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没长心的笨蛋[下]

"......是吗......其实我早该料到的......那个傻丫头种了倾心，发过誓，要和丈夫同生共死......雄蛊的主人死了，雌蛊的主人会被心痛折磨三天三夜，吐血而亡......只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过三个月就快生了。"
看着她的眼泪，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不想安慰她，也无法安慰她。战争无分对错，胜者为王，如此而已。
五月十六，槿带着大军回来了。我站在阴风隘口的高台上向下了望，他立于马上，身披重甲，风尘仆仆却有精神抖擞，似乎清减了了几分，瘦削坚硬的下巴阴沉忧郁的双眼，嘴角还有淡淡的胡茬，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翩翩少年郎。他长大了，成了我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他看我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温柔深情，可我知道，有的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他走到我身旁，牵着我的手与我并肩站着。
"没什么。这么大胆？不怕有人看见。"他的掌心很暖，我握得紧紧的，都捏出汗来了。
"不怕。袍子遮住了，士兵们都看不见。回去之后，就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了。"
"是呀。该回去了。"南疆气候温暖，树木茂盛，山峦起伏，高高低低连成一片。回头遥望国都的方向，只有阴沉沉的群山，什么都看不见。

和西凤大军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昭国大元帅冉悠月。他是个神秘的人物，从头到脚一身黑袍，连脸部都用黑纱蒙住。我呆呆地看着他，甚至忘了上前施礼。他也没多说话，下了马，一瘸一拐进了大帐。他的左腿跛得厉害。
"什么？他就是那个昭国的北方兵马大元帅，率领二十万骑兵击败草原上各大部落的无敌将军？"我简直不敢相信槿的话。"他，他，他，他跑到这里做什么？"
"冉元帅此次以军师的身份指挥昭国的征南大军，现在南方已定，他要去面见皇上商议南疆土地归属问题。"
"可是......他为什么会是那个模样？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的，连眼睛都不露，他看得清路吗？"
"枫，别乱说话。我听他的副将说冉元帅受过严重的烧伤，所以皮肤见不得阳光。你别那副呆样。"槿笑着把我的嘴巴合上。"好了。在路上别一个劲盯着人家看，可别把我的脸给丢光了。"
"哼，怕什么。他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丢我的脸又不是丢你的脸。对了，槿，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镇南王派人来接手，我们就回国都。不会比你们慢几天。明天就出发了，你一路上要小心。"
"嗯。我先回去等你。你也要小心。还有，不许和雷昊太亲密，你听清楚没有？"我扯着槿的耳朵朝他大吼。"要是被我抓住你和他藕断丝连，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你要怎么不客气？要打我吗？你舍得吗？"槿轻轻的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朝着我耳朵里吹气。
"哼，我会去找韩玄奕，不要你了。"
我嘟着嘴不理他，气得槿牙齿磨得咯咯响。
"你敢！"
"你敢我就敢！"
"你......"他手举得高高的，一副做势要打我的样子，我痞痞的笑着瞪了他一眼，眉毛一挑，料定他不敢真打。槿最终放下了手叹了口气。"好了。我以后乖乖的听你的话，你也不许和姓韩的太亲密。枫，好不好？"
"好。"我开心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雷副将在帐外等了很久了。你们有事慢慢商量吧。我去准备明天启程的事宜。"
和雷昊擦肩而过，他看我的眼神恶毒，我看他的眼神充满得意。
"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给你下点毒，让你早点完蛋。"
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战，直到槿咳嗽几声，礼貌的将我送出帐外，才平息了这场无形的战火。
十日后，我伴着冉元帅回到了上京。站在城门口，看着迎接我们的大臣，突然感慨万分。
"侯爷好像没有在路上开心。我见你这几天总是一个人偷偷在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次立了功所以很开心。怎么回了京反而愁眉苦脸了？"陈劲一直陪在我身旁，保护我的安全，对我倒也恭敬。
"是吗？我有笑吗？"笑也是因为打败了雷昊所以偷着乐，可是现在又回到了皇宫，又得强迫自己笑脸迎人，真的有点累了。"可能是你看花眼了吧。好了，本侯要去想皇上复命。陈大人，多谢你这段时间来的照顾。我一定会向皇上奏明你的功劳。"
"末将不敢居功。"他连忙向我施礼。"末将其实什么也没做。倒是侯爷你令人刮目相看。"
"你太客气。本侯先行一步。校尉大人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再理会他。我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皇上，臣回来了。臣，幸不辱命。苏将军指挥得当，一举拿下了阴风隘口，还与昭国大军一起与胧月的黑蛟峡打败了南疆人的主力大军，为皇上开辟了更多的疆土。"我跪在地上，细细地报告南疆的军情。
"哼，他的确有本事，自作主张出兵，令西凤损失了一万多人马。那些土地朕要来有何用？昭国会大方的给我们吗？否则他们也不会派一个元帅来和谈了。"
"皇上......"
"好了。你别为他求情了，听说你在南疆和他关系异常亲密？"
心中大惊。我万万没想到身边会有奸细。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皇帝究竟知道了多少。
"皇上，臣只是见苏将军为人正直，对臣也很尊敬，与他投缘，所以言语之间没那么生分。绝没有别的意思。"
"算了。朕也知道你和他只是君子之交，不过你却纵容他擅自出兵。念在你说服神族投降我国立了大功的份上，朕这次就饶了监军不力之罪。
"谢皇上。"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地。粗略一猜，估计监视我的人就是陈劲，因为除了他没有人清楚那天的事。我并没有上报朝廷。那也根本不是什么劝降，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哼，亏得我还很感激他这么照顾我，大骗子。
"你陪着那个冉悠月回来，觉得此人如何？"皇帝招手让我坐在了他身边，搂着我，皱着眉头细细思索。
"臣不知。但是臣觉得这位昭国元帅很奇怪。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话都不和臣多说。他手下的五百亲兵都骁勇善战，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布阵，威力惊人。听说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臣以为就算是本国最骁勇的北方军都不及他们。"一想起这个人我的惴惴不安。"皇上，他有什么问题吗？"
"以北方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担任征南军的军师，这已经很不合理了。更何况他作为昭国的使节，这种事一般都交给文官处理，不可能让一个元帅跑来。不知道昭国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皇上，那怎么办？"
"算了。明天召见了他再说。好了，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皇上拍拍我的手。"你这次的表现很好，让那些人都没了话说。朕很高兴。"
"谢皇上夸奖。那我就先回寝宫等皇上。"
走出了御书房，正好撞见陈劲前来面圣。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点点头，立刻加快步伐离开。
"侯爷请留步。"
我无奈的翻翻白眼，转过身看着他："陈大人有何事？"
"末将奉了皇命。可能在某些方面冒犯了侯爷，希望侯爷不要见怪。"
"怎么会？大人也是奉皇上之命办事。我明白。"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了手。我诧异的看着他瑟瑟的缩回了手。"末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南疆相处的这段日子，看真正认识了侯爷......如果侯爷以后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
"......谢谢。皇上等着召见大人，你快去吧。"说罢，我落荒而逃。
刚过转角，就被人一把抱住捂住了嘴。"别动。"
"死翩翩，竟然敢吓我。"用力的踹了他两脚，满意的看着他疼得眼泪汪汪。
"没良心的东西，枉我在宫里对你日思夜想，你竟然和那个野男人勾搭上了，还敢在御书房外拉拉扯扯，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
"我们没什么。你知道的。又何必取笑我。"
"是呀。我知道某人打算不告而别的。"翩翩搂着我的脖子，轻声笑到："他非常没义气。所有我就没告诉他他的计划行不通，出去了还是要回来，与其那么辛苦还不如和我待在一起好吃好玩。"
"你怎么知道的？"我大惊。
"不告诉你。我的气还没消呢。"他用力拧着我的脸，面目狰狞。"你这个小混蛋，总是自以为是。我不怪你想偷跑。可是你若是坏了雷飒的计划，还想不想活命？"
"你知道都不告诉我？"我含着泪控诉他，却换来他凉凉的一笑。"小孩子要学会走路总得先摔跟头。放你出去玩一圈也不错啊。"
"翩翩，别逗我了。"我垂头丧气跟着他回了寝宫，关上门，让他痛打了一顿，才让他消了气。
"好了。待会收拾好，去勾搭那个姓陈的。他马上要升成禁卫军副统领了，好好笼络他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翩翩阴阴的朝着我笑了笑："因为某个笨蛋一句玩笑让丞相家里的独苗进了白马寺，做了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结果被乱棍打死了。他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自己小心点。"
"啊？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又不是我害死他的。"欲哭。无泪。
第二日，更着皇帝去上早朝。姓朱的看我的眼神果然恶毒，三番两次言语挑衅，还好玄奕替我挡了回去。
不一会皇上宣昭国使臣觐见。我打着呵欠，心想着冉悠月一身漆黑，一定会吓坏大殿上的那些胆小的家伙。大殿里很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看见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家伙张大了嘴巴目光痴呆的盯着殿门，有些纳闷，那个瘸子走路的声音不可能那么轻的。于是我也扭头看了过去。
两个武士抬了一张椅子进来，上面坐着一个人，银袍白发，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冰蓝色的火焰在其中跳动。

041
冰蓝色的眼珠，清澈纯粹，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大殿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如韩大人之流，都惊恐万分。我想大叫出来，可嗓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回头看向皇上，他......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早朝匆匆散了，几乎没有人留意冉悠月说过什么。恍惚中好像听见他说要求与皇帝密谈，我弄不清了，脑子反反复复回想着皇帝和槿说过的话。
月......报仇......别离开我......屠杀......我实在受不了......灭族......我爱你......鲜血......月......冉悠月......冉悠月......冰蓝色......月......月，悠，冉......
我的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开了，好痛，痛得我不得不蹲在了地上，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侯爷，侯爷，你怎么呢？"有人在使劲摇晃我，我茫然抬起了头。
"是你啊。"
"侯爷，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陈劲关切的看着我，将我扶了起来。
"......我没事......皇上在哪儿？"我想迈步，却双腿一软，倒在了他怀里。
"皇上在御书房接见昭国的使臣。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找御医来看看。"
"不必了。送我，快送我去御书房。快。"**着他挣扎着前行，心中越来越恐慌。
很快，我们到了乾坤宫，皇子大臣们都在宫外徘徊，因为皇帝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我掏出了皇帝赐的令牌，守宫的侍卫都认得我，放我进去了。快步奔向御书房，在花园里撞上了正外走的冉悠月。他笑得很开心，俊美的五官非常耀眼，却让我全身结冰。
"为什么？"当他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小声问他。
他了有所悟的挑挑眉，眼中全是冷笑："可能是他不信任你吧。"
他走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意识地走到御书房的门口。里面传来了瓷器摔碎在地的轰响声，接着是皇帝的怒吼。
"滚！滚！永远不许出现在朕的面前！"
"老奴侍奉皇上多年，如今先走一步，请皇上珍重。"一声闷响。我轻轻推开了门，看见陈公公倒在地上，头破血流。我走了过去，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探，死了。
"皇上，陈公公他，死了。"
"哈，死得好，他的确该死。他们都该死，皇后，韩正德，还有其他人，统统该死。"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暴怒疯狂的模样，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不受任何束缚，只想毁灭一切。
"来人！宣丞相觐见。"
"皇上不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滚出去！"血红的眼睛让我不寒而栗。跌跌撞撞一直跑到了花园里，靠着大树不停的喘息发抖。皇后，韩大人，玄奕，公主，还有最重要的，叶歆......我闭上了眼。不行，不能看着他们死。
我冲出了乾坤宫，玄奕和六皇子站在远处焦虑的打望。我立刻跑过去，拉着玄奕一路狂奔，直到甩掉了所有的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
"快走。皇上要杀老爷和皇后，还有其他一些人。你们快逃。"
"不可能。这不可能！"看着他满脸的震惊和迷惑，我急得都快哭了。"玄奕，快逃。带上歆和公主赶快离开上京。我没有骗你。真的。陈公公自尽了。皇上他，疯了......"
"我不信......我不相信......"他失神落魄，一瞬间，昔日的骄傲和信念全都没了。
"快走吧......"我推着他向前迈步。"趁着官兵还没到，城门还没关，赶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玄奕带着满心的失落和绝望走了。我知道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精忠报国的好男儿不会回来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槿，为什么你要瞒我？
没时间悲哀，我挣扎着跑到了朝华宫。公主的房间里里面聚了一些人。他们看着我闯了进去，都变了脸色。
"珍，皇上要杀皇后和韩大人。"
"什么？""真的吗？""公主，我们该怎么办？"那些汉子全都慌了神嚷嚷起来。
"慌什么！不要自乱阵脚。赶快去召集人马。"她深呼了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逼宫。"
所有人都迅速离开了。珍坐在桌旁，慢慢端起茶杯，仰头喝光，再狠狠的摔碎在地。她闭着眼，满脸痛苦伤楚，等到睁开眼以后，已经恢复了平静。
"枫，留在这儿别乱跑。"
我坐在朝华宫里，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远处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尖叫声怒吼声兵器撞击声......杀声震天。
庭院里有人跑动的声音，门开了，七八个禁卫军冲进了房间。
"奉丞相之命，逍遥侯谋反，杀！"
我无力动弹，只能呆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最后，我闭上了眼。
"杀！"
刀剑没有落到我身上。传进耳朵里的是其他人临死前的惨叫声。我睁开了眼。原来是陈劲来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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