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厚厚的账本,子离打了个呵欠。向来潇洒的模样因为这些天的劳累而狼狈不堪,且不说皱巴巴的衣衫,单是头上那支代替发簪的毛笔就足以贻笑大方。
"血......"正想说些什么,转头却看到已经累倒在太师椅上睡着的少年。
长长的睫毛与白皙的面容将这少年的年龄还原到了十六岁。想起前些天血衣十六岁的生日的晚上,小家伙牢牢握住自己的手,低声说:我又靠近你了。那副要强的模样到现在回想起,还是让他忍俊不禁。
他果真为了凉子离而在努力着阿。子离宠溺的叹了一口气。
靠近少年,子离低头轻轻吻上那片唇,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人反压到藤椅上,激烈却不粗暴的反吻回去。
"吵醒你了?"抬眼迎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子离有点内疚。
"我没睡。只是小憩而已。"看到因自己的亲吻而泛红的脸,血衣忍不住又附上去细细碎碎的吻着。
"我这边的账目已经清点好了,还有什么要帮的吗?"虽然自己插手玲珑楼的事务已经得到珞的默许,可他知道对于自己这个才进入这里一个月不到的陌生人而言,太过主动地接触内部事务还是会惹来一些他人的不快。因此,除了血衣或者珞开口要求,他绝不会主动接手他们的工作。
"我也快做好了。"血衣从藤椅上起来,整整有点零乱的头发。与子离狼狈的模样比起来,他算是工整多了。
听到他的答复,子离松口气:"总算可以歇息了。"
"还没有那么快。"一盆冷水快速的泼到他的头上,"今年我刚接手玲珑楼,与朝廷的关系还不深,所以过几日就要上京,与那些老头子打好关系。"
"上京?"子离猛地抬头,神色惊讶。
"当然你也要跟我一起去。"随意扎起的长发因他转身的动作而甩出绝妙的弧线。这样利落潇洒的模样让子离连询问都忘了。
弯下腰,血衣有点不满:"你听见了么?我要你和我一起上京。"每次都这样呆呆的看着他,他本人就没他的外貌更有吸引力吗?
好半天才回过神的子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我当然有听到。......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是没法习惯你的样子。"
血衣皱眉,瞪着他:"你喜欢我的脸还是我的人?"
子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睛眨巴了几下,企图蒙混过去:"不都是你么......"
"凉,子,离。"血衣眼神突变。你要是不给我好好说明白,就等着受罚吧!他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该说谎还是说实话呢?被他的眼神恐吓到,子离忽然觉得如果回答不好,今晚甚至这几天都不会有安稳觉了。"......当然是你的人了......"他先是理直气壮的回答,然后心虚的移开眼神,小小声地补充:"还有你的脸我也舍不得不要阿......"又然后,他很清楚的听到木制家具被拆骨的声音。子离急忙从藤椅上蹦起来,还没撒腿,就被人揪住衣领,朝卧房方向拖去。
"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我比较重要这一点了。"血衣边走边说。
原先在外头清扫的下人们怔怔的看着凉公子被少主拉到房中,随后房门被用力的关上,过了许久,才聚到一堆,私下八卦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半刻钟后,他们的出结论:无论发生了什么,凉公子看来在上京前都没法好好走路了。
难得回一趟娘家,又要受夫君的凌虐,这"少主夫人"过的日子可真累啊!
杭州到京城,用马车赶路,也要花上个十天半月的,离开杭州时还是枯叶纷飞的季节,一到京城,飘落的雪花就让人一下进入了冬天的状态。
听闻自己的好友要来京城,因屡立奇功而成为最年轻将军的风曲立刻驱马赶到城门,亲自迎接许久未见的好友。
一直等到肩上的雪花已积成一堆,一顶雕花纹龙的八抬大轿才在众星捧月下摇摇晃晃的来到风大将军的面前。轿子一落地,一名精致得让众人屏息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冷漠的气息,雪白的衣衫,无波的眼神,这少年站在那里,比冬日的冰雪还要酷人。尽管如此冷然,贪图美色的路人还是人不住死死盯着这名风华绝代的少年。即便是马上的那名风靡京城的美人将军与这名少年相比也要逊色三分啊!
不知他人想法的风曲先是一愣,但立刻认出来人,扬起嘴角问道:"来人可是我的表弟,血衣?"说话还不忘取笑这名风采照人的少年。
少年只是瞪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马上可是豢养娈童的风大将军?"马上的人差点掉下来。
他还记得小真的事?风曲脸色不好看的企图转换话题:"子离呢?"
话音才落,一个包裹着无数层棉袄的球......不,是人,从轿子里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这京城繁华倒是繁华,却比杭州冷上一百倍......"
这声音即便过了五年,依旧是这样温雅。子,子离?风曲瞪大双眼。
棉球中的人头很是艰难的抬起来,朝凤曲一笑:"好久不见。"
风曲忍不住从马上跳下来,冲到子离身前,一脸诧异:"你怎么包成这副模样?是哪里受伤了么?如是这小鬼害的,我定不会放了他!"
只听身边的少年冷哼一声,子离脸微红:"与他无关......这无绫心经本是寒性内功,偶尔会反噬内力,稍不注意,就畏寒了。"
风曲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以前你也有一段时间死活不肯出门,围在火炉前发抖,还非要我给你取暖呢!"
话音才落,一道视线射过来,风曲不钝,当然知道原因,心下奸笑:原来这两人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想着,更加靠近子离,含情脉脉的执起他的手,轻道:"京城可不比杭州暖,宝贝你要小心身子才好。"
没等血衣发作,子离就嫌恶的扔开他的手,边搓手边道:"你这恶心的家伙,天已够冷了,你还要说些寒心的话。"
风曲暗自叹息:这对默契十足的情人阿......
让血衣吃醋的代价可不低,看似冷漠的少年忽然绽出艳丽的笑容:"风大将军怎么不带小真来?我可听说你俩是焦不离孟阿!"
风曲脊梁一阵寒气。
他,早就应该知道自己踩的是老虎尾巴才对。
小真是名看似纯真却颇为灵慧的孩子。也难怪风曲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一双灵动的凤眼,加上一抹狡黠却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笑起来就足以勾起无数人的怜爱,遑论日日留他在身边的风曲。虽说曾是王爷家的书童,但帮助风曲屡立奇功的他很快就被众士兵推荐成为副将,年纪轻轻的副将,即使是在朝廷内,也是颇得皇帝的喜欢。
当小真第一次与风曲口中的臭小孩见面时,一种相见恨晚的气氛立刻在两人身边萦绕,浓密得让已为大人的两个青年男子嫉妒的咬牙切齿。
血衣还不至于因为友情而冷落爱人,但小真却不同。用子离的话来说,便是典型的悍妻。小真要和血衣亲密交谈,风曲不得前来打搅;小真要和血衣进皇宫,风曲不得跟进跟出。
总之,因为血衣,可怜的风大将军只能独守空闺,日日以泪洗面,对墙哀怨。
最后,已经七日不能与爱人手牵手的怨妇终于忍不住冲进客房,一把拽起正在喝茶看雪的闲人凉公子,怒吼道:"快点关好你的孩子!放他出来到处勾引人,小心我......我把他关进大牢里!"
将价格不菲的茶杯小心放好,子离闲闲应道:"小孩子嘛,总要放纵一下,又不是金丝雀,关那么严小心总有一天从你身边跑了。"醋他也是吃过的,不过眼见好友这般反应,可比吃醋有趣多了。
"凉子离!"磨牙的声音颇有震撼力,看来这大将军也不是当假的。
"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今晚就别想进房间睡觉!"清澈的嗓音却出自悍妻口中。房门推开,两名少年相继而入,同样是那样精致的脸蛋,却各具风采。若要以诱拐男童的罪名来逮捕房内这两位占有这样漂亮的少年的男子,想必是众多女子欢呼赞成的事。
从风曲手中夺回爱人,冰凉的手心让血衣皱眉:"怎么那么冷?不是叫你拿着袖炉了么?"说着,就替他揉搓起手掌。
甜蜜得让人嫉妒的画面让风曲吃味的看向小真,对方却不领情的将视线移开。小真从怀里取出一张请柬:"皇上让我们去参加京城里一年一度的武林比武大赛,可以旁观可以参赛,但是不准不去。尤其是风曲,上一年皇上命你参加,你居然诈病不去,结果京城里去观看的女子明显少了一半!"
"我又不是花瓶!为什么要去那被人观看!"风曲气恼不已。
子离忽然转头看血衣,眼中有着疑问。
"我自然也是被邀去了。"血衣忍不住撇嘴。
这样的脸果真是走到哪里都会惹起一堆麻烦。正当他这么想着,子离的声音在耳边冒出:"别嫌弃自己的脸,我可喜欢的不得了呢。"
"你只喜欢脸?"善意的告白换来的是恶狠狠的瞪视。
"当然不只。"子离答得理直气壮。想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翩翩有礼,要找一个美女有何难处?只不过......瞄了一眼那张依旧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脸,还是忍不住叹息:"就算有无数美女在身边,也未必有像你这样好看的。"
也不想再去追究这家伙的痴话,血衣看向风曲:"这武林比武的事你别想逃。"既然他被拉下水,就没有风将军滴水不沾的道理!
风曲哀叹一声,借故附在小真的肩膀上,抱怨命苦。
武林比武大会让整个京城热闹起来,因为冬天而巨减的人流又再度出现在街道上。这个由朝廷出面举办的大会表面上是为了奖赏武林中的高手而举办的赏金比武大会,事实上却是朝廷挑选武将的选秀场。大部分被朝廷看中的武人,在比武大会后都会被招揽入军队中。
然而,不知何时它已成为江湖上最重要的比武大会,稍微有点头脸的帮派都会派人出席这场比武大会,更遑论那些企图在这获取名利的平庸之辈。
离比武大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京城的客栈就已爆满,这幅热闹的景象,就连皇帝大寿之时都比不上。
然而,太多帮派集结也不是好事,街道上时不时传出某某某帮派与世仇相遇,就在街上开打,让京城的卫兵们天天忙了个焦头烂额。因此,朝廷只得加强巡逻,一旦有谁闹事,立刻赶出会场。
总算风平浪静的到了大会召开的时候,连续好几天飘雪的天空乍得放晴,可以说给足了皇帝老爷的面子。
简短的祭天仪式,形势上的御前侍卫间的比划,各派人马稍微亮相后,一年一度的武林比武大会终于召开。
坐在极佳的观赏座位上,风曲忍不住转头问小真:"你不觉得今年台下的女人特别多么?"个个如狼似虎的神情,竟叫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毛骨悚然。
小真用下巴指指他身边另一名少年。对方全然没有不自然之态,一双冷然的眸子只是盯着台上的比武。
嗯......老皇帝还是挺会宣传的。抖抖身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风曲决定像少年一样潇洒的坐在这个离皇帝不远的贵客座位上。
可台下却因为他的端坐更是骚乱。
风曲大将军的"美名"早已名扬京城,前来观看的少女妇人多是为了这名年轻貌美的大将军。却不想今年更是养眼,甚少出现的美少年副将也出席了,身边还多了名更胜一筹的绝艳少年,以及一名......棉球?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们自然将子离划出美男子军团外。
那名绝艳少年虽未曾见过,但坐在贵客座位上,绝不是一般人物,不知这样的脸蛋,身手也是否劲辣?
少女的仰慕之情在整个会场蔓延,不明所以的大男人们冷汗直冒。
台上,江湖赫赫有名的千叶船正与虎社的任晨曲斗得难分难舍,每一招都竭尽对方生平绝学,精彩的程度让人拍案叫绝。
子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人,喃喃低语:"可惜这任晨曲若是能将重心压低,必然能破千叶船的万里轻舟,再用它那招曲来风去,要得胜,只是时间问题。"
声音虽小,却被血衣听得一清二楚。他瞄了子离一眼,若有所思。
最终任晨曲还是败在了千叶船的万里轻舟下,两人互相道谢后,下台了。
坐在高位的皇帝显然也十分欣赏这两人的对决,高兴的问道:"还有谁愿意挑战千叶船的?"
千叶船的实力让台下的高手们犹豫了一下,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请让我与前辈切磋一番。"
众人一愣,包括子离。
一身白衣的精致少年走上台,朝千叶船抱拳:"还请千叶船前辈多多指教。"
台下一阵阵尖叫。都是女人的声音。
上天真的实现她们的愿望了,这名绝艳少年果真要出手了!
皇帝也是兴奋不已,手扶龙椅笑得合不拢嘴:"血衣你真不怕当众出丑?"
血衣垂下眸:"能败在千叶船前辈手下,虽败犹荣。"
子离震惊的看着台上的人。他向来不爱在这种公众场合下出手阿!
风曲也是疑惑不解,但看到好友眼中的震惊后,也只能将疑问吞入肚中。
"我们开始吧。"这样谦虚有礼的孩子显然得了千叶船的欣赏。
话音才落,刀剑交碰的声音就压倒了整个会场的骚乱。
千叶船不愧是江湖顶尖的刀客,出手凌厉无比,密不透风的攻势让人为台上的白衣少年抹了一把汗。一开始血衣只是闪避,并不回击,矫健的身手让他无数次躲过千叶船致命的一击,就在众人扼腕叹息之时,只见血衣剑锋一转,直攻千叶船下盘!始料不及的千叶船只能狼狈的向后退去,反守为功的血衣乘势追上去,千叶船方站稳,就使出万里轻舟,速度之快让台下的人都惊叹一口气!
却见血衣重心一压,横扫一腿,剑身一翻,万里轻舟竟被破解!千叶船吃惊不及,对方竟又使出"曲来风去" !台下众人大惊,这招不是方才任晨曲的绝招么! 只听"当"的一声,千叶船的刀竟飞到了一边去!
台下一片寂静。
千叶船也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刀捡起,眼神中只有佩服并无仇恨:"小少年果真厉害,这招曲来风去你曾学过?"
血衣摇头:"方才在台下认真看过任前辈的出招方式,与自己的招式有不少相同之处,才斗胆模仿而已。"
斗胆模仿?曲来风去是任晨曲的成名招式,若是那么容易让人模仿了去,也就不会让他在江湖上威望颇高了!
千叶船哈哈大笑,拍拍血衣的肩膀:"少年英雄,我千叶船等着看你扬名天下!"说罢,潇洒的跳下台,消失在人群中。
血衣站在台上,看了一眼台下的子离,对方眼里有着惊异,也有着了然。苦笑一声,子离忽然觉得包围自己全身的寒意逐渐消失。
这孩子,怎么总能这样贴心呢?
血衣的强悍勾起了无数江湖好汉的好胜心,纷纷要求上台比武,血衣倒也不拒绝,来一个退一个,直打得台下企图趁虚而入的小喽罗毛骨悚然,而台下的少女夫人们却是一次比一次的兴奋,什么矜持都被抛到了脑后。
一直默不出声的风曲嘴角扬起别有深意的弧度:"这小子还挺厉害的么......"
小真转头看他,瞥见那抹笑容,正想说些什么,风曲立刻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皇帝眼见血衣的大胜,知道好戏要留到最后,便朝众人宣布道:"今日的比武大赛就此结束,明日同一时刻再继续进行。"
因为皇帝的挽留,血衣比子离晚了些才回到将军府。刚踏进将军府,就见本应呆在杭州的上官舫与无笙站在门口,一脸疑惑。
"少主为何要出面参与这场比武?玲珑楼向来不主动参与江湖事的啊!"上官舫最先忍不住冲上来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