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烬明白君非寒的意思,利马答应下来,便把丞相府紧隔的那宅子赐给柳随雅,并是命得柳随雅今儿就搬迁过去。
仅这么隔着一个小巷子,君非寒自然是干脆让他暂于自个儿住,柳随雅知他心意,也是欣然答应。
安顿好了住处,君非寒朝着那后宫走去,远远的就见得慕容烬站在院子里头。
"皇上。"
君非寒开口唤到,慕容烬转过头来,温和一笑,全然没了平日对待其他大臣们的霸气。
"非寒,今儿练臣秀就出京回边城了,你说,是否该留他在京加强戒备。"
君非寒深思一会儿道,
"李括向来小心,若是留了练臣秀,恐怕会更加谨慎,我们如今只得博在他的轻心上,何况练臣秀那人的性子,在这朝廷政治斗争中,定是占不得便宜。"
慕容烬也是苦思,眉头紧皱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以月见宫如今的人马,再加上城里头的防卫,能抵挡得了李括多少军将。"
君非寒也是少有的面露难色,
"恐怕势均力敌。"
慕容烬闻言,神色肃然道,
"你多拨些人守在都城附近,他远放在外的部队才是重点,切莫让他们进城。"
君非寒微微点头,心中明了,却是不由染上一丝不安,
"可是,皇上,如此一来,皇城的守卫就松懈下来了。"
慕容烬也不作答,毫不在意的一笑,君非寒便是明了他此举恰是把自己放在度外,而是为得保全城中百姓。
以李括的性子,若要反叛,必是先直逼皇宫,但那后头赶来的遍布在都城附近的军队,边是直冲皇宫以增援,边是拨得另一批人马镇压控制好百姓,如此而来,对百姓又是一大疾苦。
君非寒微是叹了口气,释然而笑道,
"皇上你放心,就算是我拼死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慕容烬闻言一震,他紧锁着眉头,神色凝重道,
"非寒,你顾着自个儿才是要紧,你不可以死。"
是的,非寒,你不可以死。
当初莫言临死之际,你答应他掌管月见宫,我允他做一开明天子,那时,我就暗自想着,待到非寒辅佐在身边之时,决不让他重蹈你的覆辙。
你为救我而死,我又怎能见得你唯一的亲人又是被我牵连。
莫言,我能为你做的,不过也就只这么两件而已。
保护君非寒,和,做一圣明天子。
表面上朝廷内外平静如往昔,对李秋逸失踪一事,李括也是称他卧病在家。
在大殿内,君非寒与李括仍是平和相待,可在暗地里,早已互相探察,削弱瓦解对方势力。
仔细一算,以月见宫的势力,要全然抵抗李括的军队实在不是易事,君非寒苦思之际,倒是柳随雅提议向练臣秀借得一席军队,明着让他出面自然不行,边疆大将忽回都城,不但是早人怀疑,也是落得人心惶惶,既然如此,又何不以借兵来向那人分得一习力量。
只不过这话仍是不得明说,以君非寒的名义更是叫练臣秀不得相信,但若是柳随雅出面,那就是不一样的人。
练臣秀对柳随雅的信任,他自个儿哪会不知道,案台之上,他书着这一信,不挑明实意,却是不着声色的透露其凝重肃然的状况,以加强皇诚守卫为理由,向练臣秀暗下借兵。
言辞卓卓,铿抗有力,君非寒站在一边看了,不由嗤的一笑,
"这信倒是写的好,不过,若是属上我名,恐怕是再好也无用。"
柳随雅没好气的别了他一眼道,
"你当初又是调笑又是逗弄练臣秀的,他早把你当做一介弄臣,自然不会信你的话。"
君非寒闻言却是笑意更浓,
"我可不就是一弄臣吗?我向来贪图享乐和安逸,这朝廷里的事,压根就没半点兴趣,原先是想解决了这朝廷里的两大祸害后,助皇上收回分散的权利,然后把月见宫的势力直属到皇上手下,也好落得自个儿的悠闲,不过现在,"
话说到一半,他望了柳随雅一眼,佯作无奈叹气道,
"不过现在,想来你也不会允我就这么抛下一切逍遥自在去。"
柳随雅温润而笑道,
"我确实是见不得你放下月见宫,放下责任和政务,但是若是执意,我又能如何呢?"
这口气里倒是调笑的成分多了些,君非寒心里头苦笑道,
还真是一不小心把朱红染成黑。
释然一笑,目光自是清明,他伸手自柳随雅身后环抱着他,贴着他的耳边喃喃道,
"我偏偏就这么随着你,你既是忠君我也决不离开朝廷,怎么,你想扔下我吗?"
柳随雅清风一笑,手间抚上那人的手背,心里头自是止不住的甜蜜和暖意。
"我哪能,扔得下你。"
人生若此,还有何求。
31
花落凡地满无霜,
秋色冻来尽红妆。
莫得百鸣双飞雁,
却是数骑惊四荒。
表面上仍是平静无波澜,这暗地里却早已是汹涌澎湃。
练臣秀收得柳随雅一信后,果然是暗下借兵赶往都城四周,什么都不问便允了此事,想来所凭的,无非也是对柳随雅的赞赏和信任。
随着日子越久,李括私底下寻李秋逸下落的行动,更是越发加强,刘巳已死,他自然再也得不到半点月见宫的消息,也怪不得他心乱如麻。
若是别人,他或许还能推测到些什么,但是那月见宫的主人却是君非寒,他那性子说风就是雨的,行事手段毒辣间更是不按常理出牌,况且刘巳一事,恐那君非寒已晓得当年行刺一事是他主使,国仇家恨这么一加起来,谁也说不准他会做些什么。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哪能不担忧心慌,虽是如此,李括却也无法低头,无论再如何内敛,身处高位尊贵的他,哪能不带些心高气傲一声傲骨,与其落得什么都没有更遭人羞辱,倒不如鱼死网破,也未必没有胜算。
待得都城四周已全然部署好,李括也不迟疑,李秋逸的性命危在旦夕,这揭竿而起之事也迫在眉睫。
待到冬末,四处已是传来李括佣兵埋伏于都城附近的消息,而在他糜下,更惊得一批武林中人的相助,似是无月宫的人,并不常在武林里头走动,却个个皆是高手,无月宫被称为魔教,其武功手段更是毒辣的很,比之军队兵马,这更是让人头疼的一股力量。
风起建章间,一切竟已不似是从前。
恰是这时,边境之地,庆国又是来袭,战事拉开之际,正是李括攻入皇城的时候。
外围军队已是按耐不住,齐楚率先提出临军围剿,想来也无其他人选,罗应亭自是得留守皇宫的,如此而来,慕容烬也就只得答应。
临出宫时,却是君非寒一路相送,齐楚似是有话要说,几次欲开口,可偏偏吐不出个字来,一直到了宫门口,他这才低声唤道,
"非寒。"
君非寒也是一惊,这五年来,齐楚哪有这么喊过他。
只见他神色似是异样,目光里有着说不清的意味,
"非寒,云洛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些年来,其实我们三个性子都没有变,不过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无论是处境还是心性,都已经不一样了。"
那其中似是话里有话,也不知是饱含了多少愁思和苦恼。
君非寒仍只似笑非笑,也并未有何反映。
齐楚幽幽的望着君非寒俊美的容颜,他唇间微微上扬,风流间更是染上几分妩媚之色,恍惚之中,他竟以为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日子。
忽然身后传来属下催促之声,齐楚这才回过神来,无奈一笑,心叹一切,果是回不到从前。
他微扬着唇,笑得满是苦涩,
"非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到底还是云洛最了解你。"
说罢,他骑马出宫,再无回头。
几日来,齐楚领着军队四处围剿着李括的人马,两方死伤虽是差距不大,但却叫李括气愤不已,何况李秋逸更是生死不明,情急之下,他策划着精锐部队直袭皇宫。
眼见政变在际,这宫里头也是拿捏不住主意,慕容烬自是坚持留守于此,纪云洛却是全力反对。
"皇上,以如今的宫里头的守备,就算抵得过李括的军队,也很难阻挡那群以一击十的武林人。"
纪云洛肃然道。
"笑话,难道我还得逃出城么?"
慕容烬厉声道。
君非寒冥思些许,也是暗自屈算着两方的差距,
"皇上,云洛说的不无道理,况且如此一来,不恰是璺中捉蹩,把那一席精锐困在这皇城里吗?"
慕容烬微微一挑眉道,
"哦?空城计吗?那何地是好?"
柳随雅胡乱的打量着四周,忽然心上一计道,
"非寒,你不是说月见宫在云莫宫里头有一暗阁可通往地下吗?这地可是好?"
君非寒闻言,喜上心头,会心一笑。
想来李括是不会知道月见宫竟处于这等地方,料他如此和猜不到。
慕容烬微微一愣,却也是安然同意,瞟见站在身边的秦琴,那人仍是温和而笑,似是没有变点紧张之色,他微是凝着神问道,
"秦琴,你可愿跟我一同赴这险?"
秦琴闻言,心头不由一颤,那平静的心湖顿是波澜惊起,他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
"皇上说什么傻话呢,我既已是皇后,怎可能离开你身边。"
似是话中有话,慕容烬也是心弦一颤。
君非寒命得罗应亭带领悉数重将,隐于皇宫大殿四周,而他则带些许人马贴身保护慕容烬。
恰是离开之际,却见得纪云洛微微一笑,欲是往大殿走去,君非寒心下一惊,不安道,
"云洛,你不会想留在这儿,阻那军队吧。"
纪云洛恰是一笑道,
"武林人世极是麻烦的人物,以将士之力,定是需折损不少人马。"
君非寒知他意思,却是怎都放不下心,纪云洛安抚一笑,转神间,已是肃然清冷的摸样道,
"非寒,你莫忘了,这夏国国师,可不只是筹备筹备祭奠,占卜占卜天机而已,这忠国也好,私心也罢,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退让一步。"
说罢,他温润而笑,满是清丽之美,但那眉宇眼角,却是叫人无法阻止的决断。
君非寒知他性子,一旦决定,就决无半点更改的可能。
想当初他刚是掌管月见宫的时候,那人便是下了继承国师之职的决心,那时他说什么来着的,
"非寒,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伴你左右。"
如此,而已。
临是分朝两路之际,君非寒再三嘱咐罗应亭办事要小心谨慎,言下之意也不乏要多加保护纪云洛的意思。
纪云洛唇间含着淡淡的笑,似是欢喜和欣慰,待君非寒等人刚是转身之际,他忽然叫住了君非寒道,
"非寒,等一下。"
君非寒也是一愣,纪云洛却是一笑,坦言道,
"你的玉佩,可否借我一用。"
君非寒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也不犹豫,取下交到纪云洛手里,纪云洛满足一笑,握在了掌心。
离开的时候,见君非寒不发一言,柳随雅知他心中担忧,手间不由得紧握着那人的手,对上他的眸子,安抚一笑。
君非寒自是知他意思,轻扬唇角,也是了然。
远远的庭院内,纪云洛却仍是站在原处,似是恍惚的望着逐渐消逝的人影,手间牢牢的揣着那上好古玉,神情间虽是含着笑,却是苦涩和惆怅。
"主子,你真要......"
青衣刚要说些什么,瞧清了纪云洛的神色,却是越发忧心。
"主子,若是一意孤行,耗尽了功力的话,你会......"
"青衣,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未等他说完,纪云洛已是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他微微一笑,既是释然,也透着几分凄伤之色。
再抬头间,竟已全然是决断的坚定,他厉声道,
"从五年前我就说过,不要再叫我主子,我已不是从前那个宗祀弟子。而如今,我是夏国国师,纪云洛。"
谁都不似是从前,五年前的那天是如此,五年后的今日,也是如此。
32
李括近臣傅青带着人马冲进大殿时,竟得见空旷的大殿内,独有纪云洛一人。
"皇帝小子呢?该不会是带着那君非寒远走高飞了吗?"
傅青乃武将,说话自然是冲的很。
纪云洛不怒反笑,但那微是眯缝的眸子里,却是说不出的阴冷,不同于平日的清和温润,竟是叫人不觉的感到不寒而立。
他扫视一周,见得那站在大殿上,整装待发的一行众人,唇间微微上扬,染上一抹别是深意的笑,手间紧握着那块碧玉,似笑非笑道,
"侮辱皇上和丞相的罪,可是很重的。"
城外边郊,好不容易剿灭了几众部队的齐楚,刚是略喘了口气,竟见得皇城之内燃起了异样的光芒,似是火光。
"丞相,皇宫守卫来报,大殿着火了。"
齐楚闻言,抓着缰绳的手不由一颤,思绪既是混乱也是慌张,大殿着火代表了何等意义他怎会不知道,一挥手,他立马整顿军齐,向着皇城赶去。
满地的残骸鲜血,踏过众人的尸体,纪云洛朝着外头走去,身子已如虚脱一般没了力气,他苦涩一笑,终是转过了身,朝着那大殿挥了挥手,顿时,四周风火起。
这已是,最后一点力量了吧。
支撑着身子沿着那长廊走着,清冷夜风吹起他白衣拂袖,恰是飘逸清风,仙风傲骨,竟不似这人间凡人一般。
走过那池子间,纪云洛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原先那满宫的莲花皆是由他法力所维持,而如今,却是一片枯花残叶。
身后是一片赤红烈火,眼前是一池残花败柳,倒是此景映此人。
不敢滞留,明知自己的身子已是撑不了多少时候,纪云洛仍是抓紧时辰的往外头去,他脑子里,不过是一个念头,
尽快,离开此地。
清冷月色打在他月白色的袍子上,衬着他仙骨风姿和清丽容颜,满是说不尽的清风高雅,只那袍子上的鲜血触红,却是叫人惊目。
纪云洛也是微微一皱眉,这衣裳的料子是君非寒从前自云州带来送给他的,当时,那人是怎么说来着的,
"云洛,我这次可是寻到了块上好的月白色的锦绣缎子,跟你很是相称。"
记得年少的时候也是如此,君非寒总爱赞他如白仙风,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也习惯了总着一身白衣。
仔细想来,那时的点点滴滴,不觉间,竟已如风消逝,未有那回忆,久久的萦绕在心头,怎都挥之不去。
那人的神情容貌,那人的调笑话语,那人的每一丝每一毫,兴许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吧。
若是如此,倒也不错。
纤长的影子被打在昏暗的走廊上,那儿是一片火光,这里,却是寂寥无人。
原先总觉得这皇宫过分的冷清了些,如今,却是庆幸。
幸好无人得见,
幸好,他不在这儿。
手间仍是不紧紧的握着那玉佩,纵然是之前战得最吃力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放过手。
那是君非寒待在身边近六七年的东西,贴身携带着,一时半会儿也不离。
这上面早已染了他的味道,他的温度,清冷却是温润,冰冰凉凉的,却是叫人欢喜的很。
忽然闻得身后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纪云洛心头一惊,待来人走近,看清是青衣,他这才放下心。
青衣见得他,赶忙又是加快了步伐,三两下的就来到他身边,看清了纪云洛之后,她却是惊呼出声。
纪云洛无奈摇头,心想着,还是太叫人惊异了吗?连原就略料到几分的青衣,也震惊如此,果然,不留在大殿上是对的。
青衣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往着眼前的景象,虽早就得知用尽法力的后果,却是没猜到会如此的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