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由 自 在 门到床明明只有2、3米的距离,海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才蹭到我面前。皓在一边阴阴地笑。 “你这……”温和的语气,声音也很轻。 “风……?” “笨蛋!你除了惹麻烦还会什么!!!” 我抓起床头的书包狠狠地使尽全力砸他的脑袋,随之接踵而来的暴喝。“笨蛋!你想害死我啊!!!大脑缺氧会变成白痴的!!!你就不能学着有点常识吗,笨蛋!!!” “加油加油,一个崭新的植物人即将诞生了。”幸灾乐祸的皓在一旁擂鼓助威。而我每打一下,牵动受伤高挂起的右脚也随之撕裂似的痛。打到后来,却不知道比较痛的是我还是他。老爸和医生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吓得他们在门口站定了呆若木鸡的不敢进来。 “好了好了,小风你这样也该出气了,就饶了他吧。”皓总算是良心发现,把那个甘心挨揍的家伙拖离危险区。事实上,现在床的领域之外,我是完全无能为力的。闹剧收场。医生一反一般应有的严肃表情,嘴角止不住地向两边拉扯,遏止了笑。“看来你很精神嘛,不用担心了。” 未免我义愤填膺地再一次人身伤害,皓拉着海出去说是帮我买小吃。望着他们的背影,老爸宽慰的笑笑,“你的朋友真好。他们都很担心你,一天没睡了。” 好?你就不怕他们把你儿子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了? “我和主治医生说过了,脚伤以外的他会适当保密的,不用担心。”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最近还有没有经常发烧?医生说你都没有好好吃药……” 抬起头,我开始理解医生的眼里的柔和,原来是因为是怜悯,同情,可怜,还是别的什么…… “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自觉口气太过僵硬,我有点惴惴不安地送上一个标准治愈系的微笑,“老爸你还是回去吧,老妈要人照顾。”我最近真是越来越心软了。老爸有些伤感地看看我,退了出去。医生也没有逗留多久,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我的状况,就出去了。没多久,两只熊猫就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看他们累得快趴下的样子,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皓,你一定很累了,来这儿路程挺远的,大学功课也不轻松,晚上别留下。” 皓一点了不买帐:“海可以留下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们要做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事?” 一个枕头丢过去。“皓,你是不是很想念我的降龙十八掌?”我把指关节捏得嘎嘎作响。难道笨蛋是细菌也能传染?他明知道我没有赶海走,是因为海宁愿跳脱衣舞都不会回去的。皓嘻嘻一笑,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你们要是不想我误会,就让我留下。” 一直闷声不吭的海冷不丁地丢出一句:“你还是继续误会好了。” 我看着海,他一脸正经,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等到我把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撵出去,天已经有点黑了。吃完医院特制的带怪味的晚饭,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海。 “海,你有烟吗?” “医院禁烟。”虽然嘴上那样说着,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摸出一包递给我。 “现在没人。”我调皮地笑笑,抽出一支塞到他嘴边,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然后把烟和打火机都放回原处。 “你不抽?”他问。 “我不会。”自 由 自 在 “那你干嘛帮我点烟?” “因为我知道你想抽。”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他指间的烟依然在燃烧,缭缭绕绕,挥之不去。 “咳咳咳……”缭绕的烟雾进入我的鼻腔,我忍不住咳了起来。海急忙丢了烟,上前揽住我,抚着我的背。“怎么了?” “咳咳……没什么……咳……小时候哮喘留下的后遗症,对烟味过敏……”他的话是对着我说的,他嘴里的烟味,呛得我又咳个不停。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那一瞬他卸下全副武装的表情,挽起一个惨淡的笑容:“你……真是让人操心……” 双手环住他的腰,我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避开可怕的烟味:“对不起。”我喃喃说着,心中却很不服气。为了这个笨蛋我忙里忙外,差点命也丢了,为什么到最后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什么电视、小说里的全是骗人的,什么总在关键时刻会冲上去把人一把推开,时间就不够,当时人都吓傻了,腿也软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全是骗人的……” 说着,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他抱住几乎要瘫软的我,紧紧嵌在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我的背脊折断…… “说得好像你愿意替我死似的……”浅浅的低笑逸出我的唇畔。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说着。 “呵呵……你以为我会信么?” “楚亦风!你这个冷血动物!”他对准我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都发泄出来,他咬得很用力,隔着衣服,殷红的液体和血腥味一同溢了出来…… 没有喊疼,没有挣扎,我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咬着……对他的反应,我没来由的一阵难过。男人之间拥抱的心情,是如此吗?以前搂搂抱抱只是沉浸在金钱美食的诱惑中,一时高兴,绝没有这次这么单纯。我有点迷糊了,甚至不知所措。沉重的无力感,头晕目眩,我茫然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幸好,你没死,还好……” 他颤声的低喃在病房里徘徊不去…… 23.生命如雨 本来就是皮外伤,伤虽然好得慢,精神却充沛地很。最麻烦的是毕竟高三,落了好久的课,而且闷在病房里除了那两个笨蛋几乎都没人来看我,害得我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大大地失望了一把。熬到周五,敏儿、洛儿终于抱着大束的百合出现在病房里。 “你这家伙就会让我操心。”敏儿一进门就拧起我的脸。 她的手劲还是这么大,只一下,估计要好几天才能消肿。我还没叫疼,敏儿的魔爪又袭来。我反射神经超好地伸手去挡,却停在半空中。头顶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暴栗。我咬住下唇忍着疼,右肩火辣辣地刺痛。 肩上的伤,不好意思让护士帮忙消毒包扎一下,只能自己偷偷换了件衣服,任它自然愈合。看着吧,肯定会留疤的,海这个笨蛋。我怎么这么倒霉,碰到的都是有暴力倾向的人? 敏儿把手里的袋子往前稍稍一送:“这是姑姑托我送给护士的,拜托她多照顾你。看到没,还要我为了你奔忙!” 洛儿对她的卖乖一向接受能力暴强,对她释怀地笑笑:“你一个人去吧,人多了不好看,她会不好意思收的。” 敏儿会意地把眼光在我和洛儿之间扫来扫去,微笑着出了门。 “你总算有空来看我了哦。”我撒娇似的拉拉洛儿。如果说女人撒娇是为了博取男人的好感获取某种利益,那么男人撒娇则是无任何功利目的的好玩。 一向冷着脸的洛儿难得神神秘秘地晃晃紧握的拳头:“我带了流星来让你许愿。” “流星?大白天哪来的流星?” “呐,待会流星划过的时候,你要快一点许愿哦。首先眼睛闭起来。” 我乖乖听话,依言行事。闭上眼的下一霎那,洛儿的手指轻柔地划过我的额头,像羽毛轻拂,舒服极了。我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精致的手指,随之肩上的疼痛让我很不优雅地咧开了嘴。 “风,你许了什么愿?” “一个梦想,一个理想。” “那还不是一样。” 我摇摇头。“梦想和理想是不同的。理想是可以靠自己的打拼实现的;梦想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奢望。” “那风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相对不厌。” 彼此一阵难堪的沉默。 所谓的爱情究竟算什么呢?没有保质期,那样地不可靠,让人无法信任。与洛儿交往,双方都没有说过什么“喜欢”啊“爱”啊之类的字眼,更没有承诺。我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你的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点象牙来?”她的手高高扬起,我的脑门立即被她当成木鱼狂敲。第三个暴力倾向者横空出世。 “好痛……救命啊……” 誓抢三大男高音招牌的惨叫声中,敏儿和护士冲了进来。“怎么了?” “洛儿打我。”我抱着脑袋控诉,假惺惺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活该”,脑门再被敏儿一击“伏魔神掌”重伤。 “天,我的头骨骨折了!”我很认真地问护士:“要不要去拍个片子?”护士职业性地微微一笑。 逆来顺受对我来说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抗议依然是必须的:“你来就是为了殴打你哥?” 那小妮子一脸天经地义:“当然,哥哥不就是用来打的,用来欺负的?”说着很没良心地拉起洛儿,“洛儿,我们走。不管他了。” 我急了:“你走你的好了。洛儿又不是我妹妹,没有权利打我,必须留下给我削个苹果赔罪。” 她朝我翻翻白眼:“洛儿,别离他。无理取闹!” “哦,你听见了?心碎的声音。”我把手放在胸口学起莎士比亚。那捧心泣血的模样,和夸张的腔调说,惹得一旁的护士噗哧笑出声。护士非常知趣地拉着敏儿出去,虚掩上门。 恋爱中的人仅仅在一起就会觉得快乐吗?彼此都没有天长地久的决心和勇气,为什么还能那么投入那么乐在其中?也许我该学着简单点,才会比较快乐。 我拉着洛儿坐下。“现在轮到你许愿了。” 她依言闭上眼睛。我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额头,却没有就此作罢,继续划过眉梢,脸颊,逗留在唇上磨娑。她不安地睁开眼,我微笑着把脸凑了过去,准备掬取甘泉-- 婕的脸一偏,我只吻到她的脸颊。 “……哟,英雄来了。”她笑了,瞳孔中的人却不是我。 房门被推开,海旁若无人长驱直入地走了进来。这个笨蛋,打扰别人连道歉都不会,也不测测自己这颗“菲利普”功率有多大。洛儿并不在意:“我许完愿了。走了,有空再来看你。”说完,恬雅大方地亲了亲我的脸颊,摆摆手出了门。 我瞪着房里那个棺材脸的家伙:“说,你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我把灭绝气哭了。”他不以为然地好像在说自己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看看窗外,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雨珠一颗颗扑打在玻璃窗,把玻璃窗染上一层水雾,使得窗外的世界漫沐在一片朦胧中。 雨落得异常无聊。无意中,脑子里跳出来一句话--生命如雨。在屋子里看雨总会觉得诗意浪漫、美丽无限,然而真真切切地呆在雨中,才会明白凄凉萧瑟、孤单无助。生命亦是如此,你在别人眼中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其实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海,你知道吗?我讨厌医院,因为小时候体质差,经常生病,不是哮喘,就是盲肠炎,成天泡在医院里。我讨厌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以前宁愿躲进厕所也不要在病房里好好躺着。老爸和笨女人都忙着自己的工作,没空照顾我,就把我丢给外婆。外婆很疼我,她经常泡红糖水给我喝,她说红糖水包治百病,我常喝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红糖水好像真的很有用,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健康,没有再成天生病。十一岁那年外婆去世了,把老屋留给了我。我回父母家没多久,就觉得不自在,一个人搬去老屋住。然后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暑假怎么了?”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问。 “没什么……上了高中,我迷上了化学,一度喜欢纯理性纯实际的东西。那时眼里的化学就是如此,简单的,一板一眼,给予条件,它就会按照规律反应,不像人心捉摸不定。有一次我试着拿我最喜欢的红糖做实验。我把活性炭在蒸发皿里加热到不含水分,冷却以后加入红糖,搅拌搁置分层后取上部糖溶液过滤,剩下的就是最一般的白糖了。原来红糖和白糖只是色素的问题。呵呵,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一个化学实验……”说到这里,我轻轻哼笑有些自嘲,“化学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人类最后一点温情的梦想破坏殆尽。” 他看着我的眼睛作出想研究我的样子:“风,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放弃化学的吧?” 很可笑是不是?我没承认也没否认。看看窗外,雨已经停了。“海,我想吃豆腐花。” 没想到他对我这个任性的要求,竟然一点抗议都没有,任劳任怨地当真跑出去买了。 看着雨后的天空越来越逼近黄昏,我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这时护士进来了。“我要下班了……咦……他人呢?”对于这个忠于职守的免费看护,在这里泡久了年轻的护士自然也会偶尔用他来养养眼。 我指指窗外,扬起幸福的笑容:“去给我买豆腐花了。” “这么晚?”她诧异的神色一掠而过,马上不由笑了起来,“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人爱的。” 电话通了。是海的老爸浑厚低沉的男低音。 “今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保证海以后不会再犯。是的,我会好好跟他,让他别老是和语文老师较劲。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你的儿子调教好。”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不卑不亢,非常有说服力。 挂掉电话,我冲着眼前人笑得妖娆:“也许有人是生来被人捧,被人疼,却没有人是生来就注定被人爱的。爱是自己谋得的。” 她看看天,“已经关门了,我恐怕他回不来。”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才不担心。”天下也许有他做不到的事,却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护士走了没多久,他气喘吁吁地地回来了。“我翻墙进来的,还好暖杯密封性好。” “新买的暖杯?”我莫名地看着他手里的物体。 “你放心,我在那家店里要了开水洗过了。”他好像怕我误会什么,忙不迭地解释。 接过暖杯,捂在手心,还是热的,暖暖地烫着我的手,像是外婆煮的红糖水。打开杯子,白嫩的碎豆腐混着香气四溢的汤汁,冒着热气腾腾…… “嗯,真好吃……要不要一起吃?”我乐颠颠地盛情邀请。 “少恶心了!”他弯腰想吐的样子。 “哼,难得我楚大帅哥屈尊降贵,给脸不要脸。”埋头于美食,懒得理他。等我吃干抹净了,才想到抬起头:“海记不记得你以前住我家时不肯去上课,每次都是我回来给你讲上课内容的?你只付了房租,没有付这项哦。”我又摆出一副市侩的模样。 他奇怪地看看我:“你现在很缺钱?” “不是,我现在不要货币,要现货。” “现货?” “对啊,从明天起,你给我好好上课,专心听讲,晚上好给我补课。这样我们就两清了,听到没?”我用威胁的口吻瞪他。 “风,为什么你那么喜欢钱?”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因为有了钱,就能有自由,不用看别人脸色啊。” “自由就那么重要?” “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我正准备扬起头摆一个傲慢或者酷酷的姿势,好配合我抑扬顿挫的发言,不想被他拦腰一把抱住,最近他的壁虎功越发厉害,扯都扯不开。他正视我的眼睛,盯得我无处可避,“风,如果说,我想吻你,该付多少钱?” 我懵了,身体霎时被冰封。 “开玩笑的……”他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原来你也会受骗上当啊……”他松开我,站起身,绿眸中浮起前所未见的惆怅:“我答应你--好好听课,不再和灭绝过不去,这样可以了吧?” “海……”我轻声唤着。 “什么?”他随即凑了过来。 我圈住他的脖子,二话不说贴上了他的唇,他诧异地略有挣扎,但是我做事向来不容自己半途而废,死死搂住他脖子,用力的将这个吻加深加长…… 感觉到嘴边人的妥协,我才放开了他。海眼里雾蒙蒙的,恼怒中带着几许羞涩。 我意犹未尽地舔舔下唇,对着呆若木鸡的某人指点一气:“唔,你的吻技有待提高啊。记住了哦,你欠了我一大笔钱,金额我还没决定。” “你……”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可爱极了。 我露出波澜不惊的微笑,轻拍着他的脸颊,仿佛在荼毒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个吻而已嘛,把它当回事就是回事,如果不把它当回事,它就什么也不是!”的确没什么,大不了擦擦嘴巴当成蚊虫叮咬抹掉了事。 “真不愧是你楚亦风,接吻的时候嘴唇都是冰冷的……” 他忽然冷冷一笑,笑得病房冷气飕飕,我不禁抱住自己的手臂。 24.两个笨蛋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在医院关了不到一个月,我都快发霉了。于是在我的再三央求之下,我终于提前出院了。然而,可恶的是--海以照顾我为名,又堂而皇之地又住进了老屋。当然,最让我气愤的是这次竟然收不到房租。 既然出院了,课也是要去上的。返校的第一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达教学楼时,场面宏大到让我死而无憾--不,是想一头撞死。皓和海为了去物理班上楼梯由谁来背我的问题争论不休。 “我来!” “我来!” “好了好了,分一下不就行了。”我不耐烦地指点迷津,想停止他们无谓的争端。 “嗯……不对啊,高三物理班在五楼。我背三层,你背两层。” “不行,我三你二。” “那猜拳决定好了。” “猜拳就猜拳。石头、剪子、布……哈,我赢了。” “不行,三盘两胜……” 这两个笨蛋,真的曾是我校叱咤风云的两大校草吗?不是正好二二对半开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两个家伙站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何况他们还在那儿大吵大闹!真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认识。趁他们还在那里猜拳一决胜负,我自己单脚迅速跳上楼。 一进教室,婕见了我立即惊喜地冲上前抓住我的手问长问短,几个男生凑上来轻轻地在我胸口捶了一拳,芸则缩在一边。跳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身边的筱嘴唇哆嗦了一下,咬字半天,吐出一句:“来了啊……” 啊,阳光真好,蓝天真好……偷偷瞪了一眼刚进门的海……新鲜的空气真好……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第四节课下课铃声一响,买饭的人流冲击着挤出门口,教室里转眼就只剩我一人。我有些笨拙地独自在楼梯上跳着下楼。再继续下去,我的右脚还没有痊愈我的左脚就已经疲劳抽筋到断掉了。跳到一楼时,竟然看见海被教学楼门口24小时值班室里的天机老头拦截了。 这个笨蛋竟举着一个大大的饭盒硬闯!在教学楼里的厕所管道第一百零一次堵塞之后,学校三令五申不许学生把午饭带到教室里去吃。而天机老头是这项命令最认真严厉的执行者。 “等一下,”我上前对着天机老头彬彬有礼地微笑,“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是帮我打饭,您也看到了,我脚不太方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了,违反校纪校规,是我们的错,对不起,我的脚能走路就好了,对不起……” 一番求情,感天动地,闻者泪沾襟。我不失时机地跳向前一步,脚一扭,向前一个踉跄,如果不是身边的海眼明手快抓住我,搞不好就与学校里坚硬的地面做亲密接触了。惊魂未定,我抬起雾气弥漫的眼睛,装出比清纯小白兔还要无辜可怜的样子。 “算了算了,下次注意啊。”一向心如磐石的天机老头在我精彩演技的感化下也变得慈悲为怀,终于答应放人。 海弯下腰,我趴上了他的背,他背起我上了楼。当着天机老头的面,做戏当然要做全套的。 “你个笨蛋,现在我的午饭怎么办?你想饿死我啊。”一进教室,我就按捺不住吼他。只会闯祸让我收拾烂摊子的笨蛋,还以为他已经有所收敛了,没想到变本加厉,得罪了灭绝不说,现在连在我校服役半个世纪、劳苦功高、德高望重的天机老头都敢招惹,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饭盒递到我面前。 “不会吧,真的是帮我打的?”虽然不是没可能,我还是有些吃惊,原以为他对我的照顾仅限于医院和家中(当然家里做饭的还是我,他煮得东西会吃出胃下垂肝硬化的)。单脚站得我腿发麻,我先坐下来。打开饭盒一看,好丰盛…… 错怪了他,有些不安,我敲敲海的脑壳:“教你,下次该怎么偷渡……天机老头什么世面没见过,大大小小的学生带饭盒进来不知被他抓了多少,可谓损失惨重。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一种方法,是转移目标--拿个空饭盒在手里,把满的饭盒放在衣服后面的帽子,或者干脆塞在宽松的衣服里,记得用个保鲜袋扎紧,省得汤汤水水翻出来;一种是另辟蹊径--由我在五楼阳台上接应,抛根绳子给你把饭盒钓上来;一种是藏木于林--搬一堆空饭盒上前,他懒得一个个查,不过这招要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不推荐……” 他对于我传授的独家兵法没有丝毫感激,反而骂我:“你这只鬼狐狸!” “哈,没我聪明就承认吧。”饿得没心情和他继续废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看得眼馋,也剜了一勺吃起来。 我正吃得兴致高昂,撑得满嘴,嚼得腮帮肌肉酸疼,仍不忘霸道地喊:“这是我的饭,你还我!” “还就还!”他见四下无人,竟扑过来堵住了我的唇,嘴对嘴的把东西送了进来。 “唔……你!”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所云。一骨碌把嘴里的食物全咽了下去,撑痛了食管。我承认我亲过他,但那纯粹是好玩,与被亲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至少心跳的频率就不一样。 唇与唇的紧贴,舌与舌的交缠……一开始我还拼命挣扎,渐渐的,身体软化下来,整个人迷失在新鲜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里……终于冷静下来后,我拧起眉头,恢复楚扒皮本色,“好,你现在欠我两笔钱,你准备破产吧。” “胡说,上次是你亲我,我还没向你收费呢,所以现在讨回来,正好扯平。”他调笑地伸手揪了一把我的嘴唇。 这个笨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我摸摸嘴唇,不服气地申诉:“海,你的吻技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哪能和你这个首席校草比?”他冷冷讥讽,却遮不住眼底的笑意。 我攀着他的脖颈,对他咬耳朵,“你还需要多加练习啊……”他想必是酥痒地难受,一侧头,他的唇正好碰触到我的脸颊。眼睛忽然热热的,我本能地闭上眼。像微风一样轻柔的吻轻轻缓缓地在脸颊上滑行,舒服到我想哭…… 睁开眼时,看见海笑得阴险绝伦:“风,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挑剔,还挺合作的啊。” 第一次?合作?等一下,难道…… 混蛋,刚住进我家那会儿他就已经居心不良,竟敢趁我梦游的时候偷占我便宜! 一星期以后的家长会,教学楼五楼进行了大清空,老师把高三学生都驱逐到大礼堂,空出教室等待半小时之后家长们的来临。转眼间,教室里只剩下我和海。我们之所以都没有急着走,是因为都不怕在学校见到父母。 海一脸贼兮兮的笑容,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在我耳边吹起如兰:“喂,该下楼了,反正现在没人,你是想我背你还是抱你下去?” 我拼命想推开他:“我自己走。” “我不介意抱你下楼哦,你虽然很沉,我还不至于摔跤。” “你去死!”我恼羞成怒地打他。他门户大开地宁愿挨打,等我心软停手的那一刻趁机绕到我身后抱起我就出门下了楼梯。 “喂喂喂……你这个变态,放手,放开我啊……”推桑挣扎中,他一脚踩空。天旋地转,我一个跟头摔得结结实实,滚下了好几节楼梯,跌在楼道上。咦,怎么一点也不痛?还好有个人肉垫子在下面。 他费力地想站起来,却被我按住。温暖的躯体,我舒服的趴在他身上,没有起身的意思。所谓温香软玉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好笑的看着他脸立即通红,然后我扬起笑容环住他。熟悉的气息慢慢围绕过来。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撩拨着我的长发,双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流光,柔和而执著,再没有往日嘻笑的轻浮和故作的冰冷。 嘴角扬起梦幻般的微笑,我凑上前,近距离只能看到他模糊的长睫毛,以及一双带着异样情感的双眸。碧绿流莹如一汪融化的翡翠的眼睛,称上正泛着红晕的面颊……简直……禁不住他的诱人勾引,我色心顿起。只是蜻蜓点水的碰触却一发不可收拾,我贪婪地品尝起他的嘴唇的味道。他很合作的用双臂紧紧缠住我,两人的身体亲密地缠绕在一起,忘情的拥吻着…… “喂喂,在楼道里亲热,这么欲求不满?”尖酸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背脊一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久违了的“橄榄”--勇像看着待宰羔羊似的看着我们:“我早觉得你们两个关系不寻常了……没想到这么不寻常啊。”挪揄的笑容扭曲了他的脸。 匆促分开的两人都是面色如土。攥了攥拳头,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大脑中翻腾的思绪逐渐清晰化。在海的搀扶下,我慢慢站了起来,靠着墙单足着地站稳。扬起头时,我对现状已经有了把握。 “海,我忘了带英文单词本,上去帮我拿一下。”我淡淡的声音掺杂了刺耳的生硬。 海迟疑地看向我,撞上我不容违抗的冰冷目光,按捺住没有发作,松开我的手臂转身上了楼。 “怎么,想求饶?”橄榄对我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仿佛我现在只能任他摆布。 我森森一笑,笑得冰冷入骨:“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呢,早知道应该让你们在医院多躺一段时间,反正我是正当防卫……勇,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太绝,我能对付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哦。比如……你那个才上初一的小妹妹,还有你那个追了整整一年终于追到手的女朋友……” 说到此,我停下咬牙的动作平添了一份狠毒:“……谁都有在乎的人和事,对不对?这大概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弱点吧……” 他的沾沾自喜瞬时无影无踪,恐惧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勇,有件事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别说我的脚现在只是骨折,就算是残废了,你也斗不过我的。如果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会死得很难看。今天的事,只要在学校传出半点风声,你就算被人打断双腿也查不出是谁干的,你信不信?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听话。论起在学校的势力,你还不是我楚亦风的对手;玩阴的,你更差远呐。” 话已至此,他已经萌生了退意,可是像悍妇吵架一样,知道斗不过,抱头鼠窜前仍不忘摔下狠话:“楚亦风,你活该断腿!你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亏他这只笨橄榄难得说几句金玉良言呢。没错,我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而且死得很早。 感慨着摇了摇头,我正犹豫要不要单足跳上楼梯去找海,海已空手走了下来。 “风,你好可怕,”海扮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温柔的嘴唇像对待珍宝般嘻戏于我的唇齿之间,“……不过我喜欢……” 我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上温度的烫着我的手。我扯扯他的脸皮,眼一横恐吓道:“敢说我可怕,哼,罚你听我唱歌。” 他马上脸都绿了,放低姿态求饶:“算我怕了你。” “那你唱歌给我听!” 酷得乱七八糟的海对于唱歌倒是来者不拒,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有他的歌声在盘旋-- “那年的夏天, 我们都是十七, 想飞的日子, 总是有风有雨, 为何会流泪, 谁也说不清, 也许只是太年轻……” 25.雌雄不辨 “听磊说,你推掉了足球队队长的职务。” 我问海这句话的时候刚刚出了校门,在他的搀扶下单脚蹦蹦跳跳地跳到了车站。自从上次的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我再也不敢仅仅依赖他行走了。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放学了,而高三的又还得上晚自习,车站上只有荒荒凉凉两个人。 “没错。” “为什么放弃,你不是很喜欢踢足球么?” “我们从小踢球,不是为了什么振兴中国体育,还不是为了吸引女孩子来看,我承认我也不例外。心里有那么一点不现实的愿望就是梦中情人会站在球场边看,然后可以认识,约会……”他原本被太阳晒成浅麦色的脸不知不觉已恢复白皙,清晰地透出一丝羞涩的红,小声道,“……所以现在,没必要再踢了。” 狐狸偷喝了老狼的鸡汤,狼不但不生气,还笑眯眯地说“那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意料之外的温存,让那锅鸡汤卡在狐狸的心里,难以消化。于是狐狸有些颓废地低下了头:“海,你当时的三大标准加上必须是女生就好了。” 但是,忏悔不到五秒钟…… “冰淇淋!”我眼前一亮,扬起头对着海谄媚地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帮你买。” 接过他手里的双球冰淇淋,我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眼前的,贪婪的目光又投向海手中几乎没动的那个。 “好好好,我的也给你。”他宠溺地笑了。 就是嘛,这样才乖。 我低头专心地啃冰激凌,不防整个人被他由后面抱住。最近老狼越来越放肆了,因为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我站不稳而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就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得心应手了。这次更是过分,他的手指流连在我的腰际,像是不满足似的,坏心地抚摸着。笨蛋,不知道腰是人的敏感部位吗?!竟然还不放开手!!!脑袋像有把火在烧,我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谁让你现在神气不了了……活该哦……”他幸灾乐祸地说着,我忽然庆幸自己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一定会被气到吐血。 “你……色狼!”我想推开他,但不怎么有抵抗性的举动更让他来了兴致。 “哈哈,说对了,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他压低声音说着,手扣得更紧了,我只有把书包推到身后去挡他。 饶是如此,他的唇还是覆上了我后面的脖颈。湿热的触感简直要让我的神经麻痹…… 如果真能永远这样下去,也不错呢。紧接着,后颈软绵的滋味让我无暇去想那些了。就暂时沉浸在这种甜蜜中吧。 我很清楚这不是恋爱,这跟我和洛儿的关系不同,我和海之间的越轨决不正常,两个男人接吻,竟能吻到意犹未尽。 可是谁还管那么多,反正挺好玩的,我也不介意多一个人把眼光放在我身上。我只要自己觉得日子过瘾就可以了,我一向如此。反正我们都还年轻,年轻得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高三的生活无非是为了学业忙碌,转眼到了五月底,大家逐渐开始为考什么学校而伤神。填志愿表的草表之前,很多高校都各自开了咨询地点来吸引生源。这个周六就是T大和F大的咨询会。 在F大混迹的皓希望我考F大,说是多少有个照应。海满脸不高兴,说是如果我进了F大,谁罩着谁还说不定呢。但F大是无数莘莘学子的梦想,不去看看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因为受伤,周六的补课一早停掉了,正好上午由他们培着去F大晃悠了一圈,拿了一点招生信息资料,听了个讲座,再在皓的导游下,参观了一遍F大的几处名胜,感受了一下大学的人文气息。下午我决定去T大看看,一来是多看几个学校多项选择;二来是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我因为蹦蹦跳跳地走路着实不太美观,皓异想天开给我弄来了一张轮椅。皓和海推着我四处招摇,旁人惊呼F大何时招收了一位身残志坚的帅哥。而他们两人争着推的情形,又形成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旁人再次惊呼F3的友谊比什么都重要! 气得险些晕撅,平静下来时我已经置身于T大的林荫道上。T大和F大离得很近,乘公车只有一两站路。林荫道两边摆了很多摊子,一个摊子代表一个专业,坐了一两个专业老师接受学生的询问。几个热门的专业被围得水泄不通,凭我现在用轮子走路的方式,是断然挤不进去的。 “好好呆着,别乱跑啊。”将我停放在树荫下,他们没人打打我的帽檐,作出对幼儿园小朋友的忠告。 我被撂在一边乘凉。太阳一点一点移过来。我用手扳了扳轮子,轮椅歪歪扭扭地向前动了两步。真麻烦,单脚跳还快一些。 我只能把帽檐压低点,抵住刺眼的阳光。 “同学,要帮忙么?” 我抬起头看。说话的男生长得还算帅气的,和我差不多高,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皓那一型的。素昧平生,何必这么热情?他应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 我指指头顶的太阳。他马上会意一笑,把我推到荫凉处。我把帽子摘掉,将两边的乱发掠至耳后,总算觉得凉快了些许。 他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的动作:“我希望你能报考这所学校,不用担心脚不方便,到时我会照顾你的……” 那也不错,F大有皓,T大有他,况且我又不会一辈子坐轮椅!……等一下,这话里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会保证你四年里不受色狼骚扰……” 天哪,就算1米79的身高窝在轮椅里,我也承认自己的骨骼不是很粗壮,肩后的长发的确减少了点男子气概,但是也不能因此误会我是女的吧?!难道是因为幽蓝色的太阳眼镜遮住了眼睛,只剩稍嫌纤细的下巴? 想至此,我伸手摘下眼镜正视他。 他有些愕然,马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唔,我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帅气的女生……” 呵呵,我保证你这辈子不会见到比我更帅的女生了,永远不会!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女生啦?正想开口质问,忽然想到一说话声音就会露馅。我玩心顿起。不如先唬弄着他,等真相大白看他会不会吓晕过去。 这时皓回来了,没在意我身边的人,直接将手里一叠彩印纸张塞到我手上,一拍胸脯:“你要的汽车,电信,数学几个专业的资料,我现在是T大通,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吧。” 刚刚还在大献殷勤的家伙,脸不自然地抽搐。不知是因为面对皓自惭形秽,还是为自己的满腔热情付诸东流水。艰辛地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死心地指着皓向我确认:“你男朋友?” “少胡说!”海仿佛有千里眼顺风耳,左手资料,右手饮料八百米快马冲了回来,凶巴巴地瞪着他。 海手里的资料被叠在了皓的的上面,冰镇的饮料靠在我脸上一阵清凉。这个笨蛋难得这么有远见,知道天热了我会口渴。 我对他甜甜一笑,作为报答。 连连严重判断失误的家伙仔细察言观色,对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哦,原来是你。” “知道了还不快走?!” “海你别乱说,”我急了,这是个陌生人,他怎么想我无所谓,可是旁边还有皓。 我扭头奉送给自作多情者一个楚氏专利的微笑:“抱歉你都猜错了。”不高的嗓音因为刚刚那急促的一声喊稍稍有点哑,却是如假包换的男声。 他的表情顿时石化。 “啊,对不起,对不起……” 海被我驳了话,正有气没出发,对他扮着能吓死人吓活鬼的脸,凶恶地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皓倒是和颜悦色的,邪邪的笑容一直是他袖手看好戏时的专属表情。 那人被海的虎视耽耽盯得浑身哆嗦,慌忙告退。 美滋滋地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品尝清凉的饮料,一边故意忽略不绝于耳的皓的偷笑声。女的?竟然把我看成女的?绝对神经有问题!不,眼睛有问题! 饮料喝多了,有些内急,扳动大轮子想去厕所,海一把揽过去,推着我往前走,甚至没忘了回头警告刚刚还和他剑拔弩张的皓:“你不用跟来!” 难得T大的大楼还有残疾人专用过道,推着轮椅一路长驱直入,很快找到了厕所。 “海,你先出去一下。”我看看四下无人的男厕所,下了命令。 “难得你也会这么狼狈,上厕所都无法自理啊。”海的棺材脸一旦浮现出调侃的笑意,就会比鹤顶红还要恶毒。 “你真以为我离了这破轮椅就不能走路?”我气急败坏得站起来迈步,太心急了,第一步就没踩稳。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防止我摔倒,然后抱住我的腰,我抬起头说苦笑着说还真是狼狈啊,却近距离地看到他担忧后仍略显慌乱眸子。真的,太近了。我可以感觉到他炽热的鼻息。腰部被他紧紧搂住了,简直就像强力粘胶一样。 “喂,你说,你的男朋友到底是谁?!”他的笑意忽然不见了,凶巴巴地眼一横,环住我腰间的力量猛的收缩。 笨蛋竟然也会吃醋! “你这个笨蛋。”我笑得暧昧,整个人半推半就地往他怀里倒,双手自然而然的攀住了他的脖子。 他轻柔的吻逐渐转为炙热,在我的脖子和锁骨间流连忘返…… “啊……对,对不起,打扰了……” 我一惊,循声望去,门口正站着刚刚雌雄不辨的那位老兄。 他险些被这诡异的场面吓晕,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然后一拍脑袋,转身仓皇逃窜。 眷恋的唇瓣总算是离开了我那已被吻得泛出斑驳红潋潋的蔷薇色泽的脖颈,搂着我的姿势却一点也舍不得改变。 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喂,能把你的爪子松开了吗?” 不由分说地,我推开他,坐回轮椅上,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咨询会之后就得为填志愿而烦恼了。 班长把草表发到我手里的时候,缓缓地嘟囔着:“不知道哪几所学校会招收残疾人。”声音不小,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他嚣张的言辞让我的眉头锁紧。我知道他有两个天敌:一是政敌,海;一是学敌,筱。可能因为最近海一直与我形影不离,我自然也被他看成敌人。不过,如果他只当我是海的羽翼的话,未免看走眼了。已经好久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惹我了,呵呵,有意思。虽然这时候教训他一通似乎有辱斯文,我自已又行动不便。不过,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你真的以为自己就坐稳了班级第二名么?! 我正在气愤中思潮翻涌,前排的婕突然转过头来:“风,你的脖子怎么了?” 我下意识的抓紧了距离最近的一把椅子。脖颈与锁骨附近几个深浅不一的吻痕,已经有向紫黑色发展的趋势。那个笨蛋就是这么没轻没重的,看来以后都不能穿敞口领的衣服。 我挤出一个笑容:“被蚊子咬的。” “蚊子?这种天气就有蚊子了?” 臭丫头,别给我装清纯,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下一秒,婕笑得阴险:“嗯,好大的蚊子。没想到冰山美人洛儿私底下也是热情如火呢。” 我松了口气,而淡淡的不安依旧如影随形。 这个丫头走到芸那边去讨论填志愿问题的时候,临走不忘用书本打了一下哲的脑袋。正巧旁边的筱不在,我看准时机拍了拍前面愁眉苦脸的哲的肩膀。“哲,有空吗,我们聊聊。” 哲奇怪地回过身。这学期开学后有筱帮我做作业,哲的用途大大打折,我和他一共说了没几句话。 “哲,你听说过吗?以前有个犯人为了逃避刑罚,入狱没多久就开始装病,装成下肢瘫痪,想靠着伤病来减刑。别人就把他送进监狱直属的医院,他的演技很好,几乎骗到了所有的人。可是,两年后,因为长期不运动,造成了严重的肌肉萎缩,他变成真正的瘫痪了。有时候,演的过于逼真,不在关键时刻回复真我的话,假的就会变成真的。” “你……什么、什么意思啊?”他局促地看着我,结结巴巴说不清话。 我淡淡一笑,笑得高深莫测:“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在考试时故意放水,第二名肯定是你的囊中之物,再努把力恐怕连筱也不是你的对手。婕好几次跟我说她看你的答案却总是错了最简单的题,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别说我没提醒你,下次模拟考的排名会决定加分表花落谁家。整个物理班只有两张加分表,第三名和最后一名没有区别。我知道得罪了班长日子会不太好过,但毕竟还是前途重要,反正我们在这个学校也呆不了多久,你也不想进了大学还和那个小丫头纠缠不清,是不是?有了加分表,你就能考上她和他考不上的学校。” 他思忖半晌,咬着下唇,坚定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风。” 26.不欢而散 模拟考,哲一鸣惊人地夺取桂冠。别看他平时闷不吭声的,毕竟天道酬勤,一旦认真起来,连筱都不是他的对手。班长被挤到第三名,可怜他之前考了一万次的第二名也无济于事。物理班的班长,无缘加分表,课余跑到操场上仰天怒吼去了。对此,我报以微微含笑。从来没有我楚亦风整不到的人。即使这次不成功,我还有后续的招儿等着他。 被抢了第一名的筱同样很不好受,黑着脸,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去学包青天。 对着她的脸我就没了好心情,连吃海帮我偷渡上来的午饭也没了胃口,叹了口气,决定勉为其难劝劝她:“第二名嘛,还是可以拿到加分表的,何必拉着一张脸。”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丢给我一个白眼算是回复,却很谨慎地盯着我小声问:“你真的喜欢她吗?” “谁?” “洛儿。” “这应该和你无关吧?”没想到她也会这么八卦,而我对女生的八卦一向没多少耐心。 她顿时窘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志愿,你考虑好了么?听说你的草表还没交。” 我挠挠头,并不很关心这个问题:“没决定,上海的F大、T大、J大不知该填哪一个。你呢,北大还是清华?” “我想留在上海。”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完后低下了头,脸上竟有几分--害羞! 看着她不同寻常的表现,我并不太在意,只是恬淡地一笑。放学后,照例逃晚自习。让人奇怪的是,等我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时,发现旁边座位的桌肚已经空了。筱竟然会逃晚自习,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在别人面前一直顶着万年寒冰脸的海扶着我出校门乘公车回家。下车的时候,我看见筱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车站上。她回家不会经过这里,如果没有意外,是在等我吧。念及此,我不由侧头看看身后的海,他也停下来,扶住我的腰,毕竟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脚不着地,左脚单脚还是很难站稳的。 “你,是找我吗?”我等了三分钟,她依然埋头不说话,我催促道,“看来我是弄错了,抱歉,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风……我喜欢你。”刚说完这一句,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周的喧嚣也停了下来。海冷冷旁观,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脑袋空白了三秒钟后,我冷静下来寻找适宜的台词。“筱,你整我整得还不够惨吗,别开这种玩笑!” 一扭头,旁观的人自觉以我们为圆心,两步半为半径围成一个弧。这么纯情的女孩向男孩告白的场面一直是言情肥皂剧的收视率的重要保障。根据多年旁观者的经验,我知道如果男孩子接受了,那么女性观众们一定会流下感动的眼泪,而男性观众们一定会诅咒那男孩的狗屁运气。如果男孩拒绝,那么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站起来砸了电视机或男主角。而我就是那种很想让人砸了电视机的后者。 “不是开玩笑……”可怜兮兮的声音和单薄的白色连衣裙一样在风中颤抖,“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从高二上化学实验课那天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一直一直都……我对你凶,只是想你多看看我……对不起……我是真的……”泪飞顿作倾盆雨,她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一点当初张扬跋扈的气势都没有了。 听到这里,围观的女性开始忍不住唏嘘,而男性倒是表情愉快地似乎等着男主角快快退场他们好乘虚而入。 “所以,你想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受万人唾弃的准备,“那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而且,我讨厌你!” 围观者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嘛,和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后颈传来一阵凉意,有人阴冷地哼了一声。 筱整个人呆掉了,木木地愣了一分钟,终于“哇”地哭出声,捂着脸跑开了。 环视一下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我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微笑。人群见没有什么热闹好看,缓缓散去…… 我一转身,撞上海可以杀死人的目光。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海冰冷中带着愤怒的声音,掩盖不了正在生气的事实。 “我不会解释,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样。” 海一怔,若有所思地喃喃:“难怪她做的那么过分,你也不在意,一直对她那么好,替她解围,帮她写劳动委员工作计划书……” “没错,虽然没多大成就感,但的确一开始就是我一手设计好的。像她那样骄傲的女孩,这样的惩罚最严厉,不是吗?……当然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最后还是要赌赌运气。这份运气,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给了她选择,是她自己选择喜欢我,不该怪我的……” 我轻轻哼笑,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瞳孔中形同魔鬼。“……你看到了?我楚亦风就是这么不折手段的人。我的每句话、每个微笑都可能别有深意,都可能是陷阱,所以,最好不要喜欢我,即使开始了也别再继续。我不是那种会爱人的人……我只会利用人……” 海,不要喜欢我,不要爱上我,你应该明白那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对不起,楚亦风此生永不言爱。 “白痴才会喜欢你!自以为是!不要脸!冷血动物!” 他忽然脸色惨白,气冲冲地丢下我掉头就走。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胸口疼痛到几乎窒息。 与海的尴尬气氛从此挥之不去,虽然他还是住在我家,还是会定时送我上下学。但只剩下我们两个时,话少了很多,甚至是相对无言。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我的脚渐渐痊愈也没有多少改观。 恋爱宝典上一般都会说:恋人吵架,无论是谁的不对,到最后都是男方的不对,女方永远是正确的。 可惜我们都是男的,分不出对错,僵局只能一直持续着。 本来嘛,新鲜感过了,就会厌倦。厌倦之前,找个理由分开,也不失为好办法。我承认我对感情一直是过于疏离和消极的,何况还是禁忌的感情,更是不看好结局。分就分了,我懒得浪费自己的脑细胞去挽回什么。挽回了又能如何? 我曾经尝试以故事的形式,向他详详细细地解释那个一直困扰我的梦境。我对他说:“前世你欠我太多,现在被我欺负了也是活该,懂吗?” “哼,什么人!作个梦都这么自私!”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告诉他这个梦,是想让他知道我当初之所以接近他,在乎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着和梦里人物相同的绿眼睛,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的关系,兜了一个大圈,回到原来的冷漠境地。 如果有一天,他忽然不见,我会不会因为身边少了个聒噪的人而寂寞?我不知道,可是为什么每每午夜梦回时他的影子总是潜伏在我的伤口,一点一点发酵,让我不自觉地看看墙壁,不自觉地想知道隔壁房间的人是否在做着好梦…… 谁都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谁都有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的时刻。生命中那段抹不掉的记忆,我不想再提,它却同背上的累累伤痕一样依旧存在,长久不褪,成了心里冷风穿透的空洞,或是让人深陷的泥沼。我真的不希望现在还要再抹上一笔,再挖一个坑。面对泥沼,有人提脚便走,有人花费半生的精力踯躅犹豫。我不想奢求,我也追求着幸福,虽然我定义的幸福似乎比别人简单,为什么就是得不到? 我无心再去在意鞋上泥泞的多寡,只是保持住脸上微笑的弧度就有够艰难了。 27.六月飞雪 高考迫在眉睫。而我的脚终于痊愈,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教学楼里走东串西,甩开双腿跑得不亦乐乎。原来,失去过,才会知道重要,才更容易珍惜呐。 临近毕业,竟惹得一向放荡不拘的男生也有些细腻温情,纷纷买来同学录让同学留言。我也不能免俗。现在的同学录许多都是活页的,可以到处分发,等每个写完后收集起来再装订好。 我看向身边的筱。告白之后,一向话不多的她更是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我默默地递过去一页同学录,筱一声不吭地接了,很快地写了几行字,大大方方地把纸递了回来。 我摊平了读起来--“只是为了通向终点,才寻找路,才从最难最难的路上走过……” 不禁笑了,果然是她的作风。这句话八成是她的座右铭。我听说她最后还是填了清华,送了口气。如果当时拒绝地没有那么彻底,给了她一点渺茫希望而她因此留在上海的话,我八成会心里有疙瘩的。 海是最后一个来交卷的。在后面捅捅我的背,在我转身的时候,他把那张已经被他捏的皱巴巴的纸塞回到我手里。 我对着这一大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皱眉头。“这是什么啊?” “情书。”他大声回道。 满屋子的眼光顿时齐刷刷地聚集过来。一双双渴望非常事件的眼睛……难怪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芝麻大的事只要有点聊资就会注意。我这些日子算是充分见识到了。 “海你别胡闹!” “胡闹的,一直是你吧……”他不甘示弱地回嘴,把那一片纸抽回去,“不要就算了。楚大帅哥情书收到手软,也不在意这一封,对不对?” 我还没答话,他就恶狠狠地动手撕那张纸,没一会,就撕得粉碎。他手向半空中一扬,一撒了事。 筱站了起来:“不要乱丢杂物。” “你敢管我?!”海朝着筱吹胡子瞪眼睛。笑话,这个笨蛋虽然在我眼里只是个笨蛋,但是物理班、学校里,哪个学生不?!不买他三分面子?! “海说的对啊,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有的玩干嘛不完?!”“对啊,对啊……”海的放肆,磊的响应,加上不少人的赞同,很快如星火燎原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一屋子的人开始撕书乱抛。谁让它们乱折磨了我们整整三年? 很奇怪地,海的莫名其妙成了处心积虑。满教室纷纷扬扬的纸片,好一场气势磅礴的六月雪啊。 筱在维护秩序,婕在尖叫助兴,哲在无奈摇头,就连班长也在努力试图把足有两厘米厚的语文书一劈为二……整个物理班沸腾得差点蒸发掉…… 只有海把手插进裤袋里置身事外地看热闹。萧大帅哥今天真是酷到掉渣了! 最后一堂物理课。小汤无可奈何地看看一地狼藉,揉揉了太阳穴,“上课。” “所以说,那个右手法则说明,在电磁感应中,判断是否电动势,就看金属棒是否切割了磁场线,就像这时候农民割稻一样……”小汤的温故无法让我们知新,反而腻味的很。他还自以为生动地引用了现实生活的例子。 “老师……”我举手。最后一堂课了,不狠克小汤一次我怎么能安心毕业呢? “啊,风,什么事?” “我想老师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这时候农民是没有稻可以割的。南部沿海地区这边的农民一般都是5月上中旬左右撒谷种,然后翻土,放水,平地……7月份刚刚开始插秧,哪来的稻啊……” “啊,老师记错了,是麦子。对对对,割的是麦子。”小汤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 我正要开口再次反驳,后面冷冷不屑的声音响起:“11月下麦种,5月底或6月初收割,谁现在才想到收麦子的话,老早饿死了。所以说……” “除非那是老师家里特有的品种。”我们异口同声。 回头,我们相视一笑。他冰绿色的眼睛里隐约迸出了一些温暖的小火星。 哈哈,所谓双剑合并,天下无敌。这个不知柴米贵的大少爷总算是有长进了,不枉我含辛茹苦的教导。实在是……欣慰,欣慰…… 同学之间没有任何告别仪式,上完课各自理着各自的东西,然后回家。我故意磨磨蹭蹭地等其他人都走完了。他也是。彼此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都心照不宣好了。 “喂,那张纸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我坐在自己的课桌上,嚣张地翘起二郎腿问他。说实话,女生送的情书我从来都不缺,高三以来更是严重占用我家书房的空间资源。可男生送的情书我还真是头一回收到,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他假装沉默是金、自诩高深。 撒娇邀宠的本事,我的确疏于也不屑于去学习,因而功力不够高深,但对付眼前这个笨蛋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我跳下来,抓住他的衣服,巧笑嫣然:“大不了这样,今晚做你最喜欢的糟凤爪好不好?” 他线条优美嘴角往两边拉拉,咽咽口水。 “再加上酱牛肉?”我加大筹码。 他马上动摇了。用胃思考的笨蛋果然好骗。 咬咬牙,他把头埋低点,深情款款地念了起来:“ 是否你将要向南远行, 那我便放弃既定的北上。 装满各自的疲惫, 背起沉甸甸的行囊。 我的疲惫是你, 你的疲惫是我。 世事无常中变老, 我无所谓风中徜徉。 直到多年后能像今天约定, 分享彼此共写的诗行。 是否你坚持向左的路, 那我便筑起向右的墙。 你想去那座茫茫城市, 我注定跟从随风歌唱……” “哈哈哈……我……我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口气从鼻子里喷了出来,笑声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 “笑什么?”他有些恼了。 我鼓励性质地拍拍他的肩膀,几乎笑出眼泪:“海,你写的‘跟屁虫文学’还真肉麻得够可以。你的作文有这一半煽情,灭绝一定会幸福地哭出来……哈哈哈……” “去你的,”他甩开我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向后一推将我压倒墙壁上,我的背脊狠狠撞在墙上,吃痛地抬起头,立刻对上他恼怒的双眸,“你小子不识好歹,这可是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哦?那蕊呢?她没收到过?”我的鼻子顿时拧成了一串酸梅,呛的厉害。 修长的手指轻稳妥而又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他的脸凑过来,清晰的线条柔和了很多:“我怎么闻到好浓的醋味,你这只酸狐狸……” 仰起头正要抗议,就在那一霎那,唇瓣已被他掠夺。我呆楞。完了,这个笨蛋已经吻上瘾了。 我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抱得那么紧,手臂几乎要挤碎我的骨头。 细碎的啮咬和舌尖的舔舐依旧无休无止,可他似乎还是不死心,拼命吸吮着已经被他吻得红肿的嘴。 教室的窗户开着,微风袭来,淡青色的窗帘高高飘飞扬起,地上的白纸片漫天飞舞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折转了无数到曼妙的弧线,六月飞雪,映亮了我的眼睛……真是浪漫到无药可救的场景。 呃,总得来说,那诗还算押韵…… 28.七月流火 高考前的7天假期,家里的空调竟然坏掉了。 上身打赤膊的海边吮着糟毛豆边瞄着依旧穿得全副武装的我问:“你为什么老穿着T-shirt ?脱掉凉快多了。那样我们也算赤忱相见啊……” 正在做晚饭的我闻言,冲过去一拳打到他把“啊”字惊天地泣鬼神地唱出4个八拍,“赤你个头,再不把衣服穿上,你别想吃晚饭!你又不是卖肉的。” “管家婆!”他抱着头瞪我。 我火了,一手抓住他的衣领,朝着他的面门狂喊:“什么?你竟敢说我这个帅呆酷毙,纵横宇内,盖世无双,俊美绝伦,貌胜潘安,文过欧阳,诗胜李白,武压吕布,谋过卧龙,义比关公,才超莫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深不可测,绝胜超凡,仙风道骨,宁静致远的大帅哥是管、家、婆?!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风,你的肺活量好大哦。我看看……”未经我许可,他一把抱住我,同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啊,你身上好凉。” “去去去,你这个火炉别贴过来……”我推开他,装神弄鬼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有内功,所以冬暖夏凉,懂不懂?” 他嘟起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冷血动物,不凉才怪。依我看,内功是假的,每次把人打到内伤才是真的。” 我示威的看向那个嘟嘴生气的家伙,当即举起锅子砸他的脑袋,“饿死活该!” 五分钟后--“小风,你渴不渴?要不要煮点绿豆汤?” “我不渴。”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现在煮起来,等一下就渴了,时间正好。” “我一点也不渴。你自己嘴馋就直说。” “我也不渴!” “……” “好了好了,风,我是有一点口渴啦。” “……” “楚亦风,我要渴死拉!” 如果不是高考在即,日子可谓过得悠哉。 然而高考,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高考,还是会像一个不受欢迎却守时的客人,敲响我们的家门。毕竟我们学校人多,分到同一个考场的人还真不少。考语文之前看见筱,我马上一是道情况不妙,她脸色苍白,不知是紧张还是生病。 “怎么了?” “有点发烧。”她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睛。 “你爸妈哪?怎么不带你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他们进不来,而且马上就要考试了。” 虽然天气有点阴,可毕竟是盛夏,何况还发着烧。我叹了口气,“你还真会挑时间生病啊,带毛巾了吗?” 我接过她的毛巾,把我手边带来的那瓶冰汽水包了进去:“给,捂着它,会舒服点,考场里应该有准备‘仁丹’,进去后马上吃。知道吗?” 她默默地接了过去,不置一词。 语文考试,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等到老师收卷走人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虚脱的差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还是有点担心,跑到隔壁她所在的那个教室去看看,顺便打听有没有学生中途晕倒,发现她早走了。我暗笑自己瞎担心,语文也是她的强项啊。松了一口气,忽然脚一软,以为会摔个结实,不想却被人在后面一把扶起,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怀抱里。 “你的烧到现在还没退,还到处乱跑!”海像个忠于职守的儿科护士一样,责怪起来也是没有威慑力的宠溺。 “我知道。这么热的天,粘在一块儿,不觉得难受吗?”他抱住我的姿势实在……反正在大庭广众下很有伤道德风化。 “怎么样,你考的怎么样?有没有因为不舒服发挥失常,‘仁丹’吃了吗?” “你有完没完,才考了一场,就像救护车似的冲上来。”我嘴上在埋怨他,心里去甜丝丝的。 “给你敷着的冰汽水呢?” “喝了。”说实话他会杀了我的,我现在没力气和他打架。 “全喝了?会拉肚子的。烧还是没退,快去医院打点滴。” 我被他拖着去了我最讨厌的医院,挂号,排队,找人,询问,等待……他忙得不亦乐乎。我让医生随便开点感冒药,海却坚持要我打点滴说那样才好的快。这个笨蛋,知不知道打点滴针戳进去的时候很疼的,何况我发烧根本不是这个笨医生所说的热感冒,也不是中暑……出于报复,当我看到来帮我扎针的护士小姐稍有几分姿色时,我就决定调戏她了。 微笑,微笑,微笑……迷死人不赔命的微笑……“姐姐,你好。”故意修饰过的声音,甜美宜人,是我小时候从陌生人手里骗糖果吃的杀手锏。 她被我笑得脸红心跳浑身不自在:“那个……不好意思,刚刚手有点抖,有没有弄痛你啊?” 我笑着摇摇头:“一点也不痛,姐姐的技术最好了。就算痛的话,姐姐吹吹就不痛了。” 原本是过于露骨流氓的一句话,可是我说得真挚恳切,再配上一张斯斯文文的脸,呵呵,效果超好。她面色一腆,亲昵地打我的头。不像某人几乎能打出脑震荡的手劲,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力道控制得恰当好处:“小不正经!” 她出去以后,海怪里怪气地瞄了我一眼:“你很会泡妞嘛。” “你才知道啊。”我自信满满地昂起高傲的头。 海蹙起眉峰,说不出的慨然之极:“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再遇到筱的时候,是第二天考完数学,她一脸急匆匆的。 “我要去医院, 还有一瓶盐水没吊。”她冲我晃晃还留着针眼的手,气色好多了,“下午是物理哦。” 我暗叫上帝保佑,还好没在医院碰到她,否则这个糗就出大了。 海又是一考完就跑过来看我,和我在门口撞了个满怀,他一脸担心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我拼命安慰他没事没事的。当我问及他自我感觉考得怎么样时,他不置可否地说了句还行。 折磨了我们三年的高考终于捱过去了,我闲着没事开始筹划学生会的事。虽说我这个主席当得一直有些名不副实,但临走之前还是要为大家争取一把福利的。 第101次学生会回忆。我建议学生会骨干一起出行,好好地旅一次游,瓜分掉剩余的学生会活动经费。男生欢呼主席万岁。 女生们犹犹豫豫地望望外面的大太阳:“不好吧,大热天的,出去会晒黑的。” 我倒是不计较她们去不去,哪知男生有说如果女生都不去,他们也不去了。我这是何苦来哉啊,自寻烦恼。然而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解决。我开始对女生们进行威逼利诱:“呐,如果我能拉上萧大帅哥一起去,你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 “真的?”“不会吧?”“他人那么冷……”“主席骗人……” 我扫了她们一眼,威而不怒:“是不是不相信主席我的能力?” 女生马上欢呼主席万岁。 我把脑袋摇成波浪鼓:“难道现在你们女生都不喜欢我这种完美又优秀的斯文王子吗?怎么大家的口胃都变了吗?都喜欢那种冷峻的帅哥?” 真是距离产生美。朝夕相对,任你什么样的帅哥都会失去吸引力,反倒是井中月,镜中花比较有魅力。我有点忿忿不平。难怪海那小子喜欢和女生保持距离。 回到家,海对于我的请求惊讶地半晌说不出来:“你请我去?这算是约会?” “随你怎么想,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好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的轻描淡写和肆意调笑,把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走东闯西了一整天,时不时地数一下,看有没有学生失踪。回程的路,我坐在特别租来的大巴上,陷在椅子里,很快就累得七荤八素。不知不觉中,身体向左靠在海的肩上睡着的。 刹车。我忽然一个踉跄。差点又要像下次那样撞在椅子上,幸好右肩被海的左手抓住,我才幸免于难。 “到了吗?”我抽出了被他握着的已经沁出汗的左手。 “嗯,到厕所了。” “不是说回家吗?”我不解。 “风,你笨起来好可爱哦。” 白了他一眼,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那里弄明白。原来是有几个同学内急,所以司机才先在公厕门口守候片刻。 空调车里,靠得再近也不会热。他用一汪绿潭般的眼睛看着我,不经意间,他的嘴唇稍稍动了动,脑袋也跟着凑上前,我慌忙捂住他的嘴。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持不住,我们就万劫不复了。“你敢说我笨?还想不想要你那张嘴了了?!”我假装生气,举起做打人状已示威胁。 前排的婕回过头来笑盈盈地晃着手里的傻瓜相机。“风,我刚刚可全拍到了哦。” 29.永不言爱 “啊,我要累死了!” 精疲力竭的我倒在了房间里的床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这个笨蛋,他真是无可救药了。居然在下车时趁别人没注意,照准我的脸颊就啄了一口,吓得我魂不附体。旁边还有婕在啊。我承认在家里我喜欢他对我忘情地宠溺,但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侧躺下身子。他伸出一只手搂住我,用他的脸摩擦着我的脸。照平时的话,我早就一脚踹过去让他哭爹喊娘逃之夭夭,而今天我实在没精力再冲他发火了。他吃准了我这一点,越发的放肆。 这时电话响了。我没有起身,伸长了一只手够到了床头的话筒。是老爸。“小风,我打你的手机关机了,家里电话也打了好几通,你终于回来了啊……上次的检查结果下来了……你……”这一次,我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我不希望上次的误会再次出现,“再这样下去,眼睛也会受影响……搬回来吧……别老是和自己过不去……大学,就是考上也别念了……你妈那边我会想办法告诉她……她一定会受不了的,瞒了她这么久……小风……”接着是含糊不清的哽咽声。 我沉痛地挂断了电话,左手握紧了正与我五指交缠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大学,就是考上也别念了……我真的没有未来了吗? “风……”毫不知情的海仍在抱着我迷迷糊糊地嘟囔。我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已经不知不觉掉了几颗,锁骨边一阵清冷。而他的唇灼热的感觉,蔓延泛滥得隔着衣服仍能清晰地感觉到。 亲密无间的相偎让我感觉到他正极力在亲吻拥抱中找寻表白的勇气……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风,我……” “我肚子好痛,海,我要上厕所。” “风,你先听我说完,我……” 我头一偏,他的唇落在耳边。心里一苦,我急切地央求他:“别!别把那三个字别说出来……要是说出来,我们都会后悔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先是一怔,随即左手搂住我的肩膀,整个人压在了我身上。 “风,你到底在想什么?虚虚实实,我永远抓不住。风……”他的右手环过我脖颈,在我耳边轻轻吹气:“……你让我难受……”他呼吸出的热气让我僵硬,仿佛所有的神经都麻木的停止了工作。 他弯了弯身体,手慢慢地开始抚摩着我的脸颊,下巴,脖颈……我想要推开他,却对上他眸里悲伤的柔波,伤痛得让人怜惜。 我迟疑了。我知道自己在战栗,被他的手指拂过的皮肤灼烧似的烫,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急剧激烈的心跳声……我一阵眩晕,向后舒展脖颈战栗着闭上了眼睛…… 我的手沿着他脊背流畅的曲线,缓缓游移。耳边传来衣衫摩擦的细碎声响,身上的皮肤完全接触到空气,一片凉意。胸前开始传来啃噬的触觉,躯体热得快要燃烧起来。 激烈的吻伴随而来,他的牙齿笨拙地磕到我的牙,继而舌头嚣张地伸了进来,狂野地掠夺着,一点一点地深入……一阵刺痛,香甜的血腥味刹时汹涌而来,弥散在整个口腔……他竟然又咬我……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但之前的吻唇,一直都是蜻蜓点水般,温情而调皮,哪像这个吻,如此霸道,述说着彼此纠缠的至死方休…… 想要推开他,却浑身无力。感觉身处一个大大的泥沼,愈是挣扎,就陷得愈深…… 荆棘鸟一生只歌唱一次,在生命的最后忘情地歌唱,为了心爱的人,不顾荆棘刺入心脏,当它的心脏被彻底穿透的时候,它的歌声会让天堂为之动摇……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啊…… 清晨的阳光算是温和,但光线穿过帘子投进来的时候,还是刺得我眯起了眼。一抬头,脑袋正巧磕到了他的下巴。 “对不起,风,我昨晚太冲动了……”他白皙的脸染上了红晕,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没想到你的第一次会、会那么、痛……” 看着他真诚的惶恐不安,心,没来由的痛。 我到底在做什么?想成为他的什么人?我和他是否都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一切的后果?我们彼此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什么,也承诺不起,不是吗?如果早就知道会失去,还会不会好好珍惜?我不会像虫子那样贪恋阳光,但我也不是卡夫卡情愿一辈子藏身黑暗。 其实分开的早已是注定的,只是迟早的问题。既然如此,何不早早了断,省得到最后肝肠寸断还是欲罢不能。够了。在自己还有力气控制即将崩溃的情绪时,我要赶快逃离。 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他。“海,我们到此为止了,好么?” “你说什么?!”腮边红潮未褪,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想,结束了,就是这样……”声音低低地有点沙哑,可他应该听得很清楚。我心里一阵抽痛。 “风,不要开玩笑!” “海,我是认真的,”抿起嘴角,我知道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只有这句话,只有现在,我才是认真的。” “楚亦风,你别逼我揍你!”他突然坐起来双手卡住我的脖子,逼视着我。裸露的上身和紧致的胸膛都颤抖着仿佛一触即发。 “能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吧!”牙床磨的隐隐生疼,我用了最冰冷的口吻,“你跟本不是我的对手!”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纯粹是虚张声势而已。四肢百骸的疼痛早已抹煞了我的杀伤力。昨晚的激烈运动让我弯一下腰都困难,咬到下唇流血硬撑过去的痛感更是让我深味以后绝对不要随随便便拿处子这种东西开玩笑!当然,没有以后了。想想当初送给他一堆关于同性恋的资料,没料到有一天他竟会真的付诸行动,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退一万步来说,我也根本下不了手。低下头,胸口泛起的灼热让我无法抬头正视前方。 “海,算了吧。”我轻声道。 “楚亦风!你这个冷血动物!”这一刻他双目尽赤,像极了嗜血的豹子。 高高扬起的巴掌来势凶猛,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却轻得像羽毛拂过般的抚摸。然后他的眼睛起雾了,他丢开我下了床,没有勇气再看我一眼,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我的房间…… 头剧烈地痛起来,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里。赤裸着身体缩进薄毯里。盛夏时节,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冷得哆嗦?当初老爸曾经对我念高三颇有微辞,就是因为学业这类脑力伤神的事,于我的身体比长跑还要残忍。而我自己,也明确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天天的退化。 再这样下去,眼睛也会受影响,压迫视神经吗?……大学,就是考上也别念了…… 原来,一切都严重到无法挽回了呐。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吃光了所有的储备干粮,昏天黑地地睡了不知多少个小时,总算能下床走路。我拒绝了老爸的建议,执意留在老屋,没有了海的老屋。成绩出来的那个午夜,我打声讯电话询问了海的高考成绩。 我早该猜到这个笨蛋喜欢在我面前逞强。他的语文成绩低得让人难以置信,把原先挺高的分数硬是拉下了一大截。以这个成绩,上普通的一类本科都困难。我毫不思索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海,我陪你去查分。” “不用了!”他的语气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凉,“我作文根本没写。”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我一阵气结:“萧海!这么严重的事你也任性?!” “我没有任性,我只是……只是脑子里……” 电话那头突兀的沉默让我忍不住在炎热的天气打了个冷战。我忽然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语文是第一天考的,我生病发烧,也是第一天。 “海,你……不是吧?” “我没事的,与你无关。” 我使劲咬住手指,咽下了未出声的哽咽:“海,我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 话筒里传来长长的“嘟”声。眼眶已经湿了,强忍住心里的难过,我使劲牵扯嘴角,还好旁边没有人,有史以来最难看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在一片粼粼的泪光里。脸上凉凉的一片,原来眼泪像洪水,一旦决堤,就一发不可收拾,流得更凶了。 我竟然,为他哭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眼泪?我记不清了。大概就从那个让人心寒的暑假我发誓自生自灭的那一天开始;还是更早,老爸捏着我的病例卡对我说从此我可以尽情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或者更早,这世上最疼我的外婆去世的那一天之后,我就遗忘了眼泪咸涩的滋味…… 胸口的痛,在那一瞬间猛然加剧;而呼吸和心跳也仿佛被牢牢地抑制住,无法轻易释放。 静静地走下床,我倚在窗边任凭夜风吹干我的眼泪。一直以为自己的漠然是缘于天性,不懂得不相信爱情亦是天生如此。现在却无法遏制的想念他,想念他的笑,想念他的味道,想念和他拥抱时温暖的感觉,一切一切,都证明着幸福过的事实……只是,如果一度的幸福最终换来的却是生死相隔的结局,那又何苦承受这份随之而来的永恒的痛苦?--所以我宁愿选择,从未拥有过…… 毕业典礼,我迟到了。走进礼堂的时候,听见了海的歌声。我一愣,原以为他不会出现的。 礼堂里人头攒动。台下前排的婕挥手招呼我,指指她旁边的空位。我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年的夏天, 我们都是十七, 想飞的日子, 总是有风有雨, 为何会流泪, 谁也说不清, 也许只是太年轻……” 这一曲,从冬天弹到夏季。海在台上抱着吉他轻轻吟唱,寂寞而永远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我们彼此好生疏,虽然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 一旁的婕用手肘撞我,瞄瞄后面的成堆的人。“许多高一高二的学妹听说主席要致词,都是大热天冲着你最后一次播音来的。” 我置若罔闻,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 “你知道吗?哲以高分被北大录取了。”谈到哲,婕总是双眼发亮。我怀疑她对哲是真的喜欢,还是虐待倾向。不过,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自力更生远赴北京,逃离这个魔女的魔爪。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啊。你不伤心?” 她一点失望的表情的都没有,翘起拇指指指自己:“本大小姐要去北邮,准备和他买同一天的火车票,反正北京又不大,他休想跑得掉。”果然还是她棋高一着。哲,我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还有筱,顺利进了清华了……” “哦。”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经意地向她靠了靠。 “喂,风,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怕待会儿可能会被人抽。她们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她一边说,一边把我推远点。 你也怕这个啊。我莞尔一笑,伸出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婕,三年有你做同学真好,谢谢……” “风,你别这样感性啊,我会哭的。”已经哭了,眼泪泛滥成灾了。她竟拿我胸前的衣襟擦眼泪,皱巴巴地揉做一团,我庆幸今天没有穿白色的。 海就在这个时候下了台,掌声中,他一个人静静往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等到我拂拂衣衫,上台拿起话筒时,海已经提起吉它走到了大礼堂门口。 “是否你将要向南远行,那我便放弃既定的北上。是否你坚持向左的路,那我便筑起向右的墙……” 海停下了脚步。 “是否有人这样承诺过一生一世,最后却还是走开了? 许多人走进我的生命里,又走开了。有些人为我做了很多,我却心安理得、后知后觉;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为我做,我却一直觉得亏欠他太多。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心意,但仍会觉得温暖。有时候,有个人像阳光一样照到了你,但只是那么一小会,阳光是会转移的,谁也不会为了你停留。 谁也不会……在欢乐后的沉默中,我们能做的只是珍藏那一份记忆,哪怕他已成了风干的标本。这样就够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必须离开。外面的世界太大,而我们的心太小,所以必须倒出来一点,才能继续装载我们想要的。成熟和幼稚的区别在于--是否充斥了太多脆弱而无用的骄傲,硬生生的隔开了快意的大悲大喜、大哭大闹。放心,撕扯的时候,是上了麻药的,不会痛。不过看到了,有些触目惊心。于是,忘不了了。相识是一瞬,相知是一笑,相忘却会是一生…… 今天,当我们坐在这里,不妨用心聆听。听到了吗?教室里相伴多年的桌椅在说着‘别走’;讲台前没有擦干净的黑板在说着‘别走’;操场边忘了捡起的足球在说着‘别走’;书包里被磨娑百遍的教科书在说着‘别走’;风雨中沉静的教学楼在说着‘别走’;身边默默无语的同伴更是在心里说着‘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为什么偏偏我成了最无情的人,必须扮演冷酷的离弃者?!” 场下一片唏嘘,女生已经开始擦眼泪了。海却是满脸悲愤之色。 “……曾经拥有一片美丽的草地,曾经拥有几丝蓬勃的绿意,往往会渴望再度拥有,于是苦苦地,固执地,寻觅……追寻中,才会发现--失去了,便永远失去。譬如时间,譬如有些回忆。谁说世界会原谅一个孩子的错?!” 言至此,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看场下一双双含泪殷切的目光,我继续: “……该起飞了。往日的温馨只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却遮不住向往天空的眼睛。每个人的心,都装着大千世界,没必要为谁而停留。所以,今天,我们在这里抛弃过往,我们在这里微笑面对。我们起飞,我们不再回头!” 我振臂一呼,掌声如雷,和着此起彼伏的呜咽声。抬眼处,早已不见了海的身影。 典礼之后,是我校传统的校草见面节目。说白了,就是乖乖地呆在原地过一回校园偶像的瘾。 海的失踪,让我的工作量加重了一倍。我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停地和各种各样的女生握手说话……不知不觉中,我的手被某人尖尖的指甲抓破了一道,隐隐渗出血迹。但一点也不痛。右肩上的那一排牙印,曾经让我痛入骨髓,深深刻进我心底,从此我中了他的毒,从此我百毒不侵、百痛不觉了。 当一切完结,学校里也没剩什么人了,我独自走回车站。把头埋进手臂里,站在曾经无数次一起等车的地方,我有些恍惚起来。我等的是公车,还是那个涉世极浅、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笨蛋?公车来了,我走了上去,呆呆地丢了一枚硬币,拉着车里的栏杆一言不发。 “喂喂喂……快看啊,有个人追在后面诶……” “不会吧……他只是在跑步锻炼吧……好帅啊……” 我回过神,向后一看,那个笨蛋,竟然正跟在公车后面狂奔! 他以为他是道明寺啊,玩情圣的把戏追汽车?! “停车!快停车!”我大声朝着司机喊,惊动了一车的人。 “你说停就挺啊,这又不是出租车!”司机毫不买帐。 我赶掉一个坐在窗边的人,打开车窗,一只脚跨上窗沿,威胁道:“停车!你不停车我就从窗口跳下去!听到没有?!” 公车扭扭捏捏打了个S形,终于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靠路边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我就冲了下来。我刚一着地,公车屁股后冒出一股黑烟,以媲美F1的速度向前直冲,丢下了我。 跟在后面的海停下来,手按在胸部呼呼地直喘粗气。看到我下了车,立马扑过来抓住我的衣领狂吼:“楚亦风,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甩了我?!你说话啊!” “海,你冷静一点!”我拉拉他,试图平复他激动的心情。 “我不管!你这个混蛋!如果只是觉得好玩,为什么帮我那么多次?!为什么到最后又不要我?!混蛋!你这个混蛋!”海骂红了眼,连皮带肉揭开内心深处的伤疤,肆意咆哮着。 可是,我们似乎忘了自己还是在大街上……很多人停下脚步…… 惊奇的,轻蔑的,不屑的,同情的……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过来……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你这个笨蛋!”我慌了,吼得嗓子都痛了。 “你这个混蛋!”他不甘示弱。 “你这个笨蛋!” “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笨蛋!” “你这个混蛋!” …… 执拗的孩子们在路边大吵大嚷,却掩盖不了悲伤的心底在悲伤地流泪,而命运女神闲坐在天的那一端微笑。世界是一座没有退路的迷宫,给予一个人选择的时候,更多的是剥夺了他别的权利。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没有什么含泪而视,凝眸良久,到最后只剩两个疯子在人群中喊破喉咙。没错,这不是言情剧,可以简简单单地以一个拥抱释怀,可以用一个缠绵的吻和旁人的祝福作为happy ending,然后打出字幕: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结局是灰色的,代价是昂贵的。你是笨蛋你或许可以不管。可我是化学天才,我知道物质守恒的原理并不适用于感情,不是双方都付出了都会有收获的。我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抱歉,我不会爱上你。楚亦风此生永不言爱。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点一点变暗。独自坐在街心花园里吐到干呕,额头的温度也烧的烫人。真是的,仅仅为了逃离海,逃离那些异样的眼光,我有必要狂跑到虚脱吗?或者说,即使如此,也逃不开…… 海送的手机从刚才起就狂响个不停,吵得我心烦极了,看也没看是谁,把手机摔了出去。 有个人影向我靠了过了,走到那一堆手机零件那儿时,他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捡起握在手心放进口袋里。夜太昏暗,我看不见他的笑容,却听到他温柔的话语。“哪儿都找不到你,电话也不接,我就猜你在这儿--我当初捡到你的地方。” 他走上前,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的碰触,眼睛水亮,“小风,你怎么了?” “不要管我!”我粗暴地推开他。 “小风……” “别烦我!” 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布满了沉痛的表情:“小风,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解开心结?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人?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啊。那年的暑假只是一个例外,为什么你就不能把那个暑假忘掉?!” 我反手一甩,和他保持距离:“住嘴,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是不知道。谁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江皓然,你不要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你他妈的还欠点火候!”我抓住皓的衣服,用尽全力扯着,撕声力竭地吼着。 “看吧,我早说过了--他很危险,不是说他很厉害,而是他太认真,认真地让人害怕。他不是个习惯玩笑和游戏的人,他一直相信你对他的感觉……他吃定你了,是不是?” “就凭他?你少瞧不起人!” “那你自己说,从我们认识以来,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会这么失态?!”他的音量也不由地放大了。 “江皓然,你滚,你别来烦我!” “我偏管定了!”他一把拉起我,想拖我走。我刚一站起来就摔了下去,腿软得一点支撑力都没有。他拽着我的手臂,让我要死不活地吊在半空。 “放开我!”我使尽全力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重重一巴掌打他在脸上,震的手隐隐作痛。 “啪!”一个巴掌立马扇了回来,疼得我双眼发黑。 “江皓然,你这个混蛋乘人之危,知道我没力气了还打我,阴险狡诈的无耻小人,卑鄙,不要脸……”已经吼哑了,我抡起拳头,对着他一阵乱打,但他却毫无反应,反而我不小心一拳砸到他的哪根骨头上,自己的手痛个半死。 “小风,你知不知道你样子有多狼狈?!我看了都寒心!” 我还要挣扎,不妨后颈上挨了他一记重重的手刀,马上晕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已深了,夜色愈加凄凉。皓背着我,在路边慢吞吞地走。他的背,宽宽的暖暖的,一如记忆中的感觉。我颓废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更别说打人了。 “皓……为什么?” “少废话,又不是第一次。” “是啊……”我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每次倒霉之后还得对着你的晦气脸,祸不单行啊。” “不过,你比五年前重了好多,我都快背不动你了。” 若有所思地趴在他的背上,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还好这次没有弄脏你的衣服。” “嗯,天知道血渍有多难洗掉的。一大片,我最喜欢的T-shirt就这么废掉了……”他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叹息。 “皓,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了……” “对不起,五年前的事,我以前都没问过,以后也不会再问了,”他的后颈摩擦着我的下巴,我意识到他稍稍扭了一下头,饶是我的夜盲症,这么近的距离,我仍能看到他清澈的眸子里漾出的疼惜,“小风还是以小风喜欢的方式慢慢长大好了……” 为什么?一切就像是五年前--狼狈的我,温柔的皓,凄冷的夜……五年,我仿佛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结果却似乎回到了终点。心情突发的不是滋味,“皓,放我下来!” 他迟疑地扭头看我。 “我自己会走。” “没事了?” “没事了。” 走在树影婆娑的街道上。我在前,他在后。我不想回头看他关切的神情,自顾自大步往前走。猛然想起相似的情形下,有个笨蛋曾经问我皓算不算我的朋友。到底算不算?天知道。 “皓……” “嗯?” “如果有一天,我和海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这么酸的问题,真不像是你诶。嗯,海不太擅长游泳,我会先救他,你就自力更生吧。” “哼,海不太擅长游泳?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会游泳?”我的质问让他整个人一僵,我冷笑,“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猜不到?你喜欢海,是不是?” 他晃晃脑袋,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淡淡地说着:“也好啊,海喜欢你多一点,我喜欢海多一点,你喜欢我多一点--我们三个扯平了。” “少不要脸,谁说我喜欢你?” “你真的不喜欢我?” “没错,”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楚亦风此生永不言爱,只要自由!” 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清冷却又饱含着决然的意味。 独坐老屋,房子里没少什么东西,却总觉得空荡荡的。阿鲁趴在我脚边,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摸摸它的头,敷衍地笑笑。已经没有人会再中它的苦肉计了。 左手边是那次出游时婕偷拍的我和海的照片,是我用一个深情的拥抱和一份考虑周详的《追“哲”行动大全》换来的。 照片上,我的头靠在海的肩上,睡得一脸安详宁静。海倾斜着右肩让我的脑袋搁着舒服点。这个姿势应该已经保持很久了,海的表情有些隐忍的痛苦,想必是肩膀酸疼得厉害,却没有叫醒我,而是用左手吃力地握住右手腕作为支撑…… 可是照片上的温馨永远只是短暂的虚幻,我不屑也不敢相信。我的心情,那个笨蛋怎么可能明白? 我抱起吉它撩拨那六根细弦: “那年的夏天, 我们都是十七, 想飞的日子, 总是有风有雨, 为何会流泪, 谁也说不清, 也许只是太年轻……” 许是因为只有乐曲,没有歌声。旋律中,只见忧伤,不见怀念。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勇气》。 30.仅此而已 以皓为第一人称的终结章,尝试揭开一些谜题,描绘一些背景。 ☆------------☆------------☆ 看过这样几句话: 『有一种感情很奇怪。有一个知己,相交甚深,但只是偶尔在电话里纠缠,说些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云淡风清;有一个朋友,彼此相互理解与信赖,有点惺惺相惜,或许心生赞叹,却无从表达 ……』 一直满足于这样的临界的感动,似是而非,欲说还休。 知道有很多东西,是我无法用世俗的方式承担的。春去冬来,落花成冢,到最后也不过聚散随缘,风雨由天。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于是很少尝试感动。那种心被温暖得发烫的感觉,或是泪水和雨水搅和的快感,稀有得像沙漠里的雨水,遥远得近乎不真实。 小风曾说我是个太过理性的人。待人接物表面上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小心翼翼,不愿过分热衷,生怕陷足其中,无法自拔,久而久之,就显得不以物喜,不以几悲了,像温开水一样。我好像能和每个人相处的很好,所以小风又说我是氢氧化铝,两性的,遇酸遇碱都能反应。 小风是我的学弟,初中时的,也是高中时的。 第一次遇到他,却不是在学校里。 那是刚刚开始放暑假的一个晚上,我和同学两个人互相壮胆夜游,就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他的背影。同学好奇这个看起来比我们还年轻的小弟弟竟然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独自闲逛,就将手搭在他肩上。哪知被他一个干净地过肩摔,只听“啊”一声惨叫,同学的手臂就被他向后折断了。天知道他纤细外表下藏着多大的力气。 害怕归害怕,公道还是要讨回来的。我一拳挥了过去,他只是稍稍一转身,脚都没移动半分就避开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拳头,颧骨边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他竟敢打我的脸!!!我大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和他拼命。他摆出架势迎敌,可当我的鼻子马上就要被他打暴的时候,他突然停了手,我却刹不住车,继续前倾,他这一次因为有些迟疑而避开地不够迅速,我抓住了他的衣服,只听“呲啦”一声,他单薄的衣服就被我撕坏了。 夜风中,他稍稍嫌长的头发飞乱,露出衣服下白皙的背脊,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没有丝毫的瑕疵。他稍稍躬身:“抱歉,我晚上看不大清楚的。我以为你们和刚才那才的人是一伙的。”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我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你们的功夫实在是太烂了。” 这个人,长得有多漂亮,骨子里就有多欠扁! 第二次见面,是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的模样和第一次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上一次,我见到了降落凡间的天使,那么这一次我遇上的就是爬出地狱的恶鬼。 他浑身湿透地蜷缩在街心花园里,裂开的衣衫,露出的可怕的伤口泡的发皱发白,不断地有血渗出来。他脸色惨白,虽然是夏末却在打冷战,低烧让他有些意识不清,喃喃着什么“哼,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们就对着那块焦炭笑吧……”…… 幸而他还记得回家的路。虽然和他有仇,我还是不能见死不救,我把他背回了家。他发烧了一夜,我帮他褪去湿漉漉的衣服时,看到了他背后的累累的新鲜的鞭伤。我不由伸手摸过去,原本平整白皙的肌肤,变得凸凹不平斑斑驳驳。眼前携着丑恶的伤疤的,到底是受伤的野兽,还是折翼的天使?不可否认,这个谜一样的少年深深吸引了我。 天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清醒时他等着我的眼神像是嗜血的狼。我讪讪退出他的房间。走到他家的客厅,拎起话筒想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却在话筒里听到他的声音。他竟在打电话-- “老爸……” “啊,是小风啊……” “那个……假期里,你和老妈打过电话给我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 “小风?” “哦,有几个电话我还没接就断了,我以为是你们……” “原来这样啊,对了,小风,下次回来时记得做你最拿手的……” “哐啷……”他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我慌忙把话筒轻轻放下,跑进他的房间。他床头的电话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话筒已经碎的四分五裂。 “滚!”他怒不可遏地红着眼瞪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真的动起手,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逞强呆在那里,只不过是以卵击石。 表哥一向是长辈眼中的败类,因为他混黑帮。但他和我的关系倒是很铁,我那点拳脚就是他教的。那一个暑假,他销声匿迹了两个月直到天气渐渐转凉,他才出来抛头露面。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老大交代了,前阵子有个大帮派的几个头头驻留在这里谈生意,让他们那会儿收敛点。我对于情报一向很有兴趣,情不自禁地追问下去。“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闻?” “别提了,有一个变态的头头在我们这里打野食,晚上从路上抓了个男孩回去过夜,不知怎么当晚房间失火,最奇怪的是里面的两个人都是死了以后,再被火烧着的……” 我好像在听天方夜谭:“那那个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原本就是拐来的,怎么可能知道名字。不过,道上也有一些流言--说是一个多月以前,有人看到这个男孩在附近出没过,还打伤了那个帮派的人,结果被另一个头头抓回去了一直没放人。有人怀疑是有心人看上了那个男孩的身手,故意找他回去严酷训练了一段日子,然后放出来为自己除掉眼中钉。到时候因为是外人动的手,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否则怎么这么巧,竟碰到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孩子能把那个的肌肉发达的变态头头给撂倒……为此好像他们帮里还起了内讧,所以提前走了……” 难道……是他? 不对啊,表哥说那个男孩子已经死了,在现场还发现了他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可是……“我以为你们和刚才那才的人是一伙的”……已经愈合的鞭伤……没有下雨的晚上他却浑身湿透……火灾……“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们就对着那块焦炭出气吧……”……一切似乎能解释通了……难怪他会气得摔电话,被绑架囚禁了将近一个月,父母却不闻不问,竟然连儿子失踪都不知道…… 开学的第一天,我迟到了。心里暗叫完了时,耳后传来徐徐的脚步声。寂静的校门口缓缓走来一位笑靥如花的少年。 几个黑影向他压了过去。我认识他们,和我同一届的几个不良少年。他们又想欺负低年级,顺便赚点零用钱了。我正犹豫要不要出言喝止,少年修长的身体如行云流水般穿梭来往,围攻的几个人纷纷倒下。不理会身后的嗷嗷惨叫,少年若无其事地拍拍手继续往前走。 绝无仅有的身手,似曾相识的容貌,前所未有的微笑。我不暇思索地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江皓然,你可以叫我皓。” “你好,我是楚亦风,你可以叫我风。”一双冷漠而毫无温度的眼睛,就算是在微笑,眼睛也是冷的…… 厌倦,深深的镌刻在他的心底眼中。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有着最冰冷而又最理性的把握,却又觉得厌倦。微笑中,尽是嘲笑的影子…… 我知道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所以没有对他说出我对整个事件的猜测,更没有向他求证我的推论是否准确。 有时,他的杀伤力比我想象中的小多了,对金钱和美食的执着会让他偶尔看起来傻得可爱。整天和他腻在一起,无意识地调侃聊天,年少嘛,总是青涩而颓废的。然而,我和他混的再熟,再热的天气,他也不会光着上身,至少会套着件T-shirt。那些丑恶的伤疤,消不掉的痕迹,记录了他那个暑假的噩梦。 他有一把好嗓子和满腹的文采,在学校的广播台做音乐DJ,他总能把稿子写得娓娓煽情,却一边读一边掉鸡皮疙瘩。他是个否认感情的人。可是我不明白,没有感情的人又怎么总能写得出那些辛酸动情的句子? 后来,我上了高中。我没有再去找过小风,他也没有来找我。我们就这样云淡分清地断了联系。 高一开学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海。看着他的眼睛,我立即联想到了小风,同样是冰冷得与年纪不符的眼睛……不同的是,海的眼里是冷傲,而小风眼里的是厌倦。 海,绝对是个吸引人视线的存在。他几乎拥有了一切,相貌、美女、金钱……他的微笑即使冰冷,仍然高傲,耀眼,美丽。 他嚣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恣意,优雅,炫目。总是美得让人沉醉,让人心动不已的……我竟然有点羡慕蕊--他的女友,可以在气息相融的距离,看着他那双绝美奇幻的绿色眼睛。 好景不长,他病了,因此而休学。我接替了他班长的位子。接着是蕊,这个漂亮出色的女孩主动对我微笑,不动心是说不过去的。 莫名其妙地,我像是一个篡位者,夺取了海所有的光环。从他返校的那一天,他愤恨的眼神告诉我:他和我誓不两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守护他的东西啊。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小风曾说过我善于隐藏自己,一味静静听着别人的意见,然后微笑、点头,却很少说出自己的看法。一边聪明的看别人的脸色,一边又坚守着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一件事付出太多。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因为那样才不会因为失去而心痛啊。我在这座长长的独木桥上走了多年,竟仍健步如飞,有时自己都感到吃惊。我对海的好感,没有影响我的原则,我很快成了学校里八面玲珑的风云人物。 而那一年里,我几乎遗忘了小风。 球场上的惊泓一瞥。那清绝的身影除了小风还会有谁?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神秘的小子了。 越野赛上,别人都跑得灰头土脸直喘粗气的时候,清清爽爽的美少年扬扬他那姣好的眉:“输给比自己小的人,当然会铭记于心……” 那张脸仍旧漂亮、干净、温柔、甜美;而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傲慢、冰冷、漠然。 5公里的路程,累得我体力透支。天知道那小子怎么跑得那么快。应付完一帮两眼冒心型的女生,好容易才找到坐在某个角落里休息的他。他依旧像以前一样容易被甜食收买。 不希望他的锐利锋芒崭露人前,更不希望别人抢去了这块神秘未经雕琢的璞玉,于是我温柔而有风度地拍拍他的脑袋。“高中三年就交给我吧,我保护你不受任何人欺负!” 聪明而又懒惰的个性注定了他不会热衷招摇于人前,以后的两年,小风在我的羽翼之下一直生活地很好。 然后,海注意到了小风。我不知道海怎么招惹了小风,小风竟会对他这么感兴趣。当他们在篮球场遥遥相望的时候,他们的眼里都没有我。 一遍一遍地警告小风,说海很危险,是想让小风远离海,却忘了,小风对愈危险的东西愈有兴趣…… 小风实在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给你惊奇,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人。没过多久,我和海虽然有时免不了绊几次嘴,好歹算是化敌为友。只是三个人在一起嬉笑打骂时,海看向小风的眼光,往往是意外的温柔。海出了事,小风拼了命地帮他脱罪,甚至不惜替他顶罪……忽然觉得我被挤出了他们的世界,就像拥挤的公车,一旦被挤出了门,就再也溶不进去了…… 小风出了车祸,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在医院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抑止睡意等他醒来时,听到值班室里护士们交谈的零星片断--“是么?车祸脚骨折的那个?可惜啊,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脑瘤……拖了很多年了……以为控制住了,哪知到现在又……” 抽搐的揪心,觉得一直小心经营守护的东西正在悄悄裂开…… 小风醒过来的时候,我恨不能抱住他大哭一场,可是他依然一脸的玩世不恭,我只好配合他演戏,演给那个笨蛋看。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禁忌的种子在一点一点萌芽。我没有抗议的权利,我只能保持沉默。 当小风脖子上蔷薇色的吻痕再也无法遮掩时,我决定消失。 为什么聪明如小风,也不明白--些许的心跳加速,往往是经不起时间一再冲洗的。抑或他明白,他只是在享受这个游戏,试图抓住生命中最后一点绯色的幻想? 小风非常人的智慧、冷静和勇气,有时候会不会也是一种悲哀? 突然发现自己总在说他们,说海,说小风,却独独不说自己,不考虑自己的感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愿谈及自己的感受?或许若干年后,就是丢了未婚妻,得了重病,遇到别人问起,仍是死撑着答:“I am OK.” 除了小风,我还会有勇气为自己的一时之难去求人吗?赤手空拳,无以回报的? 在我这样质问自己的时候,忽然发现:海对于我,只是憧憬;而小风对于我,是知己,是莫逆之交,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可惜,因为害怕受伤,我把自己埋得太深太深,我离开他太远太远了,终于被寂寞呛得口吐白沫…… 总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不留余地的全部将整个世界都放进去,若塌了,怎么收拾残局? 于是,在一次次感动的同时,拒绝着感情的泛滥。 谨慎地,收发自如地。 然而,寂寞的时候,有个手可以紧握,应该是温暖的事情吧。 想起一个故事:在一个很冷的冬天,一群刺猬依偎在一起取暖,没多久就因为难忍的疼痛而分开,但不久因为寒冷而靠拢,来来回回,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距离,不会刺痛彼此,也不会冻着…… 我就是其中一只刺猬吧,在恰好距离的临界点上生存。 感动着,满足着,也无奈着…… 他们毕业典礼那天,海打电话让我去看看小风。他的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到,还抖抖嗦嗦的。他说他们刚刚大吵了一架,他很担心小风。 孤傲如海一旦爱上了人,竟也是甘心细心守护的。忽然觉得很为海心疼。他应该是我们三人中最简单的一个。简单地喜欢上小风,简单地去吸引小风的注意,简单地照顾小风,简单地想要保护小风。虽然他做的未必尽善尽美,但却是卯足了劲的用心。即使分手,恐怕最最放不下的也是他。 在五年前捡到小风的地方,我又见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是这次,他连五年前的冷静也失却了。第一次,见到小风歇斯底里的样子。他之前在我面前一直伪装得很好。原来海在他心目中已占据了如此沉甸的份量。心,莫名的痛。就像看到一向保护地好好的心爱的弟弟受到了伤害,想帮他出头又不知该如何出头。 无法去责备海,更舍不得责备小风,于是只能心疼他们…… “喂~~~~小风!快来吃冰激淋吧!我专程帮你买的……” “好啊好啊,我要大号的。” 小风的面具一向完美无瑕。没多久就恢复了微笑,哪怕正躺在床上和医生争论要不要接受化疗。以前我一直觉得小风的笑容是冰的,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冰凝冻结在其中的,其实是忧伤。 我打开病房的门正要离开,却撞上了一双朦胧在水雾中的绿眸。 蓦地回头,小风的笑靥被生生地砍断,精致的伪装在一点一点凋落。我挽起一个苦涩而又由衷的笑容,转身为他们掩上门。 小风毫无戒备地在海的怀中沉沉睡去,红色印记遍布在脖颈附近。海伸出手温柔拭落小风纤长的睫毛上凝聚的露珠,一直以来绚烂夺目的光彩幻化成另一种细腻的娇柔。 朦胧的灯光中,仿佛幸福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冰冷虚掩的门的另一侧,温暖金色的发丝下,冰冷的眼眸中,冰冷的泪。 滚落。 我们是一群容易受伤的孩子,总是一不小心撞上人生的悲喜,跌跌撞撞,亦步亦趋,摔倒受伤,幸而我们都还是孩子,我们复原得很快。 至于我,我欣赏像小风那样漂亮聪明的男性,也许是种变相的自恋,然而,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仅此而已。 【完】 高中部分已完结,大学部分《小鬼难缠》正在耕耘中。从寒星到小风好像都不是太幸福……严正声明,我不是“后妈”啊,所以决定在《小鬼》里给他们一个美好结局。
你这个笨蛋————原毁
作者:原毁 录入: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