘻嘻地在我背后打招呼。
不好。
有人竟然特意到我眼前提醒我不要忘了:福兮祸所伏。
于是……
所有的宁静和幸福……“哗”的一声碎了一地。
我忿忿然,僵硬地转过身来,想必此刻我的脸色不会太好,否则他不能那么得意。
“罗先生,起得很早啊?”他笑得很嚣张,缓缓走近了我。
那你岂不是起得更早?守株待兔吧。
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方先生,彼此彼此。”我咬牙切齿,没有好气。我受了惊吓,所以不要怪我表现失常。
“你说话很有趣。”他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不如你。”我实话实说。
“谢谢。”他居然说谢谢?真是厚颜无耻。
他微笑着看我,“仔细看看你,和她倒是很相配。”
我忽然警觉起来,“方先生,你昨天到底为什么选中小雯?”
他抬眼看我,这么近,我倒是把他看了个清楚明白……
噫!上帝真是瞎了眼,为什么给他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双眉眼、这么一副好皮相?
真是不公。我暗自抱怨,不怕被他听到。
他说:“她是最好的了,不选她选谁?”
跟我绕圈子。
我生气,“口不对心吧?方先生,你只是想要消遣我们而已。”
他笑笑,居然肯承认。他淡然答道:“是有点儿那个意思。”
奇怪?他承认了?
他承认了,我倒不生气了。消遣而已,生命如此枯燥乏味,有个人来消遣想必要好过一些。谁又敢说没有拿别人消遣过呢?
可惜小雯和我现在都是穷途末路,不得不弯腰低头,当然只有别人消遣我们的份。
我好奇的是他说“有点儿”,那么其他的是什么?
“你们感情很好。”他似乎有些感慨。
我想笑,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不清?
“是,我们感情很好。”我敷衍他。
小时是邻居,上了学是同桌,回家的时候还是同路,分开的时候少得可怜,掰着手指就可以数清。这样一路走下来,感情不是极好就是极坏。
他凝视着远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一直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很落寞的声音。
他皱着眉继续说道:“从来都不信。”淡淡的语气,随风四散,游过我的耳边。
冷冰冰的,仿佛只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你们相处多久?”他又问。
我瞪他:“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他含笑看我,一言不发。
真是的!这个人,怎么说笑就笑?
我没好气地回答他:“生下来就认识。”
我们的出生证明都是她的父亲一起领回来的,两张紧紧的挨在一起,亲密无间。那样薄薄的纸张,竟然就是我们降临人世的证明。
他还想要问,我做暂停手势:“方先生,你很无聊么?打听别人私事?”
“现在你多回答一个,等会儿她就少回答一个。”他笑得很快乐。
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还要干什么?你不是已经选中她了么?”
“我一个人无法决定。”他笑得很无邪。
“无耻。”我竟然说出了口。
噫!真糟糕!祸从口出,我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你说什么?”他睁大了眼睛,表情很夸张。
“我只是想到你出名的可能性。”我补充说明。没听清楚最好不过,感谢各路神仙,谢谢谢谢。
“你是在骂我?”他微笑着眯起了双眼。
“哪里哪里。”我左顾右盼,做无辜状。
他轻笑:“罗亦明,你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我冷笑,“在下未见其誉只见其谬。我能有什么意思?有乐子才对吧?”
他微笑不变,他说:“‘小人长戚戚’。”
我气极,“阁下坦荡得很哪!”
他不笑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有些淡淡的悔意,要知道我并非有意。
他问我:“你都听过哪些传言?”
我尴尬极了,难道要我一句一句的复述给他听?
他奇道:“咦?那一张利口哪里去了?”
骂我?
我说:“不如您,所以避您锋芒。”
他微笑:“以退为进,不是要给我迎头痛击吧?”
我老实回答:“在下无能。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大笑:“罗亦明!三十六计之三十一,‘美人计’你可曾听过?”
咦?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四
他居然问我:罗亦明!三十六计之三十一,‘美人计’你可曾听过?
我怒火中烧,却又只能装傻充楞:“谁?谁是美人?”
他笑笑:“你,……你和她都是。”
我不语。敌方火力密集,我寸步难移,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难保不会中弹。
他不再紧逼,转向另一个高地:“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我默然。
我喜欢小雯,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一次演童话剧,我被老师选出来扮小飞侠。
那时班里的女生都争着要演女主角温娣,没有人想要演那个小妖精。她们说:那个小妖精珍嘉既不温柔也不善良,不光如此,她还撒谎欺骗大家。所以她实在是令人讨厌啊。
所以,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想要扮演她。
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演,老师却仍旧费力地劝说着,希望能有一两个志愿者挺身而出。她口干舌燥地在讲台上一声一声地呼喊着。我这个男主角只好无聊地站在角落里对着窗外的芙蓉树行了很久的注目礼。
老师最后实在是无奈,只好硬性指派。结果小妖精珍嘉的角色就落在了小雯身上。那个时候她并不是很好看,瘦瘦高高的,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好象两汪清泉。于是老师说:王瑞雯,你来演珍嘉。
她很不乐意,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大哭了一场。她很想演温娣,我曾经在回家的路上陪她练习了很多次:我装做影子破了的样子,而她装做给我缝补影子的样子。
寂寞小镇上的一对傻瓜,回家路上的王子和公主,喜欢玩秋千和玻璃球的青蛙和恐龙,没有飞行粉的小飞侠和温娣。
我一直记得那一个场景:珍嘉对小飞侠说那蛋糕是有毒的,然后抢了过来自己吃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想我喜欢上了她。
好象是一瞬间的事情,就是那么一瞬间。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发抖的,她对我说出的那句台词我记了一辈子。
我像是一个真正的傻瓜。
我喜欢上了任性要强的小雯,喜欢上了她那种义无返顾的表情,喜欢上了她,就为了那一句台词。
似乎总有人在说:小孩子懂得什么叫爱?
但我从那个时候就一直爱着她,直到十八岁。那时我们一起离家,她自作主张买了一对戒指,放在我的面前。
“除了你我是不会喜欢上第二个男人的。让我一辈子独身还是和你在一起,你决定吧。”她把戒指放在我的面前,狡黠地笑着。
十八岁。
匆匆,匆匆,一切都匆匆。
爱情逐渐淡去,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想我要是还能爱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的我已经谁都不爱了。
离开家乡那个寂寞的小镇,到了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我和小雯都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们面对着这个美丽而又冷酷的城市手足无措,我们扔掉了拘谨扔掉了自尊扔掉了自信扔掉了一切,最后连那份爱情也随手扔掉了。
我把那份纯真的爱弄丢了,永远的丢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虽然我曾经爱过,曾经拥有过。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那刺眼的青白色在我眼前拼命地晃着,教我看不到一点温柔。
过去的事情总不会过去。
承诺的永远永远也看不到。
我问他:“你记不记得《彼得.潘》那里有那么一句:‘那地方,我们其实也到过,我们如今也能听到浪涛拍岸的声音,虽然我们不再上岸。’”
“我没有看过这个故事,”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但我记得有一首歌叫彼得.潘。那时我还在美院读书呢。”
他放松地半靠在桥栏上,微笑着仰望天空,“我们画画的时候,有人会放歌。我记得有一首就叫彼得.潘。那人很喜欢,所以一直一直总是在放,结果弄得大家都很烦他。”
他双手抱着肩,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唱道:
“Oh~ Peter Pam / Oh~ Peter Pam”
……是这首?
我曾经在毕业晚会上唱过这首歌,当时小雯伏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很厉害。
其实,当时大家都哭得很厉害,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唱,唱,不停的唱,像是坏了的跳针咿咿呀呀地不停地走。
因为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个温暖的夜晚会随着我的歌声而结束。
“听说你再也不想飞 / 让生命在荒芜中枯萎 / 任由孩子在梦中流泪 / 而童话世界 早已破灭……”
就是这首。
我的心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唱过这首歌了。那个充满欢笑和泪水的夜晚似乎已经离我太远太远,再也无法找回了。
高考落榜,再加上她的父母离婚,那年的秋天她变了很多。黑色的七月留给了我们太沉重的担子,我努力地想要帮她,于是我们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条种满芙蓉树的小路,来到了这个远方的城市。
我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生命的新起点,却在困窘的生活中开始吵架反目,开始变得不可理喻,开始失去了希望,直到最后,竟然连生命中唯一的宝物都失去了。
于是我们分开了,在冰冷的异乡各自找寻出路。
我接在他后面轻轻地唱道:
“听说你再也不愿飞 / 让音乐在花园中凋谢 / 任由孩子的梦想破灭 / 而童话世界 已失去色彩”
他吃惊地看着我,忘了接下去。
我继续唱,继续唱。好象我眼前还是十六岁那一团跳动的篝火,我和小雯紧紧偎依在一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永无岛。那样的话,我会带着小雯逃到哪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永远停留在幸福的十六岁。
我继续唱:
“我要你飞 我要你飞 / 拾回你已经生锈的翅膀 / 带孩子们到空中遨翔 / 让孩子欢笑找回那失落已久的彼得潘”
我想上帝一定是疯了,时间也疯了,这个早晨也疯了……而我,我也疯了。
“……听这首歌的时候,我还在上学,”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嘲讽的口气,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了搞设计的……”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很有种想要听下去的欲望。
“那时,我念的是油画系,成绩很好。”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毕业的时候系里要选人留校,听说候选名单里就有我和我男朋友……”
我忽然反应过来,之前的我竟然忘记了他那与众不同的性向。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他成绩也很好。”
他冷笑了一下,“不过还没有我好。”我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冷了起来。
我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根本不看我。
他皱起了眉头,可是嘴角还是挂着笑,“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我说我们出国吧,我就傻傻地准备陪他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