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体(第二部)————阙儿【完结】

作者:阙儿【完结】  录入:12-10
自 由 自 在   然而听见步语尘一点也不忌讳的说出事实後,心底却又忍不住一番震撼。因为他一直以为,胆小的步语尘不可能对他说出真相的。  「你没在开玩笑?」  「或许吧。」  步语尘话才落下,他便凛著脸站起身,然後将步语尘整个人压在沙发上。  他有时真的很想恨云平、恨步语尘,恨云平的绝情、恨步语尘的胆小懦弱。然而到了最後,他却谁也恨不下心,只能恨自己。为何要爱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为何要帮云平照顾他的小宝贝。  方才听到步语尘那“或许吧”,心底却莫名的涌上怒气。或许当初就是因为步语尘这种胆小的态度,明明是爱云平却又不肯承认的心,才会害死云平的。  但却在他逼进他时,看到步语尘拼命的挣扎、那哀怨的眼眸泛红带泪尔後闭上眼时,心又软了下来。  他该明白,步语尘是无辜的,是个受害者,他根本没理由恨他才对。因为在接受云平的一开始,他早就知道了这既成的将来了,不是吗?  「为什麽不去报警?」离开步语尘後,他蹲在一旁,淡然的问道。  或许当初他报了警,云平今天还会活得好好的。至少,不是以那样绝望的心情离开人世。  然而步语尘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扯了个哀愁至极的笑容。像是在诉说他的无奈般──那被自己最爱的人强要了,却又不忍坏他一生的无奈。  「不管是谁,你都不应该纵容他才对。」他轻呼了口气,然而语句里却不自觉的透露著训诫的意味。他想他是在责怪步语尘,责怪他将云平过於溺宠,溺宠到连规律云平的自知也忘了。  「我的事你管不著。」自 由 自 在   扬季绝淡漠的瞟了他一眼,接著又将他压往沙发,而在不自觉中,捏握他肩膀的力道也逐渐加重。  他晓得,步语尘和他从来没逃出云平给予他们的最後一道枷锁──那道用死幻化而成的枷锁。听到步语尘这麽讲时,他很想笑。笑云平太看重他,以为他能将步语尘带离那个恐怖的回忆。  一个身上早以被缠了数以百计的枷锁的人,又怎麽能将另一个被一个枷锁牢牢套住的人解救?或许,云平是希望他以生命相救。  「是没人管得著,但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那就太悲哀了一点。」他放开他,最後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了这麽一句话。  或许是在说给步语尘听,又或许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他早就放弃了自己。 54.   「你就是这点很不可爱,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别人怎麽会尊重你呢?下次再这麽说我就翻脸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就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坚强一些,不要过份温柔,我也许会考虑这辈子就爱你。」  「你为何不乾脆也一起带我走算了?!」  「我不要照顾他!我不要!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呀!」  「没事救人家干嘛?现在救了被人家怨恨,真不晓得我怎麽会养出这种儿子。」  重覆、重覆,再重覆。就连在睡梦中的扬季绝,似乎也难逃回忆的折磨。完全灰色的梦魇,和那彷佛要将人压到窒息的话语,一再重覆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让一个人深深的爱著,却无法回报,是一种大罪。所以我不愿背这种罪名,更不愿耽误了你的一生。」  极其温柔的一句话,却也隐藏著极其残忍的拒绝意味。  「我不要你还我什麽爱……你只要答应我,让我守著你……就好了。」  如果让一个人爱著就一定得回报,那麽这个世界就没有爱这样的东西。   那曾经是他一生的奢求,而如今,却连这种极为卑微的奢求也没有了。原本便睡得不怎麽安稳的人,倏然的睁开双眼。接著又闭上双眼,然後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反覆了几十次後,他最後仍是宣告放弃,无奈的睁开双眼。  因为每当他闭上双眼,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永远是陈云平面无血色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幕,那叫人心碎的一幕。  这个恶梦他做多久了?从云平死後到现在,似乎很久了。右手掌有些无力的盖在脸上,心里明明是过份忧郁,然而脸上却勾起一抹微笑。  无力的微笑。自 由 自 在   是谁说,微笑是最甜美的笑容呢?  放下右手後,他改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表。  12号,9:36。而且,还是一个美好的星期六早晨。扬季绝吐了口气,接著便坐起身来,也不管那冬日早晨的寒冷。  「你每天出现在我梦中,是否是在提醒我……要早日将你的小宝贝,从这种悲哀的日子中救出来?」抓下放在床头的皮夹,他翻开皮夹後,对著相片中的人问著。  假如哪天你的小宝贝变心了,你可不能怨我。  他收起皮夹,接著又抓下放在床头上的手机,优雅的拨起号码。  通完电话後,他便起身开始整理,准备前往学校。他晓得该怎麽将步语尘拉出来,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一个人沉溺於上一段感情的回忆时,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另外一段感情覆盖掉。然而,那虽然是最快的方法,却不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要诱使一个人全心投入的爱上自己,那麽必须先将自己的感情,完全的投入对方。只有最真挚的情感,才有办法换来最死心的相待。但他无法保证,在引诱对方的过程中,自己不会跟著陷了进去。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就代替你,守护著他……」他洗完脸後,探出手,抚摸著镜子。像是在说给陈云平听,亦或是说给自己听般的无奈语气。  是谁说看起来集幸福於一身的人,就真的幸福呢?  到了学校後,步语尘还没到,他便倚著墙,等待著他的到来。也只有步语尘那种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傻子,才会将他的话当真吧?  他勾著笑容,看著气喘虚虚的步语尘愤怒的将背包砸向他时,突然又有些明白为何云平会将这人当成宝贝了。因为他,单纯如白纸,看似冷漠,实则比谁都还温柔善良。  有那麽一瞬间,他真觉得他很可爱。天真得可爱。 ※   「你不爱女人,爱男人对吧?」他话才落下,便看见步语尘别过头去。  然後冷冷的哼道:「你不是早知道了,何必问我。」  真倔强。扬季绝默默的看著他,然後唇边跟著浮起一抹笑意。这个人明明很柔弱,却又喜欢装倔强逞强,不甘势弱的。这就是你这麽疼爱他和保护他的原因吗?云平。  「你不是我,又怎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他说在嘴里,却苦在心底。或许步语尘就是以为云平早知道他是爱他的,所以才不肯见云平。可惜,云平聪明一世,遇上步语尘却胡涂了起来。  陈云平不知道步语尘爱他,一直到死,都还以为步语尘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而且,还是深深恨著他的普通朋友。  为何人总是以为自己什麽都不用说,对方自然就会知道了呢?  「别一副愁眉苦脸的嘛……」他绕到步语尘面前挤眉弄眼的,试图要逗他展开笑颜。  自从他提议要去他家,进了捷运站後,步语尘那紧皱在一块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或许,面对回忆之於步语尘,比面对分离还要可怕。自 由 自 在   然而他扮鬼脸扮到连在一旁等车的女孩们都笑了,却只换来步语尘冰冷的一瞪。老实说,他有点受到打击。  「车来了。」步语尘说完,便打算绕过他进入车内。然而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二话不说的,便拉著他走进去。  其实他也很讶异自己会突然抓住他的手,因为当步语尘自他身旁绕过时,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错觉,有种一旦他没适时的抓住他,步语尘便会一辈子都被囚禁在回忆中的错觉。  入坐後,他便被步语尘冰冷的拨开手,外加狠狠的冷眼一瞪。  「你本身就够引人注目了,不要再做一些更容易引人注意的事。」虽然步语尘刻意的压低嗓声,不过听在他耳里,却觉得万分的剌耳。  「引人注目?拉手叫引人注目?」他些微的侧著头,然後眯起那狭促的凤眼,冷冰的问著他。  他不晓得什麽叫引人注目,他只知道步语尘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了。难道步语尘从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很累吗?  「你有见过两个男人,手拉著手搭捷运的吗?」突然之间,原本一路说话都冷冷漠漠的步语尘,在说这句话时却激动了起来。  然而听完这句话,他却觉得好笑的勾起一抹笑靥。 55.   原来步语尘是那麽的害怕,害怕自己爱的是男人的这个事实给人发现。  或许,云平还不是对他太残忍。至少和云平在一块的一年多里,云平教给他太多事了。包括,自信。然而,步语尘却严重缺乏这个东西。  从小开始,他就知道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那麽痛苦的只有自己。因为以前的他,不管走到哪,总会有轻视、不屑及厌恶的眼光往他投来。假如他也步语尘一样,那麽他早就给自己害死了。  好悲哀的人。自 由 自 在   眼睫低掩,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觉得步语尘比他还悲哀许多。至少,他不曾向他这般,被自己困得死死的。  「怎麽会没见过,在捷运上两个男人接吻我都见过了。」他缓缓的抬起眼睫,似笑非笑的说著。  云平,我帮你把他从那痛苦的世界里拉出来好吗?扬季绝定定的看著步语尘,然後,便按住步语尘的肩膀,以唇相覆。  那一瞬间,原本称得上是寂静的捷运突然“哗──”的一声,吵杂了起来。有很多眼神和评论朝他们而来,但是他不在意,在意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让自己痛苦而已。  於是他朝那瞪大眼的人儿温柔的一笑,接著又抬高他的下颚,加深这个吻。  漠视自己的伤痛,反而去救了该是他情敌的家伙。或许,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  「现在你总不能说,你没见过男人在捷运上接吻了吧?」他移离他的嘴唇,笑得满脸得意的和他说著。  「扬季绝你这个王八蛋!」只见步语尘涨红脸的,拳头也跟著挥了过来。  或许是早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扬季绝只是轻柔的一笑,三两下的,便一副轻松样的接住了对方的拳头。  「别人的眼光又如何?难不成你要一辈子这麽压抑著自己直到老死?」他不理会步语尘的挣扎,硬是将他的头往自己的胸膛上压去。    季,你知道吗?人世间最可悲的事不是别人的异样眼光,而是自我欺瞒。  陈云平当日的话犹在耳边,扬季绝轻轻的勾了抹笑,又将这席话转述了给步语尘。  虽然他晓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悲的人。但那又如何?为别人而活又如何?至少,他还活著不是吗?活著,才摸得到人、才感到得到温度。这些云平做不到的事,他会替云平做到的。  「或许我们真的很愚蠢,但是至少要活得问心无愧、至少不要欺骗著自己的心过著日子。如果只能活在面具底下,那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太可悲了些?」在最後的尾音他忽然笑了出来,完完全全的把那语重心长的气氛破坏掉了。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也能将这副面具载得好好的。甚至是逼真到所有人都信以为真的,认为他是再优秀不过的,天骄之子。    或许因效颦而被嘲笑的东施,早在那之前,就以为自己是那绝美出尘的西施了。  或许他面具载久了,哪一天,他真会以为自己就是那集三千宠爱於一生的天骄之子也不一定。 ※   「我猜你一定一直以为我是那种人中龙凤,可惜我不是。」他边洗米边说著,提醒著步语尘他不是的这个事实,也提醒著自己。否则哪天他也会跟看到水里倒影,而猛然惊醒自己并不漂亮的东施一样可悲。  「我很爱玩,国中时便是大功大过交替著记,就连老师也拿我没辄。」回想起年少无知的过往,不知不觉中,他加重了笑声,加重了那轻狂迷人的笑声。  「那时我爸常被我搞到几乎心脏病发,因为在他接到老师道贺我记了支大功电话的隔一天,总会再接到一通训导主任说我又闯祸记了一支大过。」  当时的他,也只能以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被强迫和陈云平隔离,而独自念私立国中的不满。  然而想起陈云平,他眼眸又是一沉。自 由 自 在   他对步语尘的第一印象,就是悲哀。步语尘的眼神太悲哀,甚至到了叫人无法忽视的地步。虽然平时总是隐藏得好好的,但,不可否认的,他还是让那股忍不住叫人想将步语尘从那绝望中拉出来的悲哀抓住了视线。  是的,他想将步语尘解救出来。从那股绝望得透彻的悲哀拉出来。  「骗人,那麽那些书是买来干嘛的?」  听到步语尘这麽问著他,他突然以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庞,然後沧凉的放声大笑。明明自己也很悲哀,却还妄想要将别人拉出来,这不是很可笑吗?  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关心他,没人爱他。而他唯一交心的朋友、爱人,也离他而去。难不成还有人比他糟糕的吗?  停药前,父亲嫌他体形臃肿,骂他不是亲生的;而母亲除了每个月固定来看他外,连个拥抱之类的举动也没有。停药後,父亲却异常的关心他,嘘寒问暖,甚至是衣服呀、书呀、鞋呀之类的,都帮他准备得好好的;而母亲来探望他的次数也变多了,有时还会留下来陪他,要走时还会像个温柔的母亲般深深的拥抱他。  所以,亲情是什麽?他不晓得,真的不晓得。或许,他真是他们捡来的也不一定。  「我?我家没什麽,一个妹妹和喜欢管东管西的父母。」  像这种平常人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事,听在他耳里却是叫他万分的钦羡。  「步语尘,你好幸福。能不能分一点这种幸福给我?」他将他扯进怀中紧紧的拥著,多麽渴望自己也和步语尘一般,有个平凡却幸福的家庭。  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也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然而,父母却是无法自己选择的。  「怎麽分?」那像是不忍他笑得这麽苦涩似的,步语尘那问话的嗓音里头,竟夹杂著几分的不舍。  「是呀……该怎麽分?」说完,他便扯著高高低低的哑笑声。  他不是不明白幸福的滋味,反而是曾经嚐过了那味道,才恋恋不舍。他从小就不幸福,父母不疼、同学欺负,甚至是不认识的人也视他为垃圾般的。从小就是钥匙儿童,被父母以“要学著独立”的理由,就这麽的扔在这。  直到国小四年级认识了云平,他才晓得,什麽是朋友、什麽是快乐、什麽是开心、什麽是幸福。  「不过,或许我这辈子还没爱过人。所以应该改为……男人也行、女人也行。哈哈……这一改似乎更糟糕了,活像个来者不拒的滥爱者。」说著说著,他便松开了双手,平淡的嗓声却不住悲凉起来。  在他刚瘦下来的那段时间,对於自己倒贴过来的女人,他很少拒绝。或许是为了报复以前被欺负的情景,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沈溺在云平去逝的悲痛。然而两、三个礼拜後,他才发觉,自己是多麽的随便和不堪。  「别这样,别把自己说得这麽糟……」一听到步语尘这麽说,他立即抬起头,直直的盯著他。  「问题是……我就是这麽糟。」他以著受伤的眼神盯著步语尘,他晓得,这样的眼神对步语尘而言,无疑是最有力的网子──那从上往下撤,能紧紧抓住他真心的网子。  毕竟很少人,能在这麽被他注视後,还不会意乱情迷的。既然包括了女人,当然也包括男人和步语尘。  「那……让我爱你好不好?」自 由 自 在   果不其然,没一回儿,便瞧见步语尘红著脸,这麽的对他说著。  当时他心一紧,接著便朝著步语尘露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许你反悔。」然後他拥住他,牢牢的压住他的唇。  怎麽办,步语尘是那麽的纯真。甚至是第一个除了陈云平以外,真心说要爱他的人。  他实在,不忍心欺骗这样善良纯真的一个人。但是他更害怕,害怕自己会背叛云平,而忍不住真的爱上这个人,这个云平以性命相爱的人。  「季,如果哪天你遇到让你心动的人,一定要牢牢的抓住他,不要放手哦!」那时的云平将他拥在怀中,脸上挂满温柔的笑容。    那如果,那个人,刚好是你最爱的人呢?  他还记得,他是这麽的回问他的。  「那我们就公平竞争呀!」当时,陈云平是笑得那麽灿烂的如此的回答他。  但是,倘偌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那麽要如何公平竞争呢?  「当然是活著的人,永远敌不过死去的人。」弯弯如月的眉仍旧是那麽的漂亮,搭在陈云平的脸上,所组成的笑容,却是那麽的安稳人心。  「可是,活著的人,却可以做死去的人做不到的事。所以,胜负难定罗……因为死人,是不可能再活过来跟你竞争的。」  为何当初说得这麽轻松的人,现在,却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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