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挑动著空气中那如游丝般玄之又玄的某种禁忌,他微笑,"阮夫人其实还有一个儿子。"
"儿子?"方南奇道,"为什麽我以前没见过?"这其中莫非还有什麽秘密?
"大概是我六岁是生的吧,记得那时府时张灯节彩,向过节一样热闹,大家都在祝贺爹,而爹笑得眼睛就剩一条缝了,可惜的是没多久小娃娃夭折死了,才不过两岁。"殷明轻笑道。
方南点点头,难怪和蔼可亲的阮夫人,脸上总隐有一股悒郁之气,原来是悲怀亲生孩儿的死亡,同时疑惑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麽用意?"
殷明转身走向窗前,突然伸手把窗户打开,一阵夹著细雪的寒风顿时吹入,风抚动殷明的黑发,千丝万缕如有魔性般乱舞飞扬。他回眸一笑,黑瞳更加深沈晦暗,"听说是在给小娃娃洗澡的时,阮夫人只离开了一小会,那小娃娃就淹死了,事後阮夫人不只一次哭诉说,当时水只到小娃娃坐著的腰线,不可能会有危险,她後悔的几欲寻死。"豔丽的眉眼,忽然模糊起来。
方南骇异的看著殷明,然後低头小声道:"是吗?真不不幸。"可他却不敢正视心中的想法,不可能的,殷明那时不过才八岁而已,他能做什麽?可他又为什麽说这些,难不成真是他做的?不,不会的。方南醒觉时才发现自己在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殷明就太可怕了。
殷明没有再说话,只是展开一张妍丽的笑脸似媚惑般看著方南,散发的气息比甜腻的毒药还要致命,比彩色斑斓的恐怖梦幻还要诡异,这些都给了方南答案,翻天地覆的冲击下,他只觉眼前发黑,浑身冰冷,愣愣的看著殷明欣长的身形,他究竟是什麽人?这是他曾经全心全意信任,给他愉快的生存空间的人吗?自己落入了什麽样的困境?母亲死後跟著舅舅来到了殷府,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哪成想这里居然蛰伏著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等待著猎物落入他布好的陷井,而自己就是那个後知後觉的愚蠢猎物,笨的看不出那张和善面具直的阴邪脸孔。
方南无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後运起目力瞪著殷明咬牙道:"你走吧,但你要记住从今往後不许你碰殷瑷,否则我觉饶不了你!"
殷明听了,优雅的笑著,到也干脆的转身走向门口,方南突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殷明停直脚步,回首看著把脸沈著,嘴唇抿成一线的方南,并没有寻问,他知道方南会说的。
果然方南沈默了半晌,然後毅然掀开被子,光著脚走下床,仿佛感觉不到大理石地板有多麽冰冷似他走向窗口处的长几,拿起上面的一个小锦盒,回身朝殷明扔去,殷明是个好接手,并没让锦盒落地,打开一看,正是他送给方南,又是方南最喜欢的玉佩,上面的"缘"鲜红且刺目。
方南有些不支的靠著身後的长几,乌发披散在胸前背後,出乎意料的长,他垂低视线淡淡道:"这个还你,我们再不是朋友!希望你以後也不要纠缠我,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殷明看著他,握紧手中代表两人绝裂的玉佩,修长苍白的手指差点将之捏碎,黑眸首次吐露出内心强烈和波动,那是一种邪恶的近乎慈悲的眼神,方南为自己心中的描述感到荒谬心惊,这两种极端的情感会出现同一颗心灵里,就在方南要细看的时候,旋即消失,殷明还是那张笑面,"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我以後再送你别的。"
方南撇过头去,低吼道:"快走!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看见你。"
不过双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两个人必竟都住殷府,想不碰面都困难。
"是吗?这样我就先离开了,你的病刚好点,不要再吹风了,记得把窗子关上。"殷明软语轻声的道。
方南努力不让自己听到这些关怀的话,硬起心肠不与理会。当他抬头时,屋内已没了殷明,他走路果然没有声音,就是这种人才危险。
方南此时满脑了想的都是以後怎样对付殷明,他知道这个危险的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殷明出了夙昔楼,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忽然转了个方向朝邂雨楼走去,一句低喃的话语吹散在风中,"小瑷应该在那吧......"
危情魔祭 第三章 暧杀(下)
殷明一进邂雨楼,就听见殷瑷叽叽喳喳鸟儿般活泼清脆的声音,还有殷氏夫妇的笑声,这些都挑动著清晨空气中的愉悦因子,荡漾出的涟漪扩散著,当一圈圈透明的波纹在碰触到刚进来的殷明时瞬间破碎了,晕开更多扭曲的纹路,最终沈寂。
殷瑷转头就看见了她的哥哥,门外的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轮廓,或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这种光照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冷冰冰的,殷瑷眯起了眼,由於是背著阳光一时看不清哥哥的表情,可不知为什麽她竟不敢走上去像以前一样拉住他的手。
殷明的白衣随著他的步子轻灵飘飞,暗影拂动。渐渐阳光由他的背一寸寸剥离,露出一张绝美的笑脸,还是那麽的温和开朗。
殷瑷笑了,冲过去拉住殷明冰冷的手,走到殷正风与阮琼玉面前道:"哥你来的正好,爹娘不信你们问明哥!"说著扬起娇俏的小鼻头,得意洋洋,完全忘了刚才的异样情绪。
"怎麽回事?"殷明笑问道,同时向二老请安。
阮琼玉指著殷瑷笑道:"这小丫头一个劲地在这邀功呢。"
殷瑷忽闪著大眼睛看向殷明,嘟著红唇说:"人家刚刚确实喂卧病的方哥吃饭嘛,这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殷明大笑,点著殷瑷的小鼻子说:"这个当然,该有奖励。"
殷瑷听了喜不自胜,眉眼舒展,对著父亲母亲欢呼道:"瞧见了吧,边明哥也这麽说!"
殷明低头对殷瑷笑道:"这样吧,一会咱们上街去,你喜欢什麽我买给你。"
"真的?"殷瑷喜极跳脚。
"当然是真的。"殷明浅笑,如雪的肌肤反射著淡淡且冰冷的光泽,狭长的凤眼流转著莹如秋月的辉芒,薄薄的红唇微微勾起,整个人竟显得妖豔起来,这种超乎寻长的美丽,连看惯的殷瑷都呆了一下。
阮夫人对殷明笑道:"明儿,你就是宠她,可别把她给宠坏了。"
殷明缓缓道:"娘,难得一次嘛,我带小瑷四处逛逛,让她开心开心。"明媚的笑脸仿佛能夺人之魄,使众人大饱眼福,同时忽略了他眼底那抹属於黑暗的邪诡之光。
方南至身床铺,浑身绵软,如在云堆,舒服的闭著眼似睡非睡,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回到他的体内,相信再过不久,他的病就会全好。忽然一阵叩门声响起,他刷地睁眼坐起,有些戒慎的瞪著门,只听门外传来殷正风那和蔼浑厚的声音,"小南,舅舅来看看你。"
方南暗吁一口气,他还以为那个大魔头又要来找麻烦,方南下床穿好鞋,一开门就见舅舅手中端著一个托盘,上面摆有各种精致的糕点,里面有他最爱吃的龙须酥。
"舅舅。"方南接过殷正风手上的糕点盘,放在桌上,又搬了过来一个椅子,请殷正风坐下。
殷正风笑问道:"小南,病好点没?"
方南垂手站在一旁回答,"嗯,谢谢舅舅关心,我以经好多了,只是今天没给舅舅舅母请安,心中不免惭愧。"
殷正风抚须点头,"你这麽说就见外了,我把你当成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你我之间不须需要再这麽客套,只要你病好了,便什麽都好了。"
方南心中感动,"谢谢舅舅。"
殷正风点点头,他现在是怎麽看方南怎麽喜欢,这个孩子谦和有礼,温文大方,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好孩子,想到这见了方南又不觉想起他那个薄命的妹妹,心下顿时黯然,禁不住叹息。
方南一看他的神色就知他想起了母亲,便岔开话题分他的神,随口道:"舅舅怎麽不见瑷妹?她才说呆会要来看我呢。"
提起殷瑷殷正风就笑了,"那小丫头,一听要去逛街就跟著明儿飞也似的跑出去玩了。"
方南一听,嘴不受控制的张大,眼睛也像要突出来,接著脸色骤然变白,一副震惊的模样,他的身体为脑里闪现的恐怖画面而微微颤抖,心中的寒意扑天盖地的将他淹没。难道?殷明会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殷正风见了他的表情,以为方南的病还没好,便站起来扶著方南,"小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去躺好,我再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方南脚下一个踉跄,幸亏有殷正风扶著,否则非坐倒不可。他混乱的思绪理不出一个头来,只隐隐希冀著是自己太多心,殷明不可能会那麽狠心的,这是他对殷明人性的最後一丝信任,想到这他猛地跺脚,他这个笨蛋,怎麽还在这胡思乱想,他挣开殷正风的手,连毛裘外套都顾不得穿,就冲出门朝楼下跑去,毫不理会殷正风在後面的呼喊。
殷正风跨到门口看著方南急惊风般的飞出夙昔楼,满脸的莫明奇妙,怪道:"他的病真的全好了?"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在殷府的狂风暴雨,以方南为中心夹带著雷鸣电闪缓缓旋开扩散到每个角落。
殷瑷蹦蹦跳跳地跟著殷明四处游逛,眉飞色舞笑得嘴都合不拢,平日养在深闺中的她难得出来一趟,这次得到机会,就如放鸟归林般,欣喜若狂,她跳著笑著行为举止还真像个小疯子,这种喧闹引来路人的皱眉侧目,可当他们的目光一接触到这样一个粉妆玉琢,娇丽无俦的少女後,不觉全都化做微笑,尤其在看到少女的身後还跟著一名天人下凡般的美公子,更是有的都驻足偷看。
殷瑷把各个店铺小摊都逛了个遍,大街小巷的窜著,这时天气虽寒,地上积雪也厚,但是她却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透著美丽的红霞,兴致高昂到极点。
殷瑷转头忽然不见了哥哥,正在著急,突听十字路口那,有人喊她,"小瑷──"殷瑷遁声望去只见对街,一身白衣飘飘的殷明朝她微笑招手,手里还拿著一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殷瑷见了双眼一亮,就朝哥哥跑去,刚好跑到大街中央车马道,倏然听到左侧马车急奔而至的声音,殷瑷连头都来不极转,心中一慌,脚下一滑,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吓白了脸的看著迅雷般猛冲过来的马车,如怪兽张开的巨嘴。
马车上的驾车手,惊见红衣少女,但这时要勒停马车谈何容易,殷瑷惊得魂不附体,哪还能动弹分毫,眼看就要被踩死在马蹄下,忽听有人高喊一声:"瑷妹!"吓坏了的少女只觉身子腾空似乎被人抱起,然後右脚一阵剧痛,眼前视野急剧缩小,整个天地都被镶上了黑框,胸中一口气缓不过来,当场昏死过去。
方南穿著单衣满大街飞奔,可在这熙来攘往的闹市,如何能找到那两个人呢,急得方南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闯,刚冲出巷口往两边一瞧,一眼便看到身穿乍眼白衣的殷明,他正站在一个小摊前,手里拿著一个玩物,忽然似对他的目光所觉,抬头朝他望来,看到方南微微一愣,然後笑了起来,又瞥了一眼对街右侧,眸中以无笑意,只是闪著像要吞噬掉方南心中最後一点温暖的光芒,这样的眼神如两把冷冰冰的利剑直刺方南心窝,又冷又痛的感觉让他几乎呕吐出来,方南一咬牙朝他跑去,他以明白了殷明的决定,只是殷瑷在哪?
殷明突然转头叫了声"小瑷──"还扬了扬手中的小玩意,满脸都是笑,还是那麽的温和开朗。
方南顺著他的方向望去,然後就见一团火红的身影,由对街跑过来,方南心中一骇,她左侧呼啸而来的,是马车!
再看殷瑷,只见她前面的雪地以经被来往行车踏平磨光,走上去的人十有八九会摔倒,更别说是跑在上头了,果然殷瑷衣袂一旋,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脚软的看著马车疯狂疾驰而来,就如死神挥舞著镰刀准备拘拿软弱无助的幽魂,街心的人全都抽气惊呼,方南瞬间明白了殷明的阴谋,这是他精心安排的死亡陷井,但却又决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他只是站在那里笑而已。
"瑷妹!"方南想也不想冲了过去,他绝不能让殷明杀了他的妹妹,绝不能!
原本脸上带著慑人微笑的殷明见状色变,他马上明白方南的意图,首次展露惊容,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推开要去救人的方南,方南被他一推撞倒了旁边一个卖糖胡芦的小贩,方南只觉浑身酸疼,竟无力爬起来,还是病体的他,能疯找好几条街,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
殷明推到方南後,却跌入了马车的冲撞范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已,顺势抱起殷瑷滚了两滚,虽是如此,殷瑷的脚仍被马的铁蹄踏到,呈现出奇异的扭曲状,殷瑷痛得厥了过去,点点红热的血,流淌在雪地上冒出丝丝白烟,残红如落花般凄绝。
马车主见撞了人,哪敢停留,青白著脸,嘴里一边颤声嘟囔:是她突然冲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是她的错......一边哆嗦著挥鞭打马,电驰而去,转眼没了踪影。
方南迷迷糊糊看到意外之下殷明救了他的妹妹,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殷明是为了不让自己冒险,才救下殷瑷的,不然瑷妹真的会......方南头一次对殷明产生了无可名状的畏怯感,是真正的害怕恐惧,像掉入了暗无天日的黑洞般,被属於地狱的业火煎烤著,这纯粹的恐怖填满了他的六识,惊颤占据了他脆弱的神经,虚脱感取代了身体的自主权,他蒙蒙胧胧间似看见殷明炽热妖异的眼神在黑暗中闪著惊心动魄的熠熠光芒......
危情魔祭第四章混乱(上)
当方南从黑甜乡醒来时已经是是落黄昏,睁眼四顾才发现是在自己的夙昔楼,床铺垂幔遮得严严实实,他努力撑起身,看著帐外似乎立著一个人,淡淡的影子投在白幔上,方南心想会是殷明吗?他用微弱沙哑的声音问:"谁?是......"
那人马上恭敬的答道:"方少爷醒了?有什麽吩咐请尽管说,奴婢听候差遣。"
方南听声音才知道是那个孙婆婆,不觉有些失望,但倏地一惊自己在失望些什麽,明明就是那个人害得他这麽惨,为什麽还期待他在这呢?更何况他早已与个人绝交了,方南坐了起来,感到睡了一大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只是头还是有些痛,方南揉著太阳穴,蓦地几幅画面电闪脑际,殷瑷、马车、血?他猛然想起下午的恐怖事件,忙问:"婆婆,瑷妹她怎麽样了?"
孙婆婆回话道:"今天上午大小姐与方少爷您让人抬著回来,把府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而小姐的右脚经过最好的大夫诊断後是脚骨碎了,看来就算痊愈恐怕也......"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府中还乱作一团呢,老爷、夫人、大少爷此时都在烟霭照看小姐。"
方南的心拧劲般的痛,额上冷汗涔涔,内疚像是一条毒虫在钻咬著他的百脉般难受,他咬紧下唇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抬手将床幔撩开,准备下床。孙婆婆忙将帐子挂在铜钩上,又从衣柜中挑了套深黑色的衣服给方南换上,黑是方南最喜欢的颜色,与殷明亮眼的白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南穿好黑色厚底靴,便与孙婆婆直奔烟霭楼,路上他不断重复加重心中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揭穿殷明伪善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知道殷明在那张美丽开朗地表相下,有著样的邪恶实质!他一定要为瑷妹讨个公道!
沿途碰上了好几名神态焦急,手捧著各种医用物品的仆人,他们见到方南俯首行礼後便匆匆忙忙的走开了,方南的心越来越沈,看来殷瑷的情况的确不妙,否则这时候府里的佣人,早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哪还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人都忙得脚打後脑勺。
方南才走近烟霭楼,就见那里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门口站了一大堆侍仆全都屏著声气等候差遣,仆人们一见方南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身後的孙婆婆也退了下去。方南咬著牙,站在那,一时竟举不动步子,脑中的念头像要糊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