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冢'里只有一个死人,我根本没有兴趣,至于她......"醉雨瞪了一眼云海,眼神一转,突然讪
笑起来,"对,我不动她,我自然不该动她,我倒真想知道,易风看到她,看到你这样保护一个和夕
玉长得一样的女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醉雨一边笑着,一边走到窗边,望着渐渐接近的那个小岛,他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万丈火光,他恨不
能立刻就将那岛上的一切烧成灰烬,恨不能让那个人的记忆,也随着那个岛一起化为乌有。
拢翠山庄。
云海晕船得厉害,上了岸又是好一阵呕吐,三十六雨只好抱起她赶紧来到岛上唯一的建筑内休息,离
开岸边时,甚至没跟醉雨说一句道别的话。
这个山庄是他以前在岛上建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能住而已,很坚固,但不漂亮。这是三十六雨
对云海说的,只告诉她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搅,让她安心住,别的,再没多一句话的交代。
"今儿个,是初五了吧?"云海在太阳下山时,害喜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两人正
吃着三十六雨准备的简单野味当晚餐。
"嗯。"三十六雨应了一声,抬头看她,知道她其实想说,距离满月决战之期,还有十天而已,她...
...是害怕吗?"你放心,只要在这岛上,没有人可以伤到你。"
云海笑了笑,她不是担心这个。
不是担心这个?三十六雨见她摇头,想到了另一件事:"上船之前我曾打听到,斯晓眼下人不在东陵
城,他有事去了北边,你身子重,跟着他的脚步四处奔波总是不成,不如在原地等斯晓回来。在那之
前,先在这里住着吧!" 自 由 自 在
"好。"云海回忆着这一路,事无巨细,拿主意的总是他,而自己总是一个点头就跟着走,照着做。
想来乔雨这人是独个儿生活惯了的,自己过活、自己拿主意也是习惯了的,而自己,一个女人,也似
乎天生就是听别人的主意听惯了的,"这样也好。"
她是懒吗?懒得想办法,懒得拿主意?还是......她身边总有能信任的人替她拿主意?斯罗也是,乔雨
也是。
斯罗是她的丈夫,可......乔雨又是她的什么人?她又是乔雨的什么人呢?夕玉的替身吗?听醉雨这样
说的,那女子,是叫夕玉吧!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乔雨爱着的女子,云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
己的脸。
"怎么了?"见她抚着自己的脸出神,也不动筷吃东西,三十六雨皱眉问道,"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云海忙回过神来,"你......救我、保护我、关心我,我真的和那人......长得一模一
样吗?"
问了,也后悔了,云海咬着自己的嘴唇。在船上的时候,傻瓜都能听出来,因为那个和她长的一模一
样的女人,使得醉雨他们三个结拜兄弟反目,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能忘记便忘记,她又提来做什么?
"是的,一模一样。"三十六雨答完,继续吃饭,动作都几乎不曾停下过,"如果你想问我,救你是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可以告诉你--是的。"
她问的,他答了,她没问的,他也答了。云海看着他沉默寡言的侧脸,突然非常想念她的丈夫,想念
斯罗那接近孩子气的顽皮笑容。乔雨这个人,也许从来都没有开怀笑过吧?云海不禁有些怀疑,这样
不苟言笑的男人,真的会爱一个女人,爱到不惜与兄弟反目?
"你不接受我的感谢,所以我也没有资格问你理由。"云海恬然一笑,感觉自己似乎学到了几分他的
干脆和桀骜,"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就够了。"
"好人?"三十六雨放下了空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杀人如麻,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这样的人,
算是好人。"
杀人?是的,他一直在杀人,云海亲眼看到他在杀人时候的冷酷,那种冷漠的眼神,杀一人时如此,
杀十人时如此,也许杀更多的人时,也是如此。
"你杀的都是歹人。"
"有什么区别吗?"三十六雨站起来,走到窗边,抬头看看缺了大半的月亮,"杀了就是杀了,我杀
人之前,也不会管他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
他一定要将自己说成是个残酷无情的人吗?云海困惑地望着那高大的背影,掺杂着几许寂寞,几许悲
伤,从这背影,云海又仿佛可以掂量出,他爱那个名叫夕玉的女子,真的很多很多。
"你是否知道半影儿的来历?"
"我......不确定。"三十六雨没说什么,但上岸以来,他沉重的脸色都在暗示着,他心里似乎很确定
地知道半影儿的真实身份。
"如果......半影儿真是你的结拜兄弟,你会与他一战吗?"明知道不该问,但云海还是没能忍住。
"不会。"他说得很坚决,"我不杀兄弟。"
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多情的好人,不管是对夕玉,还是对兄弟。云海站起来,收起碗筷,往厨房走
去。这样的好人,天若有情,不会将他赶上绝路的。
明天就是十五,满月之夜。
宇迭望着月亮出神,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他的肩:"陵表哥?"
陵亲王温和地一笑:"在想什么呢?"
"明天......就是满月了。"可他还是没有探听出玉冢的确切位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自己想象
中那么强,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所有的自信都融化了,"对不起,陵表哥,宇迭无能......"
宇迭是头一遭摔跟头吧?陵亲王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的兄长要自己好好留意他了。不管是谁,不管他有
多优秀,摔跟头的时候,尝到的疼痛滋味跟常人都是一样的。宇迭太强也太自信,最重要的是,他太
骄傲也太倔强了。看到宇迭摔跟头的人如果是陵,倒也无妨,但如果是他的兄长悦亲王,恐怕后果就
不堪设想了。
"让他出去,也好。"陵亲王现在知道悦那句话的用意了。
"宇迭,人......总有做的到的事,与做不到的事。这点,有时与实力并无直接的因果关联。"陵亲王
安抚地拍拍表弟的肩,可是,语重心长的话,也就仅此一句了,"好啦!好啦!别垂头丧气了,‘玉
冢'的位置我已经知道了,明晚,我们一起去一睹那场风云决战的壮观气势吧!"
"陵表哥怎么会知道地点?"宇迭眼神一凛,立刻往某处开始猜想,"难道......"
"咦?难道宇迭当真以为东武林就没有能做事的人了?"陵亲王暗呼一声好险,宇迭这小子脑子太快
,要真被他知道这消息是他的兄长用飞鸽传书告诉自己的,定会气得一走了之,"你听过‘武痴'斯
晓的名字没有?东武林盟主与斯晓是过命的知己,半影儿在东武林嚣张了一年,盟主哪里会与他善罢
甘休?于是托了斯晓在整个武林广布眼线,四下打探,这才探出了‘玉冢'的所在。"
"原来如此。"也许是"武痴"的名头已响了数十年之久的缘故,整个武林没人会对他的能耐置疑,
于是宇迭也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陵亲王在心里为自己擦了一把汗:"宇迭,你原说有消息要告诉我,既然不是‘玉冢'的下落,那是
什么?"
"我打听到三十六雨的行踪了。"
陵亲王眼睛为之一亮,三十六雨成名在八年前,至今却已经失踪了近三年,就他在武林中出没的那五
年,也没人能看清过他的长相。所谓藏得越深越是好东西,好奇心重的陵亲王,一直对这个武林传奇
人物有着莫名的兴趣。
"有人见到他了?"
宇迭神秘地摇头,纠正道:"有人见到他留下的尸体。"
陵亲王立时明白过来宇迭的话--三十六雨杀人的手法极为特别,他制胜的不二法门,乃是在一瞬间
用剑刺穿对手身上的十三个大穴,剑法之快,当世难逢敌手,而只要他使出这一杀招,对手想要留得
命在,也是绝无可能的。换言之,这种杀人的技法,没有人可以模仿。只要见到尸体,断定那人是否
是死于三十六雨之手,倒是件很简单的事。
"八年前三十六山寨被剿灭之后,他就几乎没再出过手,现而今是什么人,让他又显出行踪,并使出
这等杀招?"陵亲王听得津津有味,等不及地追问细节。
"你绝对猜想不到的人。"宇迭终于被他表兄那一脸有趣的表情惹出了一个笑容。
"是哪位一流的高手?"
"是一群三流的无名杀手。"
呃?陵亲王一脸的错愕,这答案可是他始料未及的。三十六雨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用独门绝招去对
付一群三流角色?这未免太让他失望了吧?
其实,就连宇迭也十分意外这个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十六雨身旁有人,而且是个不懂武功、且
需要保护的人,所以他才必须要用最快、最保险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对手、结束战斗。
"三十六雨是出了名的独行侠,有什么人可以让他这样上心,拼尽全力地去保护?"宇迭也正为这个
发愁,他苦思冥想,却终是找不出半个答案。
"大概......是女人吧?"陵亲王一脸正经地调侃他的小表弟,"宇迭你毕竟还小,要知道这世间啊,
唯有情之一字,谁也躲不过,无论是怎样的高手,在这个字面前,也是全无招架之力的。"
宇迭诚如陵亲王所预料的那样,顿时一脸的绯红,急忙扯开话题:"据眼线回报,依三十六雨一路留
下的尸体追踪,他似乎是向着东陵城而来的。"
"这不奇怪。"对于这个消息,陵亲王却是一点不惊讶,"因为‘玉冢'就在东海之中,三十六雨若
是直奔这边来,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半影儿约战他的事。"
宇迭不无疑惑地瞧了一眼陵亲王,隐约觉得今晚的表兄特别得笃定,像是对什么事都有着十足的把握
,一点担心的事都没有一样。是他的错觉吗?似乎陵表哥的笃定,并不是因为自己在他身边,也不是
因为自己对他做过一定会将半影儿抓住的承诺。
"陵表哥,明晚,我们要破坏半影儿与三十六雨的决斗吗?"宇迭开始了试探,他知道,那么爱看热
闹的表兄,是断然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破坏?"果然,陵亲王一听到这个词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如果他们真打起来,那是多大的
阵势?这样难得的场面,破坏了岂不可惜?要抓半影儿也不急在那一时。"
宇迭是多精明的人,一听就察觉出陵亲王这话里有问题。他这位表兄说了"如果他们真打起来",换
言之,他想说的是,半影儿和三十六雨未必就会真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真正有一场决斗。
宇迭可以肯定,有人给了陵亲王一些不为人知,但却十分可靠的消息。他不想知道那个提供消息的人
是谁,陵亲王对那消息的提供者深信不疑,知道这一点,到明晚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也就足够了
。
"陵表哥,还有一个疑点,宇迭至今想不明白,不知你有何高见?"宇迭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并
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与兄长有多相似。 自 由 自 在
陵亲王却是被这样的宇迭弄得一愣,一瞬间,他以为面前站着的不是宇迭,而是远在西疆那个总爱穿
一身红衣的优雅男子:"哦?是......是什么呢?"
"半影儿对三十六雨下的挑战书里,似乎少了半句,你不觉得吗?"宇迭笑着,甚至连他上仰的眼角
都带着笑意,"他只说,他若输了,会交出一年来的打劫所得,却没有说,他若赢了,要三十六雨付
出怎样的代价,难道他料定自己必输无疑?那他岂不是世上第一的笨蛋?"
第四章 风雨飘摇
老天爷如果打定主意要捉弄人,那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前一天还晴空万里的,谁能想到,十
五晚上竟是乌云漫天,莫说满月看不见,灰蒙蒙的天上,连半颗星星也找不着。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江湖人总是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了。"陵亲王唉声叹气道,他事先也
不知道,这岛上竟荒凉偏僻到如此程度,简直跟个荒岛无异。现在连想赏个满月的小小乐趣也被老天
剥夺,怎能叫他不怨叹,"想是老天爷也不喜欢看人打杀,这种时候把那星星月亮都收起来了。"
"陵表哥忒的风雅,这种时候还只想到星星月亮那些劳什子。"宇迭真不知道他这表兄究竟是在想些
什么,他们都已经踏上了"玉冢"所在的这个小岛了,他却还是一派悠闲,仿佛他们不是来偷窥一场
风云战事,而是来赏月吟诗的一般。
想来一个人的性子也是天生的,好比宇迭总是想着怎样才能强过所有人,好比陵亲王总是想着怎样才
能让日子过的开心舒畅,也好比有些人,整日里什么都不想,傀儡般度日。可细想回来,傀儡又怎地
?只要自己不觉得是傀儡,日子不也照样一日日地过?人呐,有时单纯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远远地,宇迭看到有两个身影朝他们走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拉下陵亲王与他一同躲在荒草丛中。
这一夜,既无星也无月,想要看清周遭情况自是不易,宇迭和陵亲王能在夜里看到那两人,一则是因
为习武之人,眼力总是优于常人,二则是因为走过来的人,手上提着灯笼,把他们自己和周围一块都
照亮了的缘故。
走过来的那二人停了下来,此时他们与宇迭和陵亲王已相隔不远,草丛中偷窥的那两个人,只一定睛
,便看清楚,过来的是一男一女,而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竖着一块石碑,烛火映照之下,石碑上赫
然是"玉冢"两个大字。
男人的手,放到了石碑的上面--
"你要做什么?"男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女人就先是一声惊呼,那声音在暗夜里显得煞是尖锐,连周
围的空气都好似会被划破。
"有人来过。"男人的声音则是一径的沉稳,不见慌乱,"我要打开棺木,你......还是站远一些。"
女人闻言,向旁边退了几步。
开棺,不论是出于何种缘故,总是对故去之人的大不敬,这二人为何要在此入夜时分做这等事?宇迭
和陵亲王都是摇了摇头,只好继续静静地旁观。
那石碑后面,是石造的坟堆,男人只用了一只手,就轻松将石碑移开了去,双手一分,露在地面上的
半圆坟堆像是个鸡蛋壳,被他掰成左右两半。
好内力!陵亲王不禁暗自赞叹,可他也知道,自己与那男人相距不远,断不能出半点声响,不然自己
窝在这里偷看的事,可就要曝光了。
"她......"看到棺木被打开之后,那女人竟是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宇迭和陵亲王都能清楚看到
她脸上诧异的表情。
男人回头望了她一眼,迅速查看完棺内情形,又利落地将坟堆还原到之前的样子。
"我说过,你与她一般模样,不是吗?"男人接过女人手上的灯笼,开始照向来时的路,看样子,是
打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