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他知道黑社会老大的生命会有危险,可是不知道会这么危险。
"你知道吗?要伤他就必须有能力先伤我,你认为我的身手如何?"
他知道,因为他见识过她的身手。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怎么伤他的?"风琉璃终于正视安卡,眼中充斥的是不谅解。
"我......"顿了下,安卡无法面对风琉璃,他怎能告诉她他是因为讨厌默礼把人当玩具耍,他害怕默礼对他也如对其他人。他无法忍受他只是他的泄欲工具。
"我以为你会和默礼重新开始的。"不耐烦地打断安卡吞吞吐吐的话语,风琉璃打算把事情都说出。
安卡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我想,默礼应该对你说过,不会再有婚礼了,我不会和默礼成婚的,你还有什么顾虑?"
听到这话,安卡马上反应过来,也立刻反驳过去,"他是说过,但你不生气吗?他说不结就不结,你们要结婚的事全帮里的人都知道,你以后该怎么办?他太过分了!"噼里啪啦,终于可以说个完整的句子了。
"这不是他的错,一开始,这婚礼就是掩人耳目的,我们是想以这来抓帮里的叛徒,让他没任何防备。"
呆住了,自己是误会他了?难道是自己错了?她既然说是个计划,那他们必然知道婚礼中会有埋伏,那他自己跳出去救人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是吗?是吗?!
"你想过没?就他对你毫无防备,所以你才能顺利刺伤他。"对安卡刷白的脸,风琉璃说不心疼是骗人的。可是好歹她也是星尘帮的一份子,对帮主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灭的,她很担心很担心默礼的伤势。这两个人彼此折磨着,让她这旁观者也受苦,郁闷!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不要内疚,他不要后悔,在下手之时他就决定决不后悔。
那,绞得他心隐隐作痛的是啥?绞得他忽略被默礼弄裂开的伤口的疼痛的又是啥?
"风姐求求你了,别在说了。"不想看东西,眼睛可以闭起来。不想听声音,耳朵就算可以捂住也是没用的。
"算了,我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去看默礼了。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懂了么?"
"恩......"安卡轻轻地哼出个鼻音,说了这么多,他也累了。
★ ★ ★
只要入睡了就会做噩梦,噩梦的内容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那天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刀刺进肉体的声音,好恶心,血飞溅到脸上、衣服上。
每每被噩梦惊醒,满头湿汗的他都在自问:他有没有做错?
有没有做错?难道保护自己的意愿也算错?他不要被强占难道也算错?那若是没有做错的话,那这些时日来的噩梦又算什么?它们都在提醒他,他的残忍,他的不留情。
令他做做不能忍受的,就是噩梦最后默礼昏迷前的那一眼,永生永世他都不会忘记的眼神--控诉。
"呼!"张大眼,满室的黑暗,伴随着风吹打玻璃窗的声音,孤寂、自责的情绪鞭鞑他的灵魂。
又是那个噩梦,他还要缠绕他多久,还要多久才能放开他?安卡痛苦的紧盯抖得似在抽筋的双手,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里谁都不告诉他默礼的情况,大姐大也没来过,母亲和李林更加见不着踪影。
不住抖动的手颤颤地抚上明显凹进的脸颊,由于一直睡不好,他的人体重直线下降。
他故作欣慰地想道:这样也好,大家都忘记他了,那他离开默礼的计划就会更成功。
★ ★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安卡很早很早就起床了。可是两只黑黑的熊猫眼昭示每个人他根本一夜未睡。
无所事事的他想去医院的花园走走,养伤这么久了,身体也康复起来再不动动就变废人了。更何况也不能辜负外边明媚的大太阳不是?
伸了个懒腰,不等小护士来换药,安卡自动自发地悠悠栽栽朝花园迈进。
大清早的,花园里也没多少人,多数是老人在打太极拳什么的,年轻的病人估计还睡着吧!
鼻间吸入呼出的新鲜空气让安卡精神百倍,怪不得都说"一日之际在于晨"。几颗在绿草或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些平日从来不正眼瞧上一眼的东西此刻却异常的可爱。
安卡一路走走停停,整日埋在阴霾中的脸庞终于展露了他可与阳光媲美的笑容,打太极拳的老人们见状也不禁被感染纷纷露出他们和蔼的笑,见中还可听见"年轻真好啊"、"小伙子笑起来真帅"、"早起勤劳的年轻人"......之类的话。
可爱的老人们......安卡失笑地摇摇头,继续他的探险路程。
越走越偏僻了,直到他觉得有点喘了才停下脚步观察他所在的地理位置。
这里是离他的病房最远的角落,绿化很茂盛,但却一个人都没,气氛比较偏向某种禁地。花园对面的病房貌似只有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不论是装修或是整体感觉,都是非常华丽丽的。
安卡不禁哀号:不是吧?他真走到不该走的地方了?
想想,今天走得够多了,运动量也够了,那就回去好好修养,等身体完全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应该谁都不会记得他了,他离开了也轻松。
走了走了,go!go!打起精神返回,该看的景色也看得差不多啦。
"既然来了,何不多看看?"讥诮的话语从安卡的背后传出,是他夜夜都梦见的声音。
猛然转过身,安卡想为那日的事向他道歉,不管怎么说,伤人总不对。默礼他流了大量的血......会不会脸如死鬼?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报复他......
在几秒内他预测了好几个场景,却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心上被划了一刀,惊涛骇浪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是瞎了吧?他希望他瞎了。他没有一刻不后悔出病房散这个该死的步!
首先印入他眼前的是轮椅,他一生几乎不常见的事物,安卡几乎想戳瞎他的双眼,他不想往上看,因为太残忍了。这对一个骄傲的帝王来说有多残忍?他残废了啊!就像一只雄鹰被折断了他熊熊的翅膀,再不能飞了,再不能狩猎了。
"还满意你看的么?"默礼只手靠在椅子的手柄上支住下颚,幽幽的眸子里读不出任何情绪,他如以往和安卡调侃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让我想想医生是怎么说的?你的脊椎骨被刺得太深,冲力太大造成脊椎损坏......造成你下半身瘫痪......事情就是这样的,如你所见我瘫痪了,以后只能靠轮椅了。"顿了下,然后随意用手转动轮椅,"看,还挺好用的。"
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故意做给他看的,是他造成的,是他一手毁了他的身体。"不要说了!你要怪我就直说,你要恨我就恨好了,表面上那轻松样你想做给谁看?谁会相信一个瘫痪了的人还会乐观向上的!?"
安卡捏紧拳头向默礼一步步走去,那个该愤恨的人却一脸兴味地瞧着他。
"事实都成这样了,你希望我天天躲在房间里像个废人一样乱摔东西乱仍东西乱发脾气?这是不是你所谓的正常人太有的反应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对不起......"说到最后,安卡已有些哽咽了,肩膀承受着无形的重量般,颓丧地下沉。
"哭什么?我不能走也不能跑也无能抓你,你伤好后就可以和你的漂亮女朋友双宿双飞,你该拍手叫好你该庆幸能逃过我这个恶魔的身边,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期望么?"默礼冷冷地嘲讽,他终于摘下他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是恨他的。
醒后被医生的宣告震呆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杀了安卡,他只是他的宠,凭什么伤他至此?他对风琉璃下令杀了他,风琉璃不肯还大骂他说他没种受不得挫折,她威胁他如果要杀安卡就先杀了她。他有多恨,恨火烧得他每晚不得入睡,一入睡就梦见自己被安卡无情刺伤的画面。
就因为他不让他离开他就要杀了他?!可笑!他以为他有这么重要吗?如果他真这么专制早已杀了他全家逼他不得不和他在一起了,他是黑社会啊,他有对谁手下留情过?没有,只有这不知感恩的家伙。
他不甘被困在小小的斗室里,他命令医生为他准备轮椅,他每天都摇着轮椅在他病房前面的花园里转动,他需要冷静。半个月过去了,他决定在安卡病好后借医生的名义赶走他的,罢了,眼不见为净。没想到能在这里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就让他见见他对他的残忍。
安卡张口想说什么,嘴巴挪动了几下,最终放弃了,什么都没说。他能反驳什么?他是想过要离开他的,他说的又没错。
"高兴了不是?你的目的达成了,我会放手。可笑,我居然还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要去检查身体了,你自便吧。"推动轮椅滑进病房,不熟练的双手把轮椅转得太快了,导致手一滑失去对轮椅的控制,轮椅迅速往前冲去,把安卡吓得动也不敢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好不容易又拿回控制权,默礼一推一推用力把自己推进病房。
眼睛怎么模糊了?安卡眨眨眼,努力想再看清楚一点,刚才一定是幻觉吧?一定是他夜有所梦所以日间才出了海市蜃楼了。
脸上怎么湿了?下雨了吗......
7
半个多月没见,风琉璃脸上的神采全都消失了。
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她重复了次刚才说的话:"默礼让你离开,医生说你已无大碍。"
"他人呢?"
他们心知肚明,所说的"他"是指默礼。
"他回帮里去了,谁也拦不了他,医生说他还需要留院查看,他说事已既定也无从改变,他要回去整顿星尘帮了。"风琉璃把默礼说的话都陈述了一遍。
"是吗......"
"哎呀!"猛一跺脚,方才冷若冰霜的表情全飞去太平洋了,风琉璃豪爽的个性怎么掩都掩不了。"你家的李林女朋友还等着你回去约会,这下好了,你可以过你平静的常人生活了。默礼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为难你的,我可以向你担保,他再不会拿你重视的人来威胁你了。"一口气全吠出来,她没说的是,因为她把自己当他的挡风板了。
"哦,大姐,他有没为难你?"安卡坐在床头,有气无力地与风琉璃对话。黑眼圈是越来越严重了。
"没有,你放心啦!我跟的人会公私不分吗?默礼能打下这基业不是光靠运气的,他很冷静也很睿智。可惜的是他的优点你全没看到,你把自己放在被害人的位置上,可你有没想过他有伤害过你吗?
他真有限制过你的自由吗?你别认为我在帮他说话,是你自己把眼睛蒙住一味钻牛角尖,你在演苦情戏你知道吗?而苦情戏的编剧也是你自己!"呼,一口气说完那么长段话是累。风琉璃拿起桌子上的水咕噜咕噜快速喝下,完事后还抹抹嘴。
眼睛的余光瞄到死小孩钻牛角尖的苦情脸了,风琉璃在心里低咒一声,不得不又开始开导:"我说啊,既然他放走你了,他也一门心思钻到帮里的事物里去了,你嘛也帮帮忙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他。你呢,过你的独木桥。他呢,走他的阳关道,OK?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不要想了。那只是意外,right?"
"我来帮你整理衣物,马上登记出院手续。"不给安卡任何缓冲的机会,风琉璃自顾自地拿起包包整理起他的东西来。
"大姐大,我们还会联系的对吧?"安卡默默地跟着风琉璃的脚步。
"请不用肺说话(废话),OK?你以为我当大姐是当好看的啊?"停下手中的动作,风琉璃对他们两人的事无不感到惋惜。"还以为......会是对佳偶的。"
"......"
"哈、哈哈......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耳朵自动忽略掉。哈、哈哈......"打着哈哈,风琉璃知道说错话了。
"没关系。"
★ ★ ★
做好出院登记,风琉璃把安卡送到医院门口,她有一堆的话想说,不说出来难过啊--
两手固定住安卡的手臂,自动忽略他惊讶的神情,风琉璃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说道:"听着,这些话你想听进心里就听进心里,想当耳边风我也不反对,可是这不能阻止我。帮主他是多面人,我想,你该了解的。"
安卡点头。
"他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轻易把真话告诉别人。"
安卡点头。
"所以,我想让你明白,他不告诉你我们的婚礼是个幌子,是因为他的性格,他不想把你卷入帮里的斗争里。而不是因为他故意要陷你进危险,你帮他挡枪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懂了?"
安卡没反应。
"你也别把那件事一直惦记着,是他不好,把事都闷在心底,他的心又似个深海谁摸的着?所以你啊就当他是自作自受了。我话说到此,再见了,我回去做苦力啦。"
老实说,他们的感情谁都没她看的清楚,当事人还在玩自欺欺人的游戏,她能怎么着?逼他们承认心意么?说来说去就是默礼太嘴硬,不肯认输。算了,马后炮放着也没意思。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安卡有种想法:如果现在叫住她,让她带他去见默礼,她会吃惊么?
但终究,理智拉住他,好不容易从牢笼里出来了,千万不要做傻事。
回家喽!好想母亲还有李林。
★ ★ ★
"你回来了!太好了,他们没欺负你吧?那个男的是不是对你很凶?他们一直说不能探病让我们担心死了......"
才刚进门,就被时常逛他家的李林抓住,一路拖他到客厅的沙发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叽叽喳喳好不罗嗦。
安卡只想好好睡一觉,他有好久好久没无梦入睡过了。
他好烦,真想对他的女朋友吼:能不能请你不要再问了他头疼他想睡能不能等他睡饱了再说?
可,良好的教育告诉他,真正的绅士是从来不对淑女大吼大叫的。忍耐忍耐不住忍耐,他暗骂自己猪头,为什么不回工作室休息,那里没有一个人会对他叽叽喳喳的。
终于,女人的长篇大论结束了,眨巴眨巴她的明亮大眼等待安卡把她的问题一个个回答遍。
"我一切都好,他没为难我,我妈呢?"一句话总结,够利落吧?
"苏老师去接机了,她丈夫今天回来。"
对噢,老爸出差也该回来了。唔,眼睛真酸,不行了,一回家就被温暖的气氛感染,好想躺在柔软的床上享受睡觉的乐趣......
"李林,不好意思,我实在太累了,坐了太长时间的车子,所以......"一边说,一边用饥渴的眼睛盯住卧室的门。
李林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没问题,好好睡,睡饱后会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你的。"说完,轻轻在他憔悴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你瘦了好多......"李林的眼中不掩怜惜之情。
"哈哈,受伤嘛,过几天就会长出肉来的,我身体一向健康的很,我去睡了。拜拜。"逃命似的冲进卧室里,飞快地关上门。
方才一闪而过的罪恶感是什么?美女献吻啊,照他以前的做法老早扑上去趁机把感情加温了,那他该死的以冲百米的速度跑进来做啥?傻子吗?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狠狠敲打短路的脑袋,恨自己不成钢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呕......不行!不能打脑袋,打的都犯恶心了。睡觉睡觉......
刚碰触床,人就立刻睡死。
梦里没有血腥,只有一地的青草、一阵暖风包围住他,对了......还有一对温柔的眸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