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却觉悟地领会到,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永远无法恨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终于知道自己在12岁那年的领悟可以用什么下注解,那是爱恋!
是的,他爱上了容诀,所以想留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无论容诀做了什么!
当第八次以送文件为借口进入总裁室时,聂迟在心中暗自庆幸,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
这一整天,他的情绪都很不稳定,心中有深深地不安,所以他频频进入总裁室,他要亲眼确定容诀没事,还安好地在自己身边,他不能失去容诀,这个让他爱到失了心的男人。
站在公司门口等着司机将车开过来时,刺耳的刹车声让聂迟不安的感觉突然加剧,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立刻挡在了容诀面前。
但容诀的反应更快,在他挡过来的瞬间将他推开,耳边一声枪响,聂迟回过身只来得及接住容诀慢慢倒下的身体,手中是温热的湿润感,鼻翼间充满了血腥味,那种将要失去的恐惧强烈撞击着聂迟的心……
“不——”嘶喊着抱紧容诀瘫软的身体,眼前突然一片鲜红,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嘴里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聂迟张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容诀!”聂迟满头大汗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转头看见齐扬坐在旁边,一下子坐起来抓住齐扬的肩,激动地问:“容诀呢?容诀呢?”
齐扬抓下他的手,“你冷静一点,我带你去看他。”
那个躺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的人是容诀吗?聂迟站在床边,突然不敢伸手去确认。
“只是肩膀中枪,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失血过多,所以暂时还不会醒来。”齐扬看着聂迟从进门后就再也没移开过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聂迟慢慢地伸手抚上容诀的脸,接触到温暖的体温后眼泪立刻奔涌而出。
他没有失去他,真的没有失去他!
聂迟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跌跪在床边,抓着容诀的手,碎碎地吻。
容诀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肩膀很痛,呻吟不自觉就溢出了口,感觉床边的人呼吸一瞬间急促,手一下子被捏得生疼。
容诀醒了!容诀醒了!聂迟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口,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脸埋进他的颈间,微微颤抖,强烈的爱恋似乎要汹涌而出……
容诀没有动,这是他第三次看见聂迟外露的情感,第一次是因为聂毅,第二次是因为那个小女孩,这一次则是因为他吗?
为什么在聂迟挡过来的时候会头脑一片空白呢?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推开了他?为什么现在感受到他流露的情感心会如此雀跃呢?不!不会的!这是游戏!只是游戏而已!救他是一种手段,再不会有其他的了……
“我爱你。”耳边聂迟压抑却又坚定的声音打断容诀的思绪,让他眼中的精光乍现,是的,这是游戏,而现在,游戏结束了!
之后的日子容诀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连一向心细的聂迟都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能凭容诀的一些很小的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动作来判断他的需求。
受到心情的影响,伤也好得很慢。一个月后出院的时候,医生还特别嘱咐要定期回来复诊,要注意天天换药。
聂迟将文件送进总裁室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房里还有别人,所以他也没看到那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呆楞的表情。
杰伊斯的视线一直纠结在聂迟身上直到他离开,终于转回头情绪激动地问着容诀:“他是谁?”
“我的助理。”
“我要他!这是唯一的条件。” 杰伊斯的表情已有些扭曲,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杰伊斯•格蓝,美国最大的军火商,十七岁时已活跃于血腥的黑色舞台,曾有三年的时间完全销声匿迹,五年前复出,却变得更加嗜血残暴。
这次过来就是谈合作事宜,杰伊斯想进军中国市场,容诀想跃上国际舞台,彼此都觉得对方是最适合的搭档,两人一拍即合。
最后关头,杰伊斯居然会为了聂迟放弃所有的利润?!
容诀转动着手中的笔,残忍地笑了:“聂迟吗?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用处。”
晚上聂迟来换药,容诀感受着他轻缓的呼吸,心念一动,将他压在床铺上狠狠地吻,这个人明天就不在了……一丝焦躁浮了上来,让他的吻逐渐狂暴起来,容诀只觉得想要,想要更多,不想放手……不想放手?!这个想法一下子激醒了容诀的神智,害怕般地推开聂迟,这个人今后都不在不是好事吗?再不会有人扰乱他的思绪,再不会有人让不知如何是好,也再不会有人让他失控至此了……
“出去!”容诀冷冷的声音传来,击碎了聂迟眼前的一片朦胧,肩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低着头快步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杰伊斯位于城郊的别墅里,容诀优雅地喝着咖啡,看着杰伊斯从一进门就没离开过聂迟的视线,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笑得勾魂摄魄:“他是你的了。”
直到杰伊斯拉住他的手臂往楼上走,聂迟才相信容诀是真的说了那句话,觉悟地回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他早知道了不是吗,这是容诀的游戏,一场征服与被征服的残酷游戏,他曾经有机会逃走,却放弃了,心甘情愿地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只盼能留在他的身边,却又心碎地知道,那个人所要的,从来都不是陪伴……
容诀一直看着聂迟的眼,那其中的绝望哀伤让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完全泛白,直到那双眼消失在转角,“啪!”他捏碎了那只杯子。
空气中渐渐弥散出一丝血腥味,容诀低头看着受伤的掌心,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逐渐变成黑色……
“容先生,请!”耳边传来公式化的声音,稍作迟疑,容诀起身走向门口,入眼的所有物体竟然都是黑白间灰的,唇边泛起冷笑,真好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灰暗的,他终于看到它的本色了!
聂迟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男人吩咐手下离开的声音,他已不是无知少年,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清楚不过。
呵……聂迟无声地笑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容诀不要他了,把那最后的近乎卑微的愿望彻底粉碎了……
感觉身体被抱了起来,狂暴的吻压上嘴唇,灵巧的舌撬开他的唇侵入翻搅,手迫不及待地伸入长裤内,猛烈地揉搓……
聂迟睁着眼,僵硬冰冷地有如一具尸体。
男人终于察觉了他的异常,将脸埋在他的颈间,手指用力地仿佛要掐进他的肉里,耳边男人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脸被轻轻地抬起,听到那满是压抑的低沉嗓音:“我可以等。”
已经三天了,那个叫杰伊斯的男人每晚都会抱着他,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似乎真的在等。聂迟站在阳台上,闭着眼感受轻柔流泻的月光,他也在等,等四天后双方交易的那个日子,他会等到那一天,他会让容决得到他想要的,这是他能为容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小心着凉。”衣服披上肩膀的同时手也搂住了腰,“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会让我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
聂迟没有睁开眼,仅是叹息般地问着:“为什么是我?”
感觉身后的人一下子僵硬,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良久,才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因为你和念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难忘的初见,杰伊斯的表情逐渐迷离起来,“那是老约翰儿子的婚礼,在那个唱诗班里,我见到了念,一个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男孩,念也感觉到我在看他,抬起头回望着我,然后轻轻地笑了,那是我见过最纯净的笑容,也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肮脏。我放弃了以前的生活,不在乎也失败者的姿态退出。
我强硬地介入了念的生活,充斥在他生活的各个角落,我不知道他在逃避什么,有时候我明明能感觉到那隐隐的爱意,却摸不到又抓不着,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几乎逼疯我,所以我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却追来了,满脸泪水得求我不要走,我什么理智都没有了,那样狂暴地占有了他。事后他昏迷了三天,我也终于知道了他逃避的原因——先天性心脏病。”
杰伊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紧紧抱住聂迟的身体,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继续述说的力量。
“我带着他跑遍了世界各大权威医院,却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我开始绝望,他却无比坚强,他说他这一生唯一逃避过的就是我的感情,对于命运,他从不逃避。
我从未像那一刻那样地害怕,感觉他就像一个天使,快要回到上帝的身边。我于是开始每天祈祷,如一个虔诚的教徒。
那一天终于来了,即使我那么紧那么紧地抱住他,他还是从我身边一点一点地流逝了。
他死时的最后要求就是要我活着,看着那双纯净如初的眼,我无法拒绝。”
聂迟抬手轻轻抚摩着那如小孩般哭泣的男人那柔软的发丝,仍是没有睁开眼。
“我活下来了,却无法不恨!我要让所有的人都不好过!
我痛苦!我就要让所有的人都痛苦!
我得不到幸福!我就要让所有的人都得不到幸福!”
杰伊斯用力地扳过聂迟的肩正对他,“然后,我遇见了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念的重生。你是我生命中所有的奇迹,是我一生中最后的天使,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去。
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交心。”
天使吗?聂迟几乎要笑了,那么容诀是什么?恶魔吗?
天使爱上了恶魔?真是……好老旧的情节啊。
容诀的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在公司,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按助理室的专用扭,却又总是在发现进来的人不是聂迟时失控地砸坏所有东西。
在家里,再也没有那总是站在旁边的身影,再也没有人服侍他的起居,再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睡觉睡到自然醒,再没有人知道他临睡前喜欢喝一杯牛奶,再没有人知道他早餐喜欢吃七分熟的煎蛋,也再没有人知道他关注哪些新闻……
现在才发现,再也没有人像聂迟那般了解他了……
他的眼睛现在只能看见三种颜色,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了而已。
容诀肩膀上的伤因为他的拒绝换药而受到严重的感染,终于在公司晕倒被齐扬送到了医院,当医生揭开他肩上的纱布时,齐扬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伤口,溃烂了。
容诀发了一整夜的高烧,其间一直伴着梦呓,退烧后,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齐扬坐在床边看着他,听着他那么悲切地叫着聂迟的名字,叹息地低语:“既然那么爱他,又为什么要让他离开……”
交易的日子终于到了,聂迟看着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杰伊斯,摸着自己的肩,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湿润的感觉,想到他说‘我可以等’的神情,突然就有些不忍,扑上去抱住了他已经走出房间的身体,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了一句话,然后“砰”地关上了房门。
杰伊斯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聂迟低喃的那句话——对不起!
聂迟走到床边,将台灯的灯泡卸下来,摔到地上,捡起那薄薄的、边缘泛着冰冷光芒的玻璃碎片,轻轻地笑了,这一个小小的东西就能帮他解脱了。
躺到床上,用碎片狠狠地割破手腕,感觉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心里好平静,这就是解脱的感觉吗?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不清了,朦胧中居然看到薇薇,她说:迟哥,迟哥,你一定要幸福哦,连我的份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薇薇,迟哥要食言了。幸福永远你追我赶,它是流动的,虚幻的,世人永远得不到的……幸福不过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齐扬看看表,快到交易的时间了,容诀从那天晕倒后就没有清醒过,看来只好他去了。
……
谁,是谁在看他?聂迟吗?挣扎着睁开眼,真的是你!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
聂迟却摇摇头,你忘了吗?你已经把我送给别人了。
不是的,我……
聂迟打断他,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你要去哪?
去见我父亲,还有薇薇。
不,别去,不要去……
那身影渐渐走远了,聂迟……
“聂迟!”容诀满头大汗地醒来,跳下床就往外冲,齐扬一把拉住他,“主人?”
“聂迟,聂迟出事了……”容诀使劲挣脱了齐扬的手,往门外冲去。
齐扬从没见过容诀那么慌乱的表情,追了出去,在大门口拉住那个已经完全混乱的人,“我带你去。”
坐在车里,容诀全身发冷地颤抖着,等我,等我,聂迟,你一定要等我……
一路飞驰到了城郊的别墅,车还没停稳,容诀已经冲了下去。解决了阻拦他的黑衣男人,趁着齐扬挡住其他几个时,容诀冲上了二楼,准确地踢开聂迟的房门冲进去,一下子就呆住了……
聂迟躺在那里,平静地微笑着,身旁是一片黑色,容诀看着那片黑色渐渐变成红色,第一次感觉到——血的颜色竟然是那样鲜红。
坐到床边抱起那毫无生气的人,抬起他的手轻轻地舔拭着伤口,“不痛了,不痛了,以后再也不会痛了,不会痛了……”
齐扬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容诀抱着全身是血的聂迟,舔着他手上仍在流血的伤口,脸上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表情……
“叫救护车!”对身边已经吓呆的黑衣男人吼道,上前一记手刀劈昏了容诀。
齐扬看着容诀静静地躺着,绝美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生气,若不是旁边的心电图还在跳动,他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聂迟还活着,他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去看他好吗?”床上的人大大地震了一下,那双眸子慢慢溢出了泪水。
加护病房里,看着容诀那么仔细地看着聂迟的脸,握着他的手细细地吻着,齐扬忽然就觉得那画面重叠了……
人啊,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
入眼全是一片白,周围好安静,这是哪里?天堂吗?呵……他怎么去得了天堂,自杀的人,罪是很大的……
前面有条河,过了那里就能忘记所有了吗?抬脚,又顿住,真的要全部忘记吗?
随即又对自己的稍微迟疑感到好笑,过吧,过吧,让一切都结束吧……
跨出的脚被硬生生地绊住,聂迟吃惊地回头看着紧抓着他的人,是容诀?!不!不要!他不要回去!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呢……
仪器上的心跳显示已经呈一条横线,机械化的单音显示出床上的人已无生命迹象。
“不——”容诀紧紧地抓着聂迟的肩,“我不准!你听到没有,我不准!如果你敢死,就是下地狱,我也要把你抓回来!”狠狠地吻住那冰冷的唇,眼泪渗入口中,又苦又涩……
“嘀……嘀……”仪器上的横线重新有了弯曲的弧度,容诀惊喜地抬头看着怀中的人,却只看到一片绝望凄楚,“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只是不敢承认!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容诀情绪激动地告白,眼泪一滴滴地落到聂迟脸上,聂迟却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清晨的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容诀就醒了,看见怀中人已经睁开了眼,轻轻地吻了吻他,柔声地说:“我爱你。”
看了看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容诀接着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去晒太阳好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了。”
穿戴完毕,容诀抱着聂迟下楼,将他轻轻地放在花园的长椅上,“你很久没晒太阳了吧,还喜欢吗?”
看着聂迟紧闭的眼,仿佛知道他不会回答,容诀又径自说着,“早餐先喝点牛奶好吗?”将旁边的佣人端来的牛奶送到聂迟唇边,“喝点好吗?”看着那仍是紧闭着的唇,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就喝一点点……”
齐扬远远地看着他们。那天之后,聂迟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也再没有吃过东西,对于容诀所说的,所做的,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一个月来,他完全是靠着输入身体的葡萄糖来维持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