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都言医者父母心,难道只有我嬷宫弟子是人,外人就不把他们当人对待了么?"
"少主,炉火已燃,不是我无病铁石心肠,为了嬷宫,即使现在不把他投鼎而死,三年后药成之时,他也必须要死,那时我会取他心头之血当作药引。是现在死还是三年后死,少主决断吧。"
"你,无病,父亲,你们,你们真的忍心杀死一个无辜的人么?"
"他能救少主,这是天意,他就不是无辜的人。"
天骄退后几步,脚下一滑,几乎站立不稳,勉强稳住身形。
"月天骄。"怀中人儿突然发言,"能够救你,是我的荣幸,我庆幸我要救的不是一个坏人。"
月天骄不可思议的望着怀中人儿清朗的面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我愿意救你,愿意一命换一命,不过是在三年后。"
"你莫非疯了,我在救你,你却要自寻死路。"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三年后我会自取心头之血为你治病。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如果你肯为骄儿治病,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帮你完成,你可以好好住在嬷宫,你想要做什么都行,你将享受宫主般的待遇。"月栖梧心情激荡,沈玉真的心甘情愿为骄儿赴死。
"先放下我好么?"
月天骄轻轻的放下怀里的身子,沈玉裹着白绫慢慢捡回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我只求三年自由的时光,还有让无双公主放了狄青,并为其解除蛊毒。"
"来人,去取套衣物为沈公子换上。"月栖梧吩咐完侍童,转身对沈玉言道,"我可以让无双放了狄青,但是,你必须留在宫中。"
"你怕我三年后不回来么?沈玉言出必行,决不会反悔。"
"沈玉,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世事无常,这三年中,难免会发生什么变故。"
"不,我不会待在这里。如果你们不放我走,那么你们绝对等不到三年就会等到我的尸骨。"
"沈玉,你是在威胁我。"
"不,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们这是在作什么?交易么?可是我不同意。"月天骄忍无可忍。
"月公子,"沈玉垂下双眸,"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你不应该忤逆他,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那种痛苦你是领会不到的。何况,这确实是比交易,我们各取所需,三年后死总比现在死要强,我也可以完成我的心愿。"沈玉慢慢走向月天骄,"公子请移步。"
月天骄迟疑了一下,退开两步,沈玉蹲下身子,拾起地上一个珠子。
"你拿的是什么?"
"圣火玄珠,"月栖梧抢上前去,一把夺过玄珠,"你怎么会有我嬷宫至宝?"
"难道,他是二叔的后人。"月天骄瞪大了双眼。
"不,不可能,"无病断然道,"他不是我月氏的血统。"
沈玉心中惊讶,冰火玄珠竟是嬷宫之物,爹爹又是如何得到的呢。"这是我父亲的遗物。不过,我敢肯定,我父亲跟月氏没有任何关系。"
"这玄珠本有一对,另一个呢?"
"我不知道,只此一个,这是我父亲的遗物,还请宫主赐还,三年后,我会完璧奉还。"
"父亲,沈玉虽然不是我月氏血统,可是玄珠在他身上,他竟能安然无恙,他一定会冰火玄心决,也一定跟二叔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能不能放过他?"
"我会查清这件事,"月栖梧踱了几步,"沈玉,我相信你一言九鼎,不会反悔,玄火珠我可以给你,也可以放了狄青,也可以给你三年自由时光。"
"多谢宫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叫天骄在你身上种上相思蛊。"
"父亲,这不可以。"
"天骄,我意已定,如果你不同意,沈玉立马会死。"
"我愿意。"
"沈玉,你知道相思蛊是什么吗?千里相思,一旦我催动蛊虫,就算你远隔千里之外,你也会受到钻心刻骨之痛,而我,并无任何不适,却能感受到你的大体方位,而月圆之夜,你也必受其苦,从子时痛到寅时,这过程中,只有情欲稍能减轻你的痛苦。当然,如果你想求救或者示警于我,也可以催动蛊虫。"
"相思,真是个好名字。可惜我们不是情人。我没有意见,你现在就可以种上,需要怎么做?"
"沈玉,"月栖梧走了过来,"我先为你疗伤,种蛊的痛楚不是你能想象出来的。种完蛊后,你便可以离开,拿着这个令牌去见无双,她会听从你的任何要求。"
第五十一章
又是夕阳西照,照夜宝马驮着狄沈二人冲出月光城门,向东而去。行了几里,沈玉一带马缰,回望月光城。三天前也是这个时候,自己和狄青进了月光城,没想到,短短三天,竟晃若隔世。自从见面后,狄青一句话也没有说,回想起重逢时狄青与无双的神色,这三天中发生了什么心中已隐约明白,只是狄青,我已违誓,又怎会再苛求你呢。
此时狄青心中也是悔恨交织,真的不该来月光城,不该去见无双,身中迷药,自己竟和无双缠绵三天,怎么对得起玉儿。怀中人儿的身子日渐单薄,狄青心中绞痛,"玉儿,对不起。"
"不,汉臣,是我对不起你。"我已不能与你白头偕老,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延州去吧。年关将近,也许还来得及过年呢。"
一路晓行夜宿,策马逛奔,终于在年三十下午赶到延州城外。
"每年的三十晚上,我们三关将帅都会齐聚延州,共进晚宴,齐看烟火。"
"是吗?那一定很热闹。"
"玉儿,跟我们一起..."
"我很累了,回府后我自回房休息,你就去招待你的部下好了,一个多月不见,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做,不必管我。"
来到城门前,尚未叫门,副将石虎已经迎了出来,"元帅,您终于回来了,我还怕您赶不上今天的晚宴呢。"
"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人也都到齐了。"
进了城门,狄青翻身下马,骑上士兵牵过的一匹骏马,"玉儿,你先回府,我先巡视一下,一会儿就回去。"
"好。"沈玉低声答应,催动照夜前行,一路心神恍惚,回过神时,已在城中绕了半圈,低叹一声,打起精神,终于来到帅府门前,下了马,从马鞍的暗囊中取出玉盒,放入怀内,将缰绳递给一个小兵,迈步进府。府里确实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转过月亮门,刚行几步,迎面过来二人,正是卢勤和秦缨。
卢勤一见沈玉,眼睛一亮,"沈公子,今天真是幸会,在下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呢。"
"卢将军客气了,分内之事何来言谢。"沈玉还了一礼,抬头看了看秦缨面色不善,"二位将军公务繁忙,沈玉就不打扰了,告辞了。"
卢勤望着沈玉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奇怪,"怎么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秦缨不耐的哼了一声,"不识抬举。"
"秦兄,你似乎对沈玉有些不满呀。"
"卢兄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不过是个淫贱无耻之徒。"
"啊?怎么回事?"
"且不说他犯有轼父杀母的大罪,我就亲眼见过他和那个采花淫贼花迁勾搭亲热,如今更好,竟勾引元帅擅离职守,出去游玩。"
"秦兄,这种事可不能乱讲。事关人的名节,没有证据可要慎言呀,若是误会,岂不辱了人家清白。"
"清白?相拥亲吻还能算得上什么清白,那个花迁也是个情场高手,我就不信他们之间没有欢爱过,月前,我已劝过狄元帅,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作用,就是元帅现在,恐怕也已尝过他的味道了。"
"还是不要说了,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还是快去前厅好了。"
刚转出月亮门,狄青面沉似水的站在当地,卢秦二人均是一愣,"元帅。"
身后传来杨岩爽朗的笑声,"你们怎么都在这,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走走走,喝酒去。"
...
沈玉静静的躺在床上,烟火的燃放声,士兵的喝彩声不绝与耳,一时辗转反侧,想起床头墙上有个暗阁,曾见狄青打开过。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找到机关,打开暗阁,狄青曾说过他不喜欢那种偷偷摸摸藏东西的行为,由于自己胃口不好,这到成了放点心的地方,里面还放着一碟桂花糕,抿嘴一笑,拿出桂花糕,从怀里掏出玉盒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把玄火珠也放了进去。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回中原就可以治好润儿的病了。桂花糕早已干硬,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嗯,不好吃了。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狄青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沈玉连忙起身,伸手相扶,"怎么,喝多了?"
狄青一把将沈玉摁回床上,翻身压了过来,就开始撕扯衣物。自从离了月光城,二人一直没有亲热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沈玉也是一惊,不过并没有推拒,衣物很快被撕下,狄青猛地吻上樱口朱唇,顺着脖颈一路噬咬而下,沈玉吃痛地皱起眉头,"汉臣?"
噬咬至肩头,突然顿住,狄青颤抖嘶哑的声音响起,"玉儿,你冰雪聪明,想必也已猜出那三日我和无双发生了什么,这事我并不想瞒你,是我对不起你。"
"汉臣,这件事不必再提。"
"可是,玉儿,你为什么不在乎呢?你说你对不起我,难道是因为这个?"
沈玉身子一僵,顺着狄青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肩头,如雪肩头上一处淡淡的齿痕隐约可见,身子如坠冰窖,心在滴血,"你,说,什,么?"
"玉儿,你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瞒着你,"沈玉仰天长笑,"哈 ,哈哈,我当然有很多事情瞒着你。"突然扬手一掌甩在狄青脸上,伸手整理自己的衣物。
狄青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玉儿,你?"
沈玉穿好衣物,起身下床,"属下僭越了,不该打扰元帅休息。属下告退。"
"玉儿,不要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保护不了你。"
"是属下的错,属下从来就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属下以后再也不会了,属下告退。"
"不,不要走。"狄青紧跟着追出房门,只看见满天飞舞的雪花,茫茫夜色中,玉人踪影不见。
第五十二章
雪刚下不久,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沈玉踉跄着出了帅府,在大街上一路逛奔,气血翻涌,喉头发甜,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瘫软在地。恍惚中身子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里,睁开朦胧双眼,"花迁?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玉儿,快,快把这颗药吃了。"伸手喂了一粒丹药。"怎么会这样?玉儿,我不该离开你。"
"我很好,呵呵,真的很好。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我去了天山。玉儿,我知道你的凝碧丹里含有雪莲,所以就去了天山,也算是走遍天山了吧,采了几朵雪莲,半个月前就回来了,只是当时你们不在,我就找了方大夫,求他做成了这瓶雪莲子。玉儿,我知道,它虽然不能治好你,但对你的身子还是有好处的。你收下好吗?"说着把一个白瓷小瓶放到了沈玉手中。
"多谢。"
"玉儿,自从你进了城,我就一直跟着你。"
"是吗?那你都看到了吧。"
"是。"
"呵呵,我是不是真的很下贱。"
"玉儿,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最纯洁无暇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狄青,他竟然这样对你,玉儿,恨我么,都是因为我..."
"不,这件事跟你无关。"
"若不是我,狄青他也不会误会你。"
"我和他之间缺乏信任,有没有你都是一样,如果不能互相信任,任何人都会造成误会,我还不至于糊涂到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是我自己太轻率了。"
"玉儿,如果你不恨我,那么,能否允许我爱你,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呢?"
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何苦还要害了你呢,沈玉闭了闭眼,"花迁,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为什么?玉儿,我哪里做的不好。"
"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很感动。不过,我不喜欢没有担当的人。你做了错事,没有勇气承担后果,总是想着逃避。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去开封府投案自首么?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的站在阳光之下。"
"真正的站在阳光之下,"花迁心神巨震,"玉儿,玉儿?"仔细一看,怀中人儿已经晕了过去,心中大骇,一把抱起沈玉飞奔而去。
...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花迁?"
"我在这,玉儿,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头还是很痛。
两根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轻轻按揉,"这是延州城内的一家客栈,放心,我还不敢未经你的同意就带走你。好些了吗?"
"头疼,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多了。"
"那么久,呵呵,也许是睡太多了所以头疼。"
"玉儿,你不要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会很心痛。心里难受,哭出来会好些。"
"我很好,一点也不难受,真的很好。"
"玉儿。
"是有点饿了。我想吃银耳百合莲子羹。"
"好,我这就吩咐店家去做。"
花迁转身出了房门,不一会便回来了,沈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不再躺会儿了。"
"已经躺得够多的了,吃完饭我也该回去了。"
"玉儿,你还要回去?"
"是啊,我毕竟还是在服兵役啊,私自离营已犯军规了。"
"玉儿,你,你真的这么在乎律法,军规。你,真的希望我去投案自首吗?"
"我做人有我的准则,我没必要苛求你什么?你想怎样都行,你可以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没必要待在这里。"
"玉儿,我以为只有狄青那种人才背负了太多的责任道义,你为什么也把这些看的这么重?"
"不,你错了,我没有家国天下的抱负,也没有纲常伦理的约束,我做事但凭自己的良心,一切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
"其实,能够如你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也是我的心愿。"
"那,为什么?"
沈玉苦笑一声,"我从来不信命,然而命运却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难道真的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吗?"
"玉儿,人的路有很多,你为什么不选择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我既答应了包大人军前服役,就不会半途而废。"
"承担后果?玉儿,你还是想让我去投案,是吗?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心愿,我会如你所愿,只是,玉儿,你能等我吗?"